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一道钟磬沉厚之声突然悠悠而来,似是自这幻魔洞传出,又似是响彻在这四周无尽的穹野天顶,仿若盛大而恢弘的梵音,袅袅而鸣,徐徐而和。
伴着这声响,白光青光相接处突然光芒大放,一圈巨大的涟漪飞快向外扩散。张池眼见那光波袭来,然而速度太快,尚未及反应,便已被光芒侵身,转瞬就已淹没在了如潮的光线之内。
待得光芒散尽,眼睛重现色彩,张池只见一扇青光幻化而成的光门,在幻魔洞前缓缓成形。须臾,光门仿若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徐徐向内推开,刹那之间,大门处光芒纷飞,缭乱如仓皇末世的彩蝶。
此时的慕容炎和徐原脸色早已苍白如纸,便是连站立都有些不稳了,汗珠大滴大滴沿着轮廓棱角淌下来,大湿胸前衣襟。慕容炎来不及擦拭一把汗水,缓步行至萧岚面前,抱拳道:“萧院主,幻魔洞已经打开,便请您的弟子入内吧。”
“有劳,”萧岚淡淡言道,随即他转身面向寒阳院众人所立的方向,目光自诸人身上逐一走过,最后定在了张池和李浩然身上,“你二人不遵门规,对同门弟子擅自动手,今日便罚你们入这幻魔洞,你二人便自行入内吧。”
李浩然向萧岚院主躬身抱拳,与谭慎、卢海以及徐忠明一一挥别,头也未回,大步踏进了那青光缭绕的大门之中,身影很快被幻魔洞内无尽的黑暗完全吞噬不见。
“张师弟,切记我方才所言,一旦力有未及,便即刻出来。”谢思仁快速对张池耳语一番,但见张池神色颇为木讷,表情便似刀刻在脸上一般,不见悲喜,也不知听没听到。
张池面朝萧岚院主方向,遥鞠一躬,回首望一眼面带焦急之色的谢思仁和孙航,终是面无表情的向前行去。
当惊惶有了形状,那么脆弱的心脏,还能否抵挡它翻涌侵袭如浪?
如果命运早已被蔽空的乌云覆上,那一步踏出的,是无助的反抗还是满溢的绝望?
那矗立于前方的幻魔洞,便仿若一只蹲伏的巨大远古异兽,露出锋利而薄长如剑的獠牙。嘴巴大张无声咆哮出惊天的怒气,滚滚之上苍穹。在那幻魔洞之后,阴霾隐隐聚敛,暗云拢成巨大而黑色的漩涡。
似有无尽狂风席卷飞扬,猎猎如刀。张池走进幻魔洞的阴影笼罩,那身影,确是变得格外孤独而渺小。
一步,两步,三步,张池站定,仰面洞口,沉吟片刻,终是没有回头。然后右脚缓抬轻迈,身影被幻魔洞一口吞噬。
洞外,阳光移至古木树梢顶头,残光点滴而漏,正是一天之中最闲适悠然的时候。
骤一入洞,张池只觉眼前蓦地一暗,外面满目明晃晃的日头阳光像是为一道无形屏障所隔,丝毫不能进得洞来。而伴着这昏暗而来的,便是一股突如其来的阴冷感。
稍稍安抚一下早已在胸膛之中横冲直撞的心脏,张池拧起精神,举目四顾。然而方才抬起眼睛,那讶然的幽蓝色,便是飞快覆盖了瞳孔,像冬季结冰的湖。
这幻魔洞内,入目之处,皆是白茫雾气,缱绻缠绵,飞舞飘转,却是凝而不散。那是自无边晴空截下来的一朵浮云,还是细雨沿及中原时候垂落天下的一块烟。将这幻魔洞充溢盈满,不复见一丝其他颜色。
张池心思斗转,便是恍然明了,这漫延了整个幻魔洞的云烟重雾,想来便是谢思仁口中所指能致人疯癫的幻雾了。他此刻所立之处靠近洞口,乃是雾气最稀薄轻散之处,仅有丝丝缭绕自脚下流转。张池便似踏在云海之上,颇有腾云而起之意。
然而面对如此仙感灵境,张池却是丝毫不敢大意。因为此处乃是幻魔洞,令无数修为高深、法力通神的鹿屠门弟子都恐避不及的幻魔洞。张池立在原地,屏气凝神,望着那早已铺满地面的雾气,一动不动,片刻之后,汗水便已沾满脸庞。
只是他找了半天,也未寻见那早自己而入的李浩然,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凭李浩然如如此修为,想来早已闲步于这幻雾之中了,哪还用如自己这般小心谨慎。
念及此处,张池原本还涣散成云的瞳孔突然精光聚起,凝神成线,那藏在袖间的手掌,此刻一点一点握紧了,像是要握住这整个天下。只是那眼前,隐约立起了一道人影,虚幻飘渺,黑色缭绕。
是不是每个人,心底都会有一个暗落如雾的身影,就横亘在眼前,带着讥讽与嘲笑的面容?
那又有多少人,能采一缕隐忍做剑,在最孤独无依的时候,刺出最不甘屈辱的呐喊?
脚步起落,似有鸣声铿锵,那道瘦弱的身影,终是被虚幻无边的大雾,彻底埋没。
这难道便是世界本来的面目吗?
落叶飘零,花开花谢,仿若漫长亘古的永恒,又像仅是一瞬间的闲云随风。
周围一瞬间燃烧了无数朵曼珠沙华,花瓣鲜红欲滴,那血色徐徐渲染了整个天下。
而那原本平静如水的空气,随着花瓣绽放凋零, 缓缓旖旎盛开一道道清浅而淡落的涟漪。时间渐次闲适走过,清风温暖平和。
而眼前不知从何时,开始浮现无数道细小而绵绵的漩涡,就好像那些零星而破碎的虚洞一直都在,就环绕在张池的周身,将那涟漪层层漫延的空气,卷成一条一条细瘦的嫩竹拔节。
而这周围好像有数不清的色泽,不断涌现又不断消逝,一层一层,开满成绚目而多彩的颜海。
那是无边无尽花的尸体,那是死掉的精魂。
张池便是溺在了这超脱于凡的世界当中,飘然而升,淡忘来生。那嘴角,都是挂上了最无牵无挂的微笑。
一梦千年。
可是,这到底是在哪里?
仿若冥冥之中,一道声音破空而来,刺穿那氤氲弥漫的香气袭人与漩涡荡漾。入得张池耳中,已是颇有朦胧之感,回旋飘荡,层层席来。
可是细辨那入耳之声,分明又是从心底腾然而升,贯穿了喉咙,直通向头顶。
张池只觉脑海像是被针刺了一般,猛地一震,缓缓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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