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七仅是想了想,便不寒而栗。
他嘴角翕翕,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姐,我这一去怕是就有去无回了,这次的事,姐和哥哥们总要给世子爷说一下吧,您看万一。。。。。。”
这就是提条件了。
朱翎在心里轻笑,大爷说过,只要他肯提条件,也就是上钩了。
“你放心,咱们这就给世子爷修书一封,把这些事情原原本本写出来,当着你的面,六百里加急送去平凉,你看如何?”
路七松了口气,随即又暗道庆幸。
平民百姓是不能用六百里加急的,这几个人寄信,肯定不是打着瑞王府的旗号,却也能轻轻松松就寄六百里加急,他们在京城里果然是有些手段,难怪王英要把他们连锅端。
路七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心思怀疑什么了,至于五城兵马司为何会把王英送到锦衣卫掌管的诏狱?郎士文怎么就敢在陈春刚倒台之后,就动用锦衣卫去做见不得人的事?
这些他统统没有去想,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这次他要被人吃干抹净了。
朱翎做事痛快,从不拖泥带水,没一会儿便请来一位文士,路七见这位文士四十多岁,见人就是三分笑,便问道:“这位是。。。。。。”
文士道:“学生姓汪,坐馆为生。”
坐馆的?
即使路七还是当年在京城里的闲帮,也知道但凡坐馆的就不能小看。
但凡能请得起坐馆先生的,非富则贵,难怪这些人能在京城隐迹多年,原来他们当中还有个在大户人家坐馆的,如果是在哪个大官家里的,何愁探听不到消息?
汪先生很快便写好一封信,这些年路七也认识了几个字,粗粗一看,就知道朱翎没有骗他,把答应他的事全都一一写出来了。
汪先生并没有落款,当然,这一点路七也明白。
且,还有一点他也不知道,在来之前,汪鱼已经写好另一封信,却是模仿了王英的笔迹,那封信已经抢先一步寄出去了。
秦琅是秦家人,他虽然离开多年,但是想找他的笔迹并不难,当年秦琅前脚逃走,秦珏后脚就收藏了几件他写过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汪先生当然不是什么坐馆,他是秦珏的幕僚汪鱼。
汪鱼文武都不行,也不会出谋划策,但他有一样祖传的本事,那就是做假字画,模仿秦琅的笔迹,对他而言只是手到擒来的雕虫小技,
这边朱翎让人去寄信,那边路七也准备去通州了。
谷哥,也就是先前那位好脾气的高大男子,由他带着路七去通州刘官屯。
谷哥就是若谷,前些日子他按秦珏的吩咐,在京城里四处散布谣言,又利用牙行之前的竞争,把个京城搅得人心惶惶。
若谷带着路七出城,暂且不提,就在同一处宅子里,韩五也醒过来了。
他睁开眼同样看到空洞洞的屋子,所不同的是,他听到窗外传来哭声,哭声不大,像是捂着嘴发出的呜咽。
韩五猛的推开窗子,一个女子啊的一声,然后转身就跑。
韩五的头晕沉沉的,他只看到那女子的背影,身材高挑,但是并不苗条,像是有些年纪了。
这是什么地方?
这个女子又是什么人?
韩五努力回想,他想起宝卷斋爆炸,五城兵马司来捉人,他和路七护着王英从后墙跳出去,他刚一落地就被人重重一击,便人事不知了。
他摸摸脑袋,那里还疼着。
王英在哪儿?
还有路七,他们都在哪里?
韩五在赵宥手下已有多年,别人只是知道赵宥对他器重,却并不知道他们之前还有另一层关系。
他是赵宥的乳兄。
他的母亲是赵宥的乳娘,当年瑞王爷在江南时不敢生下子嗣,直到被降爵后来到平凉,才敢生下儿女。
即便如此,瑞郡王和瑞王妃也信不过别人,赵宥的乳娘是外祖虞家的家生子,她来到平凉时,自己的儿子也只有三个月。
韩五自幼被养在一个农户家里,十岁时来到赵宥身边做小厮,那时他娘已经死了,因此除了赵宥和他,就连瑞王爷和瑞王妃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这层关系。
这次来京城,他的主要任务就是监视王英。
这也是世子爷的一惯作法,每次办事,总会派心腹跟着,对于韩五而言,这种差使他也不是干过一次两次了。
当年陈标去河南,逼着冯家害死自家姑娘冯雅欣时,监视陈标的也是他。
他想不出来,除了他,还有谁是世子爷真正信任的人。
韩五已经坐不住了,他不能和王英分开,王英这小子诡计多端,谁知道会背着他做出些什么对不起世子爷的事。
他从屋子里出来,正想四处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见刚才那个中年女子又回来了,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刚刚哭过。
女子对他福了福,道:“妾身白氏,给韩爷请安了。”
韩五心中略松,看这样子,不像是落到敌人手中。
他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的同伴们呢?”
白氏抹抹红肿的眼睛,厉声道:“你还问你的同伴?我家当家的都被他们给害了,你还好意思问他们?你的良心都让狗给吃了,我。。。。。。我和你拼了!”
第六八六章 暗风袭
‘俗话说得好:流|氓怕泼妇。
韩五从十岁时就跟在赵宥身边,论起泼皮流|氓那一套,他是比不上路七的。
所以面对咬牙切齿扑过来的白九娘,他懵了,手足无措。
好在他还知道躲开,可就这样,他的脸上还是被指甲划出两道血印子。
他招谁惹谁了?
每个泼妇都是天生的武林高手,凭他的身手,竟然躲不开这一挠。
“哪里来的凶婆娘!别以为老子不打女人,老子。。。。。。”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嘴巴上就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这一次出手更快,打得更狠,他只觉嘴里一阵腥味,吐出两颗牙齿。
这个时候,如果他还以为这是泼妇误打误撞,他就是傻子了。
这女子是个练家子。
真若是两人对打,他未必打不过白九娘,但是他压根儿没想到白九娘会武功,因此措不及防,就被白九娘打掉了门牙。
他挥起拳头就朝白九娘打过来,可是拳头扬起来,他就发觉力不从心。
他的头还晕沉沉的,这拳头也就失了准头。
白九娘却是步履从容,刚健中不失灵活,韩五连她的裙角都没有碰到,身上却又挨了两记。
好在白九娘出手不重,把韩五打倒在地,也就收手了。
韩五想说话,嘴里漏风:“你究竟是什么人?”
白九娘冷笑:“你还问我是什么人?你会不知道?那河间罗家,你总知道吧?”
韩五脸上一寒,他当然知道河间罗家。
他和路七都是赵宥手下,但两人的地位却相差许多。
世子爷在京城里原本有两处地方,除了宝卷斋,还有另外一处地方。
前几年世子爷住在清虚观里,不知是谁泄漏了风声,世子爷险些出事,那次之后,世子爷就把另一处地方给撤掉了,那里的人也全部灭口。而宝卷斋这里,因为当时并没有得到消息,反而没有嫌疑,一直保存至今。
这些事情,以路七在庄子里的地位,是不会知道的。但是韩五却知道得清清楚楚。
因此,从见到白九娘的那一刻起,他便不认为白九娘会是自己人。
即使不是敌人,也不会是朋友。
韩五的眼睛微眯,他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河间罗家?我们打西北过来,北直隶这边并不熟悉”
白九娘眼中的怨恨更深:“你倒是会装,姑奶奶是在罗姑娘身边的,你明白了吧?”
韩五的心沉了下去,他猜错了,这女人和他还真是敌人。
“我真不知道什么河间罗家,对了,我的同伴们呢?”他阴沉地问道。
白九娘冷冷地看着他,眼睛像要喷出火来:“那个姓英的小白脸是你们的头儿吧,另一个瘦子也和你是一起的?”
这次办差,他们称呼王英为英公子,就连宝卷斋的人,也以为王英是姓英。
小白脸是王英,瘦子当然就是路七了。
“对,那是我家公子爷。我们英家在陕西虽然没什么名气,可也有些家底,公子爷来京城是做生意的,我们都是本份人。”
白九娘抡起拳头又要揍他,韩五一缩脖子,既然说自己是本份人了,当然不能老拳相向。
且,今天的事情不简单,这女子竟然是罗家的人。
“你这婆娘虽然不讲理,可我们真是本份人,你总不能屈打成招吧?对了,是你把我们打晕的?我家公子呢?”
白九娘骂道:“你们这些没安好心的畜牲,什么本份人,分明是想强抢民女的登徒子。你说你们是本份人,那怎么到了京城不住客栈,反倒住在人家铺子里?莫非那铺子是你们开的?”
关于宝卷斋的铺子,韩五早就准备了一番说辞,他装出一副老实的样子,道:“说出来不怕大姐笑话,公子爷这次来谈的是大生意,我们担心被贼人盯上,没敢住客栈,宝卷斋的老掌柜,早年欠了我家老太爷一个人情,我家公子便暂时住在他铺子的后院。没想到铺子里忽然走水,又听到吵吵嚷嚷的,说是官府拿人,我们初来乍到,哪见过这个世面,我和你说的那个瘦子,就护着公子想跳墙跑出去,谁知道就被人打晕了,唉,这京城啊,果然是藏龙卧虎。”
“你说得当真?你们来京城真的不是为了抢我家姑娘?”白九娘问道。
韩五郑重点头:“真的不能再真。我家公子是念过书的,要长相有长相,要家财有家财,在西北的时候,提亲的踩破了门槛子,他犯得着要抢亲吗?再说,凭着我们英家的万贯家财,就是天仙也能娶得起。”
他一而再,再而三往钱财上扯,就是想暗示白九娘,他们可以给钱,只要把人放出来就行。
白九娘半信半疑,眼里的恨意倒是淡了许多:“真的不是你们干的?可是把你们三个人扔到我们这里做什么?对了,你看这里有封信。”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
韩五接过信来,只看了一眼,心里就硌登一声。
这信上的笔迹他是见过的,这是汇发钱庄大掌柜的笔迹!
他不是路七那样的粗人,他跟在赵宥身边,是识文断字的。
王英来到京城后,无论去哪里,他都会跟着。他见过汇发钱庄大掌柜的笔迹,而且见过不只一次。
他故作镇定,把这封信详详细细看了一遍,越看越是心惊。
信上只有几句话,罗家姑娘的下落都在这三人身上,只需从他们身上逼问出来便可。
这次他们来到京城,是要办两件事。一是查出罗家姑娘的事,如果确实如传言那样,要么把人偷出来,要么就把人杀掉。
第二件事,便是和汇发钱庄做笔生意。
他冷眼旁观,汇发钱庄的大掌柜对这桩生意是很重视的,又怎会暗中插了他们一刀?
他越想越糊涂,但是有一点他是明白了。
罗家小姐出事了!
好啊,出事最好,世子爷虽然说过带人不成就杀掉,可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而他也有自己的打算,这个罗家小姐想来定是个孝贞皇后那样的妖物,这种女子送到世子爷身边,只会害了世子爷,所以死了最好。
第六八七章 铁蒺藜
韩五心里有了算计,忽觉老天爷都在帮着世子。
罗姑娘出事了,并非是他们做的,他连刚才那点心虚也没了,脸上的神情更加坦然,道:“你们若是不相信,那就报官好了。我们是外乡人,到了北直隶就是你们说了算,但白的不能说成是黑的,就是官老爷向我们要人,我们也交不出来,你们是刀,我们就是砧板上的肉,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但是前提是要让我见公子一面。”
他不怕报官,他们离开平凉时,是带着路引的,虽然路引上的名字籍贯都是假的,但是路引是真的,千真万确是从县衙里开出来的,他不怕顺天府来查。
白九娘微怔,下面要说什么?大爷教给她的时候,并没说如果这小子要报官,她该怎么说。
她没有夏至的千伶百俐,也没有翠羽和朱翎机智聪慧,所以她完全按照秦珏的嘱咐,可是秦珏也没想到韩五会让报官,当然也就没有告诉她应对之法。
白九娘忍不住拧紧眉头,她是在想如何应对,可是在韩五看来,还以为她正在甄辩真假。
他有点急了,他要见其他人,这娘们儿只是服侍罗姑娘的,一个下人而已,他和她废话是没有用的。
他打量着眼前的院子,院子不大,前面还有屋子,应是二进或三进的宅子,但是每一进都很狭小,不像是大户人家的院落。
河间罗家虽然只是九品小吏,可罗家在河间却是大族,罗家早在太祖年间便发迹了,只是做的是三姑六婆的营生,便少了世家的底蕴,无论男女都是一副油滑的媒婆模样。
但这不代表罗家没钱,罗家在河间的大屋占了半个庄子,罗家在京城里,虽然住的是四喜胡同衙门的宅子,可是家什摆设件件精细,又在京城附近广置良田,俨然一副财主的架式。
这处宅子显然不是罗家在四喜胡同的那处地方,若说是别院,又过于简陋,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韩五想到这里,便道:“不知贵府的管事可在,娘子能否帮在下引见?”
他说话的时候,嘴里还漏着风。
门牙没了。
可现在这个时候,不是讨要门牙的时候,他先要把事态稳住,见到王英和路七,再商量下一步如何去做。
他原本是想见罗家老爷,可是表面上,他只是王英的随从,一个下人,哪能随便就要见别家的老爷,且,罗家是有官身的,而他只是普通人家的下人而已。
白九娘正在思忖如何回答,听到韩五说要见府里的管事,她怔了怔,这个韩五可真难对付,她只好道:”那哪里是你说见就能见的?你就在这里老实待着,不要乱跑。。。。。。你跑也跑不出去!“
说完,她快步走进通往前院的月洞门。
韩五想跟着,却见白九娘前脚走出去,那道门就咣啷一声落了锁。
韩五的脸色更加阴沉,罗家这是什么意思?
对了,他提到要报官,这婆娘才沉默下来,待到他说要见罗家管事,这婆娘掉头就走。
莫非罗家对他们三人另有打算?
现在罗家有郎士文撑腰,连着锦衣卫,而自己三人却是隐姓埋名,不敢露出半分端倪,仅是在气势上就输了几分。
还有汇发钱庄的大掌柜,他又是怎么回事?
白九娘出来,便一路小跑着去见秦珏。
秦珏已经走了。
秦珏走的时候带走了秦琅。
秦琅快要醒过来时,又被下了一次仙人醉,睡得正香。
白九娘见秦珏不在,脸上立时垮了下来。
“若谷呢?”她问道。
方金牛笑道:“若谷带着路七去通州了,留下俺方四来帮着九娘子。”
白九娘看着他,顿时像泄了气。
几兄弟里面,就数方金牛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他也就是命好,遇到罗老爷和大奶奶,还有一群好兄弟,否则他让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让他出主意,那肯定是出不来的。
可白九娘自己也没有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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