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下倒也是个人才,见我喝止,顿时作出一副愕然的姿态来,“大人不是叫我给她一马扎么?”那表情作的,几乎跟真的一模一样,看得人叹为观止。
“蠢材!本官是叫你拿一马扎给老太太坐的,不是用来砸的,还不与本官速速退下?”我心中暗自赞叹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训斥道。
老太太却有几分骨气,颇有一引起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姿态,傲然回答道,“大人面前,没有老身的座位,老身还是站着好了!”
“老太太谦虚了——”我用两根手指敲着椅子扶手,打着哈哈说道,“你家亡夫也是朝廷的命官,位居一品的封疆大吏,这个座位还是应该有的。”
“我儿子与朝廷大军对抗,现在势同水火,老身自是大宋的罪人。”老太太还是不肯。
“哦?你也觉得自己儿子不应该造反?”一听老太太的话,我顿时来了兴致,于是便问道。
老太太看了一眼围在身边的族人和宋军士兵们,铿锵有力的回答道,“我儿子继迁,身受大宋的封赐,反过头来杀官夺城,的确是大宋的罪人!”
我点了点头,接着问道,“既然你也知道自己的儿子行为乖骞,有悖伦常,作为长辈,为什么不加以劝阻呢?”
老太太回答道,“因为我儿继迁虽然有负大宋朝廷,却有功于党项部众!我族偏居西北,受你们汉人百般欺压,无以聊生,不得不反!我虽然老迈,却也知道我儿继迁做的没错!”
“大胆!”我见周围颇有些人被老太太的姿态所迷惑,急忙大声喝止道,“你个反贼倒还有理了?背主卖国,勾结契丹,自立门户,反攻朝廷,这哪一件都是抄家灭门的十恶不赦大罪,当今皇帝虽然仁慈,却也不能容尔等口蜜腹剑之大奸大恶之人!来人呀——给我拖将出去,吹了祭旗!本官要即日起兵,灭了党项各部,荡平西北乱民!”
手下们立刻喧嚷起来,推推搡搡地就要将老太太拉出去,拖到辕门外斩首示众。
王石雷见状不住地扯我的袖子,意思是说是不是有点太过了,我却挤挤眼睛示意他这是作作样子,我口中虽然喊叫砍了祭旗,却没有发下令牌,手下们怎么不知道我的用意?
“且慢——”有个俘虏大喊道。
呵呵,果然有人出头了!我得意地看了王石雷一眼,然后仔细打量站出来的那名俘虏。
那个年纪在三十左右,白面微髭,身材适中,一脸书生相,却不是党项人。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汉奸了?我心中想道,摆了摆手,吩咐手下稍安毋躁,然后问道,“你又是什么人?我看你并不是党项族人,怎么会替他们卖命?”
那人费力地挪动双脚,挺身站了出来,“在下张浦,昔日也曾考取大宋的功名,名列进士,却被人排挤,流落西北,现在定难军节度使帐下办事。”
“原来如此,你阻止本官,可有什么说法?”我点了点头道。
张浦说道,“在下不才,也曾听说过杨大人的各种英雄事迹,以大人之威名,何需再依靠杀一妇孺来壮军威?即便是定难军节度使拥兵自重,也仍是大宋的臣子,如今只是因为被逼无奈才起兵自保,老夫人更是有朝廷赐封的诰命,大人如此不闻不问,便要喊打喊杀,哪里还有半分的大国体统,文士风流?窃以为不可取!”
我嘿嘿冷笑道,“你哪张浦是吧?我听说过你!当日定难军留后李继捧奉诏入朝,留居京师,献五州之地,便是你这个汉人中的败类,献策继捧族弟李继迁,率亲信走避夏州的斤泽,联结党项豪族,集众万余,抗宋自立!后来又跟从继迁多次袭扰宋边境。今年早些时候李继迁亲赴银州,佯与夏州巡检曹光实约降,伏兵葭芦川,诱杀曹光实等,假其旗帜,袭据银州,这条计策也是你献上的,最近受封为李继迁帐下左都押牙的便是你张浦,我说的没错吧!”
“原来杨大人都已经知道了,这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张浦见我道出了他的底细,索性说开了,“如今定难军拥兵十万,已然在西北得了人心,朝廷的剿灭注定是无法得成了!以张某之见,早晚大宋皇帝还得承认李大人的五州之地,加以封赐!退一步说,到时候大家还是一殿之臣,何必弄的刀枪相见,日后不好相见啊!”
“嘿嘿嘿嘿——”我忽然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朝廷没有用你,的确是一个损失!就凭你这东拉西扯造谣蛊惑的本领,怎么也算一个人物!不过可惜了,杨某人受皇命镇抚西北,全权处理边事,这个立场却是不能改变的!不错,屠杀妇孺的事情,杨某人自然是不屑为之,方才也不过是恫吓一下而已,老太太一把年纪,虽然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儿子,却也不至于替儿子的罪责背上黑锅!倒是你这个张浦,你这个党项人的左都押牙,你这个昔日大宋的进士出身!嘿嘿——你这个——汉奸——本官应该怎么处置你呢?”
张浦听了我的话后,脸色大变。
纵然他为自己投奔党项人已经找了千般理由,能够在别人面前理直气壮地说自己背宋投敌是有道理的,可是作为一个受过根深蒂固的汉人正统教育的文人,内心深处依然感觉自己这么做是不对的,汉奸这个称号,第一次被别人加到了自己的头上,这个滋味儿,确实有些适应不了。
“大人,杀了他——”
“杀了这个汉奸——”
手下众将士们纷纷慷慨激昂的要求道。
汉胡不两立,经过了五胡乱华的惨痛教训后,胡汉之分可以说是泾渭分明。在西北,确实有人曾经将党项罪犯的耳朵生拽下来下酒。可是并非此人天性残暴,其中的缘由却是一言难尽,总之民族矛盾在某种情况下确实难以调和,并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
我抬起手来喝止了手下的喧闹,冷冷地看了看张浦,“既然你觉得委屈,哪我也不便贸然给你下定论,待我派人将你遣送回京师,朝廷上下自有公论。”说着挥了挥手,就要吩咐人将张浦押下去。
“杨大人,要杀要剐,张浦我没有半分怨言,不过老妇人年事已高,少夫人又有孕在身,希望大人能够放她们回去。”张浦不顾自己的处境如何,极力挣扎着对我说道。
“哼,你还倒真成了李继迁的忠臣孝子了。”我冷哼了一声,命人将张浦押了下去。
王石雷在旁边问道,“大人,这些俘虏应当怎么处置?”
考虑了一下后,我小声说道,“先分开关起来,李继迁的母亲和妻子单独软禁起来。好吃好喝伺候着,他们里面不是有侍女吗?剩下的人找点儿粗活叫他们干,不老实就打,给我训练的服帖服帖的!”
王石雷连连点头应是。
我小声对他说道,“等下你写封书信,过几天给李继迁送过去,就说他老娘和老婆在本官这里住下了,吃喝用度,所费颇巨,本官的口粮都填进去了!他总不能置若罔闻吧?还有他那些手下们,都是些酒囊饭袋,叫他赶紧拿银子赎回去,晚了我就叫人拉出去拍卖了,脸上一律打上他的名字!到底怎么做,叫他自己看着办!”
王石雷听了之后,赞叹不已,连声称赞道,“大人的法子真是妙极,好,好啊!”
“六哥,你做事怎么这么不利索?”七郎却在一旁埋怨道,“小弟我好不容易捉了几个俘虏回来,就被你这么给折腾,要依小弟的意思,拉出去一刀一个,大好的头颅在地上滚来洋去,岂不快哉?”
我笑骂道,“若是依着你,全天下的党项人都剩不下几个了。”
回到大帐以后,几日未见的李如月忽然坐在里面。
“杨大人的脾气,似乎也有不好的时候呢。”如月笑颜如花。
“那要看对待什么人了。”我同样笑脸相迎,“本官一向最见不得那些汉奸国贼,尤其是九典忘祖卖国求荣的混帐东西,一想起来心中就怒火万丈,恨不得冲上去报以老拳,行止也就难免失控了,倒是叫如月小姐见笑了!”
如月轻笑着说道,“杨大人倒是真性情,英雄豪杰。”
我正容道,“如月小姐的伤势见好,不过最近仍然需要注意修养,以免落下宿疾,最近我可能会忙一些,因此我们还是抓紧时间疗伤,也好了结了这桩心思。”
“多谢杨大人。”如月感谢了一声,然后说道,“如月的伤势已经痊愈了,今次前来是向大人辞行的,顺便有一件事情要说。”
“哦?已经全好了?”我怔了一下道,“上次的时候,还有余毒未尽呢——”
如月带着一些感激的神色说道,“经过大人的帮助,再用上我雪山派的灵药,如月的内力已经恢复了正常,剩下的一点余毒已经清除干净了。”
“啊——那要恭喜如月小姐了——”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她伤势一好,就应该同我没有什么交集了,忽然觉得有些失落的感觉。
“临别之际,如月有两件东西要送给大人作个纪念。”李如月取出一只锦盒来,递给了我。
“哦——”我呆呆地将锦盒接了过来。
盒子不太大,却很精致,质地居然是纯银的,入手的份量在半斤左右,外面的面料是用蜀锦织上去的,花鸟纹路细致入微,是难得的上品。
“这个盒子里面有件东西,是如月的先人留下的,所说里面藏着一件天大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如月也不清楚,只知道这东西已经流传了上百年之久,这次李继迁纠同邪异宗的人对我下手,大概就是出于这个原因。”李如月在旁解释道,“这次我将此物赠给杨大人,就当是对多日来照料的酬谢了。”
“这个如何担当得起?”我捧着锦盒喃喃说道。
“如月这就告辞了——”在我怔怔地盯着盒子观看的时候,李如月轻轻地在我耳畔吻了一下,身形一晃,从大帐里面退了出去。
我如在梦幻之中,有些惆怅,摸了摸耳垂,依然留有芬芳,久久未能散去。
伊人已去,从此芳踪难觅,孤鸿渺渺,未知有缘再见否?
“汗!”我摇了摇头,自嘲道,“我多大的人了,难道还会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动心不成?真是的——”
第十二卷 青羊血誓 第五章 敲诈所得
更新时间:2009…7…3 17:04:46 本章字数:5230
打开锦盒后,只见里面一层黄绸子覆盖在上面,揭开以后,就见到下面一字排开共计十三只黝黑的羊角状物。
“这是什么东西?”我捏了一只出来,放在掌心里面摩挲片刻,只觉触手冰凉,又看了半天,以我鉴别古董多年的眼力,仍然没有得出结论来,看来这东西或许是这个时代所特有的材质也说不定。
接着向下看,又是一层黄绸子,下面却是一本小册子,蓝底湖绸的封面上镌绣着“重光自制”四个大字,笔力柔和圆润,飘逸中不失庄重。
原来是李后主的词集,我翻开扉页,便见到上面的题字,意思是特意为女儿如月公主所制,看上面留下的时间,应该是十年前了,那时他应该还在南唐过着奢华的生活,又翻了几页,果然辞藻艳丽,文笔风流。
“原来如月真的是位公主。”我心中百感交集,没想到如月会用这种方式向我说明自己的真实身份,难道她对我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意思不成?
再下面是一封信笺,草草地写着关于这十三只羊角状物体的来历。
原来李如月先祖徐知诰于大吴天祚三年废吴帝杨溥,自称皇帝,国号大齐,年号昪元。次年,改姓名为李昪,改国号为唐,史称南唐。后来又有中主李燝,后主李煜,共历三十九年而国破,其间势力一度从长江以北到福建漳州,因此后主李煜的词中便有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之说。
值得推敲的是,李家的崛起非常迅速,代吴自立也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这其中除了李昪的准备工作充分,拉拢了大量的士人和地主阶级以外,还与他的血统有关系,据说他是从溯于大唐皇帝直系的后裔。
李昪能够说明自己身份的,便是这几只羊角状的物体,据说是大唐皇帝赐封于功臣和外藩的信物,当时李昪代吴功成之后,曾将数只青羊赠送给大有肋力的朋友,声言持此物前来,便可以得到李氏一族的全力襄助,究其数目,一只是整整十二只。
据李如月所言,青羊一共有十二只,因此当李继迁派人告诉她,说发现了第十三只青羊后,她心中大感好奇,便下了雪山,来到统万城,却不料遭到了李继迁与邪异宗的暗算,推想前因后果,李如月认为这些青羊中隐藏的秘密已经被人发现了,她自言有要事处理,无暇顾及这些东西,故而留了给我,希望我能够有所发现,也好破解她心中的迷团儿。
“一共十二只,现在又多出来一只。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会不会有一只是赝品呢?”身为前赝品大师的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有人仿造原件造出了一只假货出来。
想到这里,便将这些青羊统统取了出来,一个挨一个的摆在桌子上细细观看。
从外表上看这些青羊,几乎没有发现什么太大的差别,奇怪的就是这种材质从来没有见到过,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先来测算一下比重,弄了一盆清水,制了几个简单的量筒后,把这些个青羊挨个放到水里面测算了一番,果然有一只青羊所使用的材质是不同的,虽然表面上并无异状。
我将这只青羊掂了出来,发现它分量也略重一些,想了一下,直接找了把刀子将它的外层一点一点地刮了下来。
落到桌面上的黑青色粉末有些像犀牛角的质地,有宛如某种结晶的粉末,落在桌子上显得非常沉重,一口气吹过去,沿着光滑的桌面滑动着,却不飘起。
“有意思——”我继续刮着,渐渐地青羊的体积就剩下了原来的一半。
这个时候就发现了问题了,一点点金光漏了出来,我小心翼翼地开拓着自己的领地,终于将里面的东西完全剥离出来,是一个鸽子蛋大小的小巧金丸。
我看的仔细,这金丸上面刻着两个篆体字,正是“道德”二字。从经验上来推断,这种金丸一般来说是用来储藏一些比较重要的图纸信息的,我沿着金丸的周围摸索了一遍,果然找到了相互契合的地方,轻轻地扭了扭,终于将金丸打开,却是一个中空的壳子,里面有一卷用蜂蜡密封着的小球,敲开蜡壳后发现,藏在最深处的竟然是一张薄如蝉翼的丝帛。
展开丝帛后才发现,这种工艺真是了得,轻轻的纱可以看得见背后的物体,真是如同蝉翼一般,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的字,时间虽然已经过了很久,丝帛却如水一般柔滑。
原来这十三只青羊果然是大唐皇家之物,里面有十二只是用来标识藏宝的位置,而那只特殊的则是所有十二只青羊的总枢,没有这只青羊,其他的青羊中所藏图谱都是一堆废纸。
“原来如此!”我不禁为当初设计这东西的人赞叹不已。
首先这些青羊本身就是造型独特材质特殊的艺术品,更何况它们还代表着皇家的承诺,得到这些青羊的人肯定会好好珍藏,不敢有所毁损,这样的话,青羊中的秘密就会长久的保留下来,而最终的流向只可能是回到皇家的手中,因为人微言轻皇家对有功人士的褒奖象征,这些东西只有再次回到皇家才能体现出它的价值来。
“真是聪明的设计者!”
若不是我善于鉴别,又不在乎这些青羊本身的价值,恐怕也很难发现其中的秘密。
有谁肯将这么珍贵的东西给生生毁了呢?
正准备进一步探究这些东西的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