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跟上!”
“王爷出事了!”
“快去宫里请太医,诈尸了!”
“王爷吓疯了,还不快点!”
……
夏心夜茫然地看着外面,黑乎乎的,只看见远远的几道火光。脚步声慌乱且嘈杂,听样子情况很严重。
诈尸了?王爷疯了?
夏心夜听着那些惊恐急促的字眼,抓着枕被的手,指节泛着青灰的苍白。一阵风,似乎带着某种烧焦的气味,他带来的那枝荷犹自在床头的瓷瓶里半放,浅粉娇美,在夜色中几分冰清玉洁。
仿似他英挺的背影尚未走远,仿似他温柔的指尖正在她肌肤上穿梭。他疯了?用了三年的死尸,他被吓疯于枕席?
夏心夜突然感觉空旷的房间里有影子飘浮冷笑,她咬着唇,惊恐地瞪大眼,毛骨悚然。
京城里一时沸腾,安平王爷秦苍,遇鬼袭,悚然病。据说他风声鹤唳,动辄冷汗湿衣,竟是不能下床。
他不是有活鬼妾吗,怎么还用死尸?
那个鬼妾勾引太子不是挨了打吗,王爷倒是懂得怜香惜玉的,饶她一夜,就用女尸,结果竟然诈尸了,据说差点把王爷掐死。
真的假的,那个鬼妾,果然是怨灵报复,要安平王爷的命来了。
这次,王爷怕是命不久矣。
秦苍一病,安平王府倒是权贵如云,煞是热闹。平日结交不结交的,来往不来往的,一窝蜂过来探望,齐王秦轩,竟是突然兄弟情深,在安平王府住了下来,陪伴左右。
秦苍需要休息,可是来的不是王爷国舅,便是京城权贵,卫襄想拦驾,却是哪个也得罪不起。幸好秦苍惊吓卧床,畏静怕黑,病得苍白如纸,偏好人多热闹。
倒是夏心夜闲了下来。往来皆权贵,没有她露面的地方,大花园里突然宾至如云,她也识趣地不出小院一步。
但是你不招惹人,有人招惹你,夏心夜一个人在花荫下饮茶读书,不速之客推门而入。
又是那位小姑奶奶林依。
夏心夜起身行礼,林依倨傲地笑着,歪着头嘿嘿打量着夏心夜,问道,“小贱人,听说你挨了打了,疼不疼啊?”
夏心夜静退在一边,垂首但笑不语。林依哼了一声,竟是伸手去托起夏心夜的脸,夏心夜向后躲闪,林依扬手打过去,恶狠狠地捏住夏心夜的下巴,轻蔑道,“果真是长得挺漂亮,长得漂亮有用吗,就算长得再漂亮,二叔用过的,也是死,想近我太子哥哥的边,你倒是做梦呢吧!”
夏心夜轻轻地拿下林依的手,静声道,“卑贱之地,切莫污了林姑娘的脚,林姑娘请回吧。”
林依“哼”了一声,竟是举手再打,看着夏心夜被打了一个趔趄,林依仰头道,“那天太子哥哥打我的,现在原封不动还你!你敢再看我太子哥哥一眼,再敢对他笑和他说话,我就一剑杀了你!”
夏心夜捂着脸,痛而悲悯地看了林依一眼,垂首道,“谢林姑娘教训,奴婢知道了。”
林依的心莫名动了一下,这女人,刚才看她那一眼,竟是让她莫名酸,有些后悔了。
她那眼神什么意思!是可怜她吗?痛惜她吗?她堂堂太子妃,她一个鬼妾,她凭什么可怜痛惜她!
林依越发倨傲,却总归三分心虚,她大摇大摆坐在桌旁,一把推开桌上的书,碰落了夏心夜喝茶的杯子。
夏心夜弯腰拾起碎片,进屋给林依换上新茶,林依“哼”了一声自然不会喝,夏心夜在一旁侍立,林依歪着头望着她坏笑,突然一下子跳起来,长剑抽离,就抵在夏心夜的脖子上。
夏心夜亦不动,微微笑着,轻轻地把剑尖移开,林依结舌道,“你,你不害怕!……”
夏心夜道,“林姑娘没动杀机,不过是小孩子吓吓人罢了。”
林依嘴硬道,“谁说我是小孩子吓人!我,我真能杀了你的!”
夏心夜道,“你为什么这么任性呢?我是王爷的鬼妾,三个月就死了,和你太子哥哥沾不得半点的边,你为什么一定就非得胡搅蛮缠呢,林姑娘,奴婢,可有得罪过你吗?”
林依后退一步,大声道,“哼!你,你敢得罪我吗!”
夏心夜浅笑,“那您为什么老是和我过不去呢?”
林依复又举剑对着夏心夜,痛恨道,“我就是看不惯你那样子!一个不守妇道被卖出来的鬼妾,三个月就死的□女人,偏偏弄出一副冰清玉洁大家闺秀的样子,假惺惺的,你骗谁啊,我看着就生气,就是不让你好过!”
夏心夜的目光轻轻望着她的剑,柔声道,“林姑娘,我一个三个月就死的鬼妾,尚且有一副冰清玉洁大家闺秀的姿仪,您,比我高贵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太子妃,为什么非要动不动鸡飞狗跳拔剑相向呢?全无皇室威仪,这样子,好看吗?”
林依不知道是羞是怒,一时剑逼近,高声道,“你说谁鸡飞狗跳的!太子哥哥喜欢我这样子,你管不着!”
夏心夜道,“王爷喜欢我这样子,林姑娘也管不着。”
“你!”林依被堵得难受,不讲理道,“我就管!我管得着!我说管着就管着!”
夏心夜突然就笑了。
林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她笑,不自觉就放下了剑,只觉得那笑容温暖明亮,竟是透着种说不来的纵容和关爱,林依愣了神,硬着头皮道,“你笑什么!”
夏心夜道,“林姑娘,您堂堂太子妃,和我一个区区鬼妾纠缠不清,便是把我打了,杀了,也让别人说您心胸狭小没气度。您看过九天的凤凰,何时和个屋檐下的麻雀吵架的?”
林依收了剑“哼”了一声,“还是一只死麻雀,谁稀罕和你吵架的!”
夏心夜在花荫里笑得轻轻柔柔的,不说话。林依犹豫了半天,转身走了两步,站住,回头道,“喂!”
林依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停下,好像只是想要看看她,但既是停下了总要说话,于是恶狠狠地威胁道,“我告诉你,不许打我太子哥哥的主意!”
夏心夜道,“奴婢记住了。”
林依道,“不许和别人说我打你!不许让太子哥哥知道!”
“又干了什么事不让我知道啊?”秦洗墨的声音传过来,人已经迈步进了门,当时冷下脸,呵斥道,“依儿!”
林依撅着嘴跑过去,拉着秦洗墨的手道,“太子哥哥,她,她骂我!她说我鸡飞狗跳的!”
秦洗墨瞪了她一眼,责备道,“说让你到处乱跑的,跟你说过不许跟来,你听见了没有!”
林依顿时委屈地叫道,“你不许我跟来,却偷偷来看她的对不对!你不是来找我的对不对!”
秦洗墨斥道,“胡闹!我和人才应酬几句,一转眼你就不见了,二叔病着,你再敢惹是生非看回去我不打你!”
林依顶嘴道,“你就知道凶我!我怎么惹是生非了!二叔病,都是因为那个贱女人,这种女人,打死了才好!”
秦洗墨道,“你闭嘴!”转身去看夏心夜,夏心夜恭谦地行礼,秦洗墨朝她点了点头,拉着林依走了。
夏心夜回屋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微微红肿的脸,火辣辣的疼。镜旁那一朵无根的粉莲,犹在寂寞寥落地开。
秦洗墨带着林依,蹑手蹑脚进了秦苍的屋,齐王秦轩守在一侧,示意他们静声。
秦轩走到外间,秦洗墨见礼道,“三叔,二叔怎么样。”
秦轩道,“病得不轻,一动一身汗,最多半个时辰,就噩梦醒来。”说着对林依使了个眼色,“依儿,进去看看,悄悄的,快点出来。”
林依点点头,蹑手蹑脚进去,不到一盏茶出来,秦洗墨道,“怎么样。”
林依皱眉道,“就算是受了很严重的惊吓,也不应该一下子虚弱这许多。”
秦轩道,“真的是虚弱得很厉害吗?”
林依道,“千真万确,二叔的身体一下子老了很多,前天还是神采奕奕的,一个惊吓,似乎五脏皆虚废,判若两人,这样子下去,不出半月,便会须发皆白,病入膏肓。”
秦洗墨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二叔是什么人,什么阵仗没经过见过,”他压低声音,“一个女尸,就能把二叔吓成这样子?”
秦轩道,“死者为大,……,你二叔这三年,怕是造孽深重了。”
秦洗墨道,“我不信,二叔还不到三十,离三十五,还有好几年呢!”
林依道,“太子哥哥,你别忘了,尸体可能会有尸毒的。”
秦洗墨和秦轩一起骇然看着她,林依道,“单纯的惊吓不至于这么要命,二叔应该是,中尸毒了。”
秦洗墨不可置信,“依儿,二叔即便用女尸,也不会用有尸毒的女尸吧,这怎么可能!”
林依道,“二叔说,尸体跃起来,掐住他的脖子攻击他,可是下人们冲进去的时候,是他扼住尸体的脖子,自己手脚乱蹬,都说是他吓疯了,其实,应该是尸体事先被中了毒,二叔一碰触,所催发的幻觉。”
秦轩冷笑道,“你二叔的女尸,都是最心腹的人管制,三年如一日,不可能出这差错。此番他病得如此凶险,葫芦里卖什么药。”
突然室内一声惊叫,三人闯进去,却见秦苍拼命往床角退缩着,面白如纸,神色惊恐至极,指着他们大呼道,“不要过来!不要!”
秦洗墨一箭步冲过去,拍着秦苍的背道,“二叔!二叔我是墨儿啊!您怎么了!”
一拍之下,竟发现秦苍汗已湿衣。
作者有话要说:林依,这小姑奶奶可不是简单的脑残啊,有时候人真正的居心和价值,往往不能从外表看出~
第十章 病
秦苍惊恐喘歇,怔怔地望着秦洗墨,脸苍白得透明,俊朗的眉目仿若画在上面似的,一时竟是不能顾盼。
齐王秦轩走过来,问道,“二哥,怎么了,你没事吧!”
秦苍稍稍回过神,看见林依也在一旁,招手虚弱道,“依儿,你告诉二叔,我是不是没几日活头了?”
秦洗墨偷偷给了林依一个脸色,林依道,“二叔,您不过中了毒而已,过几天毒解了,就没事了。”
秦苍淡笑道,“解毒?我这毒六年了,几时真能解?”
林依道,“二叔,是尸体上,被人下了毒。”
秦轩在一旁笑道,“二哥,把看管女尸的人都抓了,拷问清楚。”
秦苍道,“三弟,当夜宫里太医说我中尸毒,卫襄就把人抓了。咳咳,……”秦苍突然一阵咳嗽,呕出一大口浓痰,秦洗墨拿了痰盂接了,为他送上水。
秦苍漱了口,秦洗墨扶他在床上靠坐着,秦苍缓声道,“墨儿,怎么叫你做这种事,去唤几个小厮过来服侍。”
秦洗墨道,“侄儿为您端个痰盂,哪里就不妥了。三叔,您陪二叔也累了,我在这儿,您要不要歇会儿?”
秦轩半靠在椅子上笑道,“墨儿来了,正好咱爷三说说话,依儿,去,倒茶去!”
林依撅嘴道,“三叔,你怎么把我当个丫鬟使唤!”
秦轩半笑道,“林丫头,我们在座的这三个,哪个喝不起你一杯茶,还不快去!”
林依“哼”了一声扭身走,边说道,“三叔你欺负我,拿什么赏我!”
秦轩接了茶,轻轻喝了两口,问道,“你想要什么赏?”
秦洗墨拿着茶给秦苍端去,秦苍接了茶,手犹自抖,刚低头想喝,却是一个痉挛,茶洒了一身,杯子落在地上“嘭”一声响。
秦洗墨一把扶住,叫道,“依儿,快看看,二叔怎么回事!”
林依上前摸住秦苍的脉,变色。一旁的秦轩见了,登时坐直身子道,“依儿,怎么了!”
秦苍的唇由白变青黑,四肢抽搐,冷汗水一样劈淋淋落下来,脸色白成了青灰。
林依道,“不行,二叔的毒我解不掉!要我娘才行,快点,再耽误就来不及了,不是尸毒,看着像,可绝对不是!”
她话说着,秦苍“哇”地一声,一大口血直喷出来,秦洗墨叫道,“快来人!赶快备马车!进宫去!”
秦轩的人已经跳起来,喝令来人,卫襄赶过来,秦洗墨正抱着秦苍往外走,差点就撞上!
林依的母亲韦芳如,妙手神医林善峰的续弦妻子,也是他的小师妹,不但人艳绝一时,医术也是高超独到。
她医治完秦苍洗了手从房间出来,见到永煦帝秦非坐在外间椅子上,秦洗墨侍立一旁。韦芳如行礼见过永煦帝,秦非起身道,“林夫人,我二弟的病,要不要紧?”
韦芳如道,“在下为安平王爷解了毒,暂时不碍了,初来太医误诊,以为是尸毒,延误了时机,王爷中毒已深,怕是要多调养些日子。”
秦非道,“有劳林夫人,朕这就进去看看我二弟!”
韦芳如道,“皇上,还有一事……”
秦非停住脚,拧眉,“林夫人但说无妨。”
韦芳如道,“安平王爷,体内似乎还潜伏着一毒。”
秦洗墨诧然,秦非道,“怎么讲?”
韦芳如淡淡笑道,“这毒说来也不要命,现在也没发作,不过已经露出点苗头,风助火势,它会催发安平王爷原来体内的独阳散,使王爷的欲望愈发酷烈,王爷注定活不过两年了。”
秦洗墨变色。
秦非面色阴沉不定,蹙眉道,“可有办法医治?”
韦芳如轻声叹气道,“安平王爷,实在是把北狼人得罪得狠了,下了独阳散还不罢休,竟然还加了催春的引子。”她凝眸巧笑,说道,“皇上,您是想王爷节制欲望苟延残喘呢,还是想他如醉如仙早日解脱?”
秦非的眸子更加深不可测,问道,“怎么说?”
韦芳如道,“王爷注定要死于独阳散,现在加了催春的引子,更是难以控制,即便费尽心力加以调治,王爷如火如荼,不过是多煎熬数月。若是打开那道决口,也不过是少活半载。”
秦非道,“此事再议,林夫人下去休息吧。墨儿,送林夫人。”
秦洗墨躬身称是,秦非进了房间,挥手让一旁的宫女退下。秦苍面白如纸,见了他,强撑着起身欲行礼,秦非快步走过去按住,“二弟,你别动,躺下。”
秦苍苍白地笑道,“皇上,臣弟这病,怕是医不好了,何必还让皇上如此费心。”
秦非拉着他的手道,“你我亲兄弟,怎说得这样的话。二弟这病,为兄一直遍寻名医,区区鬼医的毒,也不一定就天下无解。”
秦苍虚弱地躺在床上无力地叹了口气,秦非抚着他的脸动容道,“二弟又瘦了!”
秦苍嘴角的笑细若游丝,轻叹道,“臣弟这副样子,死后也无颜再见父皇母后,这番若挺不过去,皇上下旨,拣个僻静处,……”秦非伸手捂住他的嘴,说道,“二弟说的是哪里话!这种话,不可再说!”
秦苍道,“皇上,臣弟德行已毁……”
秦非斥道,“朕不准你再说了!”
秦苍闭嘴,认错道,“是,皇上。”
秦非缓和了口气,爱怜地拉着秦苍的手,叹息道,“把你照顾成这个样子,为兄的,也无颜见地下父母。二弟这么说,是责怪为兄吗?”
秦苍惊恐地欲起身服罪,秦非按住他,轻声道,“二弟是大周的功臣,争战天下,为北狼族报复,才中此奇毒。没有你,哪有大周的江山,而今天下承平,二弟年纪轻轻身受荼毒,为兄每念及此,常常怅然泪下。”
秦非话说着,眼里飘了泪光。秦苍淡笑着安慰道,“皇上切莫如此,人各有命,臣弟杀业太重,或许理该如此。”
兄弟俩执手泪眼,唏嘘半晌,秦苍累极,秦非为他掩好锦被,说道,“二弟虚弱,先歇息吧。”
秦苍勉力睁开眼,秦非道,“睡吧。”
秦苍听话地闭眼,秦非陪坐了半晌起身,不想秦苍在身后唤道,“大哥,别走。”
秦非站定,缓缓地转身,动容。他望着秦苍,轻声道,“二弟,你叫我什么?”
秦苍撑起身子,唤道,“大哥……”
秦非快步上前,扶他躺下,责备道,“身子弱就休息,还逞强做什么,快躺下。”
秦苍被他握着手,轻声笑道,“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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