倒是第三颇像那么回事,这不分明就是当年齐魏之战孙膑所行的围魏救赵之计么。只是赵国若是不攻上谷,唯一的可能只能是武恒到阳城一带发兵攻我狸邑至阳城一线长城,这样一来岂不又陷入了持久难下之中了么?
如此一来他们也只能从河间向东攻打平舒和饶安,以此断我攻齐大军后路,可我攻齐大军是四十万,就算回击赵军之时分出一半人马防止齐国人从后作乱,却依然有二十余万大军,再加上易水长城一线的二十余万守军足以顷刻而至,两面夹击之下,就算赵军不顾秦国威胁,硬生生地从各地挤出五十万以上的人马,不也是被吃死的份么?寡人实在想不出赵国还能有什么法子逼迫寡人?”
可能性就需要具体分析,但燕王在邹衍提醒之下分析了半天依然感觉赵国完全处于战略被动,再低头向那两封信看去时,脸上不觉露出了鄙夷的笑容道,…;
“寡人看,赵胜只怕当真是在无奈之下虚张声势了。”
“大王,臣并不这样看。”
邹衍发现燕王已经现出了轻视的神色,心里不觉一惊,连忙提醒道,
“所谓兵不厌诈,赵国固然是在被动之中,但大王也要好好想想赵胜的目的是什么。”
“哦?邹上卿的意思是……”
燕王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不耻下问,绝不会自负的坚持己见,听邹衍这么一说,又不觉注意了起来。邹衍连忙道:
“大王,赵国西有秦而南有楚,虽然中间有韩魏两国可为阻隔,但皆不可轻忽,只有复齐制衡秦楚及我大燕才有可能左右牵制保其社稷。所以不论他怎么做,最终的目的只能是逼迫我大燕从齐国退兵,只要做到了这一点,赵胜的目的便达到了,又何需为了齐国与我燕国陷入无休止的征伐之中?
若是想透这一点,眼下赵国所做的这些动作便不言自明了,那就是乱燕而救齐。赵胜限大燕在六月初十之前停兵,紧接着又在代郡调动起了人马,这正是声东而击西,要将大燕的注意力都吸引在燕赵边境之间。如若大燕不上当,他们下一步很有可能在代郡和易水长城一带做些动作,以求大燕误以为他们当真有攻燕之意,由此乱了屈庸和骑劫的心,帮助齐国减轻压力。
以臣愚见,只怕这才是赵胜的真实意图,毕竟他们除了经营燕齐之事,还需大军防备秦楚,能挤出三十万人马用在东线就已经是极致了。不过单单用虚张声势来为齐国缓压显然还不够,只要大燕不上当,齐国便毫无反手的余地,赵胜这样就算白做了,所以臣认为,他下一步必然会集中兵力从安阳、平邑一线攻打济水一线我燕国攻齐大军,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帮上齐国的忙。
不过这也是行险之招,毕竟只要有济水天险阻隔,我大燕完全可以从容调兵相阻,只要僵持住,楚国和秦国必然会出兵,所以赵国所求的还是‘速’和‘乱’两个字,可以说实出无奈,只要大燕不受他的挑动乱了阵脚,好好守住上谷和易水长城,最终赵国也不敢强攻济水,只能不了了之,坐视既定事实。”
燕王听到这里眉头已经完全松开了,哈哈一笑道:“邹先生说的不错,赵国从一开始就是在虚张声势,这样看来咱们倒是用不着理他了。”
邹衍躬身道:“正是如此,不过臣以为‘兵不厌诈’四个字还是不可不重,臣与大王所议终究只是猜测,虽然赵国极难在走出其他的路子来,大燕却也不能不防。不过以眼下的情势来看,赵国君相之间似乎颇有些不睦,虽然还不能确知情由,但此事却已经坐实了。我大燕也用不着理会赵国国内出了什么事,只要守好易水长城和上谷郡,令屈庸和骑劫心无旁骛专心攻齐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好,寡人随他赵胜闹去,传旨,令屈庸封赏齐国投诚卿士,万万不要吝惜爵位。寡人倒要看看赵国怎么从大燕手里夺下济东这些归顺大燕的地方。”
燕王心气渐渐的顺了,轻轻挥袖将御案上的两份帛书扫到了地上,站起身时已是意气风发。
…………………………………………………………………………………………………
燕王实在没什么可发愁的,毕竟赵胜所行的这些招数在他看来都在他和邹衍等人的预料之中,赵国并没有多少精力用在燕齐之事上,难不成为了帮齐国复国还能与燕国发生举国之战?赵国又要防秦又要防楚,还要防随时都有可能一屁股坐到秦楚一边的韩魏两国跟他窝里斗,他那里来那么多力量与燕国对抗?如果这样的情况下还不是虚张声势的赌博那可就真是没天理了。…;
燕王这样想,秦楚韩魏各国同样这样想,对他们来说,诸国制衡之下赵国并没有多少回旋余地,别看赵胜伶牙俐齿说的挺吓人,但赵燕之战打起来的可能性却是微乎其微,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楚国依然在忙着巩固新占的淮南之地,秦国也在用重兵牵扯韩魏两国的同时做手经营起了定陶这块被他们定为将来东进跳板的战略要地,而韩魏两国虽然不敢受到秦楚的挟制,但重兵却只能在西向防秦南向防楚的同时却全力巩固泗淮土地了,至于赵国那边自然不再报什么大希望,只能给些口头上的支持了。
就在各国做准了赵国只能含恨坐视燕国灭齐的时候,河间郡却在发生着一些悄悄的变化,虽然邯郸将军廉颇还在河间城之中陪着赵胜,但他手下的十几名将领却在很短的时间内销声匿迹了。
河间城一如赈灾之后的每一个夜晚一样静谧,夏虫啾啾声中,郡衙后宅之中已然沐入沉寂。赵胜所住的厅房里灯火如豆,秀榻之上薄薄的锦被高高隆起,隔着如烟的纱帐隐隐可见两个叠在一起的人影儿时紧时慢的颤动着,将床榻也晃出了节奏鲜明的吱呀。微微的喘息和压抑着的娇声呻|吟弥漫满室,霏靡出一派春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樱唇轻启、目光迷离的白萱已然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只觉着自己已经飞到了云端,在那神秘的最高处只能用纤细葱嫩的手指紧紧抓住伏在她身上的赵胜的双臂,随着他的动作不住的起欠着圆润的秀臀,就在赵胜一阵最猛烈的冲击戛然而止之时,她浑身上下不由一紧,一股无以名状的愉悦感瞬间弥漫了全身,就在这一时她脑子里只剩下了一片晕乎乎的空白,仿佛无意识一般的轻呼了一声:
“公子,给我一个孩子吧!”
孩子是说给就能给的么……赵胜已经被抽空了力气,只能无力地伏在那府柔润的娇躯之上。耳旁那梦呓般的娇呼声令他忍不住一声轻笑,但笑过以后心里却突然没来由的充满了苦涩。
孩子……这本来是多美好的两个字,然而正因为这两个字,赵国如今却陷入了最大的危机之中。赵胜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了家天下的恐怖。难道一人一家的传承真的那么重要么,以至于为了这私人之事要去破坏天下的大事。赵胜并不是一个大公无私的圣人,但当这两件事突然碰撞在了一起时,给他留下的却只剩下了无尽的无奈。
赵胜并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做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然而在知情者对他投来诧异的目光时,有又谁能真正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
白萱刚才那句话虽然是无意识之中的一声呓语,但内心之中却是盼着赵胜给她一个心里安慰似地回应的,然而今天很是奇怪,平常在床第之间对她从来都是柔情无限的赵胜却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竟然像是睡着了一样连一点声息也没有。
白萱渐渐从迷离之中恢复了过来,满足的闭着眼睛伸手轻轻的抚摸起了赵胜的脸颊,当手指碰触到他大睁着的眼睑之时,白萱似乎觉出了什么不对的地方,轻轻欠起身柔声喊道:“公子?”
“……嗯?”
赵胜此时正陷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不能自拔,虽然听见白萱喊他却只是随口应了一声。白萱仿佛发现了什么,嫣然的一笑之后轻轻扭了扭身让赵胜躺下之后,又有光洁的双肘支在了他的胸上,四目相对的笑望了片刻,轻声说道:…;
“公子,你这些日子累了么?”
“累……”
赵胜没来由的轻叹了口气,举起一只手握住了白萱的柔胰,轻声说道,
“我突然想起武安遇刺那件事了。萱儿,你说要是哪天我当真被人刺死了,你……你们该怎么办?”
“不许胡说。”
白萱娇嗔着从赵胜手心里抽出了手轻轻地掩在了他的嘴唇上,长睫一霎一霎的笑望了赵胜片刻,轻声说道,
“妾身前些日子就看着公子有些累了,只是见公子忙的抽不出手来,实在不敢乱说话搅了公子的心神。公子万万不要去想那些吓人的事,只要你好好的,就算咱们像穷苦百姓一样什么也没有,妾身也心满意足了。”
赵胜不觉一阵感伤,下意识的重复道:“什么也没有……”
“嗯,什么也没有。妾身这些日子也听说了些邯郸那边的风言风语,又见公子精神越来越差,这心里……其实公子是赵国的相邦又能怎样,那还不都是些身外之物么,若是大王不让你做相邦了,不去做就是了。妾身也好,季瑶她们也好,要的并不是这些荣耀之名,妾身愿与公子相伴而老,要的只是公子能好好的伴着我们,剩下的事又何须在意呢。”
“只要我好好的……”
“嗯,只要你好好的。”
赵胜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似乎悟出了些什么,却又茫然不知。这一刻他心里百感交集,在白萱像拥抱婴儿一样紧紧地将他拥入温暖的怀里之后,也只有将一切烦忧都驱出脑海,仿佛睡着了一般轻轻的闭上了双眼。
#c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定海石
第一百六十二章定海石
六月初五清晨,天色有些阴沉,河间城北宽阔的黄土官道之上,二三十辆各式马车联袂而停,带着浓重潮气的夏风将不住的马嘶声传得极远。其中一辆轻便的战车之上,铠甲贯身的廉颇手握着横杆,向南边遥遥处的城池不住地张望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廉颇此时颇有些焦心,战事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候,可为了扰乱燕国人的视听,他这个主将却还在河间挨磨着时日。该商量的都已经商量了,该计划的也都已经计划了,甚至做好了胜败形势之下的不同预案,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今天终于要踏上路途,谁想一早刚刚出城踏上了路途,还没来得及走多远,身后便有一骑快马追了上来,传来的消息很简单,赵胜要来送行。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不止一遍,要是再说可就变成啰嗦了,昨天赵胜就已经提前祝了廉颇顺程,廉颇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在百忙之中再来耽搁自己本来就已经很急迫的行程。
“你过来,相邦说的当真是要来送本将?”
差不多过了一刻多钟,廉颇心焦之下终于等不下去了,随手一招将牵着马等在一旁准备一会儿随赵胜一同回城的快马传令兵叫了过去。那名士兵只管传报消息,哪知道那么多的内幕消息,大步走到廉颇马车前啪的一拱手,声音响亮的应道:
“诺。相邦说有要事需要将军面晤,请将军稍待片刻,相邦即刻就到。”
“搞什么名堂……”
廉颇微微皱了皱眉,大手一挥刚让那名士兵退到一边,抬眼处便听见了前方远处尘土滚滚之中传来了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不大时工夫十几辆马车渐渐进入视线。廉颇没敢怠慢,连忙翻身跳下马车,大步走到自己的车队之外,当先叉手等在了路旁。
须臾的工夫那队马车已然赶到了面前,最前一辆马车之上的平原君府扈从都尉苏齐远远看见廉颇,大手向上一挥,众马车渐渐缓下了速度来,当行经廉颇身旁时,恰到好处的将赵胜所乘的马车停在了廉颇面前。
“廉将军。”
“末将参见相邦。相邦昨天不是说好不来送末将了么,今天这是……”
赵胜远远地便向廉颇打上了招呼,廉颇自然不敢怠慢,急忙见礼问询的当口赵胜已经麻利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笑呵呵的挽住了廉颇右臂上的牛皮护腕,一边示意他向远处走去,一边笑道:
“今早赵胜刚刚想起了一件事来,还需与将军当面说一说才能放心。廉将军这边请。”
“……诺。”
避人哪有好话?这道理廉颇门清,突然间想起最近听闻到的邯郸那边的消息,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些谱,连忙沉着地答应一声,随着赵胜走到了离开两边车队五六十步远的地方,这才低声说道,
“有什么事相邦尽管吩咐,末将定当依命而行。”
廉颇听到的只是些表面消息,并不清楚其中藏着什么内幕,但大王在云台动手本身就是对赵胜不放心的一种表现,廉颇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作为一个职业军人,这种事如果发生在平常,不管他愿不愿意参与进去也基本上没他什么事,但现在战事急迫,大王突然来这么一手却会影响到军心,影响到未来的战局,廉颇自然颇有些愤恨,更是对赵何颇多怨言。然而不论真实情况是什么,他也不能当着赵胜的面直说出来,只能用这种极为隐晦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赵胜的支持了。…;
“呵呵,也没什么。只是些许安稳军心之事。”
赵胜两边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虽然听得出廉颇言语中的复杂含义,但还是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此来的真实意图,
“邯郸那边的事廉将军应当也已经听说了一些,事已出怕是难以捂住,估计过不了多久军中也会有些风言风语,难免会影响了军心。赵胜今天来送廉将军正是为此。”
廉颇听到这里不由得愣了一愣,但紧接着憋在心里的那些话便全都涌了出来,下意识的向远处等待的那些随从瞥了一眼才皱起浓眉小声说道:
“末将确实听说了一些。相邦,末将说句不该说的话,末将实在不明白大王在这个节骨眼上到底想干什么?相邦这两年是怎么做的难道谁没眼看不出来么?大王,大王不管在想什么,这样做也实在让人寒心了点儿。莫非,莫非一点大局也不懂!唉……”
赵胜淡然地笑道:“我怕的就是廉将军这样想,要是让将军憋着一口气去武恒,这一仗怕是就要有风险了。”
这句话戳到了廉颇的心尖上,他恼恨的狠狠一摆手道:“唉,相邦这话说得是,可相邦不提,末将敢问么。事儿已经这样了,末将斗胆问一句,大王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赵胜笑道:“有些事实属机密,我也没办法跟廉将军讲出实情,将军也不必问了,知道了也无益处。今天我来送将军只是有几句话想嘱咐嘱咐将军。”
“唉,相邦只管吩咐。”
廉颇何尝不明白知道的越多越会惹来麻烦的道理,但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种事却是他说什么也不想看到的,征战之事说是对敌,其实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坚如磐石,兵凶战危之下一丁点的裂隙都有可能引发全军之乱,还谈什么战无不胜,济西之战时齐军不就是这种情形么?如果还有一丁点儿的退路,廉颇情愿劝说赵胜罢兵先去安稳朝局,但是现在已经箭在弦上又能怎么办?退,已无可退了。
赵胜笑吟吟的打量着廉颇,半晌才幽幽地道:“其实赵胜也不想如此,然而眼下的事已经出了,若是刻意去瞒的话只会越瞒越乱。赵胜不能将最机密的事告诉将军,但却不能不说些实情以求将军安心。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