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是谁?就是吕蒙正本人也不敢轻易对我这么说教吧?
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后,慢条斯理地回答道:“昔日周厉王虐,国人谤王。邵公告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王喜,告邵公曰,吾能弭谙矣。乃不敢言。邵公曰,是障之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堑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民之有口,犹土之有山川也,财用于是乎出;犹其原隅之有衍沃也。衣食于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败于是乎兴。行善而备败,其所以阜财用衣食者也。夫民虑之于心而宣之于口,成而行之,胡可垂也?若垂其口,其与能几何?王不听,于是国人莫敢出言。三年,乃流王于最。”
“大人记性好。也不必在我等面前卖弄,下官不才,却也读过几遍《国语》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地道理也是知道地。”那官员听我说完之后,语带讥讽地说道。
“好胆!“我大喝一声,声音震得众人耳朵嚷嗡直响,将那人吓了一跳,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你也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奈何你身为朝廷命官,却不知道体恤百姓的疾苦?既然熟读《国语》,却为何领会不了圣人的说教了!百姓乃是国之本根,社稷础石,若是不能听取他们的意见,又怎么能够做出正确的决断,赢得民心所向?西北之事,又岂是身处京师千里之外的大臣们所能了解到的?妄加揣度,误国识民啊!“我板着脸,毫不客气地将那个强出头地倒霉鬼训斥了一番,然后才正容说道:“本官进兵西北,大破李贼在先,一举攻城,收复五州失地在后,屯田养兵,发展地方经济,那一样儿不是令众人交口称赞的好事?即便如此,本官也不敢稍微有所懈怠,何也?就是为了对上报效皇帝地知遇之恩,对下不负百姓的诸般推戴!西北之事,错综复杂,若不是置身事内,根本就无法窥探到其中地奥妙!毁弃城池之议,看似是为了国家利益,实则是为害甚大,不但没有达到断绝李贼东进的目的,反而使我大宋失去了大片土地和人民,数年之后,这些地方势必将成为李贼进入西北的跳板,我大宋的西北将永无宁日!所谓磐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用这句话来形容这个提议,是再恰当也不过!“
再看吕蒙正的面孔,已经是一阵黄一阵绿了。
那官员有些不服气,还想要分辩几句,却被吕蒙正给打断了,”今日鞍马劳顿,本官先到馆驿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说罢便从高台上下来,回到了轿子中。
“送吕大人回馆驿。”我对着从人大声吩咐了一句,然后看着吕蒙正等一行人离开了视栈。
“大人,你方才这么公然鄙夷吕相提出的毁弃城池的建议,怕是有些不妥吧?”身旁地随员小声问道。
“怕什么!“我很不屑地回答道:“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鸡,现在可不是他的时代了。”
回到了衙门里后,却发现王石雷早已经等在那里了,正在同七郎一起喝茶聊天,有说有笑的。
见我回来后,王石雷笑着问道:“大人,怎么样?新来的钦命大员如何?”
我回答道:“估计是被我给气得够呛,就不知道今晚能不能睡好了。”然后将方才同吕蒙正见面的情形向两个人学说了一遍。
两个人哈哈笑了半天后,方才停歇下来,王石雷笑着问道:“大人你是故意的吧?那些人是不是你特意给安排的。否则怎么可能那么巧,偏偏就让朝廷巡察使给遇到,而且话论地又是他的事情?”
“也不能这么说了!“我一脸委屈地回答道:“我只是给大家提供了一个可以畅所欲言的场所而已,所谓仁者爱人,我们身为父母官的人,自然需要广泛地了解百姓的呼声。这样才能更好地造福地方啊!至于大家想要说什么话,就不是我所能预料到了!他吕蒙正之所以会遭到大家的唾弃,还不是因为自己行的不正嘛,干我何事?”
“大人你这么说可不厚道啊!“王石雷笑道:“那几篇文章,总是你鼓捣出来地吧?你煽风点火在前,挑拨鼓动在后,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吕大人也不是傻子。等过了气头儿,肯定会找你的麻烦地,到时候,你将何以自处?”
“嘿嘿——“我正义地奸笑了一声后。神秘兮兮地回答道:“山人自有妙计,反正他吕蒙正遇到我,也只有自叹命苦了!“
“有什么内幕,提前透露一下嘛——“两个人都把脑袋凑了过来。
我低声说道:“须得如此如此——“
第二天一大早,吕蒙正就起来了,经过一夜的休息后。终于从初到西北的窘境中恢复过来,神采奕奕地来到西北防御使衙门,准备听取我的述职报告,并详细地查看一下屯田的实地情况,顺便去闻名已久的西北印刷厂去转转。
“吕相真是勤于国事——昨天才到西北,未辞鞍马劳顿,今日就要履职,真是我辈楷模!“我笑呵呵地将吕蒙正迎了进来。一边赞扬道。
吕蒙正哼了一声道:“杨大人不是也起地很早嘛!彼此彼此了——”
我呵呵一笑,将吕蒙正迎到了正堂上,吩咐人将西北屯田时所造的各种册子捧了上来,摆了一桌子,然后请吕蒙正查阅。吕蒙正取了一本儿册子翻看起来,将其他的册子交给手下的随员们检查,一时间屋子里而都是翻阅册子地哗哗声。
信手翻了几页后,吕蒙正就停了下来。同我闲谈起来,主要是问一些关于西北军政的事情,毕竟屯田这种事情他自己也不是专家,主要事情还是要由手下来操办的。
“杨大人,最近党项人可有什么新动向?”吕蒙正问道。
我先给吕蒙正斟了一碗茶,然后回答道:“还好,近日以来,西北尚且安定,前些日子有一股李贼企图穿过长城,潜入到长安一带滋扰,结果被我们给截下来了,听说他正在河西忙着修筑城池,短时间之内是不可能举兵东进的,我正好利用这个时机来屯田,到了明年的时候,有了充足的粮饷,就可以对他用兵了,若是情况好的话,一战可以定乾坤,尽收河西之地,打通河西走廊。”
打通河西走廊是几代人的梦想,当初通过这条财富之路,中原地无数丝绸瓷器运到了西方,换回了大量的黄金和香料,自唐以后,这条路就中断了,控制权一度落入了回纥、沙陀与党项人的手中,加上西域各国的征战不休,很少能有人顺利地穿越这条昔日的黄金通道了。
吕蒙正听了以后,也有一些意动,毕竟当初他提出毁弃边城,也有当时的大背景在那里,现在时过境迁,要改变策略也是合理的,只不过这件事情由别人提出来的话,恐怕与他地脸面不是太好看,正在考虑是不是详细地询问一下我的计划时,忽然有人将我们的话话给打断了。
“大人,这里似乎有些不对吧?”吕蒙正的一名随员指着册子上面的一条记录说道。
“哦?能有什么不对?请杨大人先看看——“吕蒙正看了我一眼,不动声色的地说道。
我怎么会中他们的奸计,于是不温不火地喊了一声道:“王师爷,看看,怎么回事儿。”
王石雷憋着笑,应了一声后来到了那随员身旁,去看那账目。
那随员指着一各记录,大感疑惑地问道:“这里有一项,雍熙元年正月,购得高粱种子一百担,支出白银五百两,怎么这个价格会高的如此离谱呢?京师之中,一百担最优质的高粱种子,也不过需要白银五十两而已,西北地价格,竟然高出了京师十倍,何其荒谬?”
原来如此,我当是发现了什么事情呢?这些家伙是想从价格上作文章,给我把这个克扣屯田款,中饱私翥的罪名安在我的头上啊!
想要整我?门儿都没有!我恨恨地想道。
眼睛一斜,同旁边的王石雷快速地交换了一下目光,只见王石雷微微颔首,已然明白了我的意思。
第十三卷 进取之道 第十一章 弄假成真
更新时间:2009…7…3 17:11:04 本章字数:5317
得到我的授意后,王石雷装出一副非常恭敬的样子。对众人说道。”各位大人都是从京师里来的吧?难怪不知道西北的种子行情啊!”
“此话怎讲?”吕蒙正皱着眉头问道。
王石雷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道:“唉,西北苦寒啊!京师地处中原繁盛处,物产自然丰富,价格也公道,而西北地处偏僻,多年来兵祸连接,土地荒废甚多,物价飞涨,别处的东西卖一两银子,西北的至少五两才能买到,更不用说像种子这样不容易搞到的紧俏物资了!五两银子一担的价格,绝对不能说是太贵了!诸位大人若是心存疑虑,不妨找些当地人来问问,自然就知道其中的辛苦了!老实说,杨大人带着那么一点点军费来到西北,能够支撑到现在,全是仰仗着地方上百姓们的大力支持,还有他开办的各种实业来赚钱,否则的话,五万两的军费,不消一个月便花光了,更谈不上什么屯田了!”
“西北的物价这么贵啊——“众人听了以后顿时有些吃惊,没有想到西北的情况如此令人担忧。
“可不是嘛——“王石雷夸张地指着桌子上面的茶水说道:“就如这水,在西北就弥足种贵,以往在天早的时候,庄稼们可是存活不了的,自从杨大人来到西北视事以后,不但用兵如神,将党项李贼击回河西,更带领我们西北的官民发展生产,构建了大量的水利工事,如今新开垦出来的田地,大都有了供水保障,再不必担心天早了!”
“真的吗?”有个官员以前来过西北。见识过年景不好时的早状,有些怀疑地问道。”西北到了天旱地时候,连地缝都裂开了,可谓是赤地千里,区区几冬沟渠。怕是不济事吧?纵使有些水分,也被毒辣的日头给蒸发掉了,怎么能够保证水分不流失?杨大人便是再有本事,也架不住老天不作美,在西北修建沟渠,收效甚微了。”
“这位大人确实很了解西北地实情啊!”王石雷先是赞叹了一句。然后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可惜你却低估了杨大人的智慧!”
“哦?”那人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莫非杨大人真的将这个问题给解决了?”
王石雷在众人的质疑目光中,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若是诸位大人有兴趣,不妨去实地看一看,便知道在下所言不是夸大之辞!”
众人将目光放到了吕蒙正地身上,虽然没有识什么。但是脸上的意思很明显,都想去见识一下我究竟用什么办法解决了这个用水难题。
吕蒙年的心里共很痒痒,于是便说道,杨大人有此创举,于国于民都是好事,我们怎么可以路过而不见识一番?还请带路呀——“
我晒然一笑道:“西北的经验比较特殊,与他处不同。诸位如果真有兴致,杨某人自然不能推辞,正好各位大人也可以看一看西北屯田的成就,指点一番。”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我们便出了衙门,一同骑马坐轿,往城西北的郊外行去。
我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给众人介绍西北地情况”,西北土地贫瘠,地下水源稀少而蒸发量多,从而造成的盐碱化土壤,通常难以耕量种植,古人称此等为皋卤之田,乃不生五谷也。对于这些卤地,最有效的改良方法,就是开渠灌溉,以水冲除盐碱,因此无论西北还是关中,沟渠甚多,皆起因于此。”
吕蒙正不甘示弱地接着说道:“史记中地河渠书有云,临晋民愿穿洛以溉重泉以东万情顷故卤地。诚得水,可令亩十石。于是为发卒万余人穿渠,井渠之生自此始。穿渠得龙骨,故名曰龙首渠。作之十余岁,渠颇通,犹未得其饶。因此老夫看这个沟渠在西北的作用也有限的紧,未知杨大人能有什么良策。”
我笑而不答,领着众人继续往前走。
在我来到西北以前,并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直到自己开始指导众人屯田的时候才有所察觉,这就是中国北方古代早期兴修专门用以灌溉农田的大型水利工程,其引水浇地的首要目地或主要出发点,究竟是为土壤增加作物生长所需要的水分?还是用流水来冲刷土壤中的盐碱?我认为,后者至少可以与前者比肩并列,甚至超出于前者之上,三秦诸地,土壤的盐碱性都比较严重,若是没有一个改良的方法,想要丰产确实不易,秦人赖以富强并最终吞并六国最为关键的农业基础,便是建立在这沟沟渠渠之上。
走了不久之后,便见到阡陌纵横,一片片绿色的田野尽收眼底,众人仔细看了一遍,却没有发现有沟渠和流水出现在视线中,于是都感到非常疑惑。
“杨大人,那些田间的小房子,是用来做什么地?”吕蒙正看了看,终于发现有一些不同的地方,便向我发问道。
在阡陌之间,每隔一段儿距离,便有一处小房子,不过丈许方圆大小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显得有些突兀。
我下得马来,领着众人走近一间小房子,将门打开后,展示给众人看道:“这就是田间的灌溉水房,我们脚踩的青石板之下便是暗渠,这些暗渠直接通到田间的小沟壑中,一年四季,都有活水灌溉。”
“若是遇到枯水期或者天早无水呢?这些暗渠岂不是成了摆设?”当下有人质疑道。
微微一笑后,我示意大家看小房子中的东西,只见里面有一只压杆儿似的东西横亘在那里,旁边还有一只木桶,里面盛着水,压杆儿所连着的长圆铁柱子的一端伸出一只管子来,正对着一块儿掀开了的青石板。尚且可以看到下面的流水潺潺。
我用瓢在水桶中舀了一瓢水后,灌进了那圆柱子中。然后按动压杆儿,几个起落后,便有水流泉涌一般地从那另一头地管子里面喷了出来,水势很大。众人都可以清晰地看到溅在暗渠之中飞起的水花儿来。
“此何物也?”,众人都是大惊,他们自然从来没有见过利用大气压强地原理制造出来的压水机,一时之间相顾失色,以为神物。
“诸公勿要惊慌!”我甚是得意地介绍道:“这便是我西北特别制造出来的压水器,可以将井中之水很方便地抽提出来。而且只要你间歇地按压几下,就可以使水流连续不断,比之用水桶辘轳来提升。自然是省事不少!有了此物,在天早河中水枯的时候,就不必太过忧愁了!”
“此物甚是神异,可否给老夫弄一些带回京师,请皇帝过目,然后在各地推广?”吕蒙正看了以后。觉得此物很是有用,便提出了要求。
我点了点头道:“有何不可?既然吕相有兴趣,少时本官便吩咐人将此物地样品和图纸交给吕相带回京师,也算是一点点小礼物。只是此物虽然看似简单,制作起来却很麻烦,如果朝廷想要大规模地利用,不妨由我们西北的钢铁作坊来代为加工。价格自然公道,质量也有保障。”
“杨夫人的建议,老夫会认真考虑一下,就看皇帝陛下如何决断了。”吕蒙正也认为这是个好东西,便一口答应下来。
众人走到外面后,不远处便有一片小池塘,里面的莲藕正在生长,碧绿的叶子浮在水面上,经过阳光一照,小风一吹,摇曳起来,颇有一些江南水乡的风光。
吕蒙正看了以后,难得地夸赞了一句道:“杨大人果然是能臣干吏,才到西北一年,就将这地方治理得如同江南丰饶之地一般,确是百官地楷模。”
众人纷纷附和,毕竟不比不知道,看了这里,在联想先前所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