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是秦珏弑父,可是此时此刻,谁会相信他们真的只是想告秦珏呢?
他们是要重提五大罪,借着赵熙之死,把赵极杀死父亲英宗、母后窦太后、兄长赵植,以及元后窦皇后,以及二皇子的事,全部重新翻出来。
延安伯世子又一次捂嘴,如果这一切是人为安排,那么这就是算无遗漏。
湖南战报、赵熙死讯,以及都察院的两个蠢货,全都在同一天里摆在皇帝面前。
“父亲,这会是谁安排的?”他讷讷地问道。
延安伯笑了:“这过继皇储的事,会过继到咱们家吗?当然不会,和谁有关系,那这件事就是谁搞出来的。”
延安伯世子了然于胸,这件事离不开一个赵字。
就是那些宗室们搞出来的,在这个关键时刻,抛砖引玉,逼着皇帝在他们中间过继孩子。
就在父子二人窃窃私语的时候,高黎二人已被锦衣卫带走了。
几位阁老和骁勇侯、庆王,都在御书房里等着,他们全都清楚,皇帝之所以要留下他们廷议,只是权宜之计,不想把病情传出去而已。
让把高黎二人带进来,是庆王的主意,为此霍英还看了他好几眼。
秦珏是罗绍的女婿,罗绍是霍英的门生,这两人参的是秦珏,而且还不是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大事,只是伦常之事,此时正是多事之秋,让这两人来添乱,你是想让皇帝想起五大罪来?
庆王假装没有看到霍英那寒潭似的目光,他晃着脑袋又开始打瞌睡。
骁勇侯见了,以手支额,开始思考。。。。。。
几位阁老原本是想说说今天的战报的,可是有骁勇候和庆王在这里,他们真的什么都不想说。
赵极平躺在东暖阁的大炕上,双目圆睁。
战报上的每个字都像活了一样,在他眼前跳动。
先皇太孙奕!
那是赵奕了。
赵极还记得赵奕。
赵奕是太子赵植的长子,很受英宗喜爱,他还有一个妹妹,比他小两岁。
那时赵极只是个没有靠山的皇子,他的命运,从一出生就已经注定了。太子赵植的生母是英宗青梅竹马的元后,而他的生母原本只是个宫人。
元后死后,英宗为了不让任何人影响到赵植,甚至立了没有子嗣的窦氏为后。
英宗喜爱赵植,连同赵植的一对子女全都爱乌及屋,两个年幼的孩子时常出入御书房,英宗与阁老们廷议时,他们便在一旁玩耍。
赵极很快就发现,不只是他恨这对孩子,窦氏更恨。
窦氏没有儿子,当然也没有孙儿。
于是当那一天来临的时候,无论是赵极还是窦氏,都没有想要放过那两个孩子。
不能让他们活着,他们一定要死。
他们是怎么死的?
赵极仔细回忆,是了,就像对待二皇孙一样,不能赐死,只能想办法让他们死。
于是便赐他们去守皇陵,在两个孩子要启程的前一晚,在东宫之中,先用桑皮纸把他们闷死,然后东宫起火,待到找到两个孩子时,已是两具小小的焦尸。
赵极和窦太后从未怀疑过这两个孩子的死活,太子和太子妃的人死的死,抓的抓,太子妃娘家也被满门抄斩,重重深宫,这两个小小的孩子怎能逃得出去?
这么多年来,他们在赵极心中早已是两个死人,那两具小小的焦尸。
第七四八章 真或假
两份战报终于被送进了御书房。
庄渊瞥一眼皆处于浑然忘我状态的庆王和骁勇侯,没有谦让,从内侍捧上来的托盘里,把两份战报一一拿起。
第一份战报他只是大致扫了一眼,便放到一旁,仔细去看第二份战报。
霍英和韩前楚都在看着他,庄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嘴角紧抿,一言不发。
良久,他把第二份战报扔到霍英面前。
霍英正要拿起来,一旁的韩前楚抢先把战报拿在手里。
他也只粗粗一看,双眼便瞪得铜铃一般:“先皇太孙奕!”
这五个字从韩前楚嘴里说出来,满室皆惊。
谁也没有注意到,正在打瞌睡的庆王身子一颤,他猛的睁开眼睛,双眸晶亮,哪有半丝困倦。
霍英沉声道:“韩阁老,你再说一遍,什么先皇太孙?”
韩前楚双手成拳,早把战报扔到桌上,那战报就像是烫手山芋,他是碰都不想再碰了。
直到这份战报从霍英开始,几位阁老以及庆王、骁勇侯全部传阅一遍,御书房中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延安伯父子也没有出宫,父子二人伫立在早春的寒风里,眼睛一睁不睁地盯着通往御书房的那条路。
很快,一个内侍打扮的少年小跑着过来,延安伯世子笑呵呵地迎上去:“宝哥儿,好久没见,这阵子也没见你跟着相公公来我们府上了。”
那个被唤做宝哥儿的小内侍笑着和延安伯世子寒暄,待到延安伯世子回来时,手上有个纸条。
他用衣袖掩着,把纸条看了一遍,脸上残存的笑容便凝住了。
延安伯见儿子脸色有异,低声问道:“王宝带来的什么消息?”
延安伯世子这才醒过神来,他在父亲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延安伯脸色大变:“当真?”
延安伯世子点点头:“那战报是从王宝手上呈给庄渊的,不会有错。。。。。。再说,他也编不出来。”
是啊,别说王宝这种小内侍,就是延安伯也编不出来,不对,是压根就想不到。
原来让皇帝气血攻心昏厥过去的,不是王月久的失踪,不是湖南失守,也不是赵熙之死,而是。。。。。。赵奕!
赵奕?
一个遥远得几乎忘却的名字。
厉太子赵植嫡长子,三岁封太孙,也就是说,如果赵植没有登基就死了,那么皇位便是他的,根本轮不到做为叔叔的赵极。
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虽然都说他和妹妹死于东宫大火,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他们兄妹是被窦太后和赵极灭口的。
皇太孙、厉太子嫡长子,就是一生住在皇陵里,龙椅上的那位也不会放心的。
想要放心,就是让他死。
何况他还是几岁的小孩子,想要弄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不可能啊,他早就是个死人了。。。。。。”延安伯自言自语。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的众人也在置疑。
韩前楚冷哼:“咱们的查子一直都有密报送过来,从没有发现十万军和赵奕有关系啊,这若是个真的,干嘛藏着掖着,当年起事时就把他搬出来,那岂不是比四。。。。。。”
他想说比四皇子赵熙更能蛊惑人心,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若是不管不顾这样一说,那不就是说赵熙名不正言不顺,赵奕才是正统吗?说赵熙不就是说皇上?
霍英的目光却停留在骁勇侯和庆王身上,他们都是皇亲。
庆王端起茶盏默默喝着,骁勇侯则大马金刀坐得笔直,不像是坐在御书房里,倒像是身在三军大帐之内。
两人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平静得似是秋天的湖面。
霍英暗暗叹了口气,便也如老僧入定般默不做声。
其他几位阁老则在窃窃私语:“是不是假的,应该是吧,赵熙死了,十万军便搬出赵奕来了,赵奕死时只有几岁,又是养在深宫里,谁知道是真是假。”
是啊,这个赵奕肯定是假的,他一定要是假的!
原本躺在大炕上的赵极霍的坐了起来,把旁边服侍的太医和内侍皆吓了一跳。
赵极的眼睛在他们脸上略过,目光森然:“摆驾御书房。”
“天家,龙体为重啊,您现在不益辛劳。”
太医和内侍们纷纷跪倒。
赵极冷冷一笑:“朕若是一命呜呼了,你们又要称呼谁为天家?”
太医们闻言簌簌发抖,连呼“不敢”。
赵极懒得理会他们,由内侍们搀扶着,走出东暖阁。
二月的阳光带着冷意,却亮得耀眼。在屋里呆得久了,忽然到了外面,赵极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无法适应。
他闭了闭眼睛,待要想睁开时,忽然,眼前浮现出两具小小的焦尸,烧得焦炭似的,早已看不出模样。
赵极大惊,他揉揉眼睛,那两具焦尸还在他的眼前。
“去,把灵虚子叫过来,快去!”
御书房这边早就得了信,说皇帝往这边来了,众人连忙整理冠袍,到御书房外相迎。
可是左等右等,也没见皇帝的身影。
骁勇侯便个眼色,一名内侍匆匆离去。
片刻后,那名内侍跑回来:“天家本是要往这边来,后来叫了灵虚道长,还叫了小秦大人。”
灵虚道长当然就是灵虚子,小秦大人就是秦珏。
在京城里的秦大人有几位,为了区分,便称呼秦珏为小秦大人。
这个时候叫秦珏?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依然跪在寒风里的高帆和黎修竹。
该不会这个时候,皇帝还要把秦珏叫来对质?
好在答案很快便有了。
赵极在灵虚子的陪同下,步履稳定地走进御书房,秦珏施施然跟在后面,却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御书房外的庑廊下。
他看着还在跪着的高黎二人,嘴边的笑容便止也止不住地溢了出来。
这个时候,除了高帆和黎修竹,没有人注意到他。
御书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赵极身上。
赵极的神情虽然有了几分疲倦,但是并没有病容,这让大家全都松了口气。
看来就是一时急火攻心了,并没有大恙。
赵极看一眼书案上的战报,淡淡地问庄渊:“卿等都看过了?”
庄渊道:“臣等都看了。”
赵极微微一笑,问道:“那卿等如何来看?”
庄渊用眼角扫了扫坐在旁边的霍英,见霍英正襟危坐,一副此事与我无关的神情,他在心里叹口气,对赵极道:“臣等皆认为此人是宵小冒充。”
赵极颔首,似是对他的回答很满意,他又看向庆王:“庆郡王,你又如何看呢?”
第七四九章 请喝茶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不约而同聚集到庆王身上,他半眯着眼睛,直到骁勇侯踢他一下,他才似忽然从半梦半醒中清醒过来。
“啊?圣上说的是遗诏吧?匪患欲图之,自是花样百出,都是无稽之谈,圣上不必理会。”
赵极深深地看他一眼,微微颔首。
既然庄渊和庆王全都表态,那么这就意味着朝臣与宗室,皆将此事当做笑谈。
赵极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这件事也便就掀过去了,接下来便要议派谁去接替王月久了。
提议了几个人,赵极全都不置可否,
韩前楚身为兵部尚书,心里便敲起了边鼓,看来皇帝是想御驾亲征啊,如果是在十年前,他肯定能行,可是现在。。。。。。
他咬咬牙,道:“万岁,老臣愿往。”
他的话音刚落,庆王便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叹气的声音足能让御书房的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韩前楚脸上如四季飘过,他强压怒火,对庆王道:“怎么?王爷认为老夫不行?还是王爷另有人选?”
这话听起来直白,其实是在提醒庆王,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只是宗室,不能参与朝堂政事,何况这还是领兵打仗的大事。
庆王闻言不愠不恼,看都没看韩前楚,眼睛重又半眯起来,嘴角却是抿成一条线。
韩前楚恨不能给这老头子一拳头,可是这里不是文华殿的那间小书房,他不敢。
他对赵极抱抱拳:“万岁,老臣。。。。。。”
他刚刚开口,赵极便摆摆手,淡淡地道:“行了,此事改日再议。”
这一次,就连韩前楚也看出来了,皇帝不是不想议,是心神疲惫,硬撑着过来,此时是要挺不住了。
庆王却在这个时候重又开口:“是啊,这些大事先放放,圣上,外头有两个御史,说是要参刑部侍郎秦玉章的,您看要不要听听他们说什么?”
这两名御史在太和殿外长跪不起的事,赵极已经听说了,他点点头,道:“让他们进来吧。”
高帆和黎修竹由内侍引着进来,二人皆是第一次来御书房,既兴奋又激动。
两人行了三跪五叩大礼,赵极冷眼看着他们,这就是前些日子递状子进来的那两名御史?
倒是长出息了,上次在大理寺击鼓,今天就便在朝会上闹起来了。
若是没有这两份战报,朕还真以为你们就是想找秦珏麻烦的小人。
却原来,你们背后另有高人指点,这日子拿捏得既准又好。
他听两人把秦珏弑父的恶行陈述一遍,便看向庄渊:“庄爱卿,这不过是件伦常小事,你们去议吧,今天就到这里了,都散了吧。”
众人连忙起身恭送,高黎二人愣在那里,就这样完了?
秦珏还在外面,都不让他进来对质?
他们准备了一整套的辩词痛斥秦珏,这套辩词由高帆执笔,黎修竹补充后,经与他们共事的江南才子们传阅后,重又润色,这才定稿。
两个人背了两天,才将这洋洋洒洒几千字烂记于胸。
秦珏出身名门又如何,写过一篇关于马市的概论又如何,这套辩词一样能将他驳斥得哑口无言,溃不成军。
而这套辩词经此一战,定能流芳千古,光照日月。
可是他们竟然没有和秦珏当面驳斥的机会!
他们不知道是怎么出宫的,垂头丧气,壮志未酬。
好在有人把他们当成英雄。
他们出了紫禁城,正想拐上六部西街,早有一群江南学子在等着他们。
“快看,是高大人和黎大人!”
“不对,应该叫高青天、黎青天!”
。。。。。。
东暖阁内,赵极半靠在金龙大迎枕上,听着大太监相红低声禀报。
“奴婢遣了两个崽子在后头跟着,那高御史和黎御史出宫便去了六部西街。您猜怎么着,那儿早有几十号人在等着呢,唉,听崽子们说啊,那场面快要赶上戏台上的八府巡案出京城了。”
赵极冷冷一笑,对相红道:“你让人把邹尚叫过来。”
邹尚,二十八岁,清平候幼子,现为锦衣卫指挥佥事,郎士文离京后,由他代为主持锦衣卫事务。
邹尚很快便来了。
赵极挥挥手,屋内诸人全都退了出去。
赵极低声吩咐几句,邹尚领命出去。
相红站在廊下,看着邹尚出来,脸上立刻堆起笑容:“邹佥事,您走好。”
邹尚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点点头,转身离去。
正好走过来的卫喜把这一幕尽收眼底,相红倒是贼心不死,一有机会就想再往皇帝身边钻。
相红原本倒是得宠,可惜古淑妃出事时,那天当值的刚好是他的几个干儿子,从那以后,他便再也没能回到皇帝身边来。
过年的时候,皇帝想起了孝贞皇后,也就是古淑妃来,便到古淑妃当年住的地方走了走,刚巧遇到相红,从那以后,皇帝便时不时地把相红叫到身边单独说话。
如今宫里都在传,相公公是时来运转了。
相红也是老实不客气,立刻把他的一个干儿子王宝提拔上来。
卫喜咬咬牙,这老东西真是会见缝插针啊。
高帆和黎修竹被学子们簇拥着去了天香楼,没想到刚刚坐下,就听说这天香楼的老板竟然是秦珏的舅子。
他们都是铁骨铮铮的清流,怎能和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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