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延曲不是甄府中人,原本乃是外头一个走街窜巷贩卖布匹的小小生意人。
甄夫人犹记得,三年前,锦心才十四岁,一个叫白延曲的人莫名其妙的突然辗转托人向甄夫人求娶锦心,乍一听之下,甄夫人和正院上下都当成一场笑话,锦心自己也是羞怒不已:一个街头巷尾叫卖贩货的小货郎居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妄想求娶户部尚书府正室夫人身边有头有脸的一等大丫鬟?简直做梦!
甄夫人当时聊以一笑,笑过之后左右无事亦半是好奇便命人将那白延曲带进来见了一见,甄夫人见他二十二三出头,长得还算端正,气质也还沉稳,对他便不觉讨厌,于是戏称只要白延曲拿得出五百两银子做聘礼,她便考虑将锦心嫁给他!
五百两银子,白延曲不吃不喝攒二十年也不一定攒的够,甄夫人这么说除了戏耍也是劝他知难而退的意思。
不料白延曲想了想竟郑重的答应了下来,并且主动说了以三年为限,说是三年之内,一定带着五百两银子请媒人上门提亲,如果三年之内他办不到,也不敢耽误锦心姑娘终身,此事就此作罢!只是三年之内,恳求甄夫人一定不要将锦心姑娘许配他人。
甄夫人听他说的这样认真一时倒有些怔住了,王妈妈也怔住了,躲在屏风后的锦心、锦言等也都怔住了,各人心头一时各有各的滋味。
甄夫人若有所思的多看了白延曲两眼,当时便决定,三年之后,无论白延曲拿不拿得出五百两银子,她都可以考虑将锦心嫁给他,因为仅凭这一点便可断定,这个男人不是个轻浮的,而是可以让人依靠终生的,既然如此,她为何不成全?
王妈妈忍不住问白延曲为何如此执着要娶锦心?又是从哪里知道锦心这个人的?白延曲当时只是笑了笑,说是将来若有机会,自会告知。
两年后,也就是去年甄钰出事前几日,当甄夫人等所有人都已经渐渐淡忘了此事,白延曲竟真的请了媒人上门提亲!
原来这两年,白延曲南下随人出海跑船远洋,省吃俭用、出生入死几番拼搏下来,最后结账赚了八百多两银子,除去作为聘礼的五百两,他又将宅子修葺一新,添置家具,又租了间小小的铺子,俨然一副准备娶媳妇过日子的架势。
甄夫人唏嘘不已,此时此刻还有什么不答应的?便是锦心,也羞得满心幸福甜如蜜糖。
两年前那时情窦初开,青涩少女之x最易被打动,有那么一个相貌端正、气质沉稳的人痴心求娶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这两年来,也许人人都忘了这件事、这个人,但是她一直没有忘,闲暇时不自禁的便会想他,想他还记不记得自己?会不会真的前来求娶?可是锦心想归想,其实也没有当真,只不过在心底感到有一点点的怅然而已。五百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哪怕他当时答应得很郑重,哪怕他当时真的有心,然而世界上许多事不是有心就能做得到的!
谁也没有想到,他回来了!带着当初的承诺回来了!锦心内心那份惊喜简直非言语所能形容!
一时间,锦心成为甄府后院所有姑娘羡慕的对象。
甄夫人那时方知,原来两年前某日,主仆几个去广恩寺进香,白延曲无意中瞥见了锦心一眼,从此便认定了她!
这一番缘故解说出来之后,屏风后的锦心欢喜得心里酸酸涩涩的差点滴下泪来,众姐妹羡慕、打趣的目光令她的脸红得要滴出血来。
那时甄夫人和甄老爷已经相敬如冰,对白延曲这样痴情、迎难而上、锲而不舍而又有实力达到目标的男子大有好感,不但当即拍板定下锦心的亲事,还表示会大操大办,风风光光的将锦心嫁出去。
只是主仆这么多年,突然之间说到一朝离别两下都不舍,便将婚期定在锦心十八岁那年。白延曲也觉得自己刚刚出海回来,又无父母兄弟帮衬,家中诸事少不得亲自打点,生意也要从头做起,也情愿等生活稳定了、步入正轨了再迎娶锦心。于是事情就此定下。
今年此时,还有四个多月,就是锦心出嫁的大喜之日,火红的嫁衣已经绣好,孰料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这种事情,如果此事为真,怎么不让锦心痛断肝肠!便是甄夫人和王妈妈,也会束手无策。世上哪个男子会不在乎自己妻子的清白?
“锦心姐姐,先不说这个了,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了!”甄钰突然轻轻说道。
甄夫人关切的瞧了女儿一眼,目光瞬间温柔了下去:“钰儿累了是么?锦言、桂圆、莲子,伺候姑娘回房休息去吧!钰儿说的是,大家都散了吧,锦心,你也回去休息吧!” 虽然她还有许多话想问女儿,但也不必急在一时。
甄钰乖巧的答应着,在锦言和桂圆莲子伺候下乖乖回房。
第二日傍晚,祝二婶便命人押了四名中年媳妇婆子来到正院,说是已经审问明白,陷害锦心的就是这四人。四人招供平日里受过锦心、锦言等正院大丫头的盘查刁难,故而伺机报复,倒并不是针对锦心,只不过恰巧是她撞上而已。
甄夫人心中冷笑:也真难为她了,恰好便说动安排了这四个与正院有嫌隙的人动手,连败露后的退路都想好了!
甄夫人一句话也懒得问,直接命打三十大板灌了哑药卖出去。幕后主使这四个字更是提都没提——反正提不提都一样,针对正院行事的,这幕后主使还能是谁?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她越是不往下细查,甄老爷才越会觉得她委屈、识大体!这个女人妄自以为精明,却不知后院这点子小手段,甄老爷岂会不懂?他一出门,府中便出了这么多针对正院的事,是个人都能想到其中必有问题!她这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当然,如果锦心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就另当别论了。
此事于是就此终结。
至于沈姨娘那边,是继续病下去还是慢慢好转,甄夫人一点儿都不关心,经过这两件事,沈姨娘如果还不死心要有所动作,甄夫人只能说她是真的蠢到家了!
这日午饭后,甄夫人在屋内贵妃榻上躺着小憩,甄钰望了望外边明亮而充满勃勃生机的天地,闻着空气中随风弥散的淡淡花香和草叶绿色的气息只觉心头大畅,便一个人往花园子里走去。
出了正院大门沿着东北方的道路经过会芳台可一直到罗带湖畔。罗带湖是甄府花园中心地带,椭圆形的湖泊斜斜呈东北方向,一汪活水从东北角缓缓注入湖中,再在湖的下端沿东南角方向流出去。这道活水,便是府中称为玉溪所在。
甄钰过了会芳台,在罗带湖畔柳荫桃树下逗了一回浅水中嬉戏觅食的鸳鸯、花头鸭、水鹈鹕等水禽,便沿着湖畔往下,从玉溪上过了月亮拱桥,欲往自己选定的住处玉兰苑去看看。
这玉兰苑甄钰先前来过这里,因十分喜爱那院中遍植枝繁叶茂高高的白玉兰,所以特意挑中了此处作为自己的居所。
因此处年久失修无人住,她挑中此处后,是要大动土木经过一番彻底的休整才能入住的,本来定的是三月底动工修建,但好巧不巧甄老爷又要外出公干。这玉兰苑在内宅后花园中,甄老爷一家之主不在,怎么也不方便让外头的人进来施工,所以这工程便耽搁下了。
甄钰来至玉兰苑前不料一推院门居然没推开,再看那门上并无锁,显见是有人从里边关上了。
甄钰不由好生纳闷。不知是谁大中午得跑到这儿来,也不知道在里头做什么!
甄钰理所当然的想到了是否又是沈姨娘在搞什么鬼,她想了想,抬头望了望不远处高高的古槐树,看看左右无人便抱着树干爬了上去。
前世的她打小被娘亲当成男孩子养,毕竟孤儿寡母总好过孤女寡母免去许多被人欺负找茬的麻烦,对这种爬树的小儿科她自是熟悉。这具身体先前也是个活泼好动的,两下契合,并无半点不妥。
甄钰三下两下就爬到了高枝上,伸着脖子往玉兰苑中张望,但见满园繁花如雪,层叠交接的枝桠上开满了大朵大朵洁白的玉兰花,在阳光下呈现着水晶样的透亮,又似满院蒙上了一层白色的轻纱,十分美丽雅洁。
美则美矣,甄钰此时的心却不在这上头,她不断的调整角度,睁大着眼透过花枝向下望去,恍惚间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树下来回穿梭,那人手里还拿着棍棒之类的东西,挥来挥去的似在习武,身姿矫健,步履轻盈,行动间迅若游龙惊鸿,端是好看。
甄钰不知不觉被他的身影吸引,目光追寻着竟有些痴迷心醉,随即脑子里猛然划过一道灵光:那不是她亲爱的二哥哥甄克善是谁!
“啊!”甄钰吃了一惊低呼出声,手下一松差点掉下树去。她没想到她这个天天在书房读书写字吟诗作画温文儒雅的二哥,居然私底下还会这一套!
甄钰说不上来是兴奋多还是惊奇多,她当机立断立刻就溜下了树,把那玉兰苑的院门拍得山响。
“谁?”里头传来甄克善略带吃惊警惕的喝问。
甄钰咯咯笑道:“二哥哥,是我,还不快开门!”
甄克善一呆,心下着慌,手中的木剑东张西望之下竟不知该往哪里藏的好?甄钰拍门拍得山响,甄克善一急,将木剑随手一抛抛上了屋顶,抬起袖子拭了拭额上、脸上微微的汗,匀了匀气息,便坦然自若的去开门,笑道:“二妹妹你怎么来了?”
甄钰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嘻嘻”一笑,说道:“这儿将来是我的院子,我过来看看该怎么布置的好便来了,二哥哥,倒是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呃,呵呵,这儿清净,这玉兰花又开得好,我在这儿看书呢,看书!”甄克善说着东张西望,好一会才看见被他随手扔在一株玉兰花下石凳上的书,一个箭步过去将书拿在手里向甄钰举了举以示自己没有撒谎,却不知他的表情落在真相已明的甄钰眼里说不出的好笑。
甄克善见自家妹子的目光上上下下的在自己一身白绸劲装上打量,便忙又笑道:“呵呵,这个天气穿这身衣裳比较舒服!”
“哥——”甄钰终于忍不住了,“扑哧”一笑故作深沉的重重叹道:“我可是你妹妹啊,难道,我还会出卖你不成?你不就是躲在这儿习武嘛,有什么——”
“嘘——”甄克善吓得脸色都变了,条件反射的四下张望,猛然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有这样的反应的,便又忙道:“你,你在说什么!”
“还不承认!”甄钰撇撇嘴,指着不远处枝繁叶茂的高高的古槐树冠道:“我方才爬上去可什么都瞧见啦!”
“你,你都瞧见了?”甄克善顿觉心里一空,然后惊得跳起来大叫道:“你爬上去了?你好大胆子!那多危险!”
“我有把握的,放心了,哥哥!”甄钰抬脚无所谓的踢了踢了一下地上的小石子飞出去,偏着头笑道:“二哥哥,你干嘛要躲起来习武啊?我刚才看见,二哥哥的身手好厉害呢!”甄钰见他仍是瞅着自己不言语,便讨好的上前挽着他的胳膊摇着笑道:“二哥哥,我不告诉别人!”
甄克善的神色这才略松了下来,叹气道:“你哪里知道!我从前试探着跟爹提起过习武的事,爹对此深恶痛绝半点儿商量都没有,还差点揍我一顿,可我念孔孟四书实在念得不算好,我就是喜欢习武,喜欢读兵书,怎么忍都忍不住,没奈何,只好躲起来悄悄的练了!”
“难怪这些日子我每每去南熏馆找你你都不在,原来在园子里躲起来习武了啊!”甄钰恍然大悟白了他一眼。
甄克善摸摸头呵呵笑了笑,说道:“好容易这些日子爹不在嘛!”
“可是,原来三哥哥在时,你瞒得过爹,怎么瞒得过三哥哥?哦,我明白了,三哥哥一早就知道,他帮着你一块掩护对不对?”甄钰猛然想起当初去城外送甄克守和白姨娘时,兄妹三个一处告别时甄克善说的一些话。
“笑话!”甄克善一掌拍在一株玉兰树上,大片大片的洁白花瓣羽毛般缓缓飘落,他说道:“我跟三弟住在一个院子,一起念书,一起下学,能瞒得过他就怪了!好在有三弟帮我掩护,不然,怕也瞒不了爹!”
“那,你干嘛不告诉我呢?还瞒着我!哼!”甄钰想了想,大为不满瞪了他一眼。连三哥哥都可以告诉,怎么就不可以告诉她呢?
甄克善微微挑了挑眉,觉得很无语。甄钰跟母亲无话不谈,她知道了没准在母亲面前一高兴或者一不高兴就说穿了,因外祖家的遭遇母亲也是反对自己习武的,这要知道了还了得!再说了,男人的事怎么巴巴的主动去跟一个女孩子说?那还是男人吗!
“哼,二哥哥欺负人,我告诉娘去!”甄钰小嘴一撇就要往外头走。
“喂,你刚刚答应了不告诉旁人的!”甄克善大急。若是别人发现了他还可以威胁利诱收买一番,哪怕是甄敏那刁钻的发现了他也自有手段摆平,唯独对这个自小护着疼着的亲妹妹半点法子也没有。
“我说了不告诉旁人,可是,娘是咱们的娘,又不是旁人!”甄钰狡辩。
甄克善嘴微张了张,哑口无言,半响闷声求道:“好妹妹,你别告诉娘,哥哥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这样,外头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哥哥都给你弄回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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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巧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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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巧遇
甄钰嘴角悄悄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忽然转头笑吟吟向甄克善说:“外头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哥哥带回来给我怎么比得上我亲自去挑选尝试呢?二哥哥,你答应我常带我出门我便谁也不告诉,而且啊,以后我还会像三哥哥那样替你掩护,怎样?”
甄克善目瞪口呆半响不语,他没想到甄钰会提出这么个交换条件!
“你,你要出去……做什么?外头人多车多,大街上什么肮脏气味都有,我怕你受不住。”甄克善试探着打消她的念头。
甄钰哪里吃这一套,前世的她跟着母亲四处漂泊,在一个地方定居最长的时间不超过两年,哪会怕什么大街上的嘈杂和气味?何况,不出府,她怎么打听计秉毅的事呢?难得二哥哥有这个把柄落在自己手里,不用白不用!
“我不怕!反正,总要试过才知道吧!二哥哥,我保证出去了听你的话!难道,你觉得自己保护不了我,所以不敢带我出去?”甄钰可怜巴巴的求着。
甄克善无奈苦笑,虽是激将,可他还有的选吗?
“你自己说的,出去了要听我的话,不许乱跑乱走,我说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甄克善开出条件。
甄钰心花怒放,连连点头:“二哥哥,我一定听你的话!二哥哥,明儿咱们就出去一趟吧!”
对上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中充满热切期盼的光芒,甄克善觉得十分无语,对上她的眼神心却不由得软了下来,不由自主点点头:“你得听我的!”
“嗯,一定一定!”甄钰眉开眼笑,转身跑过去将院门从里边重新关上,然后双手抱膝靠坐在一株高大的玉兰树下,扬起笑脸向甄克善说道:“二哥哥,你继续练,我看着!”
甄克善呵呵一笑,眉头舒展,浓眉一挑,抿着唇纵身一跃一脚蹬在廊柱上,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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