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两个月前,是你回来的时候。”程嘉禾转过来看着她,“照理说他不该表现成这样的,你是不是,对他说了什么?”
郑微年低着头,终于苦笑起来:“我能说什么,只不过把那些话再重复一遍罢了。我早就说清了,他不肯信,白等了六年。”
程嘉禾深吸一口气:“你难道。。。。。。就不心疼?”
郑微年的脚步顿了顿,又接着向前迈:“不心疼。”
真够狠的,可她明明该是一个内心柔软的人啊,怎么会变得这样?程嘉禾忽然说不出话来,被她冰冰凉凉的语调给堵的。
又是沉默。
他们已经将那段香樟蔽日的甬道走完了,两个人慢慢地绕过了教学楼,经过了篮球场,走过了喷泉,然后程嘉禾进了实验楼。
郑微年迟疑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跟了进去,熟悉的楼道,十二级台阶,刚刚好,那个时候她习惯两级台阶并作一级跨上去,六步就可以跨完了。现在她一级一级慢慢地走上去,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轻轻的仿佛怕惊醒什么。
走完了十二步,二楼的走廊黑漆漆的一片,她看不清,黑暗里伸手过去抓住了程嘉禾的手臂:“我看不清。”她轻声说。
程嘉禾愣了一愣:“我去前面开灯。”
刚向前走了一步便被搭在手臂上的细细的那只手拉住了。
“没关系,就这样吧,走到教室里面开灯就好了。”她的声音传来。
程嘉玺点点头,然后反应过来她看不见他的点头,轻叹一口气引着她往前面走,她的步伐迟疑而缓慢,因为看不见的缘故。终于走到陶艺教室门前,程嘉禾掏出钥匙。
郑微年分辨出那串钥匙碰撞的声音,笑着说:“你还留着钥匙啊?”
“嗯,做为前n次方社长,我还是有一点特权的。”他弯下腰去找锁孔。
郑微年听着钥匙在门锁上磨来磨去找孔的声音,脑海里想着那时候程嘉玺替她做篮球,去借钥匙的事情,那个时候她粗心大意地没有多想,现在想想估计就是问程嘉禾借的吧?这么想着,那把钥匙竟如同什么承载回忆的旧物一般,她摸索过去从程嘉禾手里把钥匙拿过来,握在手心里面:“我来吧。”
那把钥匙缩在手心里直发烫,郑微年顺利地找到了锁眼,钥匙插进去,利落地转开了门。程嘉禾伸手过去将开关打开。顿时满室亮光。
郑微年有些不适应,眯了眯眼睛,等适应好了睁开眼睛看见程嘉禾已经走了进去,她跟过去。那满满一墙架子上摆着的都是学生的作品。郑微年怔怔地走过去,一点一点看过去,然后停驻在某一处。
那是程嘉玺过去捏的作品。
她看见那个丑丑的没有嘴巴的“自己”躺在那里,想起那个时候自己气鼓鼓问他为什么没有给捏个嘴时他皱着眉说“会很吵”。果然是这样,这张嘴不仅仅是吵,还尽说些伤人心的话。她的眼睛有点潮湿,一寸一寸看过去,都是些她熟悉的东西。那个时候自己坐在桌子这边写作业,他坐在桌子那一边静静地捏泥巴,捏完了一个一个递给她看。最后反而是他这个非陶艺社成员在这方面比较高产,产的还个个都是好看的作品。他那双手,从那个时候起,就很了不起。。。。。。
郑微年的目光将那作品一个个仔细地看过来,丝毫不错过。然后目光滞于一处,那是她没见过的,但她却确信是他做的。
那是一个小小的模型,一幢房子,嵌于一方园子里,园子里有一个池子,里面有一尾鱼,园子里有花,很多,房子的墙上窗户很大,房子里面甚至还有两人站着。。。。。。郑微年觉得鼻子酸酸的,他回来的那一个晚上,呆在这里,做了这个吗?
“以后我们家要有一个园子,我要在里面种很多很多花。”
“嗯,我喜欢花。”
“园子里还要有养红鲤鱼的小池子。”
“嗯,我也喜欢红鲤鱼。”
“屋子要有很多很大的明亮的窗户。”
“嗯,我喜欢明亮的房间。”
“屋子里面还要有你。”
“这可是你说的,你以后可不允许住在没有我的屋子里。”
往昔的对话浮现,真实如昨。
郑微年轻轻地吸吸鼻子,可是这又是什么?她望着池子旁边坐着的小女孩和蹲在小女孩面前的小男孩。难道是。。。。。。他的设想吗?他想要,和她有一双儿女,四个人,一起圆圆满满生活这幢房子里面?
郑微年急急忙忙地走开,不敢再去看。
“嘉禾哥哥我们走吧。”她有些着急地催促,就差跺脚了。
程嘉禾看她不自然地背对着他,他知道她心情有些起伏了。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是不是太自作主张了。之前看着程嘉玺倔着不肯从牛角尖里出来他着急,现在程嘉玺放弃的样子他还是着急,竟然带着她来替他拨动她心弦来了。
程嘉禾顺了郑微年的意,出了陶艺教室的门。楼道里还是漆黑一片,郑微年拉拉程嘉禾:“开灯吧。”
程嘉禾应了一声摸索过去开了楼道里的灯,灯光下郑微年的脸有些苍白,程嘉禾看着也觉得心疼,要是让他那个弟弟知道自己在这样惹她不高兴说不定会将自己撕了吧。。。。。。
两人没有原路返回,沿着学校的围墙向校门走去,那条路比较近。
可走到一半郑微年停下来,抬起头来看着一处发呆。
程嘉禾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不过是一处光秃秃的围墙,几棵樱树种在墙前,寒冬季节,也是光秃秃的衰败景象。他去看郑微年的脸,她的眼光却是出神。他不知道又牵动了她什么神经,只静静地等她回神。
过了一会儿,郑微年收回目光,越过程嘉禾沉默着走了过去。
程嘉禾赶紧跟上去。
送她回去的路上异常沉默,车内广播上在放一首《年少轻狂》。
水一般的少年
风一般的歌
梦一般的遐想
从前的你和我
手一挥就再见
嘴一翘就笑
脚一动就踏前
从前的少年
啊漫天的回响
放眼看岁月轻狂
啊岁月轻狂
起风的日子流洒奔放
细雨飘飘心晴朗
云上去云上看
云里走一趟
青春的黑夜挑灯流浪
青春的爱情不回望
不回想不回答
不回忆不回眸
反正也不回头
歌声淡淡充斥在车厢里面,两人都若有所思,窗外光影凌乱地洒在郑微年的脸上,她轻轻地闭起眼。
青春的爱情不回望。
反正也不回头,何必去回想去回答去回忆去回眸。
第六十四章 还来得及
车子停下好一阵了,郑微年还是坐在那里发着呆。直到程嘉禾伸手过去在她眼前晃了几下她才回过神来,看看窗外已经是酒店正门了,郑微年回过头来,对程嘉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神了,不好意思啊。”
程嘉禾摇摇头:“有空再聚聚吧,我看这个项目还要有个大半年的时间才能完成,需要帮助的话尽管跟我说,跟我就别见外了。”
郑微年点点头,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是因为这几天一直赶图还是怎么的,从刚才开始脑袋就有点晕晕的,她眨眨眼,对程嘉禾说:“那我就上去了,谢谢你请我吃晚饭。”
程嘉禾应了一声,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郑微年看出来了,她停下打开车门的动作,问:“怎么了?”
程嘉禾隐去复杂的眼神,顿了顿:“没事,我看你进去。”
郑微年点点头,推开车门:“那我走了,你开车小心。”
程嘉禾看着她关上车门,转身离开。该不该说?他心里纠结着。郑微年的背影一寸一寸隐没入暗夜中。目送真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程嘉禾苦笑着移开了目光。
郑微年走进大堂以后觉得脑袋越来越晕了,她停下脚步缓了缓,看来今天是不能把计划任务完成了,得休息一下才行。她加速上了楼,走出电梯,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她低着头看着酒店走廊地板上的纹路,只觉得脑袋里面一片乱七八糟的。
她是疯了吧?原本整理得好好的心情被一场故地重游给弄得不平稳起来,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完全的准备了,可以面对任何的冲击淡然处之,可是,她甚至。。。。。。甚至选择在黑暗里将程嘉禾的手臂想象成他的。
回忆太多对她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好事,走到哪里都有从前的影像,才弄成现在这样只敢窝在酒店里面的局面。
郑微年又伸手去揉太阳穴,就要到了,她晕晕乎乎地向前迈着步子,然后看见眼前出现一双皮鞋。
郑微年的脚步生生僵在原地。
她慢慢把头抬起来,笔挺修长的西裤,平平整整的上衣,一双好看的手仿佛有意克制着握着拳垂在身体两侧。
郑微年望着那双手发呆,眼睛也停止了向上移动的过程。
他还是来了吗?还来干什么呢?
程嘉玺刚才在门口踌躇了很久,刚想抬手敲门就看见郑微年揉着太阳穴慢慢从走廊那一边飘飘忽忽地走过来,走近一点才看见她轻轻蹙起的眉,他赶紧朝她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到现在他依然有那种看见她就想跑过去抱住她的冲动,甚至这冲动随时间愈演愈烈,他今天来本就是想问她,最后一次,可是全部的话在看见她轻飘飘的步子以后忽然都好像不重要了。她怎么了?又生病了吗?他的心此时此刻全被这个念头占据了。
程嘉玺紧张地站在郑微年面前,看着暖色灯光下她依旧苍白的脸色,克制着拥她入怀的冲动。双手找不到支撑的地点,最后只能无措地选择垂在身体两侧。看着她呆呆的神情,甚至连先前的抗拒都没有了的眼神,他忽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她已经,对他这样寡淡了吗?
程嘉玺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你怎么了?”结果还是有些颤抖。
郑微年缓慢地眨了眨眼,半晌她回答道:“头晕。。。。。。”
程嘉玺的心颤了颤,她回答他了!他刹那颤栗,忘了要说的话,只为她简单的两个字而不可抑止地狂喜。
她头晕,多好,她头晕,他甚至这样想。
程嘉玺向郑微年迈出小小的一步,伸手过去扶住她:“我扶你回去。”
郑微年没有抗拒,她感觉自己好像真得很累了,她甚至有些小放纵的将一部分的重量倚向程嘉玺,就一会儿,就一会儿,她有点贪恋地想。
程嘉玺感觉到她瘦瘦小小的身体缓缓地靠过来,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扶住她,慢慢向她的房间走过去。
两个人的脚步声叠合在一起,轻轻地回响在走廊里,两人静静听着,竟都有些恍惚。这样静谧的美好感觉,竟让人有种体会到当年的微妙之感。两个人都选择了不说话,或许是都害怕会打扰到这样难得的时光。
走到房门前,郑微年掏出房卡来开门,门开了,两个人都有几秒的停顿,然后程嘉玺说:“我扶你进屋吧。”
郑微年没有拒绝,算是默许,程嘉玺将她慢慢扶到床边上,直起身来问:“经常头晕吗?”
郑微年想了想:“熬夜了以后就会这样。”
程嘉玺听了皱起眉来:“你工作很忙?”
郑微年轻微地点点头:“嗯,赶图。”
“哦。。。。。。”程嘉玺默了默,“从前你好像不会这样啊。”
话一说出口两人都愣了一下,然后又是静寂。
郑微年双手撑着床沿,低着头想了想,然后说:“那个时候,没有坐月子。。。。。。”
程嘉玺才放松下来的心又紧了起来。他看向她头顶漩涡的中心,嫩嫩的一点白皙。
那个时候。。。。。。他心中又涌上那股找不到着力点的懊丧来。他明明该是最最了解她的那个人啊,可是为什么现在有了这么长一段他甚至都没有资格插嘴的时光?
那个时候,她一定很辛苦吧?他想象着她瘦瘦小小的,却还要照顾小孩子,并且兼顾工作,她那么娇气的一个人,该怎么把这副重担挑起来?
那边郑微年也懊悔不已,怎么就和他说起这些来了?难不成一个充满回忆的晚上就将她击得如此溃不成军?她的心慌慌张张地动摇起来。郑微年,你可要想清楚了,她惶惶然对自己说。
她定了定神,决定换个话题,她抬眼看看程嘉玺的装束,然后装作不在意地笑笑,然后问:“怎么穿这么正式?”
只是为了转移话题才随口问的问题,她却明显感觉到站着的程嘉玺身体僵硬起来。半天她也没有等到回答,只觉得空气安静得可怕。她心里不知怎的惴惴不安起来,犹豫了一下,她抬起头来去看程嘉玺的脸,却恰好对上他深深的目光。
“你,干什么?”郑微年心里颤了一下,问他。
程嘉玺望着她:“我答应过要等你。”
郑微年愣了愣,她移开目光去看窗外:“说这个干什么?”
“因为我答应你的那个期限,是到死。”程嘉玺向她走近一步。
郑微年一惊,目光又转回来看他。她坐在床边上,他站在她面前。好高,郑微年仰着头,感到一种受制于人的压迫感。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到死为止。。。。。。难道他还没有放弃吗?一瞬间各种想法都涌进她的脑海中,她慌乱起来,该死,真的这样执着吗?她都已经用了那样的理由来击退他。
“阿年,我今天去试礼服了。”
郑微年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有光亮在那一瞬间暗了下去。礼服。。。。。。终于要和李芸安有实质性的进展了吗?
“很好啊。。。。。。”她低下头喃喃道,“穿起来很合身。。。。。。”顿了顿,半晌有道,“很好看。”
“好看吗?”程嘉玺的心被刺痛了,“你觉得。。。。。。好看?”
郑微年点点头。
她又恢复了先前低着头的姿势,程嘉玺只能看见那个白白的漩涡,看不见她的眼睛,程嘉玺心中焦躁起来,可是那股郁气又不知怎么发泄,憋了半晌,只幽幽地说:“阿年,还来得及。。。。。。我们。。。。。。还有机会的。”
郑微年呆呆的,她本来精神就不振作,真的不适合再在这个时候让她思考这样重大的事情。程嘉玺一个人絮絮地说,她的脑袋里一团乱七八糟的,已经跟不上节奏。
程嘉玺见她没有回应,叹了一口气道:“阿年,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除了你,她们谁都不行的,我不相信你能真的把我给忘得这样干净,你一定还是想我的,是不是?今天去试礼服,我看见李芸安很高兴,可是心里却在想你,那个人,应该是你才对,应该是你在我面前快乐地笑才对,她们却把你的笑容给偷走了。”他深吸一口气,“阿年,过去的事情我只能说对不起,如果你还是放不下,就让我用一辈子来还,好不好?”
郑微年坐在那里,低着头闷声说:“我都有宝宝了。。。。。。”
“宝宝没关系。”程嘉玺飞快地说,“我想过了,你的我都喜欢,你的我都要,我会对他们好,只要你在我身边,怎么样都可以。”
第六十五章 他不喜欢退而求其次
郑微年低头苦笑,只要是她的就都可以吗?甚至愿意做两个孩子的便宜爹?程嘉玺,你何苦这样。。。。。。
程嘉玺静静地等着,他很害怕,他觉得自己所有的胆怯全都交付给眼前的这个人了。空气那样安静,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雷。
眼见着郑微年的脑袋一点一点抬起来,他的心也一点一点紧张起来,忽然室内响起郑微年的手机铃声,两人的思绪都被打乱了,郑微年摸出手机来,看着屏幕愣了愣神,然后犹豫着接起来。
“妈妈。。。。。。”那边传来囡囡带着哭腔的声音。
郑微年听到这声音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了,她急急地问道:“怎么了?”
“妈妈,你怎么还不回来啊,我好想你。。。。。。”囡囡抽抽搭搭地哭着说,后来竟只顾着哭了。
郑微年的心随着她的哭声也缩成一团,她皱着眉头,柔声道:“别哭,妈妈也想你,可是妈妈这边工作还没有完成,囡囡再等等妈妈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