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嫌。平原君退还是不退?
若不退,那就是自承骂名,那就是有取而代之之念;若是退,大王还没立嗣之时就已经对他动了杀心,不论你如何发誓,别人也只能当你这是要借此打压平原君,乃至于只有平原君死了才能安心,以免平原君隐退之后暗中操纵他那一系大臣两面相挟动摇你的君位,以便新君尽早登位,他可以以主父之名再控权柄。这便是借口啊,大王。以臣所知听命于平原君之人占据了朝堂大半,你这么一立嗣君,岂不是捅破了天么?
再说平阳君……罢了,不说平阳君了,平阳君于国之功比不上平原君;同为庶出公子年序又比平原君为幼。除非大王是强势之主,同时平原君也与平阳君一样无所作为,此事才有可能。但论起支分来,平阳君与平原君却是相同的,平阳君又如何能心服?反对平原君之人难道不会借他之名与平原君相争么?大王,你这一步走出去,大赵想不乱也不行了呀!”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赵何那里曾想过自己只是走了一小步居然会带来这样无法收拾的局面,他心中一阵懊丧,然而更多的却是委屈,坐在地上向后蹭了几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半晌才带着绝望勃然怒道:
“吴太仆口口声声平原君为难,可曾想过寡人的难处么?这大赵是寡人的,可这么多年了,寡人什么时候当真做过主!寡人争不过赵成,争不过李兑,争不过赵胜,寡人不想像先王那样威震四海,人人慑服。不想留下什么令名,可寡人想活,想活!
吴太仆,寡人不想死啊……可寡人坐的这个君位却有多少人在盯着,你知道么?赵成、李兑,你以为他们当真没有寡人的大哥赵章那种取而代之的念想么?他们不是不想,只是没有机会!
可如今的平原君呢?他已掌尽权柄,寡人若是没有绝嗣,他至多不过能做个赵成李兑那样的权相,可如今寡人绝了嗣,他当真不会有取而代之之想么?他的地位与我大哥无异,却更多了权势,他的权势与赵成李兑无异,却更多了地位!他遇上了这样难逢的机会,为什么不会像大哥那样做!寡人绝了嗣那就是他的眼中钉,绊脚石,那就只能除寡人而后快!寡人能怎么办?你说能怎么办!”…;
吴广盯着浑身发颤的赵何无望的摇起了头,在四处回荡的暴怒回音落下去之后良久才幽幽问道:“大王竟然拿赵成和李兑来比平原君……老臣要问大王一句,赵成李兑的权柄是如何来的,平原君的权柄又是如何来的?”
“我……”
赵何这些话本来就是暴怒之下不经大脑的无妄之语,虽然发自肺腑,却又如何经得起推敲?顿时被吴广问得一阵语塞,双袖一举紧紧地抱住了头懊恼的垂下了头去。
吴广已经说了这么多,却依然见赵何一副浮躁之下言语难进的模样,都开始有些不知道自己这次来见他是对是错了。然而面前这位轻狂无知的君王怎么说也是女儿孟瑶的亲生骨肉,血脉里连着亲情如何能像不相干的人那般想放下便放下。吴广知道赵何坐这个君位实在太勉强了,然而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他的生死便不能寄希望于别人的仁慈。
仁慈这东西只有在没有足够诱惑的时候才是君子之表,但是到利益的诱惑足以撕破这层薄薄的礼仪表皮时,仁慈二字却又实在不堪一击,这世上能像孤竹国伯夷叔齐那种相互推让王位的君子实在太少了,仅能见于传说,更多的人在利益面前根本经不起诱惑,赵何不相信赵胜能那样做,吴广同样不相信,所以他只能在悲伤之余徒劳地去支撑这将倾的大厦了。
“大王一错而再错,再错而三错,一手酿成如今局面却全然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只是一味推卸他人……唉,如今的局面大王已无路可退,即便知道是错也只能错下去,不然就算不要这君位,只要活在这世上一天便是那人的隐忧,求活也求不成了。”
“外祖父的意思是……”
赵何眼波一跳,下意识的刚刚说出这么一句,紧接着便胆颤心裂的惊呼了一声,仿佛见到最为恐怖的鬼怪一般连连向后退去,直到脊背抵在几上再也退不动了方才停下了身,绝望的挥着双手高声叫道,
“不,不!”
吴广无奈的闭上眼摇了摇头,颓然的笑道:“大王以为老臣是说暗中杀了他么?若是大王没有动云台之前这般做必然可一击而中绝不失手,然而如今他已经有了防备,就算一时之间尚不知因由,却也必然起了防心,这种事那是想也不用想的。
为今之计也只有将错就错了。老臣之所以得知大王绝嗣之事,是有人暗中传给了老臣消息,虽然那人未具名姓,但大王行事仓促,平原君如今远在河间连知道此事的可能都没有,更不要说遣人暗使阴招陷害大王了。
此人不会是平原君,也绝不会是心向平原君的人,只能是惧怕平原君上位之人。他们虽然隐了名姓,却根本不在乎老臣是否可以轻易猜出他们的身份,甚至根本就是为了让老臣猜出他们是谁,好以此为引依附大王共同对付平原君。大王可猜得出他们的身份么?”
赵何惊然应道:“吴太仆是说宜……难道,难道正伯侨跑到他那里去了?这,这怕是不行,对付平原君是前门驱虎,这些人却是后门之狼,寡人,寡人不敢用他们呀!”
总算还不是完全的傻……吴广淡淡的苦笑了一声道:“十有**就是宜安君赵造,朝中不服平原君之人并不少,但能成气候,可以与平原君一较伯仲的却只有他们这些宗室近支。大王说他们是后门之狼倒也不错,但大王还得好好想想你不用他们的后果会是什么,今日众上卿亚卿齐聚宫门又是为了什么。…;
绝嗣之事赵造可以得知,平原君同样可以得知,毕竟他有云台一众亲信在手,大王突然行此一举,云台必然会暗中插手调查,而且即便不算云台,如今平原君也未必不知大王绝嗣之事,所以此事被宣扬出去只不过是早晚之间罢了。到时候平原君只要在合适之时将此事向外一宣扬,那些本来便视大王为无用之君的朝臣必然靠向平原君一边,而豪右之人生怕平原君倒台他们所获利益也要付之东流,也必然与大王为仇,大王还能有什么可以依靠之人?
所以即便赵造是狼,此时为了驱虎也只能引狼入室了,此虽为一剂毒药,但大王若是想活,还想要这君位却又不能不喝啊。喝了它好歹还有从长计议再思良方以驱狼的机会,若是不喝……”
“赵造,难道大赵又要再出一个赵成了么……”
赵何浑身上下不住的打着冷战,双眼之中已经全是进退两难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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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室、赵臣、客卿、豪右,这四股势力可以算能够左右朝局的全部力量,至于普通的市井百姓,虽然占了人口的绝大多数,但对朝局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四股势力相互之间虽然不是泾渭分明,彼此交叉纠缠的很厉害,但大体上还是可以看出阵营的。豪右不用说,他们是新兴的势力,包括民间的大地主和大商人,而赵胜要对付宗室这群只能拖变革后腿的守旧之人,也只能向他们倾斜,所有的动作几乎都是对他们有利的,所以他们自然会坚定地站在赵胜一边,毕竟赵胜如果倒了台甚至人头落地,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从赵胜手中得到的那些利益会不会再次被宗室贵族侵夺,以至于重走出国吴起变法的老路。
赵臣和客卿依附于贵族豪右这些真正具有经济实力的势力,并不能算两只独立的力量。但他们,特别是客卿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点,那就是只会在关键时候站在他们认为能靠得住,能使他们继续屹立朝堂而不倒的人。特别是如今赵国的朝堂上除了三公六卿那些谁也动不了的老家伙以外,包括两位相邦佐贰在内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在李兑倒台以后随着赵胜的兴起而兴起的,即便对赵王忠心,但这种忠心也是对“赵王”而言,而非赵何本人。
如果赵何地位动摇了,他们为了免除赵国重新回到沙丘宫变到李兑当权那段时间的局面,以至于自己再次遭遇被虽然有影响力,但在赵胜打压下已经渐渐势弱的赵成派守旧贵族驱逐杀戮的命运,如何选择也是不言而喻的。当然了,什么时代都会有死抱伦理的所谓君子存在,但正如吴广所想,这种“好人”又能有几个?
赵何要想干倒赵胜只能依靠守旧派宗室,这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别说是他,就算是浮沉宦海一辈子的吴广,如果离开了赵胜也没有能力给予新兴力量足以令他们支持自己的利益。而那些随着赵胜而兴起的朝臣们作为赵胜手掌权柄的既得利益者,更不可能是赵何在打倒赵胜的同时可以轻易争取过去的,即便明面上能做到,暗底下这些人也只会死保赵胜,以免守旧派势力再次登台以后他们再次倒霉,毕竟与豪右们相同,柔弱之君赵何在离开了赵胜以后同样给不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赵何以旧打新的局面已成定局,但是就连真正能替他出主意的吴广也没有意识到,就在他们想办法找合适机会与赵造等人“一拍即合”的时候,云台署佐贰刘元虽然明面上依然按着徐韩为的吩咐恭恭敬敬地捧着新来的何值,却在暗底下遣了亲信骑乘快马向河间飞奔而去。
那名赵墨出身的云台郎身上带着一封密信,密信的执笔人总共有两个,一个是平原君府门客乔端,另一个则是大赵朝堂上的司寇佐贰范雎。他们在写信的时候虽然瞒住了再过不到两个月就要临盆的平原君夫人季瑶以及大大小小数百口平原君府人众,但同时却又做好了在万不得已时,即便赵胜不同意也要将赵何绝嗣的消息传遍市井朝堂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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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别当俺们爷们儿好欺负
第一百五十八章别当俺们爷们儿好欺负
赵何、吴广与赵造他们一拍即合根本不需要什么铺垫,本来就是同病相怜之下的互为利用,况且相互之间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即便吴广和赵何能料想到正伯侨就在赵造手里,如今的局面下拿他也没有办法。
吴广见完赵何之后一刻也没敢停留,离开王宫就急匆匆地赶去了宜安君府。门子上往里一报,平常总是一副半死不活模样的赵造仿佛打了鸡血一样,急忙抖袍整冠迎了出去。这倒不是他为了扳倒赵胜的事乱了分寸,就算没这事儿他也得客客气气的对待吴广,毕竟吴广与他同列三公六卿高位,况且又是赵武灵王的老丈人,那就是他赵造这个先王王叔的亲家。别人来拜府那叫求见,吴广来只能算探访,赵造哪里好意思再摆臭架子?
门前客客气气地平礼相拜之后,赵造亲自作为前导将吴广请进了君府正厅,分主宾一安坐,赵造便笑道:“太仆公可是稀客,老朽也想着许久没见了,正要凑个空儿去尊府叙谈叙谈呢,不曾想太仆公却先过来了。呵呵……呃,那个,不知今日太仆公怎么想起来屈尊下府了?”
赵造和吴广虽然同殿为臣几十年,但是并没有过多的交集,最早的时候吴广只是个低级的卿士大夫,人家赵造却是响当当的公子王弟,后来吴广的职务慢慢升了上来,人家赵造早就当上了王叔,再后来吴广当上了赵武灵王的老丈人,不管是按身份还是按论资排辈儿都已经足以位列公卿,与赵造平礼相拜了,可这老头很是在意声名,为了避嫌不跟朝中重臣几乎没有一点私人的交集,就连原先的好友也渐渐淡了,更谈不上与赵造有什么交往了,要不是为了赵何的事根本不可能跑到宜安君府来,所以赵造这番话实在是虚套得不能再虚套。
然而人总要讲个面子,该虚套的时候总不能去直通通地扇别人的脸,吴广呵呵一笑算是接下了这个话茬,微微向前一俯身道:
“下官这次来有些重要的事想向上柱国禀报,不知……”
说着话,吴广的目光便瞟向了站在一旁伺候的那几个仆役。这老头看样子不准备来虚套了,赵造仿佛这才反应过来似地点了点头,连忙对仆役们挥手吩咐道:
“你们都下去,不要搅了老夫与太仆公叙谈。”
“诺。”
那几名仆役应命退了出去,也没用赵造专门交代便合上了厅门,赵造这才试探着问道:“不知太仆公……”
吴广满脸都是一副气定神闲,仿佛拉家常似地笑道,
“今日下官收到了一份礼物,也不知送礼之人到底想做什么,送来一个锦盒却不肯具名,锦盒之中也没有他物,只有一个小小的锦囊,除此以外便再无它物了。”
说到这里吴广便不说了,只是笑微微的注视着赵造,那平静如水的目光弄得赵造登时如芒在背,虽然清楚吴广这是要告诉自己“你的猫腻我早就看出来了”,却又不敢不把这场戏演下去,只得硬着头皮装出一副诧异的模样笑道:
“锦盒?还是未具名的?这,这是什么道理啊?”
“是啊。下官当时也是想不明白。可上柱国您猜怎么着,下官把那锦囊一打开,从里头看见了一幅小小的字绢。那绢上写的字着实吓了下官一大跳,你猜那上头写的什么?”…;
你他娘还不如直接说就是老夫送的得了……赵造心中顿时一阵恼恨,可是吴广此来虽然有求于他,但反过来他又何尝不是有求于吴广,所以虽然明知吴广这是要用戏耍来压他,却也没有脾气,也只能顺着吴广的意思小声问道:
“写的什么?”
吴广又笑吟吟地盯着赵造看了一会儿,这才慢悠悠的说道:
“那上头居然写着‘大王绝嗣’四个字,而且还有详细情由,仿佛亲历其事一般。”
好你个吴广!你这跟直接扇老夫的脸有什么区别……赵造见吴广用这样的口气说出这样的话来,一张老脸顿时绿了,心知吴广这是要让自己上来就处于合作的下风,以求在后赵胜时代,赵何这个憋屈的大王能少受些宗室们的控制。这样的局面之下再装下去已无必要,还不如直枪明剑的为好。赵造脸色登时一沉,也不再装了,肃然说道:
“正伯侨确实在老夫这里,太仆公是想要好的还是死的?”
“好,太仆公果然爽快。”
吴广挺直了身躯,微微抬着头以便让目光向下望去,做出了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势,呵呵笑道,
“正伯侨在上柱国手里,是死是活自然由上柱国做主,下官是没能力管的。不过下官从宫里出来时大王曾说过一句话,不知上柱国可有兴趣听听么?”
此时吴广已经将事实挑了出来,两个人就是在斗气,谁能沉得住气谁就能占上风,赵造也恢复了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笑微微的说道:“愿闻其详。”
吴广点了点头笑道:“大王说,看样子大赵又要出一个赵成了。”
“赵成?”
赵造微微一愣,但随即就明白了过来,笑呵呵的说道,
“大王这样说怕是有些欠考虑了,安平君虽说有些对不住先王,不过不管怎么说也除掉了赵章,保住了大王的君位,就算执政朝纲之时有些独断专行,可不也算是对大王有恩么。大王只想起了安平君让他受得气,却全忘了那时候先王已经起了异君之心,要不是安平君在,他莫说君位,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如此记仇却不记恩,实在有些让人心寒呐。唉……”
吴广见赵造满是一副委屈的模样,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