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程嘉玺走在前面的脚步忽然停顿了一下。
李芸安抬起头来看程嘉玺,却见他定定地望向某一处,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目光瞬时也被冻住了。
展厅中间的陈列柜那一边,一张安静又熟悉的脸正垂着目光专注地望着摆在里面的设计品上。
是郑微年。
李芸安又看程嘉玺,只见他的目光仿佛被牢牢吸引住,片刻不曾离开那张脸。李芸安心中酸起来,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时时追随,甚至连目光都不曾离开?
李芸安伸手想去拉程嘉玺,手刚触到他的手臂就被程嘉玺几乎是以抵触的情绪甩开了。她怔了怔,程嘉玺才回头来看,见她尴尬的表情,抿了抿唇,最后也没有为刚才那样失礼的行为道歉。李芸安心中不平起来,又往那边看去,只见郑微年正定定地看向这里。
难道刚才的这一幕都被她看去了吗?李芸安脸上烧起来,心中不是滋味。
程嘉玺也回头,堪堪对上郑微年的目光。那一瞬间两人的目光里都有那么一瞬的风起云涌,但只是那么一秒,郑微年就率先移开了目光,仿佛没有看见他们一般,走向下一个展厅了。
程嘉玺踌躇了一下,抬脚想要追上去,却被李芸安拉住。
“不要去,阿玺。”她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说。
程嘉玺止住脚步,倒不是因为李芸安的话,只是他想起来了,现在的他和她,已经不是任何一方低个头道个歉就可以恢复到从前那样的关系了。他止住脚步,心却跟着郑微年去向了不知名的地方,李芸安将他拉向了什么地方,他也没有反抗。就这么失去感觉般的跟随着李芸安走。
没有了她,去哪里也已经无所谓了吧。
李芸安将他拉到展厅外面,冬天的杭州很冷,那天晚上有风,更是吹得人不禁哆嗦。
李芸安不曾想过自己的告白会这样仓促,这样仿佛逼不得已。
“阿玺。”她说,直视着程嘉玺的侧脸,“你是不是该醒了?”
程嘉玺没有说话,是啊,是不是该醒了?只是他还想再等等看,或许她只是一时生气,等她气消了就能回来呢?
李芸安见他没有答话,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难道你就不会妥协吗?如果你试着来喜欢我,这件事就可以变得容易很多。”
“容易?”程嘉玺心中冷笑一声,“所以你妥协了吗?就为了这个‘容易’?”
李芸安被他冷硬的话刺得一愣:“你不知道吗,我其实大一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你了,你当然不会知道,喜欢你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但是要得到你的喜欢,却那么难。”
程嘉玺愣了一下,他没想过李芸安会这样真诚地和他坦白。
李芸安闭了闭眼睛,到了这一步,也只有不管不顾地说下去了:“阿玺,我们在一起吧,就算你现在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你慢慢喜欢我。”
等。。。。。。
程嘉玺默然想,等待果然是一件无望的事,他不需要她等,他知道他不可能会喜欢她,等了也是浪费时间,根本就是无用功。那么他呢?是不是也等不到他想要的结果?
第五十五章 沉郁
郑微年本来也是想避开他们的,毕竟她的心还没有平复,既没能从昨天知道的事情当中平复下来,也没有从对程嘉玺的感情中抽离出来,看见程嘉玺和李芸安一起来看展览,心情很是复杂。
她只想早点结束,虽然一开始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下一个展厅去了,却只是绕了一圈就向门口走出来。遇到了他们,想是接下来也没办法用平静的心情看完展览了。
只是好巧不巧在门口听见了李芸安的表白。
她脚步一顿,心中酸涩起来,想要去看程嘉玺的表情,辨一辨他此刻的心情,可又觉得自己已经经没有这样做的权利了。昨天是她亲口对他说了那样狠心的话,难道现在还要转成一副软绵绵的样子去说“昨天是我不好”这样的话吗?她想,这样偷听别人的对话是不好的,于情于理她都不该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郑微年想走,脚却像生在了地上,怎么也挪不动。
程嘉玺会回答李芸安什么?
郑微年是真的想知道。
她只是说了“分开吧”那句话,但心理上却还没有做好“分开吧”的准备,昨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面是各种各样的画面,搅得她头疼欲裂。
她在黑暗里面慢慢地蜷缩起来,已经没有程嘉玺在睡觉的时候习惯性地抱住她了,她只能给自己温暖。
程嘉玺低着头良久,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李芸安静静地说:“对不起,我答应过她,如果她走了,我就要等她回来,一直等,孤家寡人的。”
李芸安僵了一下,郑微年却没能忍住,她捂着嘴倒退两步,眼泪已经流下来了。他还记得,他还在坚持。郑微年觉得自己不知在和谁较劲,总觉得自己昨天说的话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但又不是没有必要。到底是谁做错了?她这么做又是想要去惩罚谁?现在他们没一个好受的,明明不是他们犯的错,为什么却要他们自己来承担?
郑微年麻木地拖动双脚,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个年过得不好受。
年三十晚上,爸爸带郑微年回爷爷奶奶家吃年夜饭。饭桌上,爸爸宣布:“今年我准备把公司的事情收一收尾,微年也快毕业了,我就在家里坐着享清福了!”
郑微年错愕地放下筷子,看向爸爸。
奶奶问:“怎么想的忽然做这么个决定?不是说公司一直不错吗?”
爸爸沉默了一会,笑笑说:“就是因为公司实在太忙了,都没有时间陪家人,这几年来我很想多抽出点时间来陪陪爸妈,陪陪微年,但都抽不出空,经过了文清的事情,我也想通了很多,所以我决定早点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好,好回来陪你们。”
提起妈妈,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郑微年沉默着往嘴里扒饭,一颗心沉沉的坠着。
看完春晚爸爸开车载着郑微年回家。
郑微年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向后掠去,繁复的灯光眼花缭乱的闪动着,她听见广播里放起了小野丽莎的歌,终究没忍住,扭头问:“爸爸,能讲一讲妈妈年轻时候的事吗?”
爸爸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紧:“你想听什么?”
“其实那天我在门外面听见了,有一个男人在和你说话,关于那段事,能不能讲给我听?”郑微年望着爸爸。
爸爸沉默了一会儿,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既然你想要知道,我就和你说吧。那天那个叔叔是妈妈大学的时候恋人,两人本来处得好好的,后来那个叔叔却离开了妈妈和妈妈的一个同班同学在一起了,那个同学虽然和你妈妈一样学画,但家里却是在美国开医药公司的,那个叔叔学的是医学,那个同学看上了那个叔叔,又用家里的长处来说服他,后来那个叔叔就跟她走了。爸爸从小和你妈妈就认识,虽然不是多么亲密的关系,但也从初中起就是同学,在大学里也是不多的说得上话的朋友之一,见到这种事情当然气不过,那个时候还找上门去把他揍了一顿。”说着仿佛回忆起当年,嘴角为那时单纯莽撞的行为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
郑微年也淡淡地笑:“是该打。”
爸爸略带惊奇地看过来:“没想到我的微年和爸爸想到一块儿去了啊!”
郑微年呵呵笑起来:“快说下去吧!”
爸爸想了想,嘴角的笑却隐下去了:“后来我和你妈妈就在一起了。”
“英雄救美之后,美人终于倾心了?”
爸爸顿了顿:“我理解她,所以不会去多问她什么。毕竟那个时候他们都是初恋,彼此用的心都很深,留下的印记也是无法磨灭的。你妈妈把大学里的恋人放在心底最深处,相册里也有那个时候的照片,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理解。只是后来,那个女人在你妈妈病成那样的时候还要出言刺激,说你妈妈生病是故意的,是有意要接近那个叔叔,你妈妈心高气傲的,当年的事情这么多年来根本就再也没提过,被这么一说,心气上来了,病情恶化,竟然救也救不回来。之前还说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爸爸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郑微年的心也慢慢低下去,她能想象得出程嘉玺的妈妈说那番话时的表情。
她低下头,半晌说:“爸爸,我失恋了。”
郑父愣了一下,半是苦笑地问:“是那个男孩吗?有一段时间总是在我们家楼下等的那个?”
郑微年抬起头来:“你知道的?”
“我猜的,你妈妈生病那会儿,我总是看见他,当时就在想,这么个年轻小伙子站在我家楼下等谁呢?总不会是在等阿颂吧?要找阿颂还不直接找到他家里去啊?除了阿颂我们这一幢里就只有我们家微年能被这个小伙子等了。我看他天天都杵在那里,好几次都想跟他说‘小伙子啊,直接上去找我们家微年吧,我们微年动作慢,出个门要急死人的,外面冷,风大,别在外面站着啦’,但是又怕暴露了身份让他觉得有压力,就只好放他在风里等下去了。”
郑微年低着头笑,没接话。
郑父看看她:“怎么分手了啊?我看那个时候他每天在风里等那么久,还以为会是个有毅力的人,现在怎么了,对你不好吗,对你不好的人就不要总是顾念过去的好了,该分手就分手,爸爸支持你。”
不是的,他对我好的,他也是有毅力的人。
郑微年没抬头:“不是不好,就是有些事情没想清楚,觉得暂时不能在一起了。”
郑父叹口气,握住郑微年的手:“微年啊,爱情是很珍贵的,你们两个从高中坚持到现在,在现在的年轻人里面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喜欢就不要逃避,你还记得爸爸从小就告诉你,对于喜欢的东西就要勇敢去追求,摔疼了有爸爸在后面看着呢,不要因为随随便便一件小事就放弃掉,那样是在太可惜了。”
是啊,是很可惜。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一件小事呢?”郑微年抬起头来,“那件事虽然不是他的错,也不是我的错,可以说和我们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就是绕也绕不开去,怎么也忽略不了的存在。一看见他我就会想起来,一想起来我就连带着他一起恨。。。。。。”
第五十六章 混乱
郑微年说出“恨”字的时候愣了愣。
她恨了吗?
原来最终她还是恨了啊。
那个时候的妈妈,难道真的就没有恨过吗?错的明明就是他们,受到伤害的却是她。
“一点都不公平。。。。。。”郑微年小声地说,“别人犯了错,却要我们受着。。。。。。”
“公不公平全在自己怎么想,选择是要自己来做的微年,重要的是要让自己心里能接受。”爸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快乐就好,你快乐爸爸便快乐,你快乐吗,微年?”
快乐吗?
郑微年怔怔地想。
这是一个一时半会儿想不出的问题。
程嘉玺的这个年也过得让人不知道怎么形容。
他的大年三十是和李家一起过的。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眉头皱了一皱:“这是什么意思?”他问夏云华。
夏云华挑了挑眉:“反正是迟早的事情,现在就定下来岂不省事?”
程嘉玺说:“你让我去爸爸的医院实习,我也已经答应了,明天就是第一天上班,今天晚上要是和他们一起吃饭,指不定要弄到多晚。”
“反正和你爸说一声不就行了?明天不去没关系,和李家的事情说好了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妈,我答应去爸爸的医院实习,前提就是不要动用特权,既然我分到这一天的工作,就不要随随便便改动,我不想我的背景被弄得人尽皆知。”程嘉玺沉声道。
夏云华沉了沉脸:“你别想推脱,今天晚上的这顿饭不得不吃,你最好也配合一点,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说完便转身走出程嘉玺的房间。
是啊,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两个家庭的事情。可是为什么我有一种和我不相干的感觉呢?程嘉玺看着那个背影,沉闷地想。
那顿饭果然吃得其乐融融,双方家长不住地夸对方的孩子,又开始说小孩子小时候时候的事情,不过这就多是李芸安的父母在说了,程嘉玺的父母只能说出一点他五岁以前的事情,五岁之后连电话都很少通的他们,只能从程嘉玺的姑姑嘴里得到他还安全地活在这个世上的消息而已。程嘉玺倒是真得很配合,全程带着礼貌的微笑,还在夏云华的眼神指示下给李芸安夹了菜。
李芸安显然不习惯程嘉玺这样对他,不由地抬起眼来多看了他几眼。
程嘉玺知道她在看他,却没有去回应她的目光。
中途程嘉玺去洗手间,他拿出手机来看,半个多月了,郑微年还是没有回他短信,更别提电话。他拿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放回口袋里。
走出洗手间的时候,遇上李芸安。
李芸安见到程嘉玺,便迎上来,今天他格外温和体贴,她心中快乐极了,像个初得爱情滋润的小女孩儿:“阿玺。。。。。。”她红着脸开口道。
程嘉玺望向她,眼睛里是深不可测的情绪:“怎么了?”
“谢谢你。”李芸安嗫嚅着说。
“不用。”程嘉玺的目光离开李芸安,看向远处,“牺牲我一个,就可以让你们所有人都开心不是吗?利益的损失也可以降到最低,虽然这些对我来讲并不相干,但毕竟我只是一个人罢了,你们还要担心家族担心公司的员工,你们更伟大一些。”
“阿玺。。。。。。”李芸安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难道不是吗?今天我这样,你不是很感动,很高兴吗?”程嘉玺并没有看她。
李芸安倒退一步,程嘉玺也没有管她,径自朝包房去了。
最后还是没能推脱地喝了酒。
程嘉玺索性演到底,就让你们尽兴个够吧。他也就来者不拒了,让他喝便喝,最后还是夏云华笑着替他推脱才最终放下酒杯。
就这么闹腾到凌晨,他们才终于散场,程嘉玺换了身衣服就往医院赶,是他值班,第一天,总不能怠慢。
郑父把郑微年送到家去公司取东西了,郑微年一个人在家呆着,又睡不着,将相册都翻开来看。关于爸爸说的那些妈妈保留着的过去的相片,她很好奇。终于找到了那本从医院带回来的老相册。郑微年一页一页翻过去,最后目光停留在其中一张上。
那是一张集体照,但站在其中的三个人尤其吸引她的目光。
她认出来了,那是她妈妈、程嘉玺爸爸和程嘉玺妈妈。程嘉玺爸爸的目光深深地望向她妈妈,她妈妈笑得无拘无束,年轻姣好的容颜上没有一丝忧愁,眼睛亮亮地望向镜头。中间站着程嘉玺的妈妈,冷静的,大方的立在那里,下颔微微抬起。
那时的他们,好美。
郑微年心中酸涩,妈妈的笑容一直都是那样美好的。妈妈,你就教教我,怎样在经历了这样残忍的事以后还能保持这样美好的笑容?
难道当昔日的同学加好友对你做出这样的事,说出那样的话以后,你还可以一笑了之吗?
郑微年忽然想起什么,为什么爸爸说程嘉玺的妈妈责怪妈妈生病是为了接近程嘉玺的爸爸?怎么,接近他?
疑虑越来越大,她觉得自己和答案只有一纸之隔,却始终无法想到。
这个时候,手机响了。
她低下头去看,是爸爸的号码。
她接听,那头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请问是郑微年吗?”
“是。”郑微年的心不知怎么乱了。
“你的父亲遇到车祸,现在正在第一医院抢救,请你赶快过来。”
简直就是晴天霹雳,郑微年茫然地挂掉手机,只觉得莫名地寒冷,她胡乱披上一件衣服,跑出门去,已经是年初一凌晨三点多,路上连量出租也打不到,郑微年哭着又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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