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济寺的方丈甚为欢喜,秦烨身份贵重,学识渊博,广济寺里有这样的人,对寺院是有提升的,况且,秦家为此给的供奉也甚是可观。
秦烨出家后,秦家每年给广济寺三千两银子,这还不算秦家人平时去寺里给的香火钱。
叶氏听说这件事后,什么都没有说,一边试着给元姐儿梳头发一边对来给她请安的鸿雁说道:“你又要带孩子又要操持家务,就不要总来看我了。”
鸿雁见她梳了好半天,也没把元姐儿的头发梳好,便笑着说道:“这种小辫子是刚刚时兴的,说是南边的小姑娘都是这么梳,也不知道是怎么传过来的。”
因为打仗,从南边传来的新样子也少了,就连江南时兴的东西也很少传到京城里来。
叶氏叹了口气,终于决定放弃了,对元姐儿道:“还是让绮红给你梳吧,祖母学也学不会。”
元姐儿抿着小嘴,笑出两个小梨涡来,她给叶氏行了礼,便散着头发跑出去找绮红了。
鸿雁看着元姐儿小鸟般灵动的背影,感慨地说道:“大姑娘又长高了,更水灵了。”
叶氏引以为豪地道:“都说她长得像我,是不是越长越像了?”
鸿雁笑着附和:“是啊,尤其是笑的时候,和您有五六成的相像呢。”
正在这时,小丫鬟跑进来,说是大少爷和三月来了。
叶氏眼睛都亮了起来,一边埋怨没有提前说一声,一边从炕上下来,到门外去接两个孙子。
豫哥儿和三月是跟着管三平过来的,两人一前一后跑过来,三月学着大人的样子,像模像样给叶氏行礼,豫哥儿却已经扎进叶氏怀里:“祖母,我们好几天没来了,您想我们了吗?”
叶氏一手搂一个,高兴地合不拢嘴,直到两个孩子闹腾够了,叶氏才问站在一旁的管三平:“这是从九芝胡同过来的?”
管三平道:“不是,老奴陪着两位哥儿去了庆王府,看望舅太爷。”
叶氏闻言,关心地问道:“舅太爷可好?”
管三平道:“精神很好,看到两位哥儿高兴得不成,还问起大姑娘了。”
叶氏有些失望,她这个舅舅不但从不问她的事,也不问秦珏,倒是每次都要打听元姐儿的事。
“那就和你们大奶奶说一声,下次让她找个合适的人,陪着大姑娘过去吧。”叶氏说道。
云栖的真实身份藏得很严,庆王府里没人知晓,明远堂的下人中也只有管三平知道,元姐儿已经七八岁了,出出进进都和小时候不同,她要去庆王府,自是不能像豫哥儿和三月那般随意。
罗锦言知道后,过了几日,便以元姐儿的名义给庆王世子妃送了拜帖,让夏至陪着元姐儿去了庆王府。
她没有想到,元姐儿竟在庆王府里待到宵禁才回来,夏至见太晚了,便让跟车婆子去给叶氏送信,说今天大姑娘不回去了,回九芝胡同了。
元姐儿回来之前,秦珏正和罗锦言说话:“这消息错不了,今天卫喜请了牌子,明天一早出宫。”
自从杨俭案发之后,卫喜便没有再出宫,当然也没有回过他在宫外的宅子。
罗锦言早就叮嘱过秦珏,一旦卫喜出宫,务必告诉她。
秦珏也不知道罗锦言为什么会盯着卫喜,如果不是罗锦言叮嘱过他,凭着他在官媒罗家拿回的那些信,下一个倒霉的就是卫喜了。
但是既然罗锦言向他要卫喜,他自是双手奉上。
看到女儿回来了,夫妻二人止住话茬,问起元姐儿见云栖的情景,夏至笑着说道:“听舅太爷身边的阿果说啊,他这些年见过舅太爷的笑容,加在一起也不如今天多,可就是一老一小谁也不说话。”
罗锦言忍着笑,问元姐儿:“你和舅太爷谁也不说话,那在做什么呢?”
元姐儿从头上拔下一朵珠花,交到罗锦言手上。
刚才元姐儿一进来,罗锦言就看到这朵珠花了,元姐儿还小,首饰头面都是她一手操办的,这朵珠花不是元姐儿先前有的,她还以为是世子妃赏的。
她把珠花儿拿在手里,见这珠子的成色很普通,和她先前送到庆王府的那些不能比。她不由得错愕。
元姐儿见母亲不明白,便把珠花重又拿过来,把其中一颗珍珠轻轻一拔,只听啪的一声,所有的珍珠全都弹了起来,如同开屏的孔雀美不胜收。
“这是太公公给你做的?”罗锦言问道。
元姐儿点点头,拿着那朵珠花爱不释手,她太喜欢这朵珠花,太喜欢太公公了,太公公和钱师傅一样,都是好腻害好腻害的人。
次日,卫喜出宫。这阵子他便提心吊胆,官媒罗家握着书信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那时他正在寻思着,怎么把官媒罗家除去。罗家只是八|九品的小吏,并不算什么,可是让人头疼的是罗娘子,罗家是罗娘子的娘家,罗娘子是皇帝心尖上的人,虽然病病殃殃的,可皇帝每天都要去看她,真若是算计了罗家,罗娘子在皇帝面前掉上几颗金豆子,这件事便会详查,偏偏罗家又是大族,大周朝各个衙门里的官媒要么是罗家人,要么也是和罗家沾亲带故的,万一这书信被罗家抄录出去,到时罗家人狗急跳墙,还是会抖出来。
卫喜头疼得很,偏偏这个时候,杨俭那个武夫还绑了罗家的嫡子,要协罗家交出书信。
卫喜恨不能在皇帝面前给杨俭告黑状了,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买通罗家自己的人,把那书信悄悄偷出来吗?你大张旗鼓绑了罗家的人,是想把这件事闹到人尽皆知吗?
好在这件事被人中途搅了,接着他派去四喜胡同盯梢的人说,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群人,明火执杖地冲进四喜胡同,硬生生抢了不少东西。
卫喜听了便给惊呆了,四喜胡同就在顺天府后面,住的都是官眷啊!这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光天白日到顺天府抢东西?
能让这些人无法无天的,断然不会是金银珠宝,卫喜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这些人抢走的,便是罗家的那几封信。
第九一二章 宦官劫
后来一夜之间,保定府事发,因为尹宸的案子,杨俭入狱,接着机缘巧合,找到了杨俭早年与瑞王赵梓的书信,再接下来,杨俭供出了韩前楚,皇帝本来还不想处置,偏偏这个时候,新任征南大将军邡元申进京,带着他的副将们以死相谏。。。。。。
当初郎士文放出那几封信的消息时,卫喜就知道这件事迟早会摆到桌面上,但他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打开,又是这样发展的,比起他想像中还要可怕。
只是他不知道,从官媒罗家抢走的那几封信里,有没有他的干爹卫小春的。
干爹卫小春早年得了瑞王赵梓不少好处,后来干爹出宫,他也成了皇帝近身,自是继续拿着瑞王府的银子,只是自从赵宥起事以后,他也就再也没和瑞王府联系过,倒也并非是他刻意中止关系,而是边关防卫,他和瑞王府之间的消息难以传递。
但是赵宥毕竟是反了,哪怕那几封书信只是礼节性的书信,也会引来抄家灭门之祸。
唉,那些书信里究竟有没有卫小春的呢?
好在这些日子以来,皇帝的病情时好时坏,罗娘子又一直病着,无论是刑部还是大理寺,只是针对韩前楚一人,没有再查别的,卫喜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几天皇帝用了新药,精神渐好,卫喜终于有了空闲,一大早,他便出宫了。
他没有回自己的宅子,而是径直去了卫小春住的宝宁寺胡同。
宝宁寺是前朝的寺院,早已毁于战乱,但是宝宁寺一带依旧沿用旧名,卫小春出宫后,先是住在自己的一座小田庄里养老,这两年遭灾,田庄的收成不好,他看着来气,便搬进了宝宁寺胡同的这座宅子里。
太监内侍若是没有圣旨是不能出宫的,但是这不包括卫喜这样的,他只要拿了出宫牌子,便没人找他麻烦。
尽管如此,卫喜还是很低调,他坐的是街上雇来的骡车,身边也只带了两个服侍他的小内侍,眼下是多事之秋,他不想招摇过市,惹人口舌。
骡车绕开六部前街,向着永安大街走去,从这里到宝宁寺胡同要半个时辰,算是不远不近。宝宁寺胡同的这处宅子,是卫小春还在宫里时就有的,不同于卫喜的那处宅子,卫小春的这处是他自己真金白银置办的,那时不比现在,京城里寸土寸金,这处宅子从里到外花了一万多两,卫喜坚信,这其中至少有五千里是瑞王府给的。
卫喜坐在骡车里,轻轻掀起车帘一角看向窗外,往常这个时候,正是永安大街最热闹的时候,各家茶楼书场戏园子前,停满宽大的马车和精致的轿子,街上时时能看到穿著考究的公子哥儿和带着篦篱的太太小姐们,这就是大周帝京,即便是冬天,也是处处花团锦簇,富丽堂皇。
可是现在,就连店铺林立的永安大街都是冷冷清清,听说很多人家都把家眷送走了,前阵子霍家的郭老夫人做寿,很多人家都是只送礼却没来喝寿酒,原因几乎都是家里的女眷回乡省亲。
呵呵,省亲?兵荒马乱省的什么亲,分明就是送走避难了。
卫喜撇撇嘴,他现在就盼着赵奕和赵宥全都打败,然后皇帝病死,宫里的那两个小孩子中的一个继承大统,他一定会好好辅佐年幼的小皇帝。
皇帝当然是年纪小的最好了,像赵奕和赵宥,全都是三四十岁的人,让这种人当皇帝,那和现在的同德皇帝有什么两样?他们攻进紫禁城的那一天,就是自己这种人死翘翘的日子。
可是小皇帝就不同了,何况还是这种从宫外送进来的孩子,那就是手里的泥,想怎么揉就怎么揉。
不过宗室营的那些老家伙也是个麻烦事,好在他们再闹也闹不到后宫,只要小皇帝一天没有立后,他就有本事把小皇帝握在手心里。
卫喜想到这些,多日来紧张的心情也似是放松下来,他放下车帘,悠闲地闭上眼睛,两名小内侍机灵地凑过来,一个给他捏胳膊,一个给他捶腿。
忽然,骡车猛的停了下来,车厢里的三个人不由得身子前倾,差点摔倒。
不用卫喜开口,一名小内侍已经尖着嗓子叫了起来:“怎么了,这车是怎么赶的?”
他的话音刚落,那骡车忽然又走了起来,不是走,应该就是狂奔。
路边的行人纷纷驻足,只见一驾骡车忽然飞奔起来,就在骡子刚刚跑起来的时候,车把式便被从车上甩了下来,他就地滚了出去,滚到路边才晃晃悠悠站了起来,看着远去的骡车瞠目结舌,有好心人让他快点去追,车马式摸摸自己的腰,哭丧着脸道:“不行了,追不上了,我这把骨头快要摔散了。”
嗯,看上去真是个倒霉的人啊。
当然,骡车上的人更倒霉,拉车的骡子像疯了一样四蹄腾空地疾驰,终于在一堵墙前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车上的三个人早已吓得三魂去了七魄,见骡车停了,两名小内侍扶着呕吐得面如白纸的卫喜下了骡车,可还没有站稳,忽然一块石头飞过来,准确无误地砸到了卫喜的后脑上。
直到卫喜倒下来,两名小内侍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为时已晚。
他们大呼救命,这才发现,他们此时所站的地方,早已不是永安大街,也不知是什么地方,除了那匹罪魁祸首的骡子,四周连个人影儿都没有,更不知道这块石头是从哪里飞过来的了。
两名小内侍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要救卫喜,可是这个时候,卫喜已经断气了。
“怎么办啊,连个证人都没有,慎刑司一定会说卫公公是哪哥儿俩害死的,怎么办啊?”小内侍心里一急,一股湿热从两腿间流了下来。
另一名小内侍比他的胆子大一点儿,可也是吓得直发抖,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一个小声对另一个说:“你看这半天也没人经过,不如咱们赶着骡车,把卫公公找个地方埋了吧,人不知鬼不觉的。。。。。。”
第九一三章 遇玉人
两名小内侍只是跟着卫喜出过宫,对京城里的地方并不熟悉,两人手忙脚乱把卫喜搬到骡车上,这才想起来,他们不但不认识路,而且也不会赶车。
两人小心翼翼地去赶骡子,生怕那骡子又发起疯来狂奔,可就在这个时候,躺在车厢里的卫喜忽然动了,他迷迷糊糊的,只感觉头痛欲裂,他费了好大劲儿,才记起是在宫外,他艰难地爬了起来,掀开车帘,就看到侍候他的两名小内侍正在赶车,可那骡子就像是脚上生了根,无论两名小内侍怎么哄,它也纹丝不动。
“你们。。。。。。你们。。。。。。”卫喜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现在他需要看大夫,可是头太疼了,连带着说话也受到影响。
两名小内侍正在和那头骡子较劲,猛然听到背后有人说话,吓了一跳,再看到从车帘后面露出的那张脸,两人吓得尖声惊叫。
“鬼啊,诈尸啦!”
两个人再也没有心思去赶骡子,跳下骡车拔腿就跑,边跑边尖叫。
说来也怪,那头骡子刚才无论如何也不肯动一下,这时被小内侍们这样一叫,竟然像打了鸡血一样跑了起来。
骡车很快就超过了落荒而逃的两名小内侍,他们眼睁睁看到骡车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又眼睁睁看到有个人被从骡车里甩了出来。
“鬼啊!”他们连忙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逃命去了。
。。。。。。
李初一喜笑颜开地对罗锦言汇报:“白九娘的功夫真不是虚的,那记石头打得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那死太监的后脑勺上,可却没有一下子把他打死,偏偏那两个手下没见过世面,还以为他死了,骡子惊了以后,硬生生把他从车上甩出来,我看得清楚,他刚摔到地上时还往前面爬了爬,后来就不动了。”
罗锦言问道:“你从骡车上摔下来,有没有摔伤?”
李初一就是那个车把式,骡子忽然狂奔自然是他做的手脚。
李初一笑道:“大奶奶是小看我了,我虽然武功不及哥哥们,可是也练过几年。”
罗锦言对一旁的夏至道:“我记得库里还有虎骨,你包些让他带回去。”
李初一摸着脖子有点不好意思,忙道:“我身强力壮,用不到那个,大奶奶若是有当归什么的,就给我一些吧。”
这一次罗锦言也笑了,七兄弟都是疼老婆的,当初把小雪许配给李初一没有错。
她让夏至去包了当归、枸杞,连同一匣子制好的驴胶全都交给李初一,让他带回去给小雪用。
秦珏很快就得知了卫喜的死讯,顺天府给出的死因是摔死的。
他没有问也知道这是罗锦言的手笔,只是不知道罗锦言从未见过卫喜,却不知为何对卫喜似是有沉仇大恨一样。
或许是因为那个梦吧,但惜惜从未说过那个梦里还有卫喜。
想到卫喜可能也在梦里,秦珏就觉得卫喜死得太晚了,早就该死。
赵极也得知了卫喜的死讯,他问了内侍才知道,卫喜领了牌子出宫了,出宫就死了?
赵极忽然觉得气闷,闷得他头脑发昏。
卫喜是他近身的人,跟了他很多年,虽然算不上多么贴己,但是他用着很顺手,这样的一个人,偶尔出宫就死于非命?
如果是以前,卫喜死了也就死了,赵极也不会太在意,可是现在这个时候,方方面面都很敏|感,而卫喜却在这个节碌眼上死得不明不白,赵极忽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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