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兰瞪大了眼睛。
“若兰,你……你要离开上海了?”林月兰不可思议地问道,“怎么,怎么我一直都没听你说起过?咱们不是好朋友吗?你怎么没告诉我呀……”
方若兰涨红了脸。
惠怡眉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自己微笑。
但不知为什么,她却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点儿小心思被惠怡眉剖得一干二净!
在林月兰的质问下,方若兰恼羞成怒!
“你还好意思说你是我的好朋友呢!”方若兰气呼呼地说道,“我不过想见你哥哥一面而已,你就这么推三阻四的!”
林月兰怔怔地看着她,好半天都没能缓过神来……
这是怎么了?
她不过是有些惊讶,好友都要离开上海了也没跟自己说;可好友却责怪自己……没带她去见自己的哥哥?可方若兰是自己的好友,又不是哥哥的好友!
等等……
方若兰她,她……
林月兰毕竟年纪小,眼里和脸上都藏不住事儿。
她一脸的骇然!
见林月兰惊得连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方若兰满脸通红!
她“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朝着惠怡眉激动万分地吼道,“我,我有什么错!我又没有想过要伤害你的家庭……我只是,我只是想在临走前,和他说一声……再见他一面罢了!你,你犯得着和我妈咪说么!”
要放在平时,惠怡眉会冷处理这件事情。
毕竟林岳贤是名流圈中的新宠,要是他和女学生闹出什么绯闻来……特别是,自己还是这女学生的教师,这种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三角关系,势必会影响到林岳贤的清誉——尤其是方若兰的家世还不算弱,所以说,社会舆论也不会往方若兰主动撩拨林岳贤那一面去;反之,说不定有心人会故意说成是林岳贤意图对富家女学生心怀不轨。
而这样的话柄要是落在宿敌或对手的嘴里,那可就不好了。
再说了,这样事情一旦开了头,不管是真还是假,以后肯定还有别的女人想要趁虚而入……
可这段时间以来,惠怡眉的情绪一直不太稳定,这会儿自然也没能忍住。
“……你不想伤害我的家庭?”惠怡眉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方若兰涨红了脸。
这姓惠的死女人是什么意思啊!她犯得着用这样惊诧的表情说出这几个字?这明明就是反讽啊!所以说她的言下之意是……自己根本不可能伤害得到她的家庭嘛!
方若兰也只是位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孩。
她哪里忍得住这样的羞辱!
“我已经说过了,我对林大哥的爱是无私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破坏他的家庭……我只是,我只是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想接近他,我想让他知道我的情意……可我,可我真的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意思……我只是管不住我的心和我的爱情……”方若兰哭了起来。
可惠怡眉还没开口呢,林月兰已经气急败坏了。
“方若兰!原来你接近我做我的好朋友,和我好……是为了接近我哥哥?”林月兰恨恨地看着方若兰,说道,“我,我想不到你竟然是这种人!我,我以后再也不要和你好了……你走!现在就离开我的家!我永远也不想看到你!”
“不是!月兰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方若兰急急地说道,“我没有想过利用你……我爱上了你哥哥,那是后来的事,我,我……”
林月兰冷冷地看着她,说道,“从你爱上我哥哥起,咱们不是朋友了!”
“为什么!”
方若兰虽然暗恋林岳贤,却也很喜欢林月兰这位性格温驯的闺中蜜友,闻言忍不住大叫了起来,“月兰,我是你的好朋友,可这和我爱上你哥哥,有什么冲突吗?”
林月兰斜睨着她,说道,“你妈咪的小表妹不也爱着你爹地吗?那你为什么这么恨你的表姨妈?对我来说,也一样!我为什么要和破坏我兄嫂感情的人做朋友?你既然已经和我做了这么久的朋友,难道还不明白在我心里,顶顶重要的是我爹娘,其次就是我的哥哥嫂子,然后才是你……可如果你要破坏我的家庭幸福,我自然不会再理你……我和你已经不是朋友了!”
“月兰……”
“若兰!!!”
方若兰喊了一声林月兰的名字……
可一个女人却在客厅门口叫住了方若兰。
方若兰一回头,见自己的母亲方太太正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
方太太接到了惠怡眉的电话以后,就立刻过来接女儿回去了;可她没有想到,居然听到了这样不可思议的一幕!
方若兰的父亲是巡捕房的总督办,在大上海来说……属于是有点儿实权但社会地位不太高的人,方若兰的母亲则是典型的普通妇人。原本方家一家三口还是有过一段平淡温馨的好日子的,但随着方父的职位节节高升,种种问题也随之而来。
方若兰的祖母开始嫌弃儿媳始终没能为儿子生出个男孙孙来,可儿子又不愿意与儿媳分开;于是老太太就从乡下找了个名义上的“侄女儿”,送到了儿子的身边,言明自己并不想干涉儿子的婚姻大事,只想抱孙子而已。
而老太太送过来的“侄女儿”,其实是个只比方若兰大四五岁的年轻女孩儿;而且就在这位“表姨妈”刚到方家的第二天,方父就歇在了“表姨妈”的屋里……如今,那位“表姨妈”为她父亲生的儿子都已经两岁多了……
这也就是方太太想方设法地要让女儿尽快攀上高枝的原因。
此时方太太站在客厅门口已经听了一会儿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女儿竟然爱上了名流新宠林岳贤!
林岳贤倒是个能力很强又很有手腕的人,但出于方太太的个人角度来说,她更倾向于让女儿嫁给政要。因为不管林岳贤再怎么英俊潇洒再怎么家财万贯,可他只是个白衣商人;何况他的妻子惠氏还有个在北平政府里当议员高官的兄长……这样的人物,她没兴趣招惹。
而且方太太一直打着如意算盘,一定要让女儿嫁给比她父亲官职更高的政要,只有这样才能改变自己的下半生,也让她们母女在方家人面前,和在那个小贱人面前扬眉吐气!
所以说,当务之急,是绝对不可以让这样的丑闻流露出来;她女儿玉洁冰清的声名和身体,可是要留给未来的高官女婿的!
“这话怎么说的?”方太太冷冷地说道,“林太太……我们方家的小姐来你们府上做客,你们就是这样待客的?”
惠怡眉看着方太太,露出了优雅的笑容,还彬彬有礼地问道,“不知舍下哪里怠慢了方小姐,还请方太太明示。”
方太太一噎。
方若兰知道自己心里的那点儿小秘密已经被母亲知道了。过了今天,恐怕自己再没有溜出来的机会了,便忍不住着急地对惠怡眉说道,“……你让我见一见林大哥!我求你了!再让我见他一面……我,我只有一句话想问他!”
惠怡眉保持着端庄大方的表情,微笑道,“方小姐要见外子,不知是为了公事呢?还是私事?如是公事,不妨先递了问函过来,外子自然会尽快处理;若是私事嘛……方便的话也可以直接和我说,倘若不方便和我说的话……”
方若兰张了张嘴。
可惠怡眉压根就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她又是一笑,自嘲道,“哎哟,方太太您看我,我也太不会说话了……方小姐是上海滩巡捕房总督办方长官的女儿,也是位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金枝玉叶……又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不方便对人说的话……要跟外子说?再说了,外子虽只是一介商人,却也是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的……所以我实在好奇……方小姐,您到底有什么话是不方便说的?”
方太太一凛。
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现在是自己的女儿闹到人家家里去,要向人家的丈夫表白心意……
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只会影响女儿的声誉!
方太太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了心中的怒意,勉强笑道,“林太太,若兰在跟您开玩笑呢……好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就先回去了……”
说着,方太太就伸出手,拽住了方若兰的胳膊。
“不!我要见林大哥!妈咪,你不要这样,我,我要见林大哥……”方若兰大叫了起来。
偏偏这时,小春在外头喊了一句,“太太,先生打电话到前头,吩咐小的传话过来,说半小时以后,亲家四太太陪着市长夫人马上就到。先生还交代,务必请您好好招待……”
惠怡眉面不改色。
她高应了一声“知道了”,又笑盈盈地对方太太说道,“……没事儿,反正您也不是外人,呆会儿我四嫂和市长夫人到了,也请您留下来做陪……小红,快些吩咐厨房整治些点心!张妈妈,快带人收拾收拾客厅……”
市长夫人要来???
方若兰被吓了一跳,不自觉得就停止了挣扎。
方太太哪里敢留!
万一女儿市长夫人面前抽了风,说出些不该说的话……
方太太压根儿就不敢想像那样的后果!
她拖着女儿一边匆匆地往外走,一边急急地说道,“……不不不,既然您府上有要事,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告辞!”
方若兰呜呜地哭着,被她母亲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林月兰心里非常难受。
方若兰是她的好友,可她的好友却存着这样不齿的心思。
“嫂子,我,我真的不知道她存着这样的心思,我要是早知道我也……”
说着,林月兰也想哭了。
惠怡眉无力地朝着林月兰挥了挥手。
她被方若兰气狠了。
长叹了一口气,她像散了架似的跌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怔忡。
林月兰抽抽噎噎地抹了把眼泪,轻声提醒道,“嫂子,呆会儿惠四嫂和市长夫人不是要来么?要是你累了,我替你招待她们一回,如何?”
惠怡眉答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当市长夫人很得闲?还有空到处串门子?”
林月兰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可是,可是小春他……”
惠怡眉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几时见过你哥哥打电话回来不让我亲自接,有什么话还要让小春转告的?”
林月兰一想,还真是!
“小春哥还真聪明!”林月兰赞道。
惠怡眉微微一笑,“……你哥哥身边的人,有几个不聪明!”
林月兰当起了狗腿子,凑到惠怡眉身边说道,“顶顶聪明的就是嫂子了!啊,嫂子……你,你脸色不太好,我扶你回房去休息一下好不好?”
林月兰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惠怡眉摇了摇头,“你回房去吧,我略坐一坐。”
林大老爷使了人过来叫林月兰过去,想来是为了翻译画本说明的事儿。
惠怡眉也催她快去,林月兰只得去了。
坐在沙发上,惠怡眉觉得有些头晕,就靠在沙发背上昏昏沉沉地打了个盹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人抱了起来。
惠怡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了林岳贤劲瘦得像刀刻似的脸。
“你回来了?现在几点了?你吃过饭没有……”她含含混混地说道。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地在她面颊上轻吻了一下。
林岳贤抱着妻子回到了三楼的主卧室。
小春给他打了电话,说方小姐和方太太在家里闹事……他才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
可一回来,他却看到她紧蹙着双眉,靠在沙发上睡得迷迷糊糊的。
这段时间他一直很忙,平时回到家里的时候都已经是凌晨时分,夫妻之间的相处,不过就是她守着他吃上一顿热乎乎香喷喷的饭菜,然后一起相拥而眠罢了……
这么多天了,这还是他头一回在白天看到她。
她瘦得很厉害,面颊深陷了下去,而且脸色腊黄唇色青白,呼吸也特别沉重;而那头柔顺黑亮的长发,也变得毛燥枯黄的失去了光泽。
几乎是他刚刚才把她放在大床上,她就挣扎着爬了起来,看了看座钟表的方向。
“……四点钟?”惠怡眉喃喃自语道。
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窗子外头明晃晃的大日头,有点儿搞不清现在到底是下午四点还是凌晨四点……
他为什么会在白天出现?
林岳贤看着她,解释道,“……我,我忘记了拿东西,回来看看。”
欲盖弥彰!
若他真的忘了拿东西,完全可以打电话回来,让小春或者其他的仆人送到厂子里去。
所以说,肯定是小春把方家母女过来的时候告诉了他,他不放心才回来的。
“难道这些事我还应付不了吗?”惠怡眉没好声气地说道,“要你巴巴的跑回来?你这一来一回的,又去了两小时,你这么闲?”
林岳贤无辜被她怆了一顿,无奈地笑道,“就不许我回来歇歇?”
惠怡眉一滞。
小红站在主卧室外头轻轻地敲了敲门,“先生,太太……大夫来了。”
大夫?
惠怡眉顿时有些不安。
请大夫来干嘛?谁生病了?林岳贤吗?
她有些紧张。
林岳贤道,“……快请进来。”
小红领着平时替林大太太扶平安脉的一位老中医进来了。
林岳贤离开了大床,站到了一边。
小红接过了老中医递过来的小托枕,让惠怡眉把手腕儿放上去。
惠怡眉这边明白过来……
请大夫来,是给她看病的?她好好的,为什么要看病?
老中医一边摸着胡子,一边仔细地听着脉;过了一会儿,他又让惠怡眉换了一只手……
看着老中医神情凝重的模样,惠怡眉心里打起了小鼓。
别是自己真有什么毛病吧?
“恭喜恭喜!恭喜先生,太太这是……滑脉啊!”老中医笑着说道。
惠怡眉愣住了。
林岳贤也是一愣,继而大喜!
“滑脉?大夫……你没诊错吧?是滑脉!!!我,我太太怀孕了?”他语无伦次地问道。
老中医笑眯眯地说道,“小老儿行医五十多年啦,难道连滑脉也不认得了?只是,先头太太月事不准,此胎又不足月……嗯,再晚一段时间看看,也更稳妥些。”
惠怡眉不由自主地就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她的小腹平平坦坦的,但是……
已经有个孩子在里面了?
“大夫,我,可我并没有害喜的症状,能吃也吃睡的……”惠怡眉结结巴巴地问道。
大夫笑了笑,“孕妇怀孕时候的害喜情况多数与自身体质有关……并不是说,怀孕就一定会呕吐或者想吃酸梅什么的……比如说,有人嗜睡,有人突然喜欢吃某种平时根本就不吃的东西,还有的人情绪激变,动不动就怀疑这个怀疑那个……还爱哭爱闹,这都是有可能的。”
惠怡眉一怔。
难怪这段时间以来,她总是易怒易臊,心情极度沮丧,动不动就想哭,原来……
她涨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林岳贤。
可林岳贤却看着妻子微微的笑。
林大太太得了消息,连忙带着林月兰兴冲冲地赶到了三楼。
“……黄大夫,这是真的?”林大太太一进就大声问那老中医,“我儿媳妇怀孕了?”
张妈妈连忙给林大太太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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