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却好暖,乐香闭上眼睛,张手抱住他温暖的身体。
就是爱上这样的微生,最伤心的时候,他最是温柔,害她眼泪淌得更多。
是大雨把元宵美丽的灯笼淋湿,但在微生心上,一盏灯方亮起。
抱着湿透颤抖着的爱乐香,她的眼泪、她的悲伤令微生心悸,胸腔抽痛,宁愿陪她淋雨。
心如明镜,心如明镜啊!在这一场雨中,如果可以,他愿意卸下骄傲的面容,只求乐香止住眼泪。
如果她不嫁他,如果她不要他……他怕得像被抛落银河,空虚如堕深海。好像他的世界失去颜色,他的眼睛再看不见。
心如明镜,啊、心如明镜!
或许这双手天生要来抱拥乐香,这聪明的脑袋天生要来安慰乐香,这心只为她悸动,哪怕是雨,也不能浇熄心头那方亮起的明灯,他爱着乐香。
她的眼泪一颗颗都像打在他心上,那么重、那么重地痛着他。
“不哭……乐香,你不是最爱笑的么?”他小声在她耳边呢喃,把她的心都弄拧了。
***
当清水大师那样糊涂地将事情于挂月楼说穿,乐香心悸,可以想见她与微生是不可能了。事情一旦传开,定难收拾。
生平头一回,爱乐香没了主意,微生却非常清楚要怎样安置她。雨势太大,他们湿透,绝不能就这样走回去。
微生只固执地拉着乐香进客栈,不顾人们暖昧的眼神,跟掌柜要一间上房,买了替换的衣裳应急。
乐香没意见,任由微生安排。
一番折腾,两人都换上干净衣服,肌肤一接触到柔软干爽的绸子,乐香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冷,她忍不住发颤,连打了几个喷嚏后,脸腮就异常地红了。
微生在房外嘱咐着小二哥送热茶。乐香连打的几个喷嚏,教他听得皱眉。
“再来一锅姜汤。”他嘱咐。
回房,见乐香披头散发,穿着过大的绸衫,坐在椅子上哆嗦着。微生不知怎地,竟愣在门口。
窗外雨声哗哗,案上一盏油灯滋滋燃烧,跳跃的火焰映在乐香白净的脸上,映着她低垂的长长睫毛,映着她凛着的略略哀伤的表情。
乐香安静地倚着长桌,柔软粉绿的衣裳将她纤弱无骨的身子衬得好似仙子,湿发缠绕着她素白纤细的颈。
微生愣着,猛然惊觉,原来这是他第一次瞅见不穿白布衣裳的乐香。一身粉嫩的绿,虽没有丝毫装饰,却更雅致纤柔。好似注意到微生的视线,乐香转过脸来,定晴看他,因为刚哭过,黑黑眼瞳显得朦胧氤氲。这一注目,微生怦然心动。她是如此纤弱,怎么从前却不觉得,她其实很需要保护?
微生走向她,停在她身前。她开口,声音浓浊沙哑。“微生,我今日失态了……”她眨了眨眼,疲惫地傻傻微笑。“我歇一会儿就好。”她浑身慵懒,四肢酸痛,怎么也没力气走回去了。
微生不语,看她一眼,便抓了案上干净的巾帕,将她按在自己腰前,帮她撩起湿透的发。乐香贴着他胸膛,任他双手温柔,帮她将发拭干。
难得脾气急躁的白微生,竟这样站着耐心帮她理起头发。
贴着微生温暖胸怀,乐香不禁叹息。“微生,你今日对我真好。”
“说话要凭良心!”微生边擦边骂。“我几时待你不好了?偷我字迹也不跟你计较,上回还拿背让你踩……”他喃喃数落起她的不是。
乐香听着听着,眼皮沉重,好暖、好热、好困啊!“微生……我想睡……”
白微生没听见,他还没骂够。“还有啊,你今儿个发神经,雨中漫步,你爷爷我不也奉陪到底!真是胡闹,这么大雨,要多伤心,都不该拿自己身体开玩笑,方才还直打喷嚏,你要是……”忽然没了下文,低头见伏在怀里的乐香动也不动,微生蹲下,将她推开。“乐香?”
爱乐香睁开朦胧的眼睛。“嗯?”一脸恍惚,双腮绯红。
不对劲!微生凛容,伸手摸上她额头,好烫!又摸摸她的脸跟颈。“唉呀!”心急地对她咆哮。“你看你,发烧了吧!这下你高兴了!”
乐香恍惚着,只是困。“我很想睡……”一离开他的胸膛就惊觉到冷,埋首又在他怀底蹭。
微生揽住乐香软倒的身子,将她一把抱起,朝外边嚷嚷:“店小二!店小二!妈的,给你爷爷我过来!”嘴上吼着,双手却很小心,将乐香放置床榻,盖上厚毯。
“乐香?乐香?!”拍拍她迷糊的脸。
乐香睁眼,对不准焦聚,微生的脸模糊了,但听得他的声音焦虑。
“哪儿不舒服,告诉我,我去请大夫来。”
“我想睡……”
“不行、不行!先告诉我你哪儿不舒服?”
“我的心……”她迷糊着。
“痛么?还是怎地?”微生慌张。“你说清楚啊!”
乐香迷迷糊糊又闭上眼,昏眩着,四周的景物好似在旋转。
微生固执地催促。“先说清楚了,我好帮你跟大夫说,你怎了?怎样不舒服?告诉我……”
一只大掌抓紧她软软小手,乐香心悸,脱口便说:“我怕……”模糊喃道。“微生……怎么办……怎么办……”
微生听得糊涂,也跟着着急。“什么?什么怎么办?”
“我们……”乐香开始盗汗,额头布满细汗。
“暖!”微生搁下她的手。“我看你啥也说不清楚。”急着就差人去请大夫。方到楼下,就见自家个人寻来了,一拥而上。
“少爷!快回去……”
“夫人急着见您。”
“您跟咱走——”大家七嘴八舌,倚地慌张。
微生隔开他们。“别烦我!”只忙着嚷来店小二。“去帮我请大夫来,快!”
家丁们拦住少爷。“少爷,白夫人取消您与爱姑娘的婚事。不得了啊,听说清水大师是爱夫人熟识,串通好骗婚哪,方才在挂月楼,这事可是……”
白微生诧然怒叱:“胡说什么?”愤怒地打断他们的话。
“真的,清水在挂月楼什么都说了。现下,夫人正在爱府和他们对质,您快回去啊!”
白微生瞅着一对剑眉,瞪着下人。夜深,客栈内冷冷清清,外头雨下得急骤,空气湿冷。
风吹入客栈,他身上衣袂缓缓飘动。
微生一双眼在浓眉下精湛锐利,他静了半晌,肃然道:“我不走,爱乐香病了,我要照顾她。”什么取消婚约,竟没人问他一声,总是这样任意安排。
“可是他们爱家……”
“住口!”他勃然怒叱。一干人骇得全闭了嘴,但听微生笃定放话。“谁敢说爱姑娘不是,我便赏谁耳光。”脸色阴郁,认真警告。“都给我听着,她是你们未来的少夫人。现下——”他敛容怒视。“都给我滚回去!”
大伙儿摸摸鼻子,唯唯诺诺离开。
微生却怒火难消,灯旁,握紧拳头,横眉怒目。什么清水大师、什么狗屁,妈的,一群人被耍得团团转,荒谬!微生振振衣袖,忿忿地冲上楼。呔!他不吃这套。下回再见那神棍,定扁得他哭爹喊娘!这乐香他是非要不可,非娶不可!
***
雨直下不停,湿了一夜。乐香昏睡,流了很多汗,微生亲自照顾,一直没歇。
寤寐中,睡得迷糊,似梦非梦,但听微生不时在耳畔命她饮药喝水,额上总有干净的帕子替换,一双大掌不时轻轻拍抚她脸腮,将汗水拭净。
乐香终于醒来,像脱去一层皮,喉咙干哑,头痛欲裂。一转脸,便看见微生。
他坐在床前,见她醒了,眼睛一亮,像等了好久,微笑,忽尔伸手向她,挑眉,“答”地一声,变出一朵玫瑰。
乐香怔了怔,看着那朵鲜红玫瑰,缄默着。目光闪烁,鼻间酸楚。胸腔抽紧,泪光闪了起来,不住讶然失笑。
“送我玫瑰么?”
微生否认。“不。”仍逞强地道。“只是让你瞧瞧,没啥了不起,我也会变。你喜欢?嗟,拿去!”
乐香笑着。“我闻闻……”微生将玫瑰递至她鼻前,她深吸口气。“嗯……好香。”取走玫瑰,闻着,又抬眼瞅住微生,笑意浮上眼睛。“怎没回去?”
“谁叫你病了。”摸上她额头,这才放心展眉。“退烧了。”又说。“乐香,足足有一、二十人看见咱俩住进客找。”
乐香挑眉。“嗯?”
“所以……”微生返身,长肘搁床上,手撑着下颚,斜脸看她,黝黑的眼睛直盯进她眼底。“所以……咱非得成亲。”
也不知怎地,微生说的好正经,乐香蓦地红住眼眶。也不知怎地,很是感动,她眨眨眼,问着微生:“你的意思是……你要负责?”
微生看着她泪闪闪的眼睛,好似对着个小女孩,他笑了。“傻丫头。”随即又说:“正是这意思。”
他说这一句,原是要她安心,没想到她眼泪忽地直淌下。微生倾过来,揉揉她脑袋。“你把我整得七荤八素,鸡飞狗跳,难不成现在想脱身?不不不,没这等便宜事。”他掐掐她的脸颊。“等我把你娶了,再跟你算这笔帐。”
乐香低头拭去泪渍。“但是……我们命盘不配。八字不称,你母亲……”
“唉呀呀!你几时变得这么婆妈?”微生长手一伸,将她撑起,坐稳床上,凑身盯牢她眼睛。“你怕啥?你不是最福气的么?”
乐香皱皱鼻子,深吸口气。“我是吗?”
“你真笨,我白微生挑剔得很,我说是就是,你等着瞧,我非把你娶进门,谁要敢拦我,我就咬谁!”
乐香失笑,将玫瑰收进袖内。“我信你,微生。”又低声一句。“我知道,你待我好,我真喜欢你。”
微生听了,尴尬地清清喉咙,得意洋洋,又开始孔雀展屏似地昂首道:“当然喜欢我,我聪明嘛。”
乐香伸手,摸上他脸,眼睛看在他,低道:“暮雨半床留鹤睡,秋风老剑做龙吟……”微生讶然,但见乐香笑得一脸眯眯,凑身亲吻他耳鬓,悄声道:“你一早就想出对子了?是,你最聪明,微生……”她低首,抚了抚被上绉褶,烧退了,心头也清明了。乐香微微笑,垂着眼。“微生,你对上了词,按咱们约定,婚事就这么罢了。”事情不该更复杂,也许这样就好。
微光中,她的嗓音幽幽柔柔思地稀松平常,微生却听得心悸。
“原来如此——”微生双手收紧,肃容道。“不是我不娶,是你不想嫁。为什么?”
“清水大师他……”
“别理这事,我只问你嫁不嫁我!”他轩眉,强硬一句。“我可不想自作多情!”
“微生……”到底乐香思虑较多,抬首,一双大眼清明如水,注视微生。“你聪明,应当清楚,强娶我的后果。”绝对是一场风暴。这样强求,教她害怕。
白微生又不糊涂,当然知道后果。他正色,瞧着爱乐香。
窗外有雨,屋里有灯,微生黝黑的眼睛底燃着光,一张俊容熠熠发亮,坚决悍然。
忽地,他抓住乐香双臂,一使劲,便将她拉近眼前,瞪住她。
“在你眼中,我像是这样怕事的人么?”
那攫住她臂膀的大掌非常用力,乐香头一回见着微生这样震怒强悍的眼神,呆了呆,便解释道:“我以为这样对我们都好,事情还不够棘手么?”
微生动怒,一字一字掷地有声。“你未免太小觑我了。”他白微生岂会这样软弱,连个喜欢的女人都不能保护。
乐香不语,望着微生。“那么,你又能怎样?”
“你说呢?”微生忽笑。“我这么聪明,定有法子。”镇定极了。
“什么法子?”她不比他笨,倒不知还有什么办法。
微生挑眉,双眸刹地乍亮,像黑夜里一瞬的星光。一个使劲,便将乐香揽入怀中,低头笑望。
乐香便看见,那一双黑眼睛,笑意昂扬,他暖暖的呼息拂上她的面,乐香仰望,不知他为何能如此有把握,傻傻地问:“什么法子?告诉我。”
他低低笑着,热烫的胸腔震动了她。
微生说了四字。“先、斩、后、奏。”低头便吻上她。
乐香诧异,低呼一声,他便像山一般压下,将她压倒床铺。热情地吻她脖子,吻她小巧耳朵,也吻她弯弯细细的眉毛。蜻蜓点水般温柔细碎的吻,像雨密密落至她脸上。他的身体好热,乐香头昏目眩起来,好似又发烧了,要出事了……她平时恁地镇静,这会儿倒慌,一边低喘,一边急急警告。“微生,你要想清楚。”
“怕什么?”他是铁了心要娶乐香。解她腰带,吻她脸和颈。
乐香羞地直躲,急急叫嚷:“微生、微生,你冷静、冷静想清楚,别冲动,微生……”还帮他留后路。
他觉得荒谬,笑着追吻她。他是非常冷静、非常镇定,慌张的是她吧?攫住她手腕,吻她长睫。“乐香别躲,让我吻你。”很赖皮地缠她。
乐香瞪他一眼。“想想你爹娘!”这事可不能糊涂。
微生想得很清楚,就是知道父母会拦阻,这才非先做了不可。还是执意、放肆而贪婪地吻她美丽的脸。
她急得出汗,忽抓来枕头挡他。“微生……”脸红得似火,心跳如擂,一下下打上胸口。“你你你你……”她娇喘着,瞪着微生——他发鬓都散了,一张脸清俊爽朗,剑眉星眸。他笑着,眼色极认真。她慌张失措,他却悠哉自在,好像拥她吻她是那么的天经地义,反正他娶定了,他不怕。
这刹倒换乐香六神无主,像走到了岔路,彷徨至极。
“这不是好方法吗?”他问乐香。“生米煮成熟饭,我爹娘再不能拒绝这亲事了,真不让我娶你,你就大大方方告上官府,把我的名誉毁了。”微生想得清楚。“我娘绝不肯丢这个脸,我爹还算半个官人,更不能砸了自己声誉。你告诉我,这方法不好么?”他摸着下巴想想。“咱这叫置死地而后生——”不禁得意洋洋。“还挺轰轰烈烈的!”
微生说得乐香没话反驳,直到这刻,望着他笃定的表情,才真的明了——微生认真,待她情深。
白微生拂开披面散发,好看清楚伊人轮廓。原来爱乐香也有这么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他眼着她一张绯红小脸,斯文俊逸的脸容在微光中看来带丝邪气,眼色亮得像剑,那么果断坚决。
乐香望着他那斩钉截铁似的眼神,恍然明了他真豁出去了。一直以为她喜欢他多些,但这刹不放她走的却是他。
乐香抿唇,傻傻抱着枕头。“你果真想清楚了?”
“再清楚没有,你呢?”他问,俯身过来,眼睛对着她眼睛,捧住她的脸。爱乐香便再也躲不了那火一般热情的目光。
等不到她的回答,他好野蛮地瞪她。“你想撒手,不理我了?你想逃,不管我了?你问问你的心,就算过程恁地荒谬,也走到这田地。我们的缘分来得糊涂,婚约更是订得莫名其妙,但我对你却真动了情,你甘心放手?”一双大掌暖着、烫着她。忽然间白微生说的好似他是神,法力无边,啥都不怕。他是磐石,顶天立地,无坚不摧。他是她爱乐香唯一可倚靠的男人,他也深信自己可以办到。
爱乐香一直觉得自己聪明,有时更认为自己聪明过白微生,可是就在忽然之间,微生简简单单一句话便揭破她盲点。
他字字真理,像铁桩那样钉上她的心。
“我不迷信,乐香。我坚信所有幸福都靠自己争取,我定要争取你,我定要强求,哪怕他人不明了,你有多好,只我一人相信就够。我感觉,我们相称。我深信,与你一起,这是我福气。你也和我一样这么想么?”
相较之下,乐香这才发现自己何等懦弱,不禁汗颜。
乐香红着脸,隔着一只枕头,犹能感受微生身上传来的热气。
是,是她低估他了。他比她想的还有担当,还要坚强,甚至强过她。他保护着爱,却不是只等着爱。他守护着爱,不像她害怕时便选择好走的路;他不同,他情愿徒手斩荆棘,也不随便抛弃钟爱,他不怕会受伤。
是啊,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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