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儿子林岳安与昆曲名角羽铭之间的不清不白,她这个当娘的自然也知道一二为了不让儿子走上岐途,她已经用雷霆手段收拾了羽铭,也一直以为这事儿掩饰得很好;可是,藏在深闺里的惠小姐又怎么会吟唱羽铭的成名段子?
难道说,这事儿让惠家人知道了?
林二太太咬紧了腮帮子。
不管怎么说,林二太太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惠小姐娶进门的!
可是,她明明有两个儿子,长子林岳鸿却已经与别的女人已经养育了两个孩子了,而且他还是个不怎么肯听自己话的主儿;次子林岳安却又如果硬娶了惠小姐回来做自己的小儿媳,可儿子与那戏子的事儿又曝了光的话这到底是跟惠家结亲呢还是结仇呢?
但要放弃惠家这样的新兴势力,林二太太又心有不甘。
见林二太太长久地沉默着,惠怡眉轻言细语地问道,“二太太,您好像有些心事若是不嫌弃,尽管说给怡眉听听,也好让怡眉为您分忧解难?”
看着她清澈无辜的大眼睛,林二太太强笑道,“我哪里有什么心事!你是个好的,可惜”
可惜我两个儿子都不太争气,也不知把哪一个配给你才好。
——林二太太心道。
惠怡眉瞪大了眼睛。
林二太太兀自不觉,还在那儿长吁短叹的。
惠怡眉突然就用帕子擦起了眼角,“是我不争气如果不是因为我身子不好,也不会耽误,耽误了这么久。”她含含糊糊地说道。
为了配合效果,惠怡眉使劲地擦着自己的眼角既然哭不出来,擦也要把眼角擦红!
而林二太太则被她的“哀哀哭泣”搞得有点儿心烦意乱。
“你别胡思乱想了,只管好好歇着我得了空再来看你。”她匆匆安慰了惠怡眉几句,就起身离开了。
直到林二太太离开了,惠怡眉才靠在床头思考了起来。
林岳鸿和林岳安,这两个人她都不能嫁。
其实她并不担心林岳鸿,因为这个男人耳根子软,又一直被白莹莹拿捏着,白莹莹目前虽然没动静,但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林岳鸿和自己结婚;所以说,剩下的就是林岳安此人了。
虽说她并不知道林岳安和羽铭之间有什么问题,但从方才的试探中,她可以感觉到林二太太对这个羽铭很紧张
所以说,羽铭这条路是对的?她应该透过羽铭来揭露林岳安的真面目?是不是只有让林岳安的真面目暴露在惠家人的面前,惠家人才会拒绝林二夫人想把自己许给林岳安的想法?
惠怡眉陷入了沉思。
**
又过了几天,惠怡眉尾骨处的伤也渐渐养好了,除了刚坐下的那一会儿还是有些疼痛之外;并不影响她走路和起居。
惠家也有意将她“病愈”的消息放出去。
于是,隔三岔五的就有远房亲戚过来探望惠小姐的病;同时,惠家也开始大张其鼓地打家具,订做首饰和大手笔地买衣服料子什么的
而随着婚期的接近,惠怡眉的心情也变得极端暴躁起来。
为什么直到现在,白莹莹仍然没有任何动作?难道她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嫁过去?还是说,白莹莹就是要等着她嫁过去以后,才以“包办婚姻”的名义来发难?
理智告诉惠怡眉,她不能坐以待毙。
但惠怡眉其实也并不了解白莹莹。
她对白莹莹的了解,也是建立在她经历过前世,并且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以后才猜测出来的。也确实不能排除白莹莹就是打着如意算盘,坐等自己嫁过去以后,才跳出来说自由恋爱万岁,包办婚姻可耻之类的
惠怡眉打定了主意,如果她和林岳鸿的婚事势在必行,那她宁愿逃走。
至少逃婚也是抗拒包办婚姻的一种手段嘛!
——不过,这是下下之策。
但在局势并不明朗的条件之下,惠怡眉也只得暗中准备她开始有意地在家里有事没事就转圈圈,一来是锻炼身体,二来是观察地形。
这些年在英伦,惠怡眉学会了游泳,骑马,还会开汽车。
她曾在幼年裹过脚,虽然后来也及时地放了虽然从外表上看,她的脚,与正常人并没什么两样;但每逢阴雨天气还是会有些疼痛难忍,而且她也走不快多走一会也会觉得又累又疼。
可游泳却使她的臂力有所加强
所以惠怡眉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一定要逃婚,那么她可以通过阁楼徒手攀爬到院子角落里的大树上,再顺着房檐偷偷逃到马房;只要安全地摸到马房并偷到了马,她就有一半以上的胜算可以逃走。
但在这期间,她得先偷偷地攒些钱。
接下来的日子,她每天都在锻炼身体,并且开始了有目的性的节食,以保证自己身轻如燕的体态。
又过了几天。
这一日,惠怡眉在正屋与母亲嫂子们一起喝下午茶,管家突然拿着一封电报匆匆地进来了;电报是惠三哥发来的,上面说明了他即将带着妻儿从北平出发的时间,以及抵达县城火车站的时间,让家里派车子去接。还说明这次二哥忙于公务,可能无睱分|身前来,所以只有惠二嫂和孩子们会与三房同行
惠怡眉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这也就是说,再过半个月,她和林岳鸿的婚礼就要举行了!
孙氏应了一声,又问,“娘,二弟妹和三弟一家恐怕这两天就会到了,不如我先让人把西二楼收拾出来?”
惠母想了想,说道,“老二家的永嘉和老三家的永年年纪差不多反正永华上了军校也回不来,你把永华的屋子收拾一下,让永嘉和永年住在永华的屋子里吧;永庆还小,就跟着老三两口子住在西二楼。你二嫂和芷君就让她们住在东二楼吧!”
孙氏应了一声,带着仆妇去收拾屋子了。
而韦玉贞看看神色未明的婆母,又看看面沉如水的小姑
她小小心地捧着茶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第12章 面谈 上()
这一天,惠怡眉再一次要求出门。
不知为什么,惠母对她有种几近于放纵似的宠溺(惠怡眉觉得,这应该也是母亲希望自己多出去走动走动,以打破“惠家小姐就快要病死”这样的流言),所以惠母完全没有驳回惠怡眉的要求;只是因为这一天孙氏没空,就由韦玉贞陪着她去了县城。
惠怡眉是去找汤姆神父的。
其实她也知道,如果她一旦逃婚,惠家人肯定会追查汤姆神父这条线索。
——因为除了汤姆神父,不会再有什么人帮助她。
但她别无选择。
在教堂里的时候,趁着韦玉贞四处参观,惠怡眉把自己的境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汤姆神父。
汤姆神父表示同情,却也无可奈何。
惠怡眉央求神父,请他格外关注自己的的婚事;假若她和林岳鸿的婚礼真的到了不得不如期举行的地步,那么她就请汤姆神父在三个不同的,隐蔽的地方放上一些散钱
说着,她悄悄地把一小包首饰交给了汤姆神父;请他将这些首饰变换成钱钞,又和他约定了藏匿财物的地点。
汤姆神父劝道,“你不要这么悲观,也许这件事情并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样”
惠怡眉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这件事情就拜托您了,当然就像您说的那样,也不一定就走到这一步,可我总得为自己留条后路您快收好这个,别让我嫂子看到了。”
汤姆神父只得收下了那一小包用手绢儿包起来的首饰。
姑嫂俩离开了教堂以后,韦玉贞就说要回老宅去;但惠怡眉好不容易出趟门,并不急着想回到沉闷的家中,便拉着韦玉贞去咖啡厅喝下午茶。
只是,她们刚走进咖啡厅,才找了个位置坐下,就听到有人高喊了一声,“四弟妹?”
惠怡眉觉着这声音熟悉,韦玉贞也觉得熟悉,两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中年圆脸妇人正扒着二楼的栏杆那儿往下看着她们,还一脸的惊喜。
惠怡眉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
然而韦玉贞已经欣喜地喊了一声,“哟!三嫂!不是说你们明天才到吗?怎么,怎么今天就到了啊?”
惠三嫂笑道,“嗨,别提了!你三哥让他的学生去帮忙发的电报,结果那学生把我们要回来的日期给发错了,我们也是昨天临近出门的时候才发现了这个错误,想着重新发电报也来不及了索性自己租汽车回去也是一样!哎哟,怡眉?哎,怡眉现在长成漂亮大姑娘啦!快,快上来啊我们要了个包厢,二嫂和孩子在呢,你三哥去租汽车了,呆会儿我们一起回去!”
突然看到了久别的亲人,惠怡眉和韦玉贞都挺高兴的。
当下,两人就准备上二楼去,与二嫂三嫂汇合。
通往二楼的楼梯设在咖啡厅的大门口,如果想要上二楼的话,就必须要先走到大门口,然后才能上楼去。
可姑嫂俩刚刚才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两个女子一前一后地从外头冲进了咖啡厅。
只见织着大辫子的女学生扫了韦玉贞一眼,便对前面烫头发穿旗袍的女人说了句什么。
烫头发的女人立刻冲上前抓住了惠怡眉的手臂,气喘吁吁地说道,“惠小姐,请你等一等!我,我有话要对你讲!”
看着眼前这个烫着大波浪头发,身上穿着短旗袍的女人
惠怡眉一挑眉,笑了。
这人正是她苦苦等候了多日的白莹莹。
若说之前她还因为白莹莹久伏不动而感到焦虑,那么这会儿,她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想来,白莹莹也只有比她更着急的!
韦玉贞大为惊奇。
她虽然不认识这个冒冒失失一冲上来就拽住小姑手臂不放的年轻女人,却认识跟在后头的那个绑着长辫子做女学生打扮的年轻少女——她是林岳鸿的亲妹妹林月雪!
惠怡眉看着白莹莹,却露出了疑惑不解的表情,“您是?”
白莹莹急道,“我,我姓白,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对您说!”
一听说这女人姓白,韦玉贞顿时瞪大了眼睛!
据说林岳鸿的外室就姓白,而且这女人还跟林月雪在一起,难道说,她就是林岳鸿的外室
可还没等韦玉贞出声,白莹莹已经拉住了惠怡眉的手,并把惠怡眉带到旁边的一张空桌子那儿坐了下来。
惠三嫂见这两人迟迟不上去,便又从二楼探了个身子出来,想同两人打招呼。
韦玉贞的脑瓜子转得飞快!
她立刻背过身去,背对着惠三嫂,还把胳膊反在背后,掌心朝上,对着惠三嫂的方向做了个“快来”的姿势
惠三嫂愣了一下。
她很快就猜到,四弟妹肯定遇上什么事儿了!
于是,惠三嫂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慢吞吞地下了楼,坐到了距离惠白二女不远处的空位子上,凝神细听。
白莹莹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只是细细地打量着这位穿着裙袄的惠小姐。
其实,先前她已经在上海码头见过惠怡眉一面了;只是当时的惠怡眉穿着欧式洋装,脸上又画了淡妆,看着就是个摩登女郎。可现在的她却素面朝天,身上穿着浅黄色的边襟上衣与月白色的裙褂,头上还簪了一枝红玛瑙的梅花钗
不管怎么看,这位惠小姐都像位温柔腼腆又容易害羞的大家闺秀。
白莹莹并没有认出她来,因此心中有些鄙视
据说这位惠小姐是位裹了脚的女性,而且长期卧病在床。
本来白莹莹还打算着,干脆熬死惠小姐算了,只要惠小姐一死,她就名正言顺地能成为林家的大少奶奶了,可谁又知道,她刚刚才带着新生的儿子来到林家,惠小姐的病就好了?!
难道是因为惠小姐和林岳鸿的婚期将近,所以惠小姐心里头一高兴,就百病消了?
白莹莹又想起了惠林两家互赠的定情礼物。
林家送了什么出去给惠小姐,白莹莹并不关心,因为那肯定不是林岳鸿自己处理的;但是惠小姐送给林岳鸿的礼物,却让白莹莹淡定不起来了!
因为除了那套中规中矩的衣裳之外,还有一只手工绣制的大红荷包!
白莹莹没办法忘记,当林岳鸿看到这只大红荷包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怔忡了
林岳鸿是个具有浪漫主义情怀的诗人,他习惯用纯粹的眼光去欣赏一切美好的画面。
白莹莹几乎可以肯定,那一刻在他的心里,一定想像着一幅绝美的画卷:一位瘦削病弱的年轻女子正含羞倚在床头,她怀着美好的期待,在散发出温暖的桔黄色灯光的油灯下,一针一线地绣着自己的嫁妆
白莹莹觉得自己再也等不下去了。
再等下去,恐怕那位惠小姐就要变成林家的大少奶奶了!
想到这儿,白莹莹瞥了一眼陪在惠怡眉身边,对自己虎视眈眈的韦玉贞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对惠怡眉说道,“惠小姐,我能不能和你单独谈谈?”
惠怡眉却但笑不语。
白莹莹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尴尬又隐含挑衅的因子在几个女人之间逐波流转。
惠怡眉一直安安静静的,没吭声。
直到感觉已经把白莹莹给晾够了,她才带着疏离又客气的笑容,缓缓地说道,“白小姐,您有话请讲”
见惠怡眉并没有让韦玉贞回避的意思,白莹莹的脸色有些僵硬。
但她的反应也快。
白莹莹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表情,说道,“惠小姐,请恕我来的冒昧,但我也是有苦衷的您应该可以体会一个母亲急切的心,因为她的孩子很快就会失去父亲了。”
“哦?”
惠怡眉一挑眉,两只漂亮的杏仁眼注视着白莹莹。
白莹莹硬着头皮说道,“我,我其实,我是子昌的妻子”
此言一出,惠怡眉和韦玉贞都瞪大了眼睛。
但白莹莹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她涨红着脸,咬牙说道,“不瞒您说,我和子昌在一起六年了。我已经为他生育了两个孩子,大的是女孩儿,今年五岁;小的是男孩儿,至今还未满百日”
白莹莹一边吞吞吐吐地说着,一边不错眼地观察着惠怡眉。
在她的想像中,常年卧病在床的惠小姐应该是个敏感多疑又自卑的女人。她的未婚夫是皖苏首富家的嫡长孙,又是名满天下的才子,惠小姐一定卑微又憧憬地爱着林岳鸿;如果听林岳鸿早已在外面娶妻生子这位从未出过门的小脚女人难道不应该是惊惶失措的吗?
但不知为什么,这位惠小姐却并不像她所预期的那样,露出了震惊而又不敢置信的表情。
她微笑着看向自己,目光纯粹而又沉静。
白莹莹愣了一下。
惠小姐的表情为什么这样恬淡?
一时之间,白莹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看着白莹莹讪讪的模样,惠怡眉似笑非笑,一语双关地说道,“白女士,请恕我冒昧,您是不是找错人了?”
白莹莹又是一愣。
“找,找错人了?”她喃喃地说道。
是啊!会不会真的找错人了?一个裹了小脚,没受过新派教育的旧氏女子;在初闻未婚夫已经与别的女人以夫妻相称并且已经养育了孩子的时候她怎么可能这样镇定呢?
莫非她真的认错了人?
惠怡眉微笑道,“子昌是我的未婚夫,下个月,我们就要举行婚礼了可是,我的未婚夫,又怎么可能是您孩子的父亲呢?”
白莹莹张大了嘴,好半天都没能说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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