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青梅无意中提及会开个酒馆,君离就势称赞鼓励了几句,魏欣也十分期待,嚷嚷着酒馆一旦开张,她要第一个去捧场。永乐公主被魏欣的情绪带动,今儿又被青梅哄得开心,也笑道:“小小年纪有这样的本事和志气也是难得,若这酒馆当真开起来了,本公主也亲自去捧个场。”
青梅闻言便谢道:“公主抬爱,青梅受宠若惊。”态度恭敬有礼,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不管永乐公主此话是真是假,至少在青梅而言,这已经能算是个极好的挡箭牌了——就连尊贵荣宠的公主都觉得开酒馆是好事,顾夫人能有什么好阻拦的呢?
狐假虎威这种事情,偶尔做一做也是很有趣的。
待青梅辞别时,君离以有事在身的借口也辞别出来,只留下魏欣陪着永乐公主。身处公主府中,青梅当然不敢走在皇子前面,也不敢和君离随意说话,于是刻意放缓了脚步。
等她到了门外时,君离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青梅咬了咬唇,心中暗暗将他骂了一句。
☆、第39章 二哥的婚事
马车缓缓驶开,绿珠将永乐公主所赠的锦盒打开,便见里面摆着一对珍珠耳珰,一只通透精致的碧玉簪子,另有一对白玉手镯。
青梅瞧着那些个首饰,张着嘴半天都没能合拢——这些东西哪个不是价值千金,她的十二壶果子酒居然值这么多东西?同时又是感慨,公主出手可真是大方!
旁边绿珠也没想到公主赏赐如此丰厚,对着锦盒乐了半天,道:“这下好了,姑娘正愁没银子呢,这东西拿出去,都能换好几个院子了吧。”自打那日主仆深谈之后,绿珠侍奉青梅更为勤谨,对青梅开酒馆的事也愈发上心了。
“值钱是值钱,可是你敢把这些东西拿出去卖了?”青梅抿唇一笑,抬眼看着绿珠。绿珠懊恼的拍了拍脑袋道:“是我高兴傻了,公主赏赐的东西,哪能轻易转手卖掉的。”
青梅便笑了笑,将那锦盒收了起来——虽然不能卖了,但有这些东西在手,心里就有底多了。她心里美滋滋的,忽觉马车停了下来,绿珠掀帘往外看,诧异道:“三……”却是及时的闭了嘴,打着帘子侧身让开。
车帘外面,君离闲闲的站在空荡无人的巷口,正看着车内的青梅。
青梅也有些诧异,问道:“三……魏三郎你不是走了么?”出了公主府,青梅那根紧绷着的弦松开,跟君离说话时自然随意了许多,只在车中微微行礼。
“想起个事情就在这里等你。”君离抬步走过来向绿珠看了一眼,绿珠十分识趣的将位置让给他,自己坐在了外面的车辕上。
君离躬身进了车厢,俊朗的眉眼含笑,道:“既然你不主动将果子酒送过来,本皇子就辛苦一趟,亲自去取罢。”他极少以皇子自称,这么含笑说出来,反而叫人觉得亲切。
青梅笑得眉眼弯弯,十分坦然的道:“那可就有劳三殿下了。”
两人再次同乘,这次的氛围却比上次好了许多。君离接着刚才在公主府里的话题,跟青梅闲聊一些酿酒的奇闻趣事,提及青梅要开酒馆时便问道:“酒馆的事情,你都准备好了?”
“现下还只是打算,这一次果子酒若能博得大家喜欢,我就搬出顾府,然后把酒馆开起来。到时候,记得来捧个场呀。”青梅自信满满,笑得神采飞扬。
她今天虽然没有用华丽的装饰,出门前却也敷了细粉画了柳眉,淡淡胭脂涂在双唇,幼嫩鲜丽。含笑牵起唇角时,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妩媚味道。
君离笑着应了声“好”,瞧着她的目光再次灼然起来。
经过前几次的事情,青梅见到他这样的目光时便有些惴惴,本能的往后缩了缩,生怕他再次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所幸君离并没再做什么,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了片刻,便用旁的话题岔开了。
到得顾府外面,君离下车后往博古馆而去,青梅带着绿珠回到琉璃院中收拾东西。果然没过多久,就见侍书带着两个小厮走进院里来,青梅自然知晓其来由,便将备好的酒盒交给小厮拿着。
这会儿天色也有些晚了,青梅让绿珠将侍书送出院门,而后换了身家常的衣裳,便带着绿珠往流芳堂去了。
节下里的流芳堂自然比平时热闹许多,青梅走近院里时几个小丫头正围在一起糊灯笼,说是顾荣华和大奶奶要制灯谜作耍。
旁边木鱼儿掀起帘子,青梅走进屋里面去,就见里面坐了不少人,除了顾夫人、顾荣华、顾大奶奶之外还有个中年贵妇似乎是吏部侍郎家的温夫人,旁边坐着温怡馨,正脸蛋绯红的绞弄着衣带。
自那天远远瞧见顾长清和温怡馨共赏梅花之后,青梅倒是没再见过这位活泼娇美的小娘子。而今瞧见温怡馨这幅娇羞模样,青梅心里便猜到了几分,不由微笑——
顾长清既然答应了这桩婚事,便会认真相待。他是京中有名的青年才俊,又生得一副好模样,温怡馨对他自然也倾了芳心。看今天这情形,恐怕两人的好事就要临近了吧?
屋里面众人正闲聊得高兴,见了青梅进来,顾夫人便招手叫青梅到她身旁,道:“还顺利么?”青梅笑着点了点头,而后问候来客,温怡馨面色绯红的同她打了招呼。
顾夫人回身问红香过时辰,便命人在厅中摆饭,瞧着温怡馨那副羞涩的模样不由笑道:“瞧你们打趣得,怡娘脸都红成这样了。荣华,陪她出去透透气。”
顾荣华依命起身,挽着温怡馨的胳膊出门去了,这边厢众人再说了会儿话,便挪到厅中去用饭。因有外客到来,这顿饭自然十分丰盛,饭后顾夫人送走了温温怡馨母女俩,便将青梅留在流芳堂里说话。
今天顾荣华陪着温怡馨有些累了,待送走客人便回了锦绣阁,顾大奶奶惦记着外出吃酒的顾长安,也早早回去了。因此这会儿流芳堂中除了满屋仆妇丫鬟外,就只剩下顾夫人和青梅两个人。
顾夫人累了一天,此时便躺在紫檀围榻上,背后靠着软枕,叫木珠儿在旁边捶腿。她微微眯着眼,向坐在旁边圈椅中的青梅道:“今儿是怎么个情形,公主没为难你吧?”
“公主高贵慈和,哪会为难我呢,您尽管放心。”青梅将白天的情形大概说了。顾夫人听得一切顺利,这才放心道:“应付过这个差事也罢了,往后还是少去沾惹那些人。”
青梅既已明白她的态度,刚才也就没有说永乐公主支持她开酒馆的事,听了顾夫人这话,只是点头暂时应下了。反正这会儿提了这茬只会招来顾夫人的埋怨,又没法叫她转变态度,何必平白的给自个儿添堵?
顾夫人便将青梅的手轻轻拍了拍道:“女儿家终归要嫁人,到时候主持内宅事务,要和各种人家打交道,这些个琐事就得放下了。现下最要紧的,是要学好规矩,能跟一家人处得来。”
青梅闻言有些诧异,平白无故的,顾夫人怎么又提起了婚事,还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她咬了咬唇,笑道:“这些事儿还远着呢,我先偷个懒。”
“怎么就远了?”顾夫人睁开眼来,笑盈盈的向她道:“你今年已经十五了,到了该说亲的年纪,这事儿我会给你做主。你呀,就先好好学着规矩练练待人接物的本事,将来可就有福享了。”
“母亲的话,青梅不明白。”青梅咬了咬唇,模样娇羞。
顾夫人哪能不知她的心思?普天之下,哪个女儿家不会对将来的婚事有所期许盼望,青梅这幅模样看在顾夫人眼中,分明就是忐忑而期待的探问了,于是她笑着道:“往后你就明白了。你放心,我不会叫你吃亏的。”
是么?青梅心中失笑。她在宛城时就对顾夫人抱有怀疑,此时更不会相信。
其实哪里需要等往后,恐怕初十见过了武安侯府的那位凶神,这事儿就能差不多有个眉目吧?瞧顾夫人那副样子,似乎是笃定她会对这婚事满意一样……青梅也不知是个什么心理,颇有种想看顾夫人搬石砸脚的感觉。因此她也没点破,只含羞笑了笑。
顾夫人全然慈爱模样,这会儿精神养好了些,就挥手叫木珠儿和绿珠出去了,而后向青梅叮嘱道:“今儿的怡娘你也是见着了,约莫四月的时候长清就会娶她进门,往后你待她要更和善些。”
“青梅晓得。”青梅笑着点头。
“二郎对怡娘也很满意,这桩事情完了是荣华的婚事,然后就是你了。青梅,姨母定会给你找个好的归宿。”顾夫人面色诚恳,手指抚上青梅的脸颊,十分慈和的模样。
青梅心中觉得好笑。顾长清的婚事尘埃落定,夫妻琴瑟和谐,所谓她的归宿自然是另嫁别家了。进府这么久,顾夫人这还是头一次隐约意指当年的婚约,抬出的却是这样的安排,真真叫人无奈。她笑了笑道:“青梅还小,想多偷懒几年,姨母先安排好大姐姐再说吧。”
“还是小孩子心气。”顾夫人笑着坐回身去,依旧靠在软枕上面。
正事儿说完了,青梅自然该识趣一些,陪着顾夫人说了几句话就告辞。
☆、第40章 再访武侯府
走出流芳堂,外面已是新月初上夜色降临,正是初春天气,虽然白天日渐和暖,夜里还是十分寒冷的。
青梅裹紧了大氅,瞧着两侧月光下黑睽睽的树干花枝,幽静安谧的夜色让心里渐渐澄明宁静,她回想着顾夫人方才的嘴脸,心中涌起无限的悲哀。
曾经,顾夫人是她母亲最亲近的人,姐妹感情深重,所以她能不远千里赶赴边关去看望妹妹,欣喜的定下婚约。那个时候,顾夫人待青梅母女俩必然是真心实意的。可如今呢?妹妹的遗女成了筹码,若不是因为这个,恐怕到现在顾夫人对青梅都是不闻不问,任她自生自灭。
那么如果,将来武安侯不再对她有怜爱照拂之心,顾夫人是否就会将她当做弃子,再度不闻不问,生死无关?青梅深思之下,只觉心中寒冷蔓延,肺腑冰凉透彻。
这样的顾夫人,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姨母了。曾经的血缘亲情,已在不知不觉中,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给消磨殆尽,无处追寻。
青梅脚步轻快,到得琉璃院后同那两位送她回来的妈妈道了声谢,客气着让她们进去喝茶,两位妈妈自然是道谢推辞回流芳堂去了。
叫绿珠关上院门,青梅抬起眼时就看到檐下的许氏手里捧着狐裘快步向她走来,脸色焦急而担忧。她的双颊冻得通红,显然跟以前一样,是站在屋外瞧着院门口等她回来,被冷风给吹的。
青梅心中一酸,竟不自觉的叹了口气。人心善恶亲疏,历久方能显现,非关血缘时间,只关秉性心气。血缘相亲的姨母未必疼她爱她,许氏却能为了旧主的托付而颠沛流离,对她牵挂担忧关怀备至,唯恐她受委屈,这一切对比如此明显。
她快步走上去挽住许氏的手臂,嗔道:“娘,你怎么又在这里等我?着凉了可怎么办。”说的是怨怪的话,声音却是柔软亲昵,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许氏穿着家常的青布对襟袄,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夫人的叮嘱又忘了么?我只是奶娘。”
“她的叮嘱我为什么就得听?”青梅凑在许氏耳边撒娇,“今儿永乐公主对果子酒赞赏得很,我提了要开酒馆的事情,她也很赞同呢。魏国公家的姑娘还说,到时候还会来给我捧场!”
“就是那位魏欣姑娘?”许氏惊讶,“果真如此的话,我可得多少几柱高香谢谢菩萨了!”魏国公府的富贵威势许氏哪能不知道,若是这个魏欣当真和善的待青梅,可是天大的好事!
娘儿两个都是开心,回到屋中便围在桌边商量起了开酒馆的事情。
到得初十那天,难免要比平常起得早一些。虽然顾夫人千叮万嘱的叫青梅好生打扮一番,青梅却没怎么放在心上——
华丽的金簪玉钗被弃在一旁,发间只别了一支细珠流苏簪,另有两朵海棠宫花。耳边的红珊瑚滴珠耳环被摘下,只坠了两颗米粒大小的珠子权作点缀,淡淡傅粉描眉,就连胭脂都不曾用。顾夫人准备的一袭华丽的石榴红金线织边裙子被弃之一旁,换作天青色齐胸撒花襦裙,简单雅洁,清丽明媚。
青梅对着铜镜照了半天,然后冲着自己笑了笑。
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无须华丽繁复的衣饰妆容,亦不必勉强去做端庄稳重的模样,虽然看着华美高贵,却叫她失却了灵气,亦掩盖了本色本心。
武安侯是父亲的生死至交,青梅希望他看到的是真正的曲衡遗孤,而不是包裹在金银锦缎中的顾府二姑娘!她对着镜子挤挤眼,而后转身向绿珠道:“走吧。”
“夫人会不会生气啊……楚夫人送的那个钗要不要戴着?”绿珠看看青梅,又看了看旁边被摘下的那一堆饰物——金簪、玉钗、玉镯、耳珰、玉佩……其实用这些装饰一下也很美啊,绿珠默默的想。
“不用,精心收着就好。”青梅不容她犹豫,已对着镜子转了个圈儿,走出门外去了。绿珠见状,连忙跟上去了。
到得流芳堂中,顾夫人乍然见了青梅这身打扮,脸色不由便暗了几分,青梅只作未觉。饭后略略休息一番,顾夫人便带着顾荣华和青梅往武安侯府去了。
年下里的氛围自然比平时要热闹许多,楚修明常年在外,难得回京一趟,这些天侯府外自然有无数登门的宾客,不过多为男子,少有女客。
这也难怪,武安侯不问政事多年,楚夫人也极少参与那些贵妇们的聚会,往来自然少一些。前些年楚修明娶了一房妻室,是一位翰林的掌上明珠,新妇入门,侯府又很是热闹了一阵,可惜那位少奶奶命薄福浅,在儿子三岁那年就抱病去世了。
而今武安侯府里只剩下楚夫人和楚红。袖两位女眷,楚夫人近些年喜静少动,楚红。袖性子直爽不爱拘束,和京中贵女们的往来有限,是以内宅中的应酬是极少的。
顾夫人领着两位女儿下了车马,府门外早有楚夫人安排的仆妇迎着,进了府里乘着软轿代步,到得内院,便有人引她们到会客的暖厅中。青梅等人进去时,楚夫人和楚红。袖正在廊下喂雀儿,一个温婉富丽,一个英姿飒爽,暖暖的晨光平添几分家常的温馨。
见得她们进门,楚夫人将手中的精巧小银壶交到丫鬟手里,笑着迎了过来,后面楚红。袖也跟过来,却是意外的冲青梅笑了笑。
两下里见礼完了,楚夫人叫楚红。袖陪着顾荣华,她牵着青梅的手,陪着顾夫人往暖厅里进去。
因这两天白日里天气暖和,这暖厅也就白天会客才用,是以门上的厚帘子早就被换成了轻薄的纱帘。穿着葱绿薄袄的小丫鬟打起帘子,五人入内坐定时便有丫鬟奉上茶水,是青梅喜欢的六安瓜片。
这几天春色未至,拜会往来时,无非设宴吃酒、看戏取闹。暖厅坐北面南,东边并未砌墙,而是设了扇极大的窗户。窗外柳枝低垂,围着个月形的小湖,这会儿湖上寒冰半消,正中间的八角重檐亭中人影绰约,丝竹声依约响起。
武安侯和楚夫人都是性喜清净之人,平日极少看锣鼓喧天的热闹戏,今儿只请了个南边来的青衣在亭中唱曲子,管弦声自窗户中送进来,倒别有味道。桌上放着果点蜜饯,顾夫人和楚夫人坐着听曲闲谈,三个女儿家便在旁边听着,偶尔插上几句,便惹来几声笑语。
丫鬟们将一道道菜摆上来,青梅便慢慢的搛菜品尝,楚红。袖毕竟是主人家,不时介绍几句,又评说那青衣的唱腔声音。青梅听她介绍,才知这位乃是南边出了名的妙音娘子。
不知怎么的,青梅就联想到了妙手神功何久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