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婆家不休她,她以后也别想再抬起头来了。
之前吴氏打死程茜如,要被送进家庵,她已经慌了,原本还想编个借口搪塞过去,可是万万没想到,父亲又被弹赅了,这件事想瞒也瞒不住了。
她满头黑线,不到一天功夫,就联络到三位姐姐,虽然不像她婆家反应激烈,但是在婆家的地位也都受到影响。
姐妹四人再加上秦瑛,一起去找秦牧。
秦牧请了病假,武平和武安在秦家好吃好喝地养着,程茜如虽然早就秘密发丧了,但是武平兄弟一口咬定,是他派他们去杀程茜如的,这件事目前只有十二太爷、秦烨父子和秦知道,其他人不知为何,竟然认为是他贪恋程茜如,见程茜如因帐目的事无法脱身,他便派人把她救出来藏在自己院子里。
这与他要杀死程茜如嫁祸侄儿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不用猜也知道,秦炉他们几个亲自把程茜如从谷风园里找出来,想让他们认为这是假的,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兰姨娘是别人送给秦牧的,相比有几分倔强的翠姨娘,他更喜欢温柔体贴的兰姨娘。但他并不知道兰姨娘的家事,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而已,除了出身还算清白,也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
但他万万没想到,兰姨娘的娘家会在这个时候要来赎人,赎人倒也罢了,居然还口口声声说兰姨娘是指腹为婚的待嫁妇。
这让他大为恼火,他想把兰姨娘叫过来狠狠揍一顿,无奈因为出了程茜如的事,为了封锁消息,包括兰姨娘在内,谷风园里所有的丫鬟婆子全都被关押起来了,由张长春看管着,他想把人叫出来都不行。
他根本就不知道当初买下兰姨娘用了多少银子,她的亲戚带来一百两,十二太爷和秦烨、秦都劝他见好就收,让兰姨娘跟着家里人回去,免得闹了起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到时吃亏的只能是他。
不过就是个低三下四的女人而已,秦牧虽然脸上无光,但是与吴氏打死程茜如相比,这也就不算什么了。
可没想到兰姨娘前两天刚被娘家人领走,今天一大早,她那个举人亲戚带了两个市井泼妇来找他,口口声声说兰姨娘被他毁了清白,婆家说了,报官也行,私了也行,报官就直接到顺天府打官司,如果私了,就要一千两银子。
若是平时,他肯定会让人把这几个敲诈勒索的家伙狠狠修理一通,可是现在他刚刚被人弹赅了,如果再闹出强娶良家妇的事情,怕是要惹怒皇帝,对他好好清算一番了。
杨立本几人纷纷劝他息事宁人,他只好拿了一千两银子,把那几个人打发了。
秦牧只觉得他活了四十多年,最倒霉莫过于最近这十来天了。
如果刚开始他还没有想清楚,现在出了这么多的事,他早就明白了。
什么要拿回程老夫人的嫁妆,什么要对付程茜如,秦珏做的这些事,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对付他。
就连兰姨娘的事,恐怕也没有这么凑巧,说不定也和秦珏有关系。
好在能用银子摆平的事,就不算是大事。
秦牧把几个幕僚全部叫到谷风园里,正想商量下一步的对策,四个早就嫁出去的女儿便来了。
这一番闹腾,他头大如斗,可是祸不单行,还没到晚上,秦瑛的岳家请了保山过来,想要退亲!
他气极败坏,在二门处截住了秦珏,怒气冲天地问道:“我告诉你,你想要祸害秦家你还太嫩了。”
秦珏面无表情,目光是一如既往的深不见底:“我身为秦家宗子,祸害秦家干什么?我要对付的只是你,和别人无关。”
这是秦珏第一次直言不讳地告诉秦牧,他要对付自己的叔父。
秦牧没想到他竟然敢说出口,高声喊道:“好啊,来人,去把各房的人全都请过来,让他们都来听听,这个不顾血亲,忘恩负义的东西在说什么!”
秦珏冷冷一笑,他身边的几个人刷地一声抽出了佩刀,寒光凛凛,吓得秦牧后退了几步。
他只是文官,哪里见过这个阵势?好不容易站定身躯,对着秦珏怒目而视:“秦玉章,你好大的胆子!你想杀人不成?”
秦珏瞥他一眼,淡淡地道:“杀了你岂不是便宜你了,反正有武平和武安在手,我要好好地玩,我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折腾你,急什么?”
秦牧打死也没有想到,秦珏能嚣张到这个程度。秦老太爷究竟是怎么教导他的,到底在私底下给了他多少钱,让他有钱养死士,有钱收买这么多人,连他的姨娘也给收买了,说不定就连女儿的婆家和儿子的岳家,也是被秦珏收买了。
“你你你,你这个小畜生,让人在朝堂上弹赅我,也是你指使的?”他指着秦珏的鼻子质问。
秦珏好奇地打量着他,眼中都是嘲笑,他道:“你才想明白吗?那我告诉你,这才只是开头而已。”
好啊,他总算是说实话了,只是开头,接下来他还有更多的手段,就像他所说的,有武平和武安在手,他有什么不敢做的,他会慢慢玩。
一股怨气冲上脑门,如果不是忌惮那些明晃晃的刀剑,秦牧都想冲上去把秦珏揍个半死了。
他强压下怒火,冷笑道:“玉章,你还年轻,有些事情或许你爹还没有告诉你。你可知道当年他为何在庶吉士散馆后就致仕了,又为何会心甘情愿将族长之位拱手相让?”
这些都是秘密,自从秦老太爷仙去之后,知道这个秘密的就只有秦烨和他了。
他就不信,秦珏会不想知道?
“我不想知道,我对这个没兴趣。我只知道二叔父这辈子也别想分宗,无论我爹为何致仕,为何不做族长,今生今世,你和他都是亲兄弟,你说的那些事,无论是好的坏的,你都别想逃开。”秦珏说到这里,破天荒地对他笑了笑,像是有些不忍心。
不忍心?这世上还有他不忍心的?
秦牧气得转身就走,约末走出十几步,他又站住,双目赤红地瞪着秦珏。
“你究竟想要怎么样?”他嘶声吼道。
第四四二章 猫儿戏
秦珏嘲讽地笑了笑,他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秦牧的心口上。秦牧的瞳孔陡然收缩,四周压抑地让他透不过气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鲁莽的少年已经长成了气质如山的男人。
是他疏忽了,还是秦珏早已洞悉了那件事?
秦烨会说出来吗?不会!秦烨是秦家长子,背负着整个家族的命运,他到死也不会说出来的。
可如果秦珏不知道,他为何要提到分宗的事?
分了宗,秦家就彻底变成他们父子的了,他不是应该高兴吗?他要对付自己的叔父,还不就是为了把他从族长的位子上挤下去?
可他却说不让分宗,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珏缓缓走来,终于在他面前站定。
秦牧看着面前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青涩已经褪去,精美如雕刻般的五官硬朗明丽,明明是秦家人的相貌,却多了秦家人没有的冷酷狠戾,只是因为他的身份,这种气质与世家公子特有的疏离清傲混淆了,才让人没有留意到。
而事实上,他骨子里透出的冷与狠,是读书人所没有的,却与那个家族如出一辙。
这不是秦家人的特质,而是来自他身体里的另一半血缘。
秦牧本能地想要握紧拳头,但他的手软绵绵的,脚下也是软的,他竭尽全力才让自己在秦珏面前勉强站住,没有当场摔倒。
他怎么忘了?那个家族有多么狠毒,别说是杀掉嫡亲叔父,就是杀死亲生父亲又有什么不敢的?
所以秦珏说要慢慢玩,那当然也是真的,这不是秦珏在吓他,只是秦珏更狠,要慢慢地玩死他。
秦珏还在看着他,叔侄二人相视而立,但是在任何人看来,这幅场景都没有舔犊情深之感。
秦牧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眼前的人是他的侄儿,亲侄儿,他应该摆出长辈的威严。
但是事与愿违,他的脑海里都是刀光剑影,那些记录在史书和野史中的一场场杀戮,而近在咫尺的少年身上似乎还带着血腥之气,那是宁王的血,率领几万大军锐不可挡兵临城下的宁王赵栎的血。
秦牧再也支撑不住,瘦削的身体晃了几晃,却被秦珏轻轻扶住,他听到那个年轻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凭你的胆识和智谋怎能斗得过我?你如果不想死得太难看,就做个归家翁,到时你还是秦家的二老爷,我的好叔父。”
那个声音渐渐远去,而随着秦珏的手陡然松开,秦牧再也没有可依靠的,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这一次他是真的病了,好在他的身体一向硬朗,两天后就能坐起身来。
秦瑛在他身边侍疾,见他醒了,便急急地说道:“我娘在家庵里病了,偏偏您又病着,我要侍疾脱不开身,姐姐们担心婆家怪罪,谁也不肯去,我已经让霞嬷嬷过去了。”
秦牧久久地凝视着秦瑛,忽然自嘲地笑了。
这就是他的儿女们吗?亲娘病了,女儿们明哲保身连去都不去,儿子也不过是打发了老仆过去看看。
秦瑛见父亲不说话,以为他同意了自己的安排,便又道:“您病的时候,大哥出面,把我岳家那边的保山劝回去了,大哥真厉害,三言两语就让那保山高高兴兴地走了。”
秦牧叹了口气,蠢货,和他娘一样是个蠢货。
他再也不想忍了,拿起炕桌上的杯子朝着秦瑛砸了过去:“滚,全都给我滚!”
秦珏是在告诉他,他能让他死,也能让他生。
秦珏,这个狼崽子!
秦牧咬牙切齿,可是十二太爷和秦又派人来请他了。
他想了想,还是去了,他若是不去,这些人说不定会把他抬过去。
秦是通政司的,惯常做些左右安抚细致入微的事,他对秦牧道:“牧从兄,烨从兄不在,其他的从兄弟也不在,当着十二太爷的面,你说句话,那武家兄弟要如何处置?”
秦牧的嘴角抽了抽,好啊,墙倒众人推,秦珏打的一手好牌。
他冷笑道:“武家兄弟不是在秦珏手里吗?要如何处置去问他好了?”
秦面露难色,踌躇的摸着胡子,道:“玉章说他是晚辈,这种事还是要你说了算,唉,就连烨从兄也是一言不发。”
秦烨一言不发?
这个时候你倒是一言不发了。
秦牧索性也一言不发,听着秦继续说下去:“至于分宗的事,牧从兄也不要多想了,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都是一家人。我们四房人商量过了,断不会因为妇人之事就与你生分,牧从兄万万不可为了此事而劳神,以大事为重。”
以大事为重?
这是秦珏的大事吧?
秦牧抬起眼眸,看一眼笑容慈祥的十二太爷,又看看忧国忧民的秦,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了,秦家一门锦绣,全都听任那个黄口小儿摆布,太可笑了,他堂堂秦家二爷,庶吉士出身,三品朝廷命官,被那个小东西害得人不人鬼不鬼,连带着多年的清誉也荡然无存。
不过也没有什么可笑的,是他错了,是他看错了。
他原以为秦珏心心念念的是他族长的地位,可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秦珏要把他一脚踢出朝堂,让他辞官!
他没有挡着秦珏啊,事实上他早已挡不住了,可是秦珏为何还要把他踢走?
是因为那个秘密?杀了他不是更稳妥?
他想不明白,可是他知道秦珏不会告诉他。
他原本很快就能外放四川,跟着杨善宗重新开始,干出一番事业,可不过就是一个他连正眼都懒得去看的程茜如,就把他硬生生拉下马,而这一次的跌倒,他是真的爬不起来了。
他笑够了,讥诮地看向秦:“秦珏说要我做什么?”
秦疑惑地看着他:“玉章?玉章什么都没说啊,他是晚辈,怎能插手叔父的事情?”
秦牧只觉嗓子里涌起一股腥味,紧接着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的眼前一黑,便昏死过去。
几日后,秦牧上折请辞。
准。
第四四三章 玉抱肚
以秦牧现在的情况,自是不便再做族长。但是族长一职一直都在长房,秦珏以自己年轻为由,请父亲担任族长,秦烨万般无奈,还是接过了祖谱。
紧接着,通州本家便来了人,一来是快过年了,要接十二太爷回去;二来是请秦烨父子回本家开祠堂告知列祖列宗。
这件事如同惊雷让整个九芝胡同都震惊了,在谷风园里收拾东西准备搬到帽沿胡同去的秦牧,则是气得几乎吐血。
他做了多少年族长,就有多少年没有回本家祭祖了,更别说进祠堂上香了。
沾他的光,九芝胡同里除了秦珏夫妻以外,别人也同样只能在长房辟出的那间小家祠里给祖宗祭拜。
当然,这一切都是拜秦珏所赐,不让他们回去祭祖的是他,现在让人来请他们的也是他。
得知秦珏没有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接任族长,罗绍很高兴,把秦珏叫到杨树胡同好好夸奖一番,把他存了多年的一方砚台赏给了秦珏,他岳父凤阳先生眼馋这方砚台很久了,他都没舍得。
罗锦言也很满意,秦珏太年轻了,此时做族长难免会招人垢病,还不如让秦烨在前面给他挡着,经此一事,秦家上下都知道在九芝胡同真正主事的是谁,至于秦烨,恐怕正在偷着笑吧。
如果罗锦言猜得没错,以后秦烨会把管帐以外的事,全都交给秦珏,他自己依然像以前一样,管理帐务和琐事,以及天心阁。
家族责任越重,秦珏才能收敛个性,隐去锋芒。他背负的是整个家族,而不是他提着脑袋就能向前冲。
罗锦言上面没有婆婆,她万般不情愿,可还是在腊月之前接了对牌。
看着这一盒子年代久远磨得发亮的对牌,罗锦言郁闷得一头扎进秦珏怀里。
秦珏想了想,当天下午就把对牌送到三太太那里:“府里上至管事嬷嬷,下至粗使丫头,就算不是家生子的,也是庄子里送来的,大奶奶刚刚嫁进来,年纪又小,一时半刻也管不来,长房这边的中馈还是三婶先管着吧。”
三太太无语,这个家早晚是你们夫妻的,除了你们,对牌对谁而言都是烫手山芋。
但是她素来好说话,让人收了对牌,对秦珏道:“也好,我帮大奶奶先管着,只是一些大事和人手分工,还要让大奶奶拿主意。”
这对于罗锦言来说,已经足够了,只要不让她早早起来,她也没什么意见。
前些日子因为府里有事,年礼的事也全都耽搁下来,好在还没到腊八节,又有前面的定例,罗锦言就和三太太商量,想把这件事交给秦瑜。秦瑜明年就要出嫁了,现在早就应该学习管家了,三太太大喜,没想到罗锦言刚刚主持中馈,就把这件事交给了秦瑜,虽然秦瑜和罗锦言的关系不错,但是关系好是一回事,抬不抬举你则是另一回事。
三太太生了两个儿子,长子胎里不足,不满周岁就夭折了,一年后又生了秦珈,三老爷和她难免对小儿子娇惯了些,现在秦珈十七八岁了,却还是沉醉书画,对科举没有兴趣,她觉得这样也挺好,家里又不是供不起他,就让他快快乐乐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她便一心一意地培养女儿秦瑜,秦瑜许配的是诗书传家的卜家,女婿卜寰是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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