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忌心想,当初选择这费城,本来是因为这里是季氏封邑,不虞让消息外泄,可是没想到到了这里,却总是出现些身份特殊的人来骚扰,先是姬宋和小艾。现在又跑出个展跖来。更加想不到的是,他的老巢居然在蒙山,蒙山亦属沂蒙山脉,两边近地很。
但凡做大盗的。在他老巢附近居然多有耳目以策安全,自己在这里的一举一动能瞒过本地的普通庶民,能瞒过南来北往地客商,但是要瞒过这些无孔不入的地头蛇,谈何容易。若是被展跖探到自己在这里的消息,以两人之间的旧怨,也不需要他来捣什么鬼,只消他把这消息散布出去让吴人知晓,自己的一腔心血就要付诸流水了。
孔丘主动请缨去劝降展跖,这对自己是件好事啊。如果孔丘真能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劝得这个大盗洗心革面固然是好,如果不能,要是他能有唐僧一般的本事,唠唠叨叨地把这大盗骚扰的不胜其烦,避到别处去,自己也少了几分威胁。
想到这里。庆忌赞同地道:“展大夫乃鲁国名士。令弟与你一母同胞,都是名门贵介。若说吃穿用度,那是绝对不愁的,要谋个一官半职,也是易如反掌,可是令弟偏要去做这刀头舔血的大盗,闹得自己声名狼籍不说,而且有辱家门,岂不奇怪吗?不知令弟啸聚山林,可有特别原因?呃……恕我冒昧,是因兄弟不合,还是……受过谁人的折辱?”
展获摇摇头,说道:“这倒没有,我们三兄弟感情一向极好,而且我们展家也是鲁国地名门望族,谁会给他气受?舍弟自幼性格刚毅,最是愤世嫉俗,又喜结交江湖豪杰,舞剑弄棒,因他是我幼弟,一开始我只让着他,也不去管他。谁料,他后来竟结交些江湖匪类,还拜了一个江洋大盗为师,那大盗死后,便接掌了他地盗伙,从此啸聚山林,连家都不回了,唉!”
庆忌一听,便道:“如此说来,令弟并非因为什么缘故才执意为盗,而是年轻时结交了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又拜了个大盗为师,这才误入岐途,若是这样的话,庆忌以为,可以让孔师一试,如能劝得他回心转意那样最好,如果不能又有什么损失呢?”
孔丘连连点头,看来他对自己的口才颇有信心,非常自信能劝得展跖回以转意,展获听了大为意动,但仍犹豫道:“但……仲尼比不得我,若是舍弟伤害了仲尼,那便如何是好?”
展获是个君子,虽说季孙意如那里急着交差,他也不愿因为自己地事让好友受到一点伤害,这是关心则乱。庆忌和孔丘却比他看得清楚,尤其庆忌,与展跖打过几次交道,深知此人并非有勇无谋之辈,所行手段皆有他的目的,绝不会因一时喜怒而胡乱杀人,他唯一一次失却了理智,就是在坠马河畔对自己欲施报复。
孔丘与其兄展获交好,与他又没什么利害关系,他纵然听的不耐烦,也没有的把孔丘一剑杀了的道理,见展跖仍在犹豫,庆忌便大包大揽地道:“既如此,不如由庆忌陪同孔师前去,若有不妥,有庆忌护侍,当保孔师安然归来。”
展获一听连连摇头:“不妥不妥,若是孔师去了,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庆忌公子去了,那便真的要出大事。你在坠马河一战大败舍弟,他必含恨在心,若见了你怎肯甘休?”
庆忌笑而不语,转首说道:“英淘,去门外看着点。”
“诺!”英淘领命,退出房去关上房门,怀中抱剑往门前一站,身子立得稳稳的。
房中,庆忌微笑着向展获问道:“展大夫,你可记得庆忌身边这位侍从么?”
展获听得一呆,自始至终,他都没向那个侍卫看过一眼,哪知道他是何人,自己见没见过。展获茫然道:“公子是说方才出去的那个侍从吗?呃……他是何人啊,展获未曾注意。”
庆忌笑道:“这就是了,这斗室之中。不过我们四人,展大夫都不曾看过他一眼,如若多派几名勇士陪同孔师上山,令弟又怎么会注意这些侍从武士的一个庆忌?庆忌混在其中。再略作装扮改变容貌,必可掩人耳目。”
孔丘笑道:“庆忌公子此言有理,只不过要让公子陪我涉险,孔丘可实实地过意不去了。”
庆忌笑道:“孔师现在便如展大夫一样的心思了,方才还信誓旦旦地说不会有危险,此时加了一个我,反而担心起来,依庆忌看,这就叫关心则乱。”
孔丘听了也不禁捻须笑起来。展获听二人说的有理,终于拿定了主意。他一拍大腿。又是感激又觉不安地道:“既如此,二位且容展获准备一下,回头挑选几个骁勇的侍从,明日陪同仲尼和公子去见舍弟便是。”季府老宅门前。成府大小姐季孙小蛮,如今的小艾姑娘,站在街边一个摊子旁边,痴痴地凝视着季府老宅那漆痕斑驳地大门。那大门年代久远,饱经了沧桑,门斗上青色的瓦面上早积了一层尘土,上面长着几株青草,倔强地矗立在瓦面上,随着暖风微微地抖动着。
街上行人从小艾面前一一行过,如织如缕。却阻不断她地视线。
恍惚中,眼前地景象渐渐发生了变化,那瓦面上覆盖了一层地皑皑白雪,枯草从沃雪中只露出一截枯萎地草茎,在呼啸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小蛮,小心摔跤呀,你这孩子。又淘气了。娘亲哪有力气拉得住你。”
母亲娇嗔地说着,却还是宠溺地顺了她的意。拉住了她的小手。季孙小蛮穿的厚厚的,头上戴着连衣的帽子,外边又套着件毛绒绒的狐裘,把自己包裹的就象个小圆球似地,她双手抓着母亲温暖地大手,双腿并起,双脚撑地,笨拙地撅着小屁股,非要让母亲扯着她走,在踩实的雪面上滑行。
雪还在行,风呼呼地刮,母亲也是一身裘服,风雪中她气质雍容,面容娇美,就象一朵冉冉的雪莲花,在女儿心里,她是世界是最美丽的女人、最慈祥地亲人,踏雪归来的母女俩在这季氏老宅门前的雪地上开心地嬉戏着……
小艾的双眼湿润了,她眨眨眼,眨去眼中氤氲的雾气,一咬牙根,正要背起行囊离开这伤心之地,旁边两个女子的谈话中一个敏感的词语突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旁边的那个摊位卖的是些骨制、竹制、木制地小饰品和妇人用具,那两个碧裳女子刚才在她痴站时从对面老宅里走出来,正好停在摊位前。两个女子衣料精美华贵,但是看款式,却是大户人家的侍女装束。
季孙小蛮知道她们必是成府家人,原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她要转身离开时,忽地听到她们提到了成碧夫人,在她心里,日夜萦绕着的只有两个名字,一个是她的母亲艾氏夫人,一个便是这成碧夫人,一听谈到了她,季孙小蛮立即止住了步子。
两个侍女正在摆弄着几只牛角做的梳篦,对旁边这个一身远行衣装的少女并未着意。其中一个长得丰盈些的侍女说:“妹妹,我今天好走运,正在廊下洒扫时,正好撞见阳管事,阳管事好象正要出去呢。哎呀,阳管事刚刚沐浴,那唇红齿白地模样,人家就没见过这样俊俏地男人。
那头发往肩后随意地一挽,只穿着一袭家居的轻袍,偏就飘逸潇洒如同神仙,害得姐姐一见了他,就象喝醉了似地,都忘了给大管事见礼,就那么傻乎乎地看着他从我面前走过去……,对了对了,他还冲我笑了笑呢,笑得我心里迷迷糊糊的,觉得廊外的阳光都象是突然亮了一亮似的。”
另一个女子便吃吃地笑:“少做梦啦你,阳大管事是咱们夫人喜欢的人呢,再过八辈子也轮不到你呀。”
卖货的老头儿眯着眼坐在摊位旁,一脸的经济低迷,萎靡不振,家主大人们不把侍婢下人当人看,有许多隐私事并不避着他们去做,他们这些侍婢下人。在比他们更弱势的人面前,何尝不是一样的心理,根本不介意当着这个老头儿谈论自己的心事。
那丰满些地侍女不服气地道:“夫人既美丽又温柔,又有如山的财富。我当然不能跟夫人比啦,可是夫人再喜欢他,总不能嫁给了他吧?他将来总要成亲的啊。”
说到这儿,她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陶醉地说:“要是能嫁给他就好,我才不会在乎他和夫人之间地事呢,象他这样的男子,我本来就不敢奢望独自拥有。”
两个女孩说笑着,又讲了许多成碧夫人和庆忌之间恩爱旖旎的情形,便各自选了一件梳篦。然后转身向季氏老宅走去。
季孙小蛮听了她们的话先是怔住了。困惑地看着两个侍女的背影,仔细想了半晌,她突然身子一震,眸中喷出抑制不住的怒火。以致整个身子都哆嗦起来。
一直以来,虽然因为母亲的死,她恨成碧夫人入骨,但是她只是采取了弃家而去的作法渲泄自己的不满,从未想过要对成碧夫人做过什么。那是因为不管如何,成碧夫人毕竟也是她父亲的妻子,而且为季氏家族留下了血脉,那是父亲地骨血。而且在她苦心经营之下,自己地家族更加兴旺,因为这些原因。她含恨离去,却从未想过对她不利。可是……可是现在……她竟然和男人私通……
成碧夫人背叛了父亲、背叛了家族的伤怒感觉充溢了季孙小蛮的心胸,她夺去了母亲应享的宠爱,她夺去了母亲应有地财产和地位,这些都可以忍受,不管如何,这些都是家族内的事。然而现在。她竟然有辱门风。与一个下人公然私通,要和一个外人分享自己家族的一切!
季孙小蛮愤怒了。原本积郁很久的怒火,在得知这一切的刹那,使她产生了无穷的恨意。那张漂亮的脸蛋也有些扭曲起来:“夺我家产、害我娘亲,还跟野男人私通,她活得好快活呀,这世上的一切好处都被她占去了!我不服,我不甘心!我要让她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一定要让她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让她交回害死我的母亲才拥有地这一切!”小艾直挺挺地站在那儿,把一口银牙咬得咯咯直响,那双喷火的眸子狠狠瞪视季府大门良久,才一转身,恨恨地离开了……
夜色降临,一轮新月爬上天边。
庆忌和英淘等几个贴身的侍卫聚在前院一棵柳树下,假意乘凉歇息,大家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就建城之后从招兵到练兵的各个步骤各抒己见,庆忌对那几个从展跖那儿招降来的武士,还特意问了许多展跖的事情,这才知道蒙山的确是展跖地一个重要营寨,但仅是其中之一罢了。
山寨、水寨,展跖各有一座,他地大寨之所以并不引人注目,全因为他的营寨都处于穷荒僻野之中,那时地财富都集中在城市,乡野之中原本就没有什么,展跖的一座山寨、一座水寨,并不靠打劫附近村镇维生,而是自己住地、打猎、捕鱼,俨然是两个独立的城池,各地的封邑隶属于不同的公卿大夫,这些原本的无主荒地本无人注意,他们之间又没有利害冲突,本着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心理,纵然有人发觉这山寨水寨,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在自己的封邑内惹出事来,所以没人派手下去探查究竟底细,因此这两座寨子名声不显于外。
庆忌尽可能地了解着展跖的情形,越听越觉心惊,展跖的一切作为看实无意,但是事实上已经脱离了一个喜欢做江洋大盗的江湖豪杰的范畴,他的作法与自己目前悄悄建立练兵基地的作法竟有异曲同工之妙,莫非……这个展跖弃了世家身份甘心从盗,并非喜欢剪径劫道、快意恩仇,而是想要……
庆忌正为自己的想法暗暗心惊,成碧夫人身边的侍女小荷急急地跑了来,见一群男人围坐在那儿,便远远地站住,红着脸蛋道:“大管事,夫人想见你呢……”
第127章 曾是惊鸿照影来
第128章 孔丘PK盗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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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忌和其他七名侍卫随在孔丘身后一路上山,仔细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00ks。00ks。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既然展跖也在这里,难保将来双方不会发生冲突,此时对他的山寨多了解一些,对今后的冲突大为有利。
这里的地形十分险峻,山口的木栅虽然简陋,但是树干粗大,并不易攻破,栅栏内还建了几处箭楼,山口外的树木野草都被清理干净,辟成了一条防火带。进入山中又是一番景象,这里与其说是一座山贼的营寨,不如说是一些聚居的山民居处,山中果木处处,房舍在林海中若隐若现,一处处高坡都开辟成了农田,正有许多农夫模样的人在山上施肥除草。道路上依托山势建有处处栅栏,可以制造一层层防线,居高临下垒着许多山石做擂石,以这陡峭的地形想要攻上山去,恐怕没有三五万兵是做不到的。
树下林中还有一些村妇,泥水泡子里,一些小孩子正在嬉戏打闹,若非环绕在他们周围的是数十名持着长矛短戟的山贼,如此风光怎么看都不象是一处贼窟。
庆忌看得暗暗惊心,不出所料,展跖苦心经营这里,果然所图非浅啊。别的不说,这山寨可是依山而建的,后面是连绵不断一望无边的无穷山峦,莫说现在的军队,就算是两千年后的军队要来剿匪,只要他们往山里一钻,也多的是逃生的路子,何必对这山寨的防御下这么大地功夫?这是一个立志做山贼的人能想得到的长远之计吗?
这时的财富都集中在城市中,做为一个大盗。^^君子堂首发^^只有倒处剪径,亦或攻城掠寨才能抢夺财富,而且这时官员们对地方地控制力也有限,展跖若要带着一群悍匪游走天下。有谁拦得住他?偏要在荒远处苦心经营。打造这样地基地。所图何事?
如欲强攻,没人付得出那样地损失,如果偷袭……,庆忌看到几个人肩头扛着铜叉,正看山间小道上下来,叉上拴着几只野鸡和小兽,立即打消了这个主意,展跖在这里经营这么久,又有这许多猎户做他手下,山中不知设了多少机关埋伏。陷坑圈套,会是那么容易潜得进来的吗?
今日庆忌的打扮十分臃肿,他身材高大,为了矫饰,今日挑选的鲁国勇士也个个高大魁梧,使他的身形不显突兀,同时。还沾上了一部大胡子。因为贼人最善记人,而庆忌曾在坠马河前上千贼众面前拳击奔马,大战展跖,为了不被眼尖的人窥得他的身形熟悉,庆忌袍内穿了三层皮甲,外边又披一件袍子,那体形就跟米其林轮胎似的。完全走了形。
这样一来。步行上山不多时,庆忌便已是一头大汗。想当初姬光刺王僚时。自己那便宜老爸姬僚赴宴时,也是穿了三层皮甲,不知是不是也象自己今日这般大汗淋漓,这个样子如果真的动起身来,动作必然迟钝,万一展跖真的翻脸,不知自己地武力还能发挥几成?
庆忌想着,暗暗后悔有些失算,往前边看,只见孔丘博带高冠,穿着十分隆重,深衣大袍内,是衬了三层内衣的,那汗顺着脸颊往下淌,他却目不斜视,拱手如仪,庆忌不禁暗暗佩服他这耐热的功夫。
到了那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