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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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春风-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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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人见状,不由分说便冲上来,将打架的五个人制住。

    罗绍三人这才缓过神来,见救下他们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公子,三人连忙谢过,正在这时,跟在他身后的随从过来,道:“大爷,被打的人是兵部的,打人的是zj阵亡将士的遗孤。”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之色,对随从道:“想来并非个人恩怨,我们不好插手,你们送他们回兵部吧,不要在这里多做盘留,免得引来非议。”

    随从恭身而下,少年这才向罗绍三人抱抱拳,道:“举手之劳,三位大人不必言谢,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想来不久便会有人来此盘问,三位大人还是换个地方用膳吧。”

    罗绍打量这少年,见他身姿挺拔,一袭淡青色棉布直裰看似朴实无华,可头上温润如玉的竹簪,腰间的羊脂玉佩,以及举手投足间的高贵,无不显露出世家子弟的低调华丽,更何况还生得一副俊美无俦的好相貌,这样的人物,又有这样的侠骨仁心,想不惹人注意都不行。

    罗绍忙问道:“今日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在下等不胜感激,不知公子贵姓,仙居何处,我等必当登门道谢。”

    少年笑得云淡风轻,谦声道:“大人过誉,晚生只是偶遇而已,不敢称功,就此别过。”

    说完,郑重地向三人行礼,便飘然而去。

    看着少年的背影,李甲概叹:“京城之地,果然人杰地灵。”

    肖郎中也不住点头,罗绍便问道:“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真是个出色人物。”

    肖郎中看看他,忽然想起他家有位待字闺中的女儿,便笑道:“罗兄真想打听,这有何难,若是别的地方遇到,可能不好打听,可这是天香楼,如果这位公子是京城哪位大人家中子弟,在这里肯定有人认识他。”

    说着,肖郎中便吩咐随从去问,没过一会儿,随从就回来了:“大人,刚才那位公子是太常寺秦少卿的侄儿,秦家的大公子秦珏。”

    “啊?”罗绍和肖郎中异口同声,“他就是秦珏?十四岁的举人?”

    随从道:“他是不是十四岁的举人小的不知道,但打听到他是秦家的长房长孙。”

    待到三人重新去了另一家酒楼,按宾主坐下,便又说起方才的事,如果没有秦珏出手,罗绍和肖郎中就从楼梯上滚下去,受伤是小,这丑可就出得太大了。

    两人都觉得应该登门道谢,更何况这是秦家子弟,就冲着他们家的天一阁,也要去谢谢人家。

    一直没能插上话的李甲却道:“这位小秦公子只是晚辈,两位大人登门道谢未免有些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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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四章 摸鱼儿

    ‘罗绍和肖郎中这才醒悟,两人面面相觑。倒是那位原本心有惴惴的李甲,这时心里明镜似的。

    这两位一个管着四品以下官员功过评定,另一个则管着这些官员的升迁降职,他们的几个字一句话就能改变一个官员的命运,他正不知如何与他们拉关系,现在终于有了契机。

    真正的世家不受朝代变迁影响,他们数代传承,在朝堂根深蒂固,却能做到从善如流,不受皇帝猜忌,自是有一套他们自己的处世之道。

    李甲虽然并非京官,但是这天底下做官的若是连秦家也不知道,那就是井底之蛙。秦家在前朝便是名门望族,祖上据说曾迎娶赵郡李氏后人为妻,前朝末年群雄逐鹿,秦家又出了一个秦政,立下不世之功,而秦政就是秦家在京城这一支的先祖,秦政早年住在西安,其妻便是大名鼎鼎的京兆韦氏后人。因此京城秦家,又有韦氏血脉。

    李甲也是两榜进士出身,自是知道能与秦家子弟交往意味着什么。

    吃完饭,两位郎中回了吏部,李甲便立刻行动起来。他今天的运气实在是好,就像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他有一个关系不错的同科在太常寺,他便想去太常寺找这人打听一下秦珏的事,没想到还没到太常寺,就遇到方才在天香楼,给秦珏回话的那个随从。

    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连忙让自己的随从过去攀谈,秦家随从倒也是个健谈的,没过一会儿,就被套出话来,他家大爷在不远处的清心茶铺喝茶,原是让他给秦二老爷带个口信的,可二老爷进宫给四皇子授课了,他只好在这里等着二老爷回来。

    李甲闻言便找到了清心茶铺,果见还有两个在天香楼见过的秦家随从守在门口,他松了口气,抬步进去,见秦珏坐在靠里的桌子,正和一个看着像是商贾掌柜模样的人在说话,他走上几步,对秦珏抱抱拳:“在下李甲,原任职hn茶陵州,今日承蒙公子相救,又在此间偶遇,李某幸矣。”

    秦珏看到他时有些错愕,继而似是才想起他是谁,起身还礼:“原来是李大人,幸会幸会,李大人不必客气,一起坐吧。”

    说着,他对那位掌柜模样的人拱手道:“鲁二哥有劳了。”

    被称做鲁二哥的人让小二给李甲看座,自己却拱拱手走开了,李甲这才知道,原来这位鲁二哥就是这家茶铺的掌柜。

    闲谈几句,李甲便发现这位秦公子极是谦逊有礼,但却言之有物,得知他是来京城跑官的,秦珏微笑道:“此时南方有战事,看来李大人要往西边去了。”

    竟是一语道破他想去西边。

    李甲暗暗心惊,今天他和罗绍、肖郎中用饭时,他虽然表达了想换个地方的想法,可那两人滴水不漏,他心里也正七上八下,大周的重兵都在京城以西,除非鞑子打过来,否则宁王即使打进紫禁城,没有三五年也攻不下九边之地,现在来看,反而是西去最是安稳妥当。

    而且,这位秦公子平易近人,不但对他的打扰毫不为忤,还赞这家茶铺清雅,想在这里多坐一会儿。

    李甲看出秦珏和这里的掌柜分明是相熟的,想来是此间常客,又寒暄几句,他便提出向秦珏引见罗绍,秦珏初时面无表情,待听说这位文选郎就是十七岁考中进士的那位罗进士时,眼中便流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悦。

    李甲察言观色,心里不由好笑,少年人就是少年人,装出一副老成世故的模样,现在就露馅了吧,世人都是好奇,就像罗、肖二位听说十四岁的举人好奇,而秦珏听说罗绍是少年进士也好奇,这个顺水推舟的人情不做白不做,正想不出如何巴结罗绍,没想到却得来全不费功夫。

    申时,罗绍下衙,走出清吏司,就有李甲的随从过来,说秦珏正和李甲在清心茶铺,邀他一同饮茶。

    听说竟是在清心茶铺,罗绍大喜,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可是清楚,清心茶铺是自家的啊。只是这件事无人知晓而已。

    接下来就是李甲为罗绍引见了秦珏,罗绍和秦珏重新见过,寒暄之后,秦珏和罗绍便谈论起学问之事,两人竟有相识恨晚之意,李甲见了,便推说有事先行离去,几日之后,他便如愿补了sx的差事。

    罗绍和秦珏越谈越起劲,秦珏便提出想向罗绍请教功课,罗绍更是大喜,这少年学问极好,却又如此谦虚,他想起自己的学生霍星,便有意把霍星引见给秦珏,遂邀请秦珏到自己府中,秦珏原还推辞,见罗绍盛情相邀,只好免为其难,去了杨树胡同,在罗家,秦珏更是当场口述一篇制艺,请罗绍指正。。。。。。

    无论罗锦言有多么为她爹头疼,秦珏还是在三日后再次登门,将他近日所做的几篇制艺文章拿给罗绍看:“晚辈少时得叔父指导功课,后来叔父做了四皇子师傅,自是不能再教授晚辈,家父忙于庶务,无暇顾及晚辈学业,又因晚辈早有功名,再入族学也不妥当,这几篇文章晚辈早就写好,还请世叔拨冗指正。”

    罗绍先前也听说秦珏是跟着秦牧读书的,但没过多久便离家而去,后来秦珏高中举人的第三年,秦牧的两个儿子才中秀才,外间都道是秦牧忌惮侄儿之才,没有悉心教导,才令秦珏离去,自己苦读才中了举人。更说秦牧虽是家主,但宗子却并非自己儿子,而是侄儿秦珏,因此叔侄不和,各自为政。

    现在看来这件事全是世人杜撰出来,秦珏之所以不再跟着秦牧读书,只是因为秦牧做了四皇子师傅,如果同时再教授自家侄儿,为免是对皇子不敬,哪有什么忌惮侄儿之说,更没有叔侄不和之事,看来这世事就怕以讹传讹,就连秦家这样门风端正的世家也少不得被人借一事而垢病。

    秦珏这样幼庭承训的谦谦君子,又怎会做出有违人道天伦之事,都是外人胡乱猜测而已。

    其实秦珏离家出走在先,秦牧做四皇子师傅在后,但这两件事都已过去数年,谁还记得先后次序。

    听到秦珏竟然不再称唿罗大人,而是改称世叔,罗绍更是心里喜欢,索性让秦珏不必拘礼,以后如果再做了制艺,尽管拿来便是。

    罗绍应允秦珏的这番话,很快便被罗锦言知道了。她气得不成,她爹怎么就这么好骗,秦珏和张承谟是能一起打赌的忘年之交,他会没有人指导功课?非你不成?

    这件事上,她是要找秦珏谈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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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五章 落花意

    次日,待到罗绍上衙,罗锦言便对夏至道:“备轿,我要出去一趟。”

    没有继母的最大好处,就是父亲不在的时候,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用征得任何人同意。即使父亲回来后知道了,也不会说她什么,何况她平素也基本上不出门。

    可今天她还没到二门,就遇到了霍星。

    “惜惜,你去哪儿?”

    “出去逛逛。”

    “你自己出去?”霍星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你还是等世叔回来,同他老人家一起出门吧。”

    罗锦言不由皱眉,霍星是在管着她吗?

    前世自从进宫之后,就没有人管她,后来她做了皇后,后宫之中以她为尊,即使是赵极也不管她的事;今生罗绍宠爱女儿,从不用俗规要求女儿,否则当年也不会不教《女诫》和《列女传》,反而请陈镇做西席了。

    她立时便不悦起来,别的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情会吵闹或解释,但罗锦言不高兴起来,索性不说话。

    她指指自己的嘴,冲着霍星摇摇头,做个我听不懂也不会说的手势,与霍星擦身而过,扬长而去,夏至只好向霍星匆匆一礼,抱歉地笑笑。

    霍星看着主仆二人的背影,无奈地笑了。惜惜遗传了罗世叔的洒脱,可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半个时辰后,罗锦言已经出现在梅花里附近的那家书局里。

    夏至对两位老伙计道:“我家小姐有事要问你家大爷,劳烦两位老爷子给通传一声。”

    夏至即使不说,两个老伙计也恨不能插上翅膀去给大爷报信了,当下便一个留在店里,另一个跑出去了。罗锦言冷眼旁观,见那出去的黑脸老者步履轻快,分明是身怀武功的人。

    听说秦珏是由秦家老太爷秦计亲自教养的,她现在已经百分百确定,这位早已仙逝的秦老太爷不是正常人类,否则也不会调|教出秦珏这样的怪胎。

    秦珏这几天就在明远堂里读书做文章,九芝胡同离梅花里虽然不远,可也有些距离,罗锦言等了近将一个时辰,才看到满面春风的秦珏从外面走进来。

    看到罗锦言,他的眼睛中都是笑意,原本略显清冷的五官瞬时温暖起来,如同初春时洒在薄薄冰面上的第一缕阳光,明亮而又纯净。

    罗锦言的脸色却与他截然相反,她面似寒霜,秦珏看着她那梨花般吹弹得破的脸蛋,紧绷的嘴角,觉得她就像用莹冰雕成的人儿,喘口气儿都担心把她吹化了,只好隔着她两步停下脚步,笑着说道:“你又生气了?这次我可什么都没做。”

    他什么都没做?他是什么都没少做!

    罗锦言站在那座湘妃竹屏风前面,只觉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前世每次和他打交道,她都被他气个半死;重生回来他还是能把她活活气死。

    “你说什么都没做,那怎么就找上我爹了?你别说是偶然遇到的。”她沉声问道。

    秦珏没想到罗锦言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直奔主题,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低声道:“我和你不是表亲,也不像别人那样长在令尊身边,和他们相比,我连被令尊挑三捡四的机会都没有。我甚至想过要把你从家里偷出来,到海上东飘西荡几年,生米煮成熟饭,可我不能那样做,我想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我除了自己往令尊眼前凑,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罗锦言惊讶地看着他,秦珏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她和他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小时候被他扔在树上,后来不情不愿地“借”了骡车给他藏身,再后来机缘巧合和他看过两次烟火而已。

    可除了今年上元节这次以外,其他几次和他见面时,都是几年以前,那时她还是个孩子,他也不大。

    这辈子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

    “放肆,我最不想有所瓜葛的人就是你,我更不想看到你,你不要再想别的。”罗锦言强忍着才没让自己喘息起来,她不想再在秦珏面前出丑了。

    秦珏目光炯炯地望着她,声音温柔得像是能揉出水来:“可是我想和你有瓜葛啊,我更想看到你,最好每天看到你,无时无刻都能看到你。自从今年上元节后,我就是这么想的,我去扬州时,也是这样想的,我也想过等到我从东海回来再说的,可是我又担心等我回来了,你怕是连孩子都有了,我不能找到我娘,却失去了你。”

    他的声音温暖如三月春风,但听在罗锦言耳中却是每一句话都如晴空霹雳一般,活了两世,她是第一次应对这样的场面,她恨不能找个山洞把秦珏扔进去。

    “我和你没见过几面,你凭什么就对我有非份之想?”

    秦珏的嘴角勾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你也说了是非份之想了,你总不能不让我去想吧,再说我不过就是做了我想的事,又有什么错呢?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懂,没关系,我懂,我全都懂。你只需记得,我以后都不会再惹你生气,除了不让我到你家里去以外,但凡是你不喜欢的,我全都不做。”

    这一刻,罗锦言明白了,她和他根本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她最最最不想让他做的事,就是不让他再去自己家,在她爹面前装乖卖好。

    可他一句话就把她给堵死了。

    三十几岁的秦珏人憎鬼厌,十八、九岁的秦珏同样如此。

    “我爹是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你趁早死心。”罗锦言冷冷地说道。

    “以前我想出海,这才没有下场,可现在我想明白了,如果能每天看到你,就是做你家的女婿,可别人也想啊,我就只有比别人早一步入仕了,即使先不入仕,也要弄个庶吉士,所以我找令尊,只是请教功课而矣,没有别的图谋,你千万不要多想。”

    就这个,还算没有图谋?

    罗锦言死死抓住屏风外竹案上青绿色的丝绒台布,太过用力,指节微微泛白。

    她已经后悔来找他了。

    她早就应该想到,她和他是没有办法交流的,前世是这样,今生依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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