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刚迎出含翠轩,就看到张氏已经走过来了。
张氏穿着水蓝色绣粉梅花折枝纹妆花褙子,梳着堕马髻,戴了套点翠镶碧玺的头面,披着猩猩红的斗篷。见她衣饰华贵,妆容整齐,罗锦言松了口气,至少娘家没有什么事。
她把张氏让到东次间里,娘俩在临窗大炕上坐下,正要开口相问,张氏便拉着她的手,急急地问道:“秦玉章和你说了衙门里的事吗?”
罗锦言摇摇头,家里少了婆婆管着,两人没有节制,这几天在一起,除了做那事,好像也没说过什么别的,更不提衙门里的事了。
想到这里,她的脸就红了,好在张氏并没有多想,道:“今天是吏部史侍郎家的小孙子的洗三礼,我是从史家过来的。”
这个时辰,洗三礼应是刚刚结束,张氏没回杨树胡同,却直接来了明远堂,那就一定是在史家时听到什么了。
罗锦言静静地听着张氏说下去:“我听说你家二老爷这阵子正帮着保定知府杨善程谋划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的位子?”
罗锦言已经嫁了,你家二老爷当然就是指的秦家二老爷秦牧了。
罗锦言闻言蹙蹙眉,她当然知道杨善程是谁了。
他是杨善宗的堂弟。
赵思在位时,杨善宗是当朝首辅,他和耿文颐各执一派,把赵思架空了。
赵极在世时,杨善程便官拜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后来杨善宗进了内阁,他为了避嫌,这才自请外放出京,可也不过三年,就又回了京城,任顺天府府尹,正三品,但是京畿之刑名钱谷,职位显赫,赵极在位时,这个位子多由六部堂官或侍郎兼任,可到了赵思时,就被杨善宗给了自己的堂弟。
好在他在这个位子上只有半年,便暴死了,据说是下衙的路上遇到惊马,他从轿子里掉出来,被活活踩死。
那时罗皇后的魂魄还在白牡丹上,也就是听内侍们私底下闲聊才知道的,并没有太在意,可现在想来,杨善程十有八、九是被人杀死的。
她嫁进秦家也有几个月了,还没听说秦家和杨家有这么深的交情,秦牧竟然要帮杨善程谋划,有那个功夫,他怎么不给他自己找个退路?
不对,不对,他这就是给自己找退路。
秦牧是秦家族长,他代表的是秦家,也就是说,秦家现在正在帮着杨善宗的弟弟做谋划。
罗锦言重又看向张氏:“太太急着赶过来,就只有这件事?”
张氏笑道:“如果只是你们家那位二老爷,我才懒得过问,可若是和我家大姑爷有关系,那就当然要好好议议了。”
罗锦言便道:“上一任的左佥都御史是和山西马市案有牵扯,这才腾出位子,可我家大爷虽然也在都察院,但和那位子还有十万八千里。”
张氏莞尔,也不知这丫头是不是装煳涂。她道:“我可是听说前两年秦二夫人曾经想为秦家三爷求娶杨家的女儿,杨家不知何故拒绝了,杨家小姐许配到保定,和霍家大姑奶奶霍亭儿做了妯娌。杨善程当时就是保定知府,这门亲事就是他一手促成。”
罗锦言明白了,这样一来,杨家和霍家也有了关系,大户人家就是这样,七拐八弯的都是亲戚。
秦牧在官场多年,又怎会不知道各家之间的关系,即使杨善宗离得远,杨家也能走霍英的关系,以霍英的谋略,将杨善程放进都察院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他说不定会卖这个人情。
但杨善宗是封疆大吏,又怎会让杨家为了这件事欠了霍英的人情?今天让霍英给杨家在京城安排一个四品官,做为交换条件,霍英让他做的只会更多。
即使两家人真要做条件交换,也没有必要用在这种事上。
杨善宗的手还伸不进吏部和都察院,但是如果秦牧要给他帮这个忙呢?
秦牧为何要这样做?
罗锦言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想外放!
以秦家的能力,如果外放安排个五六品的小官易如反掌,可是像秦牧这样的三品大员,就要有封疆大吏们的支持了。
他想得倒美,这个时候了还想外放,你如果和杨善宗站在一起,以后岂不是更要和秦珏对立了?
前世秦珏走后,常一凡就是败在杨善宗之手,落得流放三千里的悲惨结局。
罗锦言感激地对张氏道:”太太,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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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二章 祸水引
据罗锦言所知,吏部这位史郎中是寒门出身,知命之年才坐到如今的位置上,是一点点爬上来的,这样的人家奉行的是谨言慎行,他们家的女眷即使听说了杨善程的事,也不会在洗三礼上说出来。
而以罗家和秦家的关系,即使是有史家以外的女眷谈起,也不会对张氏说。
罗锦言想到张氏特意提醒她的那件事,吴氏曾为秦瑛求娶过山东杨家的女儿。
罗锦言恍然,但凡是有秦家请客,只要有她出席,总会有人提起两件事,一是吴氏给秦珏相看小户女;二是柳如意。
当年还有一件事,就是吴氏是先求娶黄家小姐,两家要下定时,她转而求娶杨家小姐的,因此黄家小姐差点寻了短见。
虽然这三家虽终都没做成亲家,但这件事偶尔还会被人提起,张氏听到的消息,想来就是伴随着当年提亲的事被人说起的。
送走张氏,罗锦言不住冷笑,秦牧啊秦牧,我没白看不起你。
你堂堂三品大员,做起事来不但自私,且没有思量,杨善程的事才刚刚谋划,就能传到后宅之中,你就不是能做大事的人。
杨善宗虽然是封疆大吏,但他在京城还差得远呢,前世时四川都司和行都司的人斗得水深火热,其中一个的小舅子被打死,继而两边把官司打到御前,赵极索性各打五十大板,把两个指挥史一个调到贵州,一个调到湖广,赵极又觉得不能让杨善宗在四川一人独大,这才把他调到京城。
如果没有武官们的争斗让杨善宗殃及池鱼,杨家想要进京并不容易,否则杨善程也不会在正四品的位子上坐了十年。
即使杨善宗后来入阁,也是排在最后,在秦珏面前唯唯诺诺,秦珏又是个自信心爆棚的,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否则辞官之前扳不倒他,也能杀了他。
也就是说,杨家真正的兴盛是在赵极死后。
现在赵极还活得好好的,就是离四川都司的事还有十几年,杨家的前景并不乐观,秦牧却在这个时候就要站到杨家身边,并非是他能看出二十年以后的事,而是他在京城里混不下去了,急着找条大腿去抱。
秦家之所以能够兴盛不衰,并非是秦家眼光独到,每次都能站对位置,而是他们审时度势,能够在关键时刻坚持立场。
太祖起势时,烈公有从龙之功。
窦太后把持朝政,满朝文武几乎忘记还有个赵极,秦老太爷却辞官致仕。
宁王叛乱兵临城下,破城在即,秦珏又立下汗马功劳。
再看秦牧此时的所做所为,却是急不可待地要去给杨家鞍前马后。
前世时她不知道杨家后来怎么样了,但是赵宥登基后,以他的为人,是不会再让杨善宗和耿文颐把持朝政的,十有八、九还会把赵思之死算到他们头上。
杨家和耿家,想来会比常家还要惨,因为常一凡只是流放而已,没有弑君之罪。
屈指算来,杨家兴旺也不过就是七八年而已。
秦牧这是走的一步什么烂棋啊。
罗锦言恶心得不成,整个下午都在思量着要怎样逼着秦牧致仕。
前世他也是致仕了,今生也不过就是提前几年而已。
秦琅的事是个很好的把柄,可那件事因为和她有关系,秦珏不肯用。
罗锦言想到这里,心中便又暖洋洋的。
秦珏回来时,见她坐在临窗大炕上,托着腮,若有所思,秦珏把一只风车拿到她面前,那只风车很漂亮,五颜六色,罗锦言看着喜欢,让丫鬟插到窗前。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秦珏笑着问她,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罗锦言想了想,忽然问道:“长房没有分家,那么老太爷和老夫人留下的私产,现在是在父亲手里,还是在二叔父那里?”
秦珏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这个,他道:“祖父的私产,除了通州的那座庄子和梅花里的书局是给我的,其他的都由父亲打理,父亲虽然让出宗主之位,但他还是长子,依然管着长房产业和五房合伙入股的生意。”
“祖母是程家独女,当年程老太爷原本过继了一个儿子,但他死得不光彩,程老太爷一气之下把他从祖谱上除名了,家产全都给了祖母。祖母还在的时候,就让程茜如打理祖母陪嫁的田庄和商号,祖母去世后,父亲对程茜如。。。。。。便没有收回来,这些年来依然让她管着,二婶闹过几次,可是这件事她做不了主,闹了也白闹,再说这些年来,程茜如的帐目没有出过差错。”
“至于祖父和祖母的私库,一直都在明远堂,祖父临终时当着各房长辈的面亲口说过,明远堂是留给我的,那些东西当然也都在我这里,二叔父和二婶不甘心,也和这个有关系。”
这些事情自从罗锦言嫁进秦家,便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现在她只是再确认一下。
她笑着对秦珏道:“明天你早点回来,咱们一起去见父亲,请他把祖母的产业收回来,交给我们来管。”
秦珏一怔,他虽然讨厌程茜如,但是却从未想过这件事,自从他一脚踢飞了父亲和程茜如的亲事,就好像整个秦家都欠了程茜如,除了吴氏,谁也没有提过收回祖母产业的事。
一来这是长房的事,其他四房和这些产业没有关系,二来父亲秦烨是大哥,他管着府里的中馈,程茜如每年都把帐目做得妥妥当当,没有任何把柄,三叔父外放,三太太从不管这些事,四叔父自己还是个伸手要钱的,四婶又年轻,在这个家里,他们没有发言权,二叔父碍着面子,也不便多说,只有吴氏闹过几次,但也不了了之。
就是因为这件事没人提了,大家都假装没有这件事,所以秦珏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罗锦言忽然要把程茜如手里的产业要过来,他先是怔了怔,随即便道:“二婶肯定不答应,既然能从程茜如手里要过来,那她也能要。”
罗锦言微笑:“程茜如把持这份产业这么多年,你以为是说要就能要过来的吗?我不但要,还要请二叔父来淌这滩浑水。”
秦珏深深地望着罗锦言,良久,他问道:“他虽想外放,但他不会把京城里的事放手不管,临走之前,一定会让秦瑛帮着父亲打理庶务的,秦瑛不足为惧,我有法子。”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简单,她只说了几句,秦珏就猜到是和秦牧想外放有关系了。
罗锦言把脸贴在他的胳膊上,道:“我猜二叔父一定握住父亲的把柄了,否则父亲当年也不会把族长之位让给他,所以他更不能和杨家站在一起,杨家的野心不限于此,否则他们为何不走霍英的路子,而要让二叔父帮忙呢,还不是要把和霍英的关系用到刀刃上?”
她无法向秦珏解释她对杨家的预知,只能在杨家和霍英的关系这方面去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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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三章 一笑吟
秦珏笑着去捏罗锦言的鼻子,罗锦言娇嗔地去躲,可还是被秦珏捉住,轻轻捏捏她,宠溺之情染在眼角眉梢。
“你怎么就这样聪明呢。”他笑道。
罗锦言抿着嘴笑,道:“不过都是些后宅的手段而已,如果能帮到你是最好,如果不能,咱们还能多出几个零用钱。”
秦珏哭笑不得,打趣她道:“祖母的嫁妆每年也只有一万多两,你能从里面赚多少零用钱,够不够给你打上两套头面的?”
罗锦言想了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到时还要交给你的人,葛文笙年纪大了,管不过来。”
这个小东西,大事明白小事煳涂,秦珏笑得不成,索性拉住她的手,道:“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查杨家的事了,无论如何,不能让二叔父拿秦家去给杨家做人情,只是我没有想到要借用程茜如,这下正好,看他这出戏怎么唱下去,想要外放,没有这么容易。”
原来他已经去查杨家了,罗锦言松了口气。
次日,秦珏下衙回来,便带着罗锦言去了楚茨园。
却没想到程茜如也在。
明远堂的宴会,从没有给程茜如送过帖子,但是程茜如曾经打发人给罗锦言送过东西,罗锦言不动声色地收下,给了相同价值的回礼。
也就是说,这还是罗锦言和程茜如第一次正式见面。
程茜如应该已近四旬,但看上去顶多三十上下,一袭藕色暗纹妆花褙子,身材高挑,容长脸,柳眉凤目,这些年虽是行商贾事,但眉宇间却有着浓浓的书卷气。
难怪秦烨对她狠不下心来,罗锦言几乎不用去打听,就能猜到程茜如这模样,就是秦烨喜欢的那种类型。
不是美艳妩媚,但是娟秀娴静,不是弱不禁风,却又雅致天成。
而且这女人的脸皮还特别厚。
罗锦言失笑。
程茜如打死也没想到,秦珏和罗锦言会突然而至,她不想和秦珏遇到,可是这个时候,她又躲不开。
她只好对秦烨道:“烨表哥,那片地的事就按您说的定下吧,印坊里事情多,我就先回去了。”
秦烨没有留她,客气地端茶送客。
罗锦言却上前一步,对程茜如道:“表姑太太还是晚走一步吧,明远堂里的宴会,您可是请都请不到的贵客,好不容易在公公这里遇到您,您可要多留一会儿。”
程茜如强忍着才没让自己瞪大眼睛,罗氏真会睁着眼说瞎话,她办宴会什么时候请过自己啊,这话说的,当儿媳的请不来的客人,却在公公这里遇到了,这话里有话的,又是什么意思?
程茜如早就听说这位新进门的大奶奶不简单,可毕竟有个哑巴的传言,她却是没有想到,罗氏这么会说话。
程茜如隐隐地感觉到,秦珏来找秦烨,可能是和她有关系。
可是这个时候,她如果还是执意要走,倒是显得她心怀鬼胎了。
她只好笑着与罗锦言寒暄,还以为罗锦言会拉着她到院子里看看花,让秦烨父子单独说话。
可没想到,罗锦言不但没有出去,反而聚精会神地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弄得程茜如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而这时,她听到秦珏对秦烨道:“以前我还小,祖母的嫁妆只能让表姑太太管着,现在我成亲了,也是时候把这些琐事接手过来了,正好表姑太太也在这里,就说个大家都方便的时间,我派了帐房过去,和表姑太太把帐目拢一拢,正式交接过来。”
这话说的,谁同意让他接管了?
秦烨微微蹙眉,程茜如却已是面色苍白。
她之所以还能住在秦家,有很大原因是因为她还管着程老夫人的嫁妆。
一旦没有了这个依仗,她还怎么在秦家住下去?
没等秦烨开口,她便道:“大爷若是担心帐目有问题,可以让人来查,说起来自从老夫人把这个差使交给我,也有几十年了,是该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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