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还不来!再去催!”
太医一下子来了五个!不多时秦洗墨也匆匆赶来,吓得面色煞白。
五个太医询问了半晌,一致得出结论,王妃要来葵水了。
秦苍夫妇皆惊喜,秦洗墨在一旁松了口气擦汗。因为夏心夜身中寒毒,未曾来过葵水,也就不能生育。如此一来,说明寒毒即将散尽,那么秦苍的独阳散,怕也就是全部消解了。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夏心夜,见红了。
徵和五年春,三月二十八,秦苍从外面回来,却见夏心夜一脸笑容甜美,竟是比阳春的日光还要明媚几分。
那天她穿了件绣花的家常袍子,却实在是美得让秦苍炫目。秦苍搂在怀里柔声道:“卿有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夏心夜言道:“我在王爷身边何时不高兴了,便是王爷训我,我也是高高兴兴的不是。”
秦苍笑骂道:“胡说,何时便训过卿了。”
夏心夜抱着他的脖子道:“真有好事告诉王爷。”说完咬着他耳朵耳语了几句。
秦苍抱着她一下子手足无措,语无伦次道,“真,当真的?”
夏心夜笑得幸福而娇羞,秦苍一把横抱着她往房里走,“有孩子啦!我要当爹啦!卿给我当心着,去床上躺着!”
就是当夜,秦苍搂着夏心夜抚着她尚平坦的小腹道,“心夜,我们离开王府吧。”
夏心夜怔了一下,秦苍道:“这些年,我把我一生最想做的事都做得差不多了,墨儿也大了,年满二十了,我再这么霸着,怕是,会殃及子孙。”
夏心夜默然。秦苍道,“我的孩子,自然会个个优秀。我该给他们提供更广阔的天地,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别将来走了我的老路,为了皇权,去流血斗争。”
夫妻俩心有戚戚,握紧了手相偎在一起,秦苍幸福而满足地,搂着妻子叹了口气。
徵和五年四月初一,一大早卫襄陪着王爷和王妃出门,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王府的人前一天都领了笔极为优厚的赏赐,安平王旗下的产业也一夕变卖,分散至黑甲军的手中,各地的奏折照例送来,安平王平日的办公桌上只留下他给皇帝的书信,内容极其的简单,三个字,我走了。
后人评价安平王秦苍,说他少时争战天下,功高盖主,及至身中独阳散,性暴戾,后于乙酉齐王政变中勤王有功,辅佐徵和帝,纳北狼,政治清明,功成身退,为徵和盛世之始。
第七十三章 番外之 此情
下午的阳光柔软,而又清透透的,秦苍和夏心夜在他们的小花园里晒太阳,一边说着话,一边做着活儿。
夏心夜在缝小衣服,秦苍在做玩具。他在做一对脖子可以摇晃的不倒翁,把那两个小人儿雕得都是脸如满月,笑眉笑眼,几乎一模一样。
他掸落木屑放在夏心夜面前让她看,夏心夜放下针线,捧着憨态可掬的不倒翁,一下子便笑了。
秦苍起身为她揉揉肩,夏心夜靠着藤椅回头说,“我不累,相公。”
秦苍照旧殷勤地揉,夏心夜于是安心闭着眼享受。
孕妇容易累,而且很贪睡。夏心夜被揉着揉着,便有几分懒洋洋的,秦苍遂抱着她进房间,俯在她已然隆起的小腹上,柔声笑着说:“爹的小宝贝儿,你娘亲又犯困了,你要乖啊,让她好好再睡一会儿。”
夏心夜笑道:“他现在还不会不乖呢!”
秦苍为她盖上被子,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言笑道:“他什么时候也不敢不乖,敢不乖看我不揍他!”
夫妻俩便笑着,夏心夜也只是懒,而不是很困,遂卧在床上看着秦苍继续做手工活。秦苍将不倒翁从脖子处锯断,然后用一把小钻子,摒心静气一丝不苟地开始装弹簧,夏心夜笑望着他,只见阳光里他长眉微拧,面容深刻的样子,实在英俊可爱极了。
那一刻她便痴了。心里很欢乐,很爱慕。
秦苍装置好,用手一拨,不倒翁的脖子便欢快地左右摇晃。秦苍像个孩子似的拿过去给夏心夜献宝,嘴里喊着,“奶奶好,给奶奶请安了!”
夏心夜忍俊不禁,两个人摆弄着玩具,着实玩笑了一会儿。秦苍提笔,和夏心夜商量着,用朱漆在不倒翁上作画上色,不知不觉暮色将至,陆健青抱着三岁大的儿子陆明,和妻子许晓云一起来了。
三年前陆健青便重回了扬州竹林定居,传承师父的衣钵。秦苍对夏心夜肚子里的孩子很是紧张,自然也是来投奔这个冠绝天下的大名医,遂在扬州竹林山下,买了个大宅子,和陆健青做起了邻居。
许晓云是个典型的蜀川女子,妩媚而大方,一笑漩起两个笑涡,像装了蜜酒,甜得让人发醉。她与夏心夜同岁,是蜀川许家的独女,从小受父兄影响,最喜欢耍花拳绣腿,从十三岁开始,跟陆见青在一起已经十多年了,也已经颇通药理,自从秦苍他们来了,她不但常和陆健青一起过来看脉,还经常自己带着孩子跑过来亲授经验。那三岁的陆明,更是嘴甜,一见面就姑姑姑父地喊,毫不认生地认秦苍抱。
大人们寒暄,陆明便看上了桌上的不倒翁,那一对儿身子前后摇,脖子左右摆的小玩具着实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直到大家用饭的时候,他还是在怀里抱着。
陆健青道,“你都多大了,还爱玩这个,那是姑父给你姑姑肚子里的小弟弟做的,你当哥哥的,怎么就先霸上了。”
陆明搂着不倒翁道,“我先玩一会儿,等小弟弟出生我就还给他玩。”
大人都笑,临别时陆明抱着不倒翁,颇多留恋不舍之意,秦苍遂笑道,“明儿喜欢就拿回去玩吧,我回头再做。”
陆健青道,“别宠着他,他都开始读书了,还贪玩。”说完便从陆明怀里拿了不倒翁出来,陆明不想松手,终归是拗不过父亲,看着心爱的玩具离了自己的怀,当下瘪着嘴便要哭了。
陆健青厉目瞪了孩子一眼,吓得陆明哭未发而声止,秦苍道:“你这是干什么,看把明儿委屈的。”说着把陆明抱在自己怀里,把不倒翁塞给他,哄道:“明儿拿着吧,是姑父送的,你爹爹不怪你的。”
陆明抱着不倒翁胆怯地望着陆健青,陆健青道:“就那么拿上了,也不知道谢谢姑父。”
陆明破涕为笑窝在秦苍颈窝说谢谢,这边许晓云和夏心夜走过来,见此情形,许晓云狐疑道:“怎么了?”
陆健青道:“你儿子抢玩具,我不准他要他就哭。”
许晓云却开始连珠炮:“那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当爹的不好!整天只顾着自己忙,儿子从小到大,你给他做过一个玩具吗,别说是不倒翁,便是一个痒痒挠你也没做过!整天这出诊那出诊,就买回过一个拨浪鼓!孩子刚满三岁,你就逼着他读书认药,今天呵斥明天打骂的,我看你对哪个病人,都比对我们娘俩好!”
秦苍夫妇于是在一旁笑,陆健青无奈的道:“好了好了,你又来了。”
许晓云从秦苍怀里接过孩子,陆健青伸手叫道:“明儿,来,爹爹抱着,你娘沉。”
陆明一扭头躲过去,竟是不理陆健青了。众人都笑,陆健青拍了下儿子的头对许晓云道,“你还说他不欠收拾!”
陆健青一家三口踏月回去,秦苍夫妇连带送,连带散步。他们回来的时候,月洒清辉,林下清风袭人。秦苍牵着夏心夜的手,揽着她的腰,两个人慢慢悠悠地走着,秦苍道,“你师兄对谁都挺温和的,怎么管教明儿便那么严厉,才三岁就逼着背书。”
夏心夜道:“我和依儿都是三岁背书的,师兄七岁入师,总觉得自己晚了。”
秦苍道:“可他们两口子,一个管着,一个纵着,还不弄得孩子无所适从的,你师兄又怕你嫂子。”
两个人遂笑。秦苍抚着她的脸道,“我们先说好了,将来管孩子,得听我的。”
夏心夜不依道,“为什么要听你的!”
秦苍道:“没听说严父慈母吗,孩子就是得听爹的,爹能虎下脸教训,有的怕,才有规矩。”
夏心夜“哼”了一声道:“看你宠明儿,就知道你将来不知道怎么宠孩子!”
秦苍遂笑了,捏着夏心夜的小脸道:“我宠你就和我争,这家里谁才是一家之主啊,我不做王爷,卿就反了天了不成。”
夏心夜倚着他的肩膀,望着满天清亮的星星道,“我不管,哪有当娘的不亲自教孩子的!”
秦苍笑语道:“好,给你教。他们要是不听话了,来找为夫来,为夫绝不会袖手旁观,一定替你教训他们的,好不好?”
夏心夜点头道:“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两个人正说笑着,突然一头小鹿冒冒失失地闯到竹径里来,见了人,停住步子,几分胆怯的,用极其清澈明亮的眼神望着他们。
秦苍夫妇停步,手拉着手,笑望着小鹿。
两人一鹿,在那个静美的月夜里对望着,各自怀着纯净的善意,眼神温柔如水。
小鹿一步三停地,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向前走,夏心夜笑着,等着小鹿慢慢蹭过来,仰起头。
夏心夜抱着小鹿的脖子,抚着它的毛发,小鹿温驯地伸头在她脸边嗅了嗅,露出几分欢欣亲昵之态。
竹林里有鹿,因为远近求医的人都知道这是陆健青放养,没人猎杀,故而鹿已不怕人,还偶有亲近。秦苍毕竟觉得新奇,在一旁试着伸手去摸小鹿,小鹿却战栗着往后躲。
秦苍纳闷得缩回了手,夏心夜抱着小鹿安抚半晌,小鹿才把眼神望向秦苍。秦苍正想试着去摸摸它,远处传来了呦呦的鹿鸣,小鹿一听,顿时引颈鸣叫,撒欢地向声音处跑去,渐远之时,还停步回望了他们一眼。
夏心夜朝它挥挥手,看着小鹿消失在夜色之中。秦苍从后面抱住她,席地而坐,把夏心夜抱在怀里,享林下之清风,山间之明月。
秦苍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便兴味深浓地笑了。夏心夜便问道:“相公你笑什么?”
看着怀里小娇妻狐疑的眼神,秦苍笑着道,“我是在想,扬州竹林里的那头小鹿,这辈子终究是我的了,我一想着,便忍不住得意,忍不住想笑出来。”
秦苍说完吻了她的脸,望着她清亮的眼说道:“青梅竹马又怎样,有了婚约又怎样,他再怎么疼你爱你也只能做兄妹了,你最终是我的妻,要给我生孩子,陪我过一辈子,你所有的柔情蜜意善解人意,都是属于我的,沾不上他一丝一毫。你说我这想起来,怎么能不笑,嗯?”
夏心夜道:“师兄与嫂子也很恩爱,没人妒忌你。”
秦苍道:“哼,他妒忌也是白妒忌。他们哪有咱们俩来得恩爱,你以为他便忘得了你吗,给他的孩子取名叫陆明,鹿鸣是什么,便是呦呦,他以为我不知道。”
夏心夜道:“相公!”
秦苍坏笑道:“你那嫂子那么娇悍,你却柔得跟水似的,要我是他,也会越发怀念他的呦呦的!”
夏心夜娇嗔地捶了他一拳,两个人玩笑了半晌,末了秦苍搂着她,握着她的小拳头,望着深邃的星空道,“世间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你生于斯长于斯,可曾会想过便是陪在另一个男人身边;我生于世家长于庙堂,又何曾想过与一个女子这般清风明月。如此想来命运的错乱坎坷,走下去,还是会被成全圆满的。”
夏心夜握着他的手,贴在他的怀里,目光特别满足而柔软地望着他,说道:“能得遇相公,前面的坎坷都不算什么。”
秦苍吻着她的脸颊,在她耳边细细地笑语道,“我也是。不算什么。”
十月怀胎,在徵和五年腊月十六,太阳刚冒出的时候,夏心夜诞下一个六斤八两的健康男孩,唤名熙宁。
那孩子五官眉目与秦苍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哭声极其响亮,手脚孔武有力。秦苍抱着那孩子的一瞬间,泪下,手脚都有些发抖。
熙宁一岁四个月大。阳春三月,江南草长莺飞。秦苍放任熙宁在草地上跑,那小家伙精力旺盛,跌倒了爬起来,偶尔扑入人怀,玩得不亦乐乎。
夫妇俩在草地上和他追逐逗闹,直到小家伙累了,秦苍把他抱在怀里,一家三口在山间晨光里慢慢悠悠地走,路旁盛开的一丛野兰,一下子吸引住了夏心夜的目光,她不觉地放慢了脚步。
突然就想起很多年前,她刚刚失去母亲,特别依赖师兄,每每跟着他一同出诊。那次路远,她实在累了,陆健青遂背着她走,满山斜阳,她指着路边的野兰道,“师兄,兰花!”
于是陆健青放下她,去为她采来,她放在鼻下闻,笑得,很是有那么一点,女孩子的娇羞甜美。
陆健青笑着在她头上插了一朵,继续背着她走,直到看到家里的炊烟,才放下她来。而她,则拔下头上的花,安静地拿在手里。他们相视而笑,内心却都有一种很隐秘的欢乐。
那时他们都以为,会一直那样子厮守相爱下去,理所当然,天经地义,而今却只剩下追忆。
秦苍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心有意会,抱着熙宁采了五六朵兰花来,笑着在她鼻子尖上晃。
夏心夜一笑,拿过花来,熙宁也伸手抓着要,秦苍递他一枝,他却是故意地扔在地下,伸手再去夏心夜手里抓。
夏心夜弯腰捡起来递张他,他拿了,又扔下,嘴里兴高采烈地发出嗨嗨的笑声。
秦苍道:“你自己去捡!”
说完放下他,熙宁仰头望母亲手里的花,秦苍道,“捡你自己的。”
熙宁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朵,然后扔了,再捡,如此玩耍,乐此不疲。秦苍没脾气地一把抱起自己儿子,快步走了几步,说道,“这有什么好玩的,男孩子弄花干什么,咱不玩那个!”
熙宁抱着父亲的脖子,脆生生很是清晰地喊了声“爹”,秦苍听见这一声爹,顿时乐得嘴一咧,忙不迭地对着儿子“哎”了一声,猛地亲了一口,然后高高地举到半空中,惹得熙宁咯咯地笑。
明亮的晨曦晃眼,空气如流,夏心夜手里拿着兰花,笑看着面前的丈夫和孩子,直觉得兰香依旧,但她的甜蜜已更深浓。
秦苍天生不是一个能老死林泉的人物,他闲散着陪妻弄子一年半,心里痒痒,遂生壮游经商之心,便与卫襄商量着探探路摸摸行情。那时卫襄已成家六年,有一子一女,与秦苍比邻而居,两个人一拍即合,遂与家里商量,以半年为期,出门去。
他上通官府,下通江湖,远通北狼,第一次贩卖茶与丝绸到北狼去,就很是赚了一笔。回来时正是金秋日暮,漫山桂花香,他下马正欲往家里走,便听见一声很稚嫩的声音道,“娘!”
秦苍一回头,他的宝贝儿子熙宁正牵着夏心夜的手,一手指着他唤娘亲。秦苍松了马缰绳走过去抱起熙宁,一边趁着熙宁背着身,搂过夏心夜偷吻了一口。
熙宁好奇地揪弄着父亲的衣服,听从吩咐唤爹爹,父子俩顿时形影不离地亲昵,秦苍不忘见缝插针和夏心夜笑语着,问东问西。
得知孟小显夫妇正在竹林安胎,他们接连流掉了三个孩子,这次再不敢大意了,已经住了一个月了。
于是晚上秦苍和卫襄去了竹林里,兄弟相聚,聊到夜深才回来。熙宁睡得香了,夏心夜还在灯下等他。
秦苍迫不及待和夏心夜温存了半晌,下人为他准备了热水,他舒舒服服泡了个澡,裹着袍子躺在床上,搂着夏心夜浓吻亲热,两个人正准备宽衣解带两情缱绻之时,小熙宁哼哼唧唧的醒了。
夏心夜忙起身抱过来把尿喂奶,熙宁吃饱了,瞪着亮晶晶的眼睛,开始和秦苍亲昵,缠着秦苍,非要窝在他怀里睡。
秦苍温柔的哄着儿子,本想着儿子睡着了他振奋精神宠幸妻子,无奈路远奔波,回家兄弟聚首,他实在困了累了,竟是和儿子一起睡着了。
秦苍在家里住了一个多月,于是迎来了他们的第二个儿子。这个孩子夏心夜反应特别剧烈,吐得一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