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大王如今办出了这么档子事,显见知道他绝嗣,并且参与其事为其运筹之人绝不是什么聪明人。大王自然需要明白人为他运筹,只有大王当真为了君位与平原君势同水火,并且绝不会完全落于下风时,你们才有机会前去投靠。这个运筹之人么,既要手中没有过多势力,要想跟平原君斗那就需要与你们结盟,又要对大王绝对忠心,不会半道跑到平原君那边去,还要是大王绝对放心,必然要全心倚赖之人才行……你们说,此人是谁?”
“吴太仆!”
“吴广?”
赵谭和赵代几乎同时脱口而出,赵造没有再说话,含着笑又慵懒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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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知道赵何绝嗣消息的人绝不止徐韩为和赵造他们这么几个人,就在云台变动消息刚刚传出去,赵谭赵代前去找赵造的当天,已经当了司寇佐贰的范雎也通过不同渠道听到了消息。
范雎白天不敢去平原君府,毕竟如今他已经是朝廷里的高级卿士,而不是一个在平原君府当门客的庶民,如果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在赵胜不在邯郸时前往平原君府拜府,势必会太过眨眼,所以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到天将晚时再悄悄前去了。…;
邹同根本没想到范雎这时候会来,刚刚得了纪要的吩咐,指挥着仆从封了内府的门,还没来得及监管着下人将钥匙妥善保藏便见一名大门口的仆役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说是范下卿到了。邹同跟范雎之见因为东武的时多少有些不对付,可季瑶和赵胜都已经肯定了范雎的做法,邹同自然也不敢再说什么,该怎么客气就得怎么客气,连忙迎了出去。
范雎现在毕竟已经不是平原君府的人了,没得府中传召就进去不合礼仪,可是又怕被外边的人看见,所以吩咐车夫将马车从偏门赶进去以后,自己便躲在正门门房里耐心的等起了邹同,见了面相互寒暄了几句说明了来意,也没用什么人引领便信步向外援偏后边的门客房走去。
范雎此次前来的理由是许久没见乔端,想过来拜会拜会。这理由虽然没法解释清楚为什么要天黑了才来,但总算是个正当理由,别人又对他没什么疑心,自然也不会去想什么晚上不晚上了。
乔端年纪大了,身体又不是太好,一直有天黑就就寝的习惯,在范雎到了的时候恰好要去睡觉,等服侍他的仆役传进了话,老爷子顿时大呼意外,连忙穿好衣裳把范雎迎了进来。
这两位早已经是忘年交的老朋友了,范雎伙同了蔺相如连赵胜当聘礼送给乔端的茶叶都敢抢,哪会有那么多礼道,当下笑呵呵地跟进了厅去,自顾找地方一坐,就见乔端喊住了那个仆役,一边跑到内室里翻找着什么一边笑道:
“范先生来了老朽可不能藏私。公子上次去魏国外黄时楚国令尹送了些茶叶给他,回来之后让邹大管事给老朽包了一些过来。老朽也没怎么舍得喝,这不还剩了不少,咱们俩今天正好可以煮上一壶,品茗相谈岂不惬意?”
范雎是带着满腹心事来的,见乔端还不知道把“宝贝”藏在了什么地方,心中暗急之下呵呵笑道:“乔公别忙活了,要是真有这个心便分给在下一半就是,在下带回去慢慢喝。呵呵……”说着话又抬头对站在一旁陪着笑脸的仆役点头道,“天已经晚了,你下去歇息吧,不必煮茶了。”
“呃,范下卿,乔公怕是……”
那名仆役跟范雎也是老熟人了,见范雎免了他的差,心中虽是乐意却又不敢当真听话,跟范雎说话的当口连连瞥眼向内室看去。就在这功夫乔端已经垫着一盒茶叶从内门中走了出来,向那名仆役摆摆手笑道:
“范先生让你下去你便下去吧。老朽统共就剩了这么一点儿,分他一半还得请他喝一次,那不就没有了么。呵呵呵呵,下去吧,不要耽搁老朽跟范先生说话。”
“诺。”
那名仆役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乔端将茶叶盒放在了一边矮几上,跟着走到厅门口轻轻合了门,这才走回来拉了张坐席挪到范雎近处,在范雎搀扶之下费力的坐下后才低声问道:
“范先生今天过来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老朽说?”
乔端这老爷子能成为赵胜府里的第一亲信,那眼睛那耳朵怎么可能是平常人能比的。范雎清楚乔端已经听出了自己撵那名仆役走的弦外之音,索性也不再说废话,连忙急切地说道:
“乔公,确实是出大事了。前两天大王没与公子和冯夷打招呼便将叔段从云台调去了大梁,又将那个王宫扈从都尉何值安插进了云台,如今云台已经被弄得乱了套,极多干臣都被遣了出去。”…;
“哦?”乔端登时被范雎说愣了,盯着范雎肃然冷峻的目光,心里不觉突地一跳,下意识的接口道,“大王这是要做什么?”
范雎直盯着乔端的双眼,他生怕乔端的身体受不了这件事的冲击,但是此时却又不能不说,抿着嘴唇沉默了片刻才道:“大王他……已经确信……绝嗣了。”
“你说什么!”
乔端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些话,待一个字一个字的咀嚼清楚以后,他眼前不觉一黑,险些没有昏倒过去。范雎连忙扶住了乔端,待他稳住了情绪方才一五一十的将季瑶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又是怎么跟他说的,他又是怎么做的以及其后的种种情由仔细地说了一遍。
乔端面如土色,弯腰低头的认真听着,其间一个字也没说,等范雎说完,两个人尽皆沉默,厅中登时一片寂静。良久之后乔端才缓缓地抬起了头来,盯着范雎的双眼默然半晌,这才狠狠的咽着唾沫,一字一顿的说道:“范先生……你是何人之臣?”
范雎脸上一阵一阵的阴晴不定,并没有接着回答,许久过后才决然的应道:“范雎乃二命之人……乔公又是何人之臣?”
“我乃赵人。”
乔端并没有丝毫犹豫,虽然只说了短短四个字,却将那个“人”字咬得极重,绝口不提自己是何人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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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陷入漩涡中的知情人有很多,而还没有陷入漩涡却依然被云台之事惊到的人同样也不少,虽然赵何敢做不敢当的老是想捂住调动云台郎的事,而且徐韩为也绝口不提,但作为相邦佐贰,虞卿还是在第一时间知道了此事。
君王无缘无故地对云台这么重要的部门突然做出调动举动,虞卿第一个反应就是震惊。原因简单到了不能再简单,如今的赵国虽然有宗室近支在当搅屎棍,但至少朝堂上还是君臣一心的。大王刚刚从河间回来就毫无预兆地对相邦的亲信部门采取行动,这里面的意味谁能看不出来?纸是包不住火的,更何况赵何这样做的时候连包火的纸都没准备好,等消息传遍天下之时又会发生什么,同样任何人都能明白。
虞卿丝毫不敢怠慢,立刻去找了触龙。这样的事情谁听了会不震惊?触龙二话没说便带着虞卿、大司徒剧辛和大司马赵禹等朝堂重臣赶往了王宫。而就在这同时,在家颐养天年的太仆吴广忽然接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礼盒,当打开盒盖时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锦囊,而锦囊里那幅小小细绢上的字却差点没将吴广击倒。
当寺人将朝中十余位上卿亚卿齐请拜见的消息带进寝宫的时候,赵何猛然间意识到了自己和郑铎所行此招的荒谬,他懵了,害怕了,在无措之下竟然连连高喝了好几句“我不见他们”。
“我不见他们”自然是闭门拒见的意思。寺人只管传禀通报,哪会去管大王为什么拒见。王命传出来以后,宫门口顿时炸开了锅,隔墙高喊“大王三思”者有之,痛哭流涕者有之,急忙商议对策者有之。就在这最为混乱的时刻,吴广的马车也到了宫门口。
吴广是赵何的外祖父,又身居六卿太仆高位,身份地位远在触龙等上卿之上,触龙他们见吴广到了哪敢怠慢,急忙上前见礼,乱纷纷的将事情一说。吴广虽然惊惧,却依然笑呵呵的捋着几乎全白的淡髯应道:…;
“诸位还请稍安勿躁,老朽也是为此事来的。此事以老朽愚见,大王恐怕也是看着相邦在河间忙的抽不出手来,所以想替他分担些政务。诸位都知道大王登基以来并没处理过什么大事,估计也是好心做了错事,引起了诸位的误会。呵呵,大王的性子诸位都知道,这样在宫门前纷纷请见,只怕大王羞愧之下更是无法将此事说清楚。不如这样好了,诸位先请回去,老朽先与大王谈一谈再给诸位一个交代。”
“诺,有劳太仆公了。”
朝廷中人都知道吴广是个诚直的厚道人,今天这样说丝毫没有替赵何掖着藏着的意思,而且所猜测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自然不能难为他。见他要去单独跟赵何谈一谈,触龙连忙代在场的这些卿士们道起了谢。吴广不敢与他们再多纠缠,忙儒雅的鞠送了起来。等众人都登上马车纷纷四散之时才长吁口气,连忙让已经傻了眼的那名寺人进去报告。
如今赵何已经完全六神无主了,忽然听说吴广糊弄走了差点没闯宫的那些卿士,浅眼窝子里的泪珠差点没掉下来,急忙吩咐寺人传见。不大时工夫吴广匆匆的走进了寝宫正厅,一句话都没说便先摆手将黑着脸站在一旁的郑铎和一帮战战兢兢的侍从撵了出去。待大厅之中只剩下了他们祖孙两人之后,这才趋步走到硬撑着架子坐在几后的赵何面前,连坐都没来的及坐便急忙低声问道:
“大王绝嗣的事是真的么?”
赵何现在最需要的乃是安慰,哪曾想到吴广上来居然会是这样一句话,巨大的打击之下立时寒着脸脱口问道:“吴,吴太仆这是,这是听谁说的?”
吴广已经彻底急了,丝毫不顾君臣之仪的厉声说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大王何需去管是谁说的!”
“外祖父……”
赵何终于绷不住了,两道热泪登时喷薄而出,一声“外祖父”顿时把吴广喊得心都碎了。
吴广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双耳之中也是不住鸣响,哆嗦着嘴唇盯着赵何看了半晌,忽然双肩一垮,颓丧的说道:“大王,你糊涂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三)
第一百五十七章一石激起千层浪(三)
吴广脸上一阵发黑,屁股一斜坐在了席上,恨铁不成地颓然说道:“大王,你糊涂啊……”
虽然赵何从一开始就没想起来拿吴广当依靠,但吴广终于来了,他却猛然醒悟到这才是自己唯一可以完全放心的主心骨,可是吴广上来就已是这副心如死灰的表情,赵何登时完全乱了阵脚,也顾不上什么君颜了,连忙膝行到吴广身边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挂着泪说道:
“外祖父,外祖父。阅;读;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百;度;搜;索;:;16;k;b;o;o;k;小;说;网;孙儿,孙儿已经知道自己错了,您,您一定要替孙儿拿个主意呀!”
“大王……你怎么这么不懂得进退?”
吴广也吭吭的掉起了眼泪,已然忘了面前的人是一国君主,无力的抚着他的头顶微微泣道,
“你虽遇绝嗣之难,平原君又有何辜?他是跋扈于朝还是虚以委蛇?臣无过而君相欺,你,你,嘿……”
吴广愤恨的一甩袍袖,无力支撑之下险些摔倒在地上,只能勉力地用双手支住了身子。赵何完全没了主张,抽抽泣泣的说道:
“孙儿,孙儿怕呀,孙儿怕这绝嗣之命往外一传,那便是臣将不臣,弟将不弟的局面。孙儿,孙儿能怎么办。孙儿只是想收回平原君的权柄,将来立嗣之时不受掣肘,哪曾想到,哪曾想到……”
“哪曾想到……大王,莫非你不懂万事三思而行么?”
吴广的泪已经干了,两个鼻孔也不知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哧哧”的费力喘气,
“平原君执掌朝纲将近两载,心腹之人已及于朝堂八方,你既然在李兑之变之时便已知绝嗣,又为何不去预料这一天,偏偏将权柄尽赋予人,以致于今日毫无退路?大王,你莫非一点都不懂,如今的局面莫说你没有一丝退路,就是平原君也没有退路了么?
就算你除平原君外不知何人可以依赖,以致权柄尽赋,那便应该想到今日之事,早作退路。你不思退路,又为何要行今日妄举?如是没有这件事,你尚可尽聚权贵于一堂,公开宣告绝嗣之事,以此逼迫平原君退让,并早定继嗣之人,众心得安之下多少还有些渐渐收回权柄的希望,可如今,如今怎么办?”
“我,我,吴太仆,寡人这就大集群臣,这就大集群臣。”
赵何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嚯的一声放开了吴广的袖子,连泪也来不及擦,急忙起身要出去传命。吴广浑身的力气早已经被抽尽,却猛地抬手拽住了赵何,颓然地说道:
“晚了,已经晚了。大王突然行此一举,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在别人看来也是要削平原君的权。平原君这两年里兢兢业业,谨慎事君,甚至为大王得罪了许许多多的人,不但毫无过错,反而时时处处为大王着想,何人不说他是周公一般的执政,兄友弟恭的垂范。
平原君无过,大王却要削他的权,这已经是动了杀心,再加上绝嗣之事,等天下大白之时,谁人不会坐实这是大王先对不起平原君的?就算平原君心里没什么,因为大王绝嗣再加对有功之臣猜忌,这便是昏聩残暴呀!朝堂之中离心离德,大王还能再指望今后也像先前一样君臣一体么?
可是平原君心里当真没什么么?大王绝嗣而忌惮于他,那必然不会以他的子嗣为嗣,这大赵的天下是他一手回转,一手支撑起来的,却因为他的功劳与他一系子孙无缘,大王若是平原君能甘心么?…;
大王,功而赏罪而罚,这是何等明白的道理,可你偏偏反着做,平原君就算什么也不想要,他也要保命,就算他连命都不想要了,因他而起的那些朝臣难道不会为了自己的安危前程,为了平原君倒台之后自己不会被排挤迫害逼迫他与你相争么?大王把平原君架到火上去烤,他该怎么办?”
赵何呆住了,脸色越来越苍白,猛地一抹泪道:“寡人这就立他的子嗣为嗣君还不行吗。平原,平原君夫人就要生了,那个乔氏也已经身怀六甲,两人之中怎么也得有一个男孩,寡人便以这个孩子为嗣君!”
吴广无力的闭上双眼,满脸都是失望的摇了摇头,惨然的一笑道:“大王考虑事情就不能考虑深些么?且不说男孩女孩,纵使都是男孩,大王如今也已经进退维谷,自陷绝境,不论立平原君的子嗣还是平阳君的子嗣都会引起一番轩然大波。
若立平原君之子,朝中势必会有君王、嗣君、相邦之间纠缠不清的关系,平原君要想免除挟嗣君而代君王之位的骂名,就得退相位养闲不再过问政务,若是先前平原君也只能这样做,他那一系臣僚就算心有不甘也只能认栽,可大王鲁莽于事,若是再立平原君之子便有以此要挟平原君退相位之嫌。平原君退还是不退?
若不退,那就是自承骂名,那就是有取而代之之念;若是退,大王还没立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