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又出现了两条路,这一次他没有直觉了。
刚好有人路过,沈砚揪住那人便问:“哪条路是往绥德的?”
那人是个赶早拾粪的老头,大清早的被个凶神恶煞的人揪住,吓得直哆嗦,粪筐从肩下掉下来,马粪、羊粪、牛粪洒了一地,把沈砚吓得差点跳起来。
他是金枝玉叶的贵公子,活到这么大,还没有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粪。
“你你你,要干什么?”沈砚喝道。
老头抖得像筛糠:“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小老儿身上没钱,只有一块馍馍,您要就拿走。”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好在老头虽然害怕,脑袋倒还灵光,当他搞清楚状况,知道这人是问路的,便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马上的山大王:“你说绥德,这关绥德啥事儿,这两条路一条通往子洲,一条通往米脂。”
什么?
沈砚刚刚松开的手又抓过来,揪着老头的领口,恶狠狠地问道:“这里不是米脂?这是哪儿?”
老头儿又开始哆嗦:“这是。。。。。。这是横山!”
横山?
沈砚在榆林两年多了,当然知道横山,从榆林穿过米脂就到了绥德,而他现在的路线却是从榆林到横山,再从横山到米脂,最后从脂再到绥德。
也就是说,整个晚上他都是在走冤枉路,越走越远的冤枉路。
沈砚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充了气的猪肺,噗的一下,泄气了。
拾粪老头见他泄气了,反而感觉他不是那么凶神恶煞了。
老头在路边的大石头上坐下,又看看沈砚的高头大马,束发的明珠,指指旁边的另一块石头:“你是从榆林过来的吧,唉,到这里也不容易,八成赶了整夜的路,坐下歇歇脚。”
沈砚皱皱眉,真就坐下了。
可是那堆大粪还散落在地上,臭哄哄的,很不好闻。
“你怎么不把这些捡起来?”沈砚提醒,熏死了。
“太阳要出来了,正好把粪晒干了,省得我回家再晒,晒干了再收。”
老头边说边从腰下拿出烟袋锅子,递给沈砚:“啜两口,就闻不见臭味了。”
沈砚的眉头拧成川字,嫌弃地看看老头枯黄的手指头,和那泛黄的烟嘴,摇摇头:“你自己啜吧。”
老头倒也不推让,拿到嘴上狠狠地啜了两口,然后享受地喷了口气,又对沈砚道:“好闻吧。”
沈砚干咳一声,用衣袖挥了挥,才把那口烟给挥开:“这是什么破玩艺?”
“破玩艺?这是老汉我自家种的,上好的旱烟叶,我婆娘都给卖了,就给我留下一点儿,我平时都舍不得啜。”老头又啜了一口,眯起眼睛晃着脑袋,那样子要多享受就有多享受。
沈砚冷哼:“连个破烟叶也不让你抽,那样的婆家还不休了?”
“休?你这娃说话没脑子,自己的婆娘是说休就休的吗?”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个**的馍馍,“这馍,我婆家做的,看着不好看,可是顶饿,吃上两个,一天都不会饿肚子。”
他又指指脚上那双打着补丁的旧布鞋:“这鞋,是我婆家一针一针纳出来的,她的眼睛都花了,就是给我纳鞋底纳花的。”
“你说,这么好的婆娘能休吗?她是脾气不好,年轻时动不动就跑,害得我三天两头到山嘎啦里把她拽回来,可是她无论怎么跑,都是在我能找到的地方,为啥哩?还不就是怕我找不到她?唉,你这娃还小,不懂哩。”老头又啜了一口,啪啦啪啦地咂咂嘴,重又把烟杆儿递给沈砚,“啜两口,有什么烦心事儿就都没了。”
沈砚没动,没有再把烟袋锅子推开,可也没有接过来,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老头,老头被他看得直发毛,这娃子该不会中邪了吧。
“啥啊,你看啥啊?”老头问道。
沈砚这才缓过神来,他下意识地接过烟袋锅子,猛的啜了一口,措不及防,被呛得咳嗽起来,咳得很猛,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
第五九九章 蠢相公
老头连忙起身,在他的后背上使劲拍了几下,沈砚这才喘息着不再咳嗽,老头就又从腰上解下一个巴掌大的小葫芦:“喝两口润润嗓子,我婆娘自己酿的,比城里卖的还要好喝。”
沈砚被那口烟呛得喉咙发干,想都没想,对着葫芦就是一口,火烧火燎的感觉充斥着整个口腔,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能说出话来:“你丫的这是什么玩艺?”
老头又不高兴了,劈手把葫芦抢过来,用袖子掩着,像是生怕他再抢回去一样:“这可是好东西,我婆娘酿的,整个村子里就数我婆娘酿的酒最有味儿。”
沈砚张张嘴,让清晨微凉的空气进到嘴里,这才觉得好受一点儿:“又是你婆娘?你那是什么婆娘?”
“好婆娘,亲婆娘,陪我睡觉给我生儿育女的亲婆娘。”老头梗起婆子。
沈砚不屑:“我给你出钱,娶个十八岁的黄花闺女,你把你婆娘给休了。”
“去!你这娃儿说的什么话,那黄花闺女能看得上我?能给我酿这么好的酒?能给我烙这么好的馍?还让我休了我婆娘,我休了她,邻村的王老汉立马就把她领过去,我才没有那么傻。”
沈砚哭笑不得:“就你那婆娘还有人抢着要啊,我不信。”
老头梗着脖子,懒得理他,若不是大粪还没有晒干,他才懒得和这娃儿磨嘴皮子,这个娃儿脑瓜不灵光,动不动就让休妻,可惜了一副好相貌,是个蠢的。
见老头不理他,沈砚笑了笑,仰头看天,这陕西的天儿可真蓝。
“对了,你说你婆娘每次跑出去,都会跑到你能找到的地方?有没有找不到的时候,你真的每次都能找到?”沈砚问道。
“那是,不管她是藏到哪里,准保是我能找到的,唉,那个时候还以为我机灵,她太笨,这才一找就能找到,到了如今就明白了,她不是笨,她是故意躲在那里让我去找,找回家哄一哄,她就死心塌地和我睡觉,给我生娃。”
老头脸上笑开了花,皱纹团起来,像个风干的大桃核。
沈砚扬扬眉,赵明华那个死丫头可不就是总是能让他找到吗?从她一进山西时他就知道,她到陕西他更知道。
哼,这老头懂什么,没见识。
“那是你没出息,我才不稀罕她陪我睡觉,给我生儿子,想陪我睡觉的女子多的是,我要是想生儿子,不知多少女人心甘情愿地给我生。”
老头又吧哒一口旱烟,脑袋摇得像拨郎鼓:“说你这娃脑瓜不灵光,还真没说错。那上赶着陪你睡觉的都是婊|子,那上赶着给你生娃的不但是婊|子,还是贱|货,那能和自家婆娘比吗?连自家婆娘的脚趾头都比不上。好女子能上赶着陪你睡觉?能上赶着给你生娃?”
沈砚愣住,搜肠刮肚想要想出个主动陪他睡觉又想给他生娃的好女子。。。。。。好像真没有。
小雅还在的时候,他求过小雅好几次,有一次还发脾气砸了东西,小雅也不肯。。。。。。
唉,昨天他被摸得差点少层皮,小雅和赵明华那死丫头可都没有摸过他,一次也没有,他真是太亏了,太亏了。
沈砚继续仰头望天,这天真他妈蓝啊。
老头越发觉得眼前的后生脑瓜有毛病。
如果没毛病,好端端地谁会去绥德走到横山来?
如果没毛病,好端端地谁会总把休妻挂在嘴边?
如果没毛病,能被一口烟一口酒呛成这模样?
这后生大半夜的赶夜路,从榆林赶到横山来,一看就是没有婆娘的,有婆娘的能不抱着婆娘睡觉,深更半夜跑出来?
脑袋瓜不灵光,蠢成这样,难怪娶不上婆娘。
老头怜悯地看看沈砚,见他还在仰头望天,长长地叹了口气,也不管地上的大粪有没有晒干,捡起来放回粪筐,唱着山歌儿走远了。
直到脖子开始疼了,沈砚这才低下头来,老头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沈砚也站起身来,走到马前,却没有翻身上马。
还去绥德捉奸吗?
有什么可捉的,反正她也跑不远,总是能在他能找到的地方。
回榆林吧,丝丝她们还在等着他。
想到这个,他的头皮发麻,似乎又有一双双涂着蔻丹的鸡爪子冲他摸过来。
他打个激凌,太吓人了。
他牵着马,没精打采地走在官道上。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像他吧,幼年丧母,少年丧妻,唉,是妻子被人毁了。
如今到了青年时,娶个小媳妇还不省心,他的命可真苦,比黄连还苦。
他伸手想去抱小狗,小狗不在,他抱住马头。
秦玉章娶了媳妇就不要他了,骆淇更加不用说,爹娘俱在,有妻子有孩子,和他就不是一路人。
这个世界上,就数他没人要了,没人要了。
沈砚重又找了块石头,也不管石头还有对螳螂正在成亲,一屁|股坐下去。
公螳螂被他压死了,母螳螂见到口的美食没有了,狠狠划了沈砚一下,落荒而逃。
沈砚根本顾不上,他蜷在那里,捂着脸哭了起来。
反正大早上也没有人,反正有人看到也不认识他。
他的郡主娘不要他了,小雅不要他了,秦珏也不要他了,他太苦了。
他哭了半晌,这才感觉舒服了,抹干眼泪,重又上马,在原地打了一个圈儿,向着榆林卫的方向而去。
他改主意了,过年他也不回京城了。
秦玉章和罗锦言肯定又在他面前卿卿我我,看着来气;
骆淇和黄氏坐在一起,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着就膈应;
总之,他的狐朋狗友里就没有一个顺眼的。
还有小雅。。。。。。成亲了,嫁给那个叫纪秋的书生。他让人打听了,纪秋无父无母,也没有兄弟姐妹,小雅嫁给他,没有婆婆管着,也没有妯娌和小姑子,算是很省心吧。
李家兄弟多,虽然没有练武的,但纪秋只是个书生,四个打一个,肯定不会吃亏。
如果纪秋欺负小雅,李家会替小雅出头吧。。。。。。用不到他了。
第六零零章 夜明珠
沈砚觉得回京城真没意思,祖母肯定会向他痛骂赵明华,还有庆王府的那一大家子,说不定还会找上门来找他要人。
这叫什么事啊,那臭丫头给他戴绿帽子,他还要应付她娘家的人。
整个大周朝,就属庆王府人最多,听说庆王爷都认不全自己的孙子孙女,至于那些外孙外孙女,更是多得记不住。
想想,这么多人,都要找他要人,他想想就头疼。
这样一想,还是应该把那死丫头抓了,到时庆王府闹起来,也好把死丫头交出去。
沈砚重又掉转马头,向是通往米脂的那条路而去。
这次他没有走错,不过也是多绕了几个弯,没办法,他是独自一人出来的,没带随从,也没带军中的斥侯。
傍晚时分,沈砚到达了绥德。
这一路上,他走的都是官道,并没有进城,当然路过米脂时也没看到绝色美人,只看到几个粗壮妇人在田间忙碌,也没看出有多么美丽。
传言就是这样被越传越邪忽的。
看到这几个妇人,沈砚就放心了,既然米脂的婆娘没有传说中那么美,那么绥德的汉子当然也不会有多么英俊了。
这个死丫头,许久未见,她竟然这般这般。
他终于离开官道,进了绥德城。
绥德不大,这时已是傍晚,街上的人很多,都是急着赶回家吃饭的。
沈砚先是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大叔。
这就是绥德的汉子?
就是这位大叔年轻三十年,也不是什么美色。
接着沈砚又看到一个长了满脸痘痘的少年。
这就是绥德的汉子?
沈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再向前奔去。
天已擦黑,沈砚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马也累得乏力,跑不动了。
沈砚这才想起,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除了喝过拾粪老头的一口烈酒以外,米水未尽,这匹马也是在那个时候歇息了一刻,也同样是粮草未吃。
沈砚是公子哥儿,可他更是出身世袭武将之家,武将没有不爱惜马的,他可以不吃不喝,马却不行。
当务之急,就是找个地方住下来,让人好生伺候他的马。
沈砚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他知道赵明华在太原住在四方客栈,在西安住在广升客栈,可是在绥德,她住哪里?
并非他的人没有打听到消息,而是他听说她来了绥德,就雄纠纠气昂昂地捉奸来了。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他捉的哪门子奸?
奸夫呢?
在西安还有个唱曲儿的男人,在绥德呢?总不能把整个绥德的汉子都抓了?
谁让你们长得好看,要抓!
沈砚想起进城时遇到的那个胖大叔和满脸是痘包的小兄弟,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如果现在回榆林卫,他的马会累死的,先住一晚,让马缓一缓再说。
马儿已经疲惫,沈砚也就没有苛求,随便找了一家看上去稍大的客栈,让小二牵了马去好生饮喂,他要了间上房,正要抬腿上楼,那掌柜的道:“大爷,咱们这里是小本生意,房间要先交,承惠三钱银子。”
沈砚点点头,他住客栈也没有自己掏过银子,自是不知三钱银子是贵还是便宜,不过他也不在意,只要能把他和他的马照顾好,三百两都行。
他下意识地想叫人付帐,一转身,这才想起,他没带随从!
从小到大,沈砚走到哪里,都会跟着一堆服侍的,他要花钱,自会有人给他付帐,让沈世子随身带着一堆碎银子,那也太掉价了。
昨天出来时,他没带随从,当然也就。。。。。。没有银子,连三钱也没有。
掌柜的显然没有想到,这么一位虽然满脸风尘,但贵气难掩的爷虽然没有钱,他赔笑说道:“若您没有碎银子,小号能给您兑开。”
嗯,掌柜的想多了,还以为这位阔公子带的都是整锭银元宝,没有这种小碎银。
沈砚蹙眉,他怎会知道还要住宿,还要用银子啊,如果知道是这样,他就带上一两个随从了。
昨天晚上,他从屋顶上跳下来就让人备马,待到马被牵出来,他立刻飞身上马,跑出了八面胡同。
别说银子,就连玉佩什么的随身之物也没有。
气氛攸的尴尬起来。
掌柜脸上的笑容就有点僵硬了,但他经验老到,立刻开始打量起沈砚来,打量着看看有没有值钱的物件能够抵上三钱银子。
头上束发的是两颗大指肚小龙眼那么大的明珠,他没见过也听说过,这铁定不是普通珍珠,十有八、九是传说中的东珠。
这玩意儿他可不敢要。
再往下看,有了,他看到沈砚腰间挂着的一个陈旧的荷包,荷包里应该有银子吧,或者是银票?
“大爷,咱这里虽是小地方,可是紧挨着榆林卫,因此四大钱庄在此都有分号,或您手头不方便,小的这就让人到钱庄给您兑票子。”
对,肯定是银票,小荷包里放不下银子。
他又想多了,除了早年从宣府贩马,沈世子身上就没带过银票。。。。。。自是有人给他装着银票。
沈砚不耐烦了,见那掌柜的目光停留在他腰间的荷包上,这才想起荷包里有样东西,是他偶尔拿来照明的。
他解开荷包,从里面掏出一颗珠子来,往桌上一放:“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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