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后,轻则不能返赵,重则说不准就会莫名其妙的死在魏国。
赵胜还没傻到那个程度,况且蔺相如说的很清楚,合纵已经经营了将近一年,很多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富丁这次来只是其中的一个程序而已,并不会让合纵出现什么突飞猛进的发展。而赵胜要想破坏合纵,走下层路线显然已经晚了,要想成功只能轻装上阵,直击魏王室这个要害。赵胜现在有这个条件,那就是魏齐,虽然魏齐在魏国朝务上没有任何分量,但以他为突破口却能摆脱富丁的监视直接接触到魏国的核心人物。既然这样,赵胜何必再多费心思去讨好别人。
“礼单就不必看了。中大夫只管去拜见就是了,别忘了代赵胜致意问候,城阳君公子说好了这些日子要陪着赵胜,赵胜还是在留在驿馆等他为好。”
赵胜挥了挥手,表现出一副丝毫不上心的架势,然而富丁听见这话却有些为难地向一旁的蔺相如看了过去。
蔺相如同样偷偷瞟了富丁一眼,清了清嗓子才道:“公子,刚才城阳君府遣人过来禀报,城阳君今日一早便被魏王招去了王宫,说是有要事相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今晚宴请公子之前怕是不能陪公子了。要不然……”;
蔺相如说着话又看了看富丁,富丁赞同的点了点头,也没说话便询问地向赵胜望了过去。
“噢,大事相商?”
魏齐去王宫了,还和魏王有要事相商?赵胜不由一愕,魏齐是一介纨绔,从来没真正参与过朝政,魏王怎么会想起来跟他“大事相商”?不过别家自有别家的事,父子之间谁能说得清楚。
“那也好,城阳君既然有事,那便让他去忙吧。至于拜会,我好歹也是……”说到这里,赵胜微低下头,脸上露出了不悦的神情,片刻之后方才极不情愿的说道,“富大夫,莫非一定得让我去不成么?”
赵胜话音一落,蔺相如险些笑了出来。他生怕被富丁看见,连忙抬起手摸摸鼻子掩饰了过去。
“这……”
富丁也被赵胜说愣了,公子这叫什么意思?不愿意去直说不就得了。
“公子若是,若是……那也好,下官代为致意就是。”
富丁何尝不怕赵胜真的跟着去?昨天赵胜在朝堂上避实就虚,表现出的才思机敏真不是盖的,万一在别人面前编排李相邦几句,自己不一定能压得住他。嗯,有些事应该抓紧做了……富丁偷偷看了一眼站在内室门口候命的乔蘅,赶忙告退了出去。
赵胜一直把富丁目送出院方才转回了头来,略略带着些疑惑向蔺相如问道:“魏王好好地怎么想起来召见魏齐了?”
蔺相如捋着胡子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谁知道呢。不过……嗯,定是与公子有关。公子不必多想,静观其变就是。”
这个可能性很大,不然魏齐哪来的什么“大事”。赵胜点了点头笑道:“赵胜在富大夫那里怕是难有好印象了,今天若是留在驿馆什么也不做,只怕会让富大夫起疑。蔺先生陪我出去各处走走如何?”
“在下敢不从命。”
这是要把戏演到底,蔺相如当然不会反对,笑微微的应了一声便出门去找苏齐。不大会工夫准备停当,待赵胜用了饭,乔蘅便帮他换了寻常衣装。
院子里蔺相如、苏齐、许历他们早已经候着了,而范雎则迅速汇报了须贾,安排完武士保护后也回到院中等候,他负责平原君公子在魏的日常起居,除了赵胜要去参加正式的朝堂礼仪以外,自然要须臾不离,十二个时辰随时听命。
这个时代已经到了战国后期,但是除了所谓的七雄以外,还有诸如宋卫鲁等中小国家以及可怜的周天子名下的东西两周。魏国虽然比不上秦楚齐,然而跟这些小国甚至韩国相比却是上邦大国,再加上大梁兼具水陆之便,地处交通要冲,自然成了物阜人丰,人人向往的大城市,繁华热闹不需多说。
赵胜今天是真正的上街游逛,没理由前呼后拥,华车代步,把自己变成大梁街头的一景,所以身边除了蔺相如和苏齐、许历以外,只跟了一个作为“导游”的范雎,至于范雎安排的那些武士则换了便装远远地跟在后边暗中保护。
大梁城并没有市坊之分,那东西要到隋唐时代才会逐渐成型,这时的街市大多具有自发性,不管哪里聚集了大量商馆摊贩都会成为摩肩接踵的地方,赵胜一行招摇过市也不可能有人会想到他就是刚来访问的外国贵宾。
“都来看看了啊,上好的鲁缟——”
“上好鲁缟,洛邑白氏响当当的名头,童叟无欺啦——”
随着一声声高声吆喝,已经有十几个人在放满成捆细绢的木台之上翻检了起来,而在木台之后,那两个吆喝着的短衣汉子已经将手中细绢抖动的刷刷作响,
“别他娘叫唤了,快下来!”
就在这时候,不知从哪里来的五六个壮汉突然挤到了台子前面,一阵厉声高喝顿时压制住了那两个短衣汉子的吆喝。围在摊子前的人们见他们一脸凶神恶煞,便很是自觉的停下了翻检,远远地退开了几步,而周围来往的人群听到动静也渐渐围了上来,不大时工夫便已围成了个很成规模的圈子。;
“各位,各位,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两个买绢的汉子很有眼色,见有人要来砸场子,赶忙跳下堆满绢捆的木台笑嘻嘻的迎了上去。
然而来人并不买账,领头的那个壮汉脸上横肉一抖,勃然喝道:“什么好说不好说!我问你,你们这是哪里来的奸贾?说是鲁缟就是鲁缟,说是洛邑白氏就是洛邑白氏,当俺们大梁人都没见世面的么?”
缟本身是一种丝织品,算是一种常见的衣料,各国各处都有织染,不过因为鲁国的缟最为出名,所以鲁缟便成了最高品级的代名词。这个时代穷人是不少,但是作为大梁这种地方,除了权贵以外的富人并不在少数,即便小富之家,买一点缟绸之类的衣料也是很正常的事。
然而这个时代商品经济毕竟处于开端时代,市场只有这么大,做同样的生意你赚了我就赚不到,所以除了那些产地有限的商品可以行销天下外,各国都有的东西一般极难卖往他国。
眼前这场景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肯定又是“同行冤家”的戏码。大梁人经见过世面,一眼便看出本质,更多的人加入了围观的行列,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圈已经颇为壮观了。
“各位有话好好说,俺们这确实是鲁缟,各位要是不信,只管上前验看。”
卖缟的汉子一脸低声下气,但是说出的话却并没有退让的意思,一边说一边把手里展示用的细绢向那个壮汉递了过去。
壮汉依然不买账,一把推开那个汉子,从怀里抽出一块绢料向围观的人群一抖,接着高声说道:“各位看看,咱们魏缟哪里比他们什么鲁缟差?他们还卖这么贵,这不是欺咱们魏人么?咱们把他摊子给砸了吧!”
那个买鲁缟的汉子站稳了身,赶忙又挤了回来,用比那壮汉更高的嗓音喊道:“这位兄弟,话可不能这么说,鲁缟名闻天下自然有它的道理,不然咱们比一比,找几位老先生掂量掂量摸一摸,我这鲁缟若是不比魏缟更轻更细更软,各位再砸我的摊子不迟。”
壮汉当仁不让,双眼一瞪道:“比就比,兄弟们准备好家伙,待会就叫他们好看!”
“诺!砸他娘的!”
一阵轰然应答,壮汉手下那几个人将木棍在手心里砸的“砰砰作响”,已经做好了砸摊子的准备。
……
此时赵胜恰好从这里经过,见了热闹便停下来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当看到卖鲁缟和卖魏缟的两个汉子肩膀挤着肩膀、互不相让的请围观群众比较货物时,赵胜忍不住“哧”的笑了一声,点头向身旁轻笑不语的蔺相如示意了一下,一行人便转身准备离开。
与此同时,在围观人群后边一幢商馆大敞的门口,一位白衣袭身的年轻人注视了赵胜片刻,接着轻轻招了招手,将一个随从伴当叫到了身边。
第十二章 街遇(中)
“几位先生请留步。”
没等赵胜他们走出多远,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招呼。众人回头看去,正好看见一个短衣年轻人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还没停稳脚便慌忙拱手拜了下去。
赵胜不是大梁人,口音有别,所以范雎略略向他看了一眼,便当仁不让的招呼那个年轻人道:“足下何事?”
年轻人这时候刚刚才直起身来,见范雎问他,连忙一脸谦恭的笑道:“小人不敢,我家店主相请几位先生,不知几位能否移尊步去见一见?”
赵国公子难道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见的么?范雎微微皱了皱眉头,对他来说,赵胜在大梁的安全就相当于自己的命,自然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早点回去就早点回去,现在突然冒出个身份不明的人要见赵胜,他怎么可能答应?谁知刚笑了笑准备婉言谢绝,赵胜已经笑吟吟的向他摆起了手。
“范先生,今天闲着也是闲着,咱们不妨去看看。”
赵胜这是答应了,范雎虽然不情愿,但是却不好阻拦,只得向旁边让了让以便赵胜走在前边。
向回走了没几步,离那群依然在喧闹围观的人没多远,赵胜就被年轻人领进了一间店铺里,这里是一家买粮的铺子,并没有明显的匾牌,只有大门边一块菱形的黑漆小匾上写着个“谷”字,门店内里宽敞,除了门边上一个小小的柜台,靠墙处摆满了一排排盛放五谷的硕大木桶,看那样子,人来人往的生意当真不错。这里还没等赵胜再细看,那个年轻人又是一阵鞠请,领着他们从后门出去,穿过院子进了一处三联堂的敞厅之中。
敞厅里摆设极为朴素,除了矮几坐席、铜树灯盏以外再无他物,代替隔墙的粗纱帷幕后边隐约可见一处角门,应该是通往他室的路径。
厅内主座矮几之后,一个华衣鲜亮的矮胖中年人带着一脸温和笑意俨然正坐,旁边则微鞠着身站着个眉清目秀、大约十三四岁模样的小厮。看见赵胜几个人进门,中年人忙站起身重礼相迎道:“有劳几位先生屈尊俯临,请坐。”
“多谢。”
赵胜他们几个人的组合颇为特别,虽然赵胜在五个人中年龄最小,但谁也不可能为了隐瞒身份让他屈尊在一旁陪侍,所以赵胜回了礼往正座上一坐,旁边席上是年介四十的蔺相如,侧后方侍从位置上则是范雎,而苏齐和许历却像两尊铁塔似的直接叉腿站在了赵胜身后。
中年人眯着眼默望着赵胜他们安坐,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诧异却掩不住,赵胜只当没有看见,微微地笑了笑道:“不知先生何事相召?”
“足下不是大梁人?”
口音并不是那么好改的,赵胜一开口,中年人脸上更显诧异。
“噢。”范雎一直注意着中年人的表情,听他问出这样一句话,便不动声色的接道,“我家少主是赵国邯郸人,家中贩马为业,这次带西席蔺先生来我们大梁是奉家主之命前来送马的。”
“正是,敝家偏居北锤,终日与胡人打交道,名声不赫。近日才通过范先生接了大梁这边一单生意。呵呵,自然不敢与洛邑白氏相比。”
蔺相如听了范雎的“介绍”,跟着又是一番添油加醋,把话圆了个滴水不漏。他的话明确点出中年人的身份虽然多少显得有点不敬,但是中年人脸上还是露出了得色。
中年人彻底释然,看苏齐和许历也顺眼了许多。如今世道不安,商贾出远门谁不雇请几个武夫保护?想到这里,他捋着淡淡的胡须笑道:“先生谬赞了。在下并不是白氏家人,只是早年师从白圭先生,后来先生辞世,在下便留在大梁替白家打理些生意。”说到这里,中年人便抛下蔺相如直接招呼上了赵胜,“不知足下如何称呼?”
洛邑白氏在当世确实很出名,已经辞世的老家主白圭早年从仕,在各国都当过大夫,在魏惠王时代甚至高居过魏相之位,后来辞官从商经营有道,没多少年就靠贩卖粮食积攒出了诺大家业,活着的时候便已经被人与陶朱公范蠡并提,在各国的影响力并不仅仅是商贾那么简单。如今白圭虽然死了,但白家的影响力却依然巨大,魏秦齐各国私底下的许多交涉都是通过他们暗中斡旋。;
先秦时候有“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制度,各国公族王族出了五服就要改氏(姓和氏是两码事,姓大氏小,氏是姓的小分支,后世所谓的姓在先秦时其实大多是氏,比如孔子先祖为宋国公族,所以所谓“姓孔”其实应该说“氏孔”,孔子的姓为“子”,再比如屈原先祖为楚国王族,屈也只是氏),所以赵也好,韩也好,魏也好,田也好都是极其敏感的字,赵胜见中年人自承身份后问上了自己,当然不能实话实说,便随口胡诌道:“先生客气了,在下姓吕。”
“吕?!”中年人双眉一扬,突然之间表现出了极度的亲热,身子微微向前一倾笑道,“实在是幸会,在下吕方,是卫国人,这样说来咱们乃是同宗了,邯郸吕氏……嗯,如果细论,说不准还能续上谱牒……”
天下竟然有这么巧的事,随便胡诌一句居然遇上了正主。赵胜正琢磨着怎么对付过去,对面的吕方似乎感觉如果真续上同宗辈分上不好称呼,忙又住了口,侧转回头笑呵呵的向身旁那个小厮招呼道:“不韦,还不快来拜见。”
“诺,吕不韦拜见宗兄。”
那个小厮反应很快,听见吩咐,连忙鞠身一拜,没用吕方多交代便把亲戚关系坐实了。
吕不韦?他以后不就是个大商人么,原来渊源在这里……虽然蔺相如、范雎他们绝不会想到面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孩将来会对历史造成什么样的恐怖影响,但赵胜却极其不自在的挪动了一下身子,然而假戏真做也得有个真做的样子,只得起身装作惊喜的样子还了一礼道:“原来是濮阳同宗,幸会幸会。”
吕方一听这话更是亲热了几分,挥挥手让吕不韦退到一边,再说出来的话已经有点大包大揽:“呵呵,既然是同宗,在下万事自然责无旁贷。足下今后在大梁要是有什么难决的事只管来找在下就是了。在下虽然不才,在大梁各处倒还有些面子,即便是魏国别处多少也能说上些话的。”
“那在下这里便先行谢过了。”
古代人都有极重的亲缘地域观念,赵胜深知吕方这些话绝对不是随口客套,也清楚为了吕不韦,也为了赵国的命运,自己今后有必要紧紧拉住吕方,但是很明显的是现在已经不适宜继续纠缠姓什么,只得客气了一句赶忙把话题岔到了一边。
“不知先生招在下来为了何事?”
“噢。”吕方像是刚刚想起来似地捋了捋胡子,一脸歉意的道,“刚才……嗯,刚才在下在门外看见足下驻足远观,面上神情颇让在下不解,所以才命人相请,以求解惑。”
吕方这样说已经是客气的了,赵胜刚才那声笑很明显是在笑话那帮“业余演员”演技拙劣,吕方把他请来自然是觉得他能够一眼看穿,必然不是寻常人。生意人最讲究的就是从细微处发现商机,如果赵胜能有什么独到见解,必然会对他很有帮助,所以才把赵胜请了过来。
赵胜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先生让人当街喧闹引人注意,虽然有些效果,但若是被明眼人看去,不怕惹人笑话么?”
赵胜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