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枫叶笑着回来:“多大点事,茶水银子也要报备,以后成了婚,你可得多给为夫点私房钱。”
“行,给你一车铜板。”
“好啊,现在就欺负我。”
九炎落踏着台阶,稳稳的迈步而下,当身边没有人,可,有些声音纵然不想听也在耳边绕,想忽略也难。
青山五台天是真正的茶肆,如今已经没什么人。钟声突然响起,连仅有的人也快速消失。
甬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三人站在青山五台天,彻底享受了一把私人之地。
“进场已经开始了,前门肯定进不去,走,我们从后面进去。”
“还有后门?!”
“没有什么是绝对的。”
身份到了瑞枫叶和九炎落的地步,是为数不多的青山另类,青山能经营多年,毅力第一位不倒,可不是攀附权贵形成的,相反他们是得罪权贵来经营。
可管老爷也不是傻子,知道什么人能得罪显得青山高雅,什么人得罪了青山玩完,所以权势顶端的这些他是极力巴结,就如坠马时间后,他第一个拜访章家,可见此人眼光之辣,消息通天。
六台天‘舞文弄墨’,此地早已人山人海,门口处一副千米长的白色绢帛展开,首书‘春’一个厚重的大字四面八方旋转。
进山门者必须以春为眼,歌诗词曲赋,成语警句,不可重复。先来后到,进入为先。
瑞枫叶带着栖悦从后门进,平坦的大路只是寥寥几人,很多都是旧识,瑞枫叶和九炎落不一会就被人包围。
章栖悦想趁机溜走,被瑞枫叶仅仅拽住,不消片刻打发掉了身边的人,把她往身边拉:“跟紧,要不把你带回去,十三殿下呢?”
“被内阁的人带走了。”
瑞枫叶看着消失的几个人,想了想,点点头:“是左派的人物,估计十三殿下有的受了。”
章栖悦跟着向上走,当踏上六台天最后一阶台阶时,一座宏伟的建筑瞬间矗立在人前,刻狮雕麟、勾峰斗角,直直耸立九台天而去。
瑞枫叶见章栖悦小嘴微张,惊讶不已,笑了:“是不是没来过?别说,这管山主很有一套,要不然青山文会也不会如此成功,就连内阁和翰林院每月走在此有聚会,老管花巨资,请了一批桀骜不驯的文坛大将,用了天大的手段吸引他们,它还有自己的门生,不知道吧,门生还中过状元,在朝中也很有地位,所以你经过的路上才人烟稀少,无人敢憾。”
章栖悦点头。
瑞枫叶刚站定,已经有人迎了上来,恭敬的请两人进去:“权少爷在墨阁三楼,瑞世子请、章小姐请。”
……
管梦得听说章小姐来了,从朋友中起身,绝定去打声招呼,这些年他已经甚少过问主事,只是文会不同,才出来坐镇。
相比那些年,他更胖了,一身庄重富贵的衣衫,走起路来像位发福的财神爷,手上带着三枚上等翡翠戒指,却一点也不显得庸俗,反而更添富贵,他的财富已经到了张不长杨都内敛的无谓。
章栖悦没有托大,一声管山主回了礼,她也从管山主嘴里知道,楼琴师是今天的主弹,以楼姑姑的身份自然轮不到这等好事,管山主的意思很明显是卖章家好。
章栖悦也领情,说了声客气,两人便匆匆散了。
权书函坐在次位,含笑的看眼回来的章栖悦:“章小姐交友满天下,管山主也认识。”
“羡慕啊,既然羡慕他拜会你的时候你怎么把他拒之门外,呵呵。”
权书函闻言无奈的不再做声,他当时没料到会去救她,事后也不想见人,管梦得很会办事,送了无数奇珍,他爹书房里的百墨图就是管梦得送的。
九炎落进来后就没跟章栖悦说话,权如儿坐在他身边,两人正说着什么。
九炎落偶然颔首。
权如儿声音雀跃,似乎跟他有说不完的话。
墨阁是一座圆形建筑,四面拱卫着一楼大厅,除了三楼起有雅房,下面是漏天的广大区域,如今人山人海却不显拥挤。
文会第一题已经开始,十副长卷从最高处垂落,最简单的春日赋诗开始,为时一炷香,失败者将被淘汰出局。
轩辕佳带着轩辕上在窗前看热闹。
章栖悦、权书函、瑞枫叶在里面聊天,大多时间是权书函和瑞枫叶在说话。
章栖悦和万静讨论皮肤要怎么保养合适,东珠粉到底能不能润肤,章栖悦说的很专业,她可是这方面的行家,当初在那个位置更是什么好东西都用过,给的意见很有见地。
万静则有些心不在焉,频频看向主位的一对男女,他们似乎正说到好玩的地方,两人都笑了,万静更显得落寞。
章栖悦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没有对此发表看法,这点都承受不了怎么进宫,但到底是心疼的人,栖悦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你试试用花汁,你还小,胭脂不该以艳丽为主,让嚒嚒们注意每天搽脂抹粉时,掩盖一些你不喜欢的地方,比如眼睛不够大啊,唇色太艳啊,这些都可以压。”
万静闻言终于看向栖悦:“我什么要压唇色?”不是都嫌唇色不够艳要上胭脂吗?
“压了丽色说明憔悴,招人疼。”章栖悦剥开瓜子放进嘴里,突然旁边推来一小蝶剥好的瓜子仁。
091无双
万静脸色微红,羞涩的垂下头绞着手帕:“姐姐连这些都懂……”
章栖悦笑,默不作声的嫌弃了剥的乱七八糟的果仁一眼,拉到自己面前,全部占为己有。
瑞枫叶含笑的回着权书函的话。
权书函看着他苦笑不已,纵然是燕京人人闻名丧胆的世子爷,也有他让人惊讶的一面。
很快第一轮比试结束,一位机灵的小厮恭敬的把前一百名的诗词名册,抄写了三份拿进来。
权如儿立即伸过头与九炎落共看一份,随即惊讶道:“第一名果然是他,想不到他也来了。”
九炎落神态如常,声音平静,只是把名册往她旁边移了一下,让人脱离了他呼吸范围:“不稀奇,大司马倒台,是大好的机会,即便是他点了状元也不如有人扶持一把,仕途顺利。”
“这样啊,第二名我也听大哥说过呢?”
两人很自然的讨论着这次的前三甲。
权书函和瑞世子则在点评前三的妙句,不可否认从上万文人中脱颖而出的诗词,让权书函和瑞枫叶赞叹不已。
章栖悦悄悄往名单上瞥了一眼,前三果然没有她熟悉的名字,但在后面追加的一百名中最角落里看到了她的二哥章栖阳
章栖悦的目光凝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移开,能在上万人中取其百,足以说明章栖阳文采斐然,不乏有人想栽培这样的青年才俊。
万静嘟着嘴,使劲绞着手帕盯着权如儿,可想到对方的身份,她又有什么立场生气,她是内定的皇后,以后若是她进宫,更无权跟她争抢:“姐姐,我们也去窗前看看吧,如此盛会,不看可惜了。”
说着起身,不像再看到让她心伤的身影。
“好啊。”
两人依在纱帐内,与轩辕佳和唐炙同行。
轩辕佳见她们来了立即指着中央最前排的男子道:“看,刚才就是他拿了第一。”
“哪里,哪里。”万静立即往前探头:“根本就看不清。”
“看的清才怪,这么多人,下一次第一名奖励一千两黄金呢,啊!第二次考题出来了,咦?怎么是台屏风。”
只见中央重地上,一台豪华的翠玉屏风缓缓而来,八扇精妙绝伦的画风如一副金戈铁马图展现在众人面前,翠玉银白的光亮镶嵌其中熠熠生辉,雕工复杂的框边金钩挽起,坠下丝丝银光。
唐炙立即看直了脸,惊讶道:“竟然不是男子用的?”
唰!十副长卷从高空坠落,“无题”。
这是什么题目。
台下立即哗然!
章栖悦端着茶,看着下面,没什么兴致。
权如儿和九炎落也走了过来。
权如儿看眼下面,不可思议的道:“真的是北齐公主的器物?当年的不世重宝?竟然会在这里出现?”
权书函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小厮呈上的屏风细节展示图:“如果没有出错,定是那位无双公主用过的东西。”
“无双公主?”轩辕佳又随即颔首:“如果是她就说的通了,北齐皇室才貌双全的无双公主,美貌脱俗,为国远嫁,却红颜薄命的女子。”
唐炙一针见血的道:“是亡国公主,想复仇却先死的哪位。”
轩辕佳立即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时不待她而已。”
权如儿也深有感慨:“红颜碰上乱世,注定是动荡的一生,她的这件屏风,是北齐皇帝特意为她打造的,花费上万两黄金,其实那些都是其次,它的做工之精致世间无人能及,就是我朝,亦不见得能模仿出来,想不到今生竟有缘一见,”
轩辕佳拖着下巴,有些伤感:“这件屏风如今立在这里,也只是一件饰物罢了。”
“不知道你们伤感什么?”
权如儿悠悠的道:“浩浩愁,茫茫劫,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头,血亦有时灭,一缕香魂无断绝。时也,非耶?烟花蝴蝶。”
时间静了一秒,一股伤感的气息在空气中飘荡。
章栖悦咯蹦咬碎了一粒坚果。
众人才从伤感中回神。
一代红颜薄命,辉煌的曾经只会成为她身上的枷锁。
权书函收起画册道:“如儿这首诗妙,若是参评,定是百名以内。”
章栖悦突然觉得很讽刺,就如当年的她自己,面对一个亡国女,只能想到她的憔悴损吗?那得多闲的哀愁,才能无知如此。
她记得九炎落说过,这台屏风是无双公主的夫君在她家破人亡后,在战营里拿给她看的炫耀品,在那样的烽火连天中,无双公主断然哀不起她的容颜的恩宠吧。
那样才学艳艳的人物,国破家亡时候,感情还有那么重要吗:
“盛衰等朝暮,世道若浮萍;荣华实难守,池台终自平。
富贵今安在?空自写丹青;杯酒恒无乐,弦歌讵有声。
余本皇家子,漂流入虏廷;一朝睹成败,怀抱忽纵横。
古来共如此,非我独中名;惟有明君曲,偏伤远嫁情。”
亡国之恨才适合她。
九炎落、瑞枫叶、权书函瞬间看过去,眼里带着深沉的揣测,似乎在看一个怪物。
权书函最终别有深思的撇开目光,看向手里的画册。
九炎落难得开口:“如果我是他,就杀了你。”吟出这样的哀痛复国之恨,焉能在床侧酣睡。
瑞枫叶顿时看向九炎落!目光阴冷如冰,但又有点点释怀。
章栖悦当没听见,继续咯蹦着她的坚果,心想,你还是把自己杀了吧,诗是你写的我只是念一念,果然是九炎落看问题,张口闭口都是皇权。
万静立即道:“悦姐姐真棒,谁说女子就不能豪情天下。”
权书函也开口了:“栖悦吟的对,当时无双公主面对这幅屏风,的确哀怨不起来,她的一生铿锵哀婉,但绝对不是因为宫闱之情。”
权如儿闻言咬着下唇垂下头。
权书函没有安慰她,思绪还沉静在章栖悦的诗赋中,仿佛看到战火连天时,一位无助的公主看着枕边人攻下她的家国,把这扇象征她美好生活、父皇宠爱的屏风放在她身边时候,她不甘愤怒的情绪。
红颜薄命,是带着民族大义和对国最后的敬重燃烧自己美丽的女子,如凤凰迎火,最终却被不容她的夫君谋划而死。
徒留青史下的一片叹息。
很快,第二题的前三甲被送来,无非也是从这两面入手,抒写无双的情感,她的国哀,可权书函却再看不下一句,评说的兴趣也没了,脑海里仿佛能看到那个女子燃烧自己却不可破的一生。
恍惚间,又像是章栖悦站在血雨腥风的战场,怒目红颜,美似红莲,而他执戟冲锋,要的不过是她嬉笑怒骂时,眼里全是自己。
权书函心里一惊,手中刚端起的白瓷茶杯恍然掉落,淋湿了三甲的词汇。
“哥。你没事吧?”
章栖悦也看了过去。
权书函突然不敢看栖悦的方向:“没事,没事……”
章栖悦撇开目光继续看向下面。
瑞枫叶把帘幕给遮全,怪责道:“不许想外探。”
“不要。”
“不听话就不让看。”
女孩不开心的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权书函低着头擦拭着桌上着茶水,心里仿佛能看见她对瑞枫叶的一颦一骄,难怪枫叶走到哪里都不忘看着她,这样的女子,放在外面终究心里牵挂。
权如儿挪了过来,担心的坐到大哥身边:“没烫着吧?”
“没事,不过是小伤。”
章栖悦回到道:“你还是上点药,茶都洒你手上了还说没事。”那可是侍女刚倒的热茶,真不知这些男人在想什么,明明很疼还说不痛,那样就很英雄主义吗?权书函这方面应该最甚,因为他几乎没有缺点流出。
权书函急忙起身:“我出去整理一下。”然后谁也没看,慌忙离开,为自己刚才所想的画面震惊不已,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从未发现……
章栖悦突然想到什么赶紧对九炎落解释:“那首诗不是我写的,你可不能杀我。”
九炎落愣了一下,突然笑了。
房里除了权如儿所有人都跟着笑了。
瑞枫叶更是捏捏她的鼻子:“想什么呢?谁都可能杀你,十三殿下最不可能,对他这点自信都没有,愧殿下对你不错。”
“是吗?”章栖悦仰着头看着瑞枫叶。
“是。”瑞枫叶肯定。
九炎落看了瑞枫叶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坐回座位,低声问权如儿饿了没有。他想关心的人显然不需要他来问。
轩辕佳、唐炙立即道:“饿,来盘花生米。”
“我要小笼包。”
一位侍位缓缓而来,停在章栖悦身边道:“小姐,楼师父听说您在这里,前来拜见。”
同时,第三道题目落下,大厅的香案上点燃了香烛。
章栖悦愣了一下,楼姑姑怎么不进来?“恩。”然后带了弄巧走了出去。
楼姑姑盛装而来,身上穿着做工考究的琴服,发丝高高挽起,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比平时年轻又有朝气。
“楼师父?”
楼姑姑轻轻弯身:“小姐,想不到您真在这里,管老爷跟我说的时候我还想是不是他认错人了。”
“楼师父找我有事吧?”
楼姑姑也没有客气,端庄的一笑:“小姐果然聪明。”然后把自己的来意讲了一遍。
章栖悦噗嗤一声笑了,楼姑姑这是要给对方点颜色看看,什么行当都有派别,楼姑姑被要邀请担当人第四场文试的舞乐师傅,并不是什么很显眼的位置,负责给今日请来的教坊小主伴奏。
而那姑娘的师父偏偏是楼师父以前的仇家,扬言如果楼师父伴奏她就不上台跳舞。
其实那姑娘再的身份在第一教坊再响亮也不敢在这种场合说不跳,她的用意无非是让楼姑姑对她说些好话,杀杀楼姑姑的锐气。
可惜,楼姑姑这人当年就服她师父才依然出走,加入章家当教习,如今自然不会对她的徒弟妥协。
楼姑姑含笑的看着眼前让她汗颜的徒弟:“怎么样小姐?有没有雅兴帮为师出口气。”在文会上舞一曲是名利兼收的事,那姑娘当然不会轻易放弃,就想第五场青山请的内阁大学士之女演奏无尚妙曲一般,这是荣幸。
而楼姑姑丝毫不想成全那位姑娘。
“既然师父如此有雅兴,徒儿焉有不为师父出气的道理。”说着弯着师父的手:“到时候,师父别怪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