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思进取,不能壮大自己,不能在鲁国周围营造出对它有利的局面,这种安宁能维持多久呢?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季孙执政不会连这一点都想不到吧?”
阳虎的目光微微闪烁着:“那么,以公子之见,我们鲁国行周礼、施王道,反而是自求取死之道了?”
庆忌叉了一块汁水淋漓的鹿肉大啖,冷笑道:“难道不是?这个天下,小至一家、大至一国,什么事都是要争的。不争的人,早晚必成虎狼腹中的食物。只有能争、肯争、会争的人,才会变得越来越强大,成为人上人。
阳虎大人若不争,会有今日的荣华权贵吗?姬光若不争,会得到吴王之位吗?庆忌若是不争,今日还能活着与大人在此饮酒吗?叔孙、孟孙两位大人瞻前顾后,能成甚么大事?依庆忌看来,这个天下,谁的拳头大,谁就能当家做主!乱世中,霸道才是王道!弱肉强食,强者得生,这世界,自开天辟地到今天,从来就是一个大争之世!”
阳虎是鲁国的鹰派人物,正是武力至上的信奉者,听到‘酒醉’之后的庆忌说出了这番心里话,不禁拍案叫好,朗声大笑道:“公子这番话深合我心。来,咱们就为了这一个‘争’字,满饮此杯!”
两人举杯痛饮,就在这时,远处一声长笑,展获的声音遥遥传了进来:“庆忌公子,失礼失礼,展某回来了。”
阳虎嘴角一晒,脸色顿时便沉了下来,庆忌窥见不觉心中一动:“鲁国三桓之间固然是勾心斗角,季孙氏重用的这几个心腹么……看来也不合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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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 唯血统论
展获一到,阳虎立即冷淡下来,展获见到阳虎,先是一脸惊讶,连说不知阳虎大人赶到了的话,可惜脸上却连一点敷衍他的表情都欠奉,而阳虎居然也极为配合,皮笑肉不笑的应承一番,三人往那一坐,这剩下的时间便只在扯皮上渡过了,乏味的令三人都十分别扭。 展获与阳虎的确嫌隙很深,展获世代公卿,出身名门,而阳虎虽然权柄甚重,但是论身份,展家随便出来一个都比他高贵。这是多大的差距?如今就算喂条狗、养匹马,如果查清它的祖宗八辈没有杂交过,那都身价倍增,何况极为重视尊卑血统的古人。
贵族和家奴的身份烙印,成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条永远无法逾越的沟壑,同时由于出身的不同,依附在两人身边的势力群体也不同,与展大夫来往的多是世家贵族,他们坚持周礼古制,坚持贵族血统的纯正,坚持井田制和奴隶制,这和阳虎代表的那个团体的政治主张截然相反。
在周朝的井田制下,公卿的身份使他们可以不付任何报酬地驱使庶民和奴隶为他们耕种土地、开辟私田。他们生来就是贵族,贱民生来就是贱民,这种阶级关系永远不会改变,他们的权益也就永远不受破坏。
可是阳虎代表的新兴权贵则不同,他们原本是贱民,靠经商做生意发了大财,然后以财富换地位,以地位换权力,再和一些破落的官宦人家联姻,渐渐的也济身于上流社会,摇头一变,成了新兴贵族了。
这些新兴贵族没有封邑、没有土地,没有足够的人来为他们服务,于是就采用一些诸用小斗收米,大斗放贷,或者减税加薪的手段招揽人为他们效力,结果许多奴隶为了得到自由之身,都从贵族封地逃出来投奔他们去了,甚至还有相当数量的平民为了过好日子也背弃了旧主。
这一来两个利益团体就势同水火了,季孙意如需要新旧两股势力的支持,把他们都招揽到了自己的门下,可是他也无力弥合这两种势力间的矛盾,就造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眼见如此局面实在难熬,天色渐暮时庆忌便邀请阳虎、展获移席院中,与他的军将们喝庆功酒。两位假笑了半午的大人一听如释重负,虽觉有些自降身份,还是忙不迭地答应了,三人便移席院中,与卒同乐。
两日两捷的战果,使得兵将们士气高昂,再听说明天就可以去曲阜,士卒们更是大声欢呼起来。阳虎和展获出来后,在他们的暗中示意之下,门下早就分别占据了院落里左右两棵花树下的一角小亭。
肯到院中饮酒就已相当给面子了,他们当然不可能真的和这些身份低贱的士卒们同席畅饮。庆忌先陪他们喝了会酒,便告罪离开,走进一伙伙士兵中去了。
阳虎在亭中冷眼旁观,看着庆忌手端碰豁了口的粗陶碗,和那些粗鄙不堪的士卒们肩并着肩大声谈笑,举碗相碰时那酒都洒到了彼此的碗里。
他看到庆忌走到一口底下燃着柴火的青铜大鬲前,和士卒一样毫不嫌脏地坐到地上,一个士卒捞出一块煮得鲜香不腻的最肥的肉来盛进盘里,敬呈给他们的公子,他脸上的笑容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意,庆忌抽出削,把那块肥肉切成一片片薄肉,亲手分给周围每一名士卒……
阳虎看的入神,好久才目光一垂,看向他自己的面前,他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口小铜鼎,鼎腹下层正燃着红红的炭火,四周镂空的烟孔里飘出袅袅的烟气,上边的鼎腹里水已经沸开了。
祁英持着木箸,哈着腰站在他旁边,把一片片鲜嫩的五花肉挟进鼎去,然后又放入蒜、萝卜条、芹菜、葑菜和白菜,最后把拌着芥茉等调料的一只小碟恭恭敬敬地送到他的面前,又双手呈上筷子,照顾的真是无微不至。
阳虎拿起筷子,从铜鼎火锅里夹了片肉,蘸了点调料送进嘴里,肉味很美,可是阳虎却有些意味索然,他叹息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祁英见他不悦,还以为他是对食物的味道不满意,赶紧弯腰询问,阳虎摆了摆手,没有说话:高处不胜寒的滋味,祁英又怎么可能明白?
阳虎忽然有些羡慕起庆忌来:“可惜……我和他不同啊,他是公子,是贵族,是天生就该高高在上的人。他走到小民中间去,别人只会说他是礼贤下士,而我走过去……”,阳虎唯有苦笑一声。
祁英见阳虎一脸落寞地看着庆忌,顿时会错了意,还以为他是怪庆忌只顾与士卒饮酒,对他照顾不周,便帮腔道:“大人,那庆忌本是吴国大王之子,身份高贵,可是您瞧他,却同一些低贱的士卒们一起盘膝大坐,放浪形骸,哪有一点公子风范。大人您远来迎他,何等礼遇?他不敬陪大人饮酒,偏去巴结那些小卒,有个屁用……”
阳虎脸色顿时一沉:“呸!长得一双狗眼!庆忌此人,实乃当世猛虎,韬光养晦,能屈能伸,象他这般,才是可堪造就的人物!”
“是,是是……”祁英碰了一鼻子灰,连忙唯唯而退。郑盆儿站在一旁微微睨着他冷笑:“阳虎自己就是出身卑微的家奴,你偏在他面前大谈什么出身,真是蠢到了家了。嘿,阳虎夸庆忌,何尝不是自怜自身?”
阳虎目注庆忌良久,忽地微微笑了。庆忌此人,观他种种行为,英勇、有谋、孚人望,却缺少城府,正是既可扶持又易控制的人物,自己一腔雄心报负,或许……真的要着落在他的身上了。
阳虎端起杯来,把烈酒一口吞下,又挟了口肥肉,使劲蘸了些芥茉大口嚼起来,让那辛辣的味道直冲鼻腔,氤氲了他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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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卷结束) ……
第二卷 曲阜春秋
第042章 鲁国三桓
鲁国的都城曲阜终于到了,庆忌掀开窗帘,迎面吹来一阵清风,他长长地吐了口浊气,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座已有数百年历史的古城。 经过鲁国五百多年的经营,这座都城显得壮观雄伟气势恢宏。漆城虽也是繁华之地,可是和这里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十丈宽的城壕,河水泛着白色的浪花慢悠悠地飘过,看起来就象一幅不断延伸永无止尽的画卷。护城河内侧,以土石筑成的高十米的巍峨城墙上,衣甲鲜明的士卒们来回巡弋,绘着飞虎、飞龙、飞熊、飞豹等图案的旗帜迎风猎猎。
鲁城曲阜有城门十一座,东、西、北三面各有三门,南面有两门,每一座城门外都设有雉门,城池大门宽十余米,高有三丈,无论是吴国还是卫国都没有这种规模的高大建筑。
庆忌的军队被留在了城外,季孙意如在城外为庆忌的亲军安排了一处地方供他们安营扎寨,庆忌留下梁虎子和冬苟守营,带了英淘、阿仇、再仇以及三十余名虎卫做为亲随伴他入城。
穿过雉门,自南城门而入曲阜,迎面便是一条宽广气派的大道,道宽足有五丈。这城中,东西和南北的大道各有五条,小巷不计其数。庆忌他们走的是最繁华的一条街道。由于鲁国内城在都城偏北的地方,所以阳虎、展获与庆忌分乘驷马高车要直穿这条贯通南北的大道。
街巷市井间,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赌博蹴鞠者应有尽有,路上的达官贵人很少,车盖如云,带冠之士摩肩接踵。阳虎的家将在前方纵马开路,驱使旁人闪避让路,这一来就造成许多混乱。
那时的车辆车轴部分都探出长长的一截,为了躲避阳虎的车队,那些车马避到一旁,车多人挤,路上占道经营的小商小贩和到处游荡的行人也多,五丈宽的大道居然也嫌狭窄,不时发生车轮刮碰,互相卡住寸步难行的场面。有些脾气暴躁的驱车者不免相互指责叫骂,看着那些长袍大袖、头戴高冠的人斯文扫地,挽起袖子要打架的模样,庆忌不免发笑。
阳虎不知是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还是特别注意在公众面前保持他的威仪,此时端坐车上却是不苟言笑,目不旁视,就象一尊泥雕木偶一般。
行在人群中,那挽臂而行的少女们瞧见这辆车上有一个英俊的少年公子,粉面星目,眉宇清朗,不免秋波频送,情意款款。有那胆大的少女顺手摘下发髻上的鲜花,或者篮中的时令水果,便含羞带怯地掷在庆忌衣上,庆忌发觉望去,那少女便向他嫣然一笑。
“啊!到底是大城市啊,这女子的开放,远非乡村小邑可比。”庆忌慨叹着,拈起那鲜花往鼻端一嗅,一双朗目向车下一瞟,那少女便红着脸笑起来,左右的姐妹凑趣,推她上前攀谈,少女故作矜持,忸怩不来,看的庆忌也心痒痒的,他总算见识到了未受礼教阉割性情之前的华夏少女是如何大胆热情了。
到了内城,景色又是一变,街上行人顿时变得稀落起来,到处都是夯土高墙,一座座豪门大院只能看见飞檐斗角,墙内房舍高大、屋檐相接,也不知是哪些公侯的府第。
内城走到尽头,便是鲁国王城,三人下马,留下侍卫,过云雀桥,一步步走上三十二阶石阶,直趋飞云台上,此时已有宫门禁卫入内传报。不一会儿,两个小内侍提着袍裾飞也似的跑了出来,到了近前向阳虎、展获施礼,用小母鸡似的声音道:“阳虎大人、展获大人,执政大人与叔孙、孟孙两位大人正在‘知礼堂’,请两位大人陪同吴国庆忌公子入见。”
“好,头前带路!”阳虎吩咐一声,向庆忌一拱手,微笑道:“公子请。”
“两位大人请。”庆忌也拱手一笑,三人并肩走了进去,两个小内宦缩着脖子头前带路,不时还像两只鹌鹑似的频频回头,生怕大人走错了路。他们连过三道阙门,向右一拐,沿着一条临水的回廊走到尽头,便进了一栋大殿。
这座宫殿全是木质结构,雕梁画栋,极尽奢华,大殿长二十丈,宽十五丈,四周有回廊,大殿两旁的木架上挂着八枚一组的大型编钟,大殿尽头没有高台,只有三张几案,案后饰以屏风,屏风后面是从殿顶横柱上一直垂下来的巨大鲁缟缦布,随风飘荡,气势昂扬。
这大殿四面通风,随风飘来池水、芦苇和鲜花的气味,闻之令人神情气爽,毫无半点憋闷的感觉。一进了这大殿,庆忌便提起了全部精神,他并不东张西望;直接看向大殿尽头。
在那里坐着三个人,就是这三个人分掌了鲁国的大权,他们是代鲁君而治鲁国达两百年之久的三桓世家当世的家主。
“庆忌公子,这位就是我鲁国执政季孙大人。”
一进殿来,阳虎和展获便向殿上端坐的三人拱手长揖,然后左右一分,庆忌目注阳虎,本想他会向出面介绍殿上的三位鲁国大臣,不想阳虎一揖之后,便端着大袖倒退三步,悄然站到了一旁,反而是展获向前踏出一步,袍袖一展,向庆忌满面春风地介绍起堂上端坐的三桓权臣来。
“右边这位是叔孙大人,左边这位是孟孙大人。三位大人,这位就是吴国庆忌公子!”
展获站在堂上引荐,阳虎端立一旁目不斜视,双手合拱,大袖直垂,一副非常平静自然、谦恭守礼的模样,与他平素顾盼之间有若猛虎的气势截然不同。庆忌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堪堪捕捉到他眼中一抹深深隐藏着的不忿和屈辱。
任你有天大的本事,到了这知礼堂上,都不免现了原形:季氏一家奴耳。他的父祖是家奴,他便也是家奴,子子孙孙都是门下走狗的命。站在这宫城之外,阳虎威风八面,可是到了这里,他就由虎变成了犬,犬再得主人的宠爱,主人也不会要它来做知客的。
庆忌想到这里,不免为他感到一丝悲哀
第043 知礼堂(上)
第043知礼堂(上) 庆忌落坐后认真地打量着这三位世家首领,中间一位是鲁国执政季孙意如,这人已经六十出头,身量很高,须发皆白,精神矍烁,虽然长了一张马脸,但气度雍容,的确颇具世家贵族的雍容气度。
右边一位是叔孙大夫,鲁国向来的分工就是季孙掌兵权,叔孙掌外交,孟孙掌财权。当然,分工并非绝对明确,只是各有侧重而已。这位叔孙家的家主,看起来倒的确象个大袖善舞的外交人物,年约四旬上下,面如冠玉,温文尔雅,虽然大热的天儿,他却博带高冠,显见是个极重仪表的人。
左首的孟孙氏身材瘦削,满脸褶皱,一双小小的眼睛总象没睡醒似的,偏偏须发皆黑,又不像个年岁太老的人。
他在打量三桓,三桓也在审视着他,相互端详片刻,季孙氏微笑道:“庆忌公子果然英气勃勃,一表人才。老夫听说公子来鲁后,欣喜不胜,所以特遣家奴阳虎相迎,这家奴不曾怠慢了公子吧?”
庆忌欠身答道:“季孙大人太客气了,庆忌一路蒙阳虎大人热诚款待,不曾受过半点冷落,庆忌乃一亡国公子,季孙大人尚能如此礼遇,鲁国仁义之名真是诚不虚言。”
旁边叔孙氏微微一笑,接口道:“当今天下诸侯,多以霸道武功治国,庆忌公子向来以武勇扬名于天下,不知在公子心中,认为治理国邦应行霸道呢,还是施以礼乐教化,行王道之治?”
礼乐教化、王道之治,正是鲁国国策,鲁国大权掌握在三桓世家手中已经两百多年,换言之,这种国策就是三大世家的杰作,白痴才会说这种政策目前不合时宜。庆忌想也不想,立即答道:“武勇只可用来却敌拒盗,欲治理国邦,长治久安,当然该施以礼乐教化,行王者之道。
庆忌以为,礼者,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治国安天下,非礼乐教化不可。鲁国相忍为国,礼义为先,堪称天下楷模,先后有十余诸侯仰慕鲁国仁义之名,年年岁岁,朝觐臣服,这不就是行王道之治的效果吗?”
孟孙氏双眼一睁,忽地说道:“公子言之有理,我鲁国正是以礼乐喻民众,以相忍待邻邦,这才息戈止兵,国富民强。公子一路行来,当有所见吧。”
他说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