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委屈道,“师兄你也骂我……”
陆健青道,“我这也是骂你,别听不懂好赖话。我和你姐在这边,你和你娘在那边,什么情势你分不出来吗?你看你也是该打。”
林依懵懂地对陆健青讶然道,“二叔要娶姐姐,是要留住你给他医独阳散吗?他不是因为喜欢姐姐吗?”
这丫头的思维让陆健青一时无语。林依突然握拳起身,愤怒道,“我就说他对姐姐原来又打又骂的,怎么突然就这么好心,又劫法场,又拜堂!”
陆健青训斥道,“你又乱说什么呢!我怎么听说你原来对你姐姐也是又打又骂的!”
林依争辩道,“我,我当时不知道……”
陆健青训道,“你别操心别人了,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夏心夜在一旁笑言道,“孟大哥在那边呢,我们不如一起过去喝杯茶吧!”
灿烂而明媚的上午,刺玫芬芳渐歇,只余绿肥红瘦。乔木浓荫,飞鸟啁啾,夏心夜诧然看见孟小显抱着臂靠在她昔日小院外的大柳树下,挑着唇懒洋洋回味般傻笑。
见了他们,孟小显歪着脑袋阴阳怪气地道,“你们这都是师兄师妹的,要一起干什么去。”
陆健青道,“找你呢!怎么窝这儿了?”
孟小显道,“这儿是个很特别的地方啊!我刚望着这儿,杀了我自己的心也有!”
他脸上笑容很灿烂,说出的话却有那么几分杀气和诡异。孟小显道,“我刚在这儿琢磨,那天,我准备用无影刀杀了呦呦的那天,要是没被你打断,让我得了手,就算永远不知道她是呦呦,就算秦二不疯不怒若无其事宠幸别的女人,我杀了她,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在以后,便想念她。”
他的笑影,很是调侃,抱着胸愁眉苦脸对夏心夜道,“你就说吧,我对呦呦,怎么就没认出来呢!那天傍晚,雨晴了,我看她在那儿鼓捣什么东西,披着光,身形特别漂亮。我就凑过去和她一起做刺玫糖,她当时跟我说,刺玫香气,清而不浊,和而不猛,柔肝醒脾,流气活血,宣通窒滞却没有辛温刚燥之弊,断推气分药里,最有捷效。当时她觉察说漏了嘴,低着头不敢再吭气,我的脑子里,是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的,可我这个笨蛋,”孟小显打了下自己的脑袋道,“我愣就是没想起来她就是呦呦啊!十年前见她的时候,才这么高,因为弄错了一味药,只低着脑袋唤了声孟大哥,便被你训斥着抄书去了,我当时也看得清楚啊,可还真就是没想到……”
孟小显后悔莫及地哀叹道,“要是想到了,无论如何带着她出去,绝不便宜了秦二那厮!温香软玉和我做饭喝茶过日子,我年年夏天和她做刺玫糖,我也抱着她荡秋千,神仙日子啊,多好啊!怎么就被秦二抢了去,劫法场也就算了,还敢拜天地!呦呦你就是个傻子,你嫁给他干啥,他再好,拖累你也活不长久,有我好吗?”
夏心夜一下子就笑了,孟小显叫道,“你还笑!”
夏心夜指着不远处的刺玫丛道,“若是王爷听见孟大哥胡说八道,又该把你扔进那里了。”
孟小显叉着腰道,“你敢揭我的短!他不在家,你信不信我收拾你!”
陆健青道,“我看你要是能说出句正经的话来,也就不用叫孟小显了!”
孟小显甩甩手,大步往院子里走道,“算了算了,都来吧,过来尝尝我和呦呦做的刺玫糖吧!”他故意把“我和呦呦”四个字,说得咬牙切齿的。
林依捧着糖,小心翼翼舔了几口,绽露欢颜道,“真好吃!”
夏心夜搅着滚热的糖水,闻着蒸汽散逸而出的淡淡刺玫香,不语。孟小显端着杯子吹气,问林依道,“你出来的时候,宫里有什么消息了没有?”
林依摇头道,“还没,可是太子哥哥说,皇上不会杀二叔的。”
孟小显道,“废话,这还用你说!秦二那厮就是个妖精,抗旨,劫法场,单枪匹马杀人冲进去,竟还射了皇上一箭!这么可着劲闹,分寸火候,拿捏得准着呢!他捏住了皇上的软肋,反正江山不是他秦二的,偷袭北狼王庭,就彻底断了皇上的后路,仗已经打起来了,红了眼拼了命了,还杀女人求什么和?”
孟小显呷着糖水冷笑道,“这次谁也没有他秦二精,就凭那一箭,便把老大老三都算计进去了。对老大是警告示弱啊,你看,我能杀你,可是不杀你,我不是抢江山,只是要女人嘛!老三呢,已然被皇上疏远打压着,翻身无力了,可秦二这一箭射向皇上,可是他千载难逢翻身夺位的机会啊。想想看,李正泰是他的人,京城外卫军的兵力可是御林内卫军的四倍多,这样顶着忠君复仇的名义杀进去,皇上太子安平王全部玩完,他扶幼主也好,继帝位也好,这天下还不就是他的了!”
林依怒而起,“他当真是禽兽不如!”
林依愤怒地冒出这一句,逗得陆健青和孟小显直笑,孟小显道,“他禽兽不如,你以为皇上就好啊!北狼王这么猖獗,分明是他有意纵容好逼得民众请愿杀你姐姐,那十二州,死了多少百姓啊?你二叔就好啊,老三这一招他原本就算计好了的,就是用这场仗,洗刷他乱臣贼子的罪的,你想想啊,他抗旨劫法场,杀出一条血路冲进去,死了多少老百姓?射皇上一箭,是什么罪过?偷袭北狼王庭引发大战,是什么结果?可是有了这一仗就不同了,他下令放豁口让老百姓进去,老百姓还像一开始那么恨他吗?他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护卫皇上,还是想射杀皇上吗?他积极献计攻打北狼,你想想皇上敢让大周输吗?这样说来说去,他大罪就变成了小错,也不过就是任性妄为忤逆皇上而已,这种事,他没干过一千次,也该有八百回了,这回闹得大点,罚得狠点,还能怎么着?最多贬成了庶人,可那厮往人前一站,谁敢不当他是王爷!”
秦苍在他身后一笑,扬声道,“你孟小显,什么时候就把我当成过王爷?”
众人都站起,孟小显回头,嘿嘿一笑,秦苍示意大家坐,走到夏心夜身边半笑道,“你们怎么就趁着我不在家,偷着吃我的东西啊?”
孟小显道,“什么是你的!这是我和呦呦一起做的好不好?”
秦苍言笑着坐下,夏心夜回屋里为他准备刺玫糖。孟小显凑过去问道,“到底怎么着,降什么罪了?”
秦苍道,“保留王爷爵位一年,以观后效,再有妄为,贬为庶人。”
孟小显道,“那,秦三那厮呢?”
秦苍道,“他自是冠冕堂皇死不认罪,还在牢里,估计也给不了什么大罪,最多卸职思过,做个闲散王爷而已。”
孟小显仰头呜呼道,“我要是皇上,非得被你们给活活气死啊!”
正午的阳光密密麻麻地透过了绿纱窗,秦苍半放开帷帐,倚在床上,勾唇笑。他已然散了发,在后面潦草地乱绑着,半敞着胸,腿一伸一屈,光脚露着半截小腿,那样子妩媚得,宛若发光的黑罂粟,莫测的危险,却是致命的魅惑。
夏心夜低头咬唇往后缩,被秦苍搂住,密致地贴在胸上。
“王爷,大白天……”
秦苍勾着她颈项的碎发,吹着气道,“你以为今晚上,孟小显能消停?不如咱们先恩爱完了,嗯?”
他说着,已咬住夏心夜的耳垂,夏心夜更深地往他怀里躲,被秦苍信手一捞便横斜在秦苍腿上,秦苍在她臀上拍一巴掌笑言道,“不许不听话!”
手指已经解开她的衣,他纯熟地剥露出了她细嫩光华的皮肤。然后倏而变色,顿住。
手指按住夏心夜腰肢上一粒鲜艳的小红疙瘩,秦苍的声音是极为艰难的湿颤,“卿什么时候,起红斑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点孟小显暧昧无奈的八卦,他这个人,不管讨不讨喜,其实也是个多面体,挺复杂~
第五十四章 痴情怨
陆健青骤然变色,双眉一拧,诊脉的手指突然跳动哆嗦。孟小显紧张地在一旁道,“怎么了?是不是真的……”
陆健青侧首拧眉,似乎极力向脑海深处寻求解决,却是不得言语。孟小显屏住呼吸看着他,复又看看夏心夜,最后与秦苍面面相觑。
夏心夜眉目清明,极其安静地低着头。良久陆健青松了脉,看也没看她,只是道,“呦呦你也懂医理,依你自己看,怎么办?”
夏心夜不说话。陆健青突然怒了,猛地站起来捶着桌子吼她道,“你说啊!怎么办!”
夏心夜一瑟缩,咬住唇只将头低得更深了。孟小显在一旁跳起来“喂”了一声,也半天没下文,弄不清自己应该去帮谁。
秦苍脸色青白,也只是隐忍着。一时间几个人竟是坐的坐,站的站,低头的低头,冲冠怒的冲冠怒,好像一下子便卡在那里,僵着谁也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孟小显拉过陆健青坐下,“哎呀你别光顾着生气啊,到底是不是长红斑了,有多凶险你倒是说话啊!”
陆健青压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火,对夏心夜道,“脉乱成那样,你刚知道吗!刚发现的时候不釜底抽薪,等到现在火势燎原了再来救!你,”陆健青起身切齿道,“你给我过来!”
他说完转身走,夏心夜看了秦苍和孟小显一眼,起身尾随过去,陆健青也没走远,只绕过小径后的灌木丛,站定,回头呵斥道,“你跪下!”
夏心夜温顺地在他身后跪下,陆健青回转身,劈头斥问道,“师父给我们的第一条规矩是什么,啊?”
夏心夜道,“医者自医,防患于未然,绝疾病于未展。”
陆健青抬脚就想踹她,终是忍住,困兽般转了几圈,喝问道,“那你呢?生生放任自己毒入膏肓!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到底多久了!你为什么不肯说!要不是长了红斑,他让你来看脉是不是你还想瞒着!啊?”
夏心夜唤声“师兄”,低着头不敢说话,陆健青瞟见了旁边一大丛开满小兰花的紫荆,当下走过去折了根拇指粗的枝条,觉得太粗了,扔了,复又折了根小手指粗的,走回去犹豫了一下,还是一狠心,一荆条便抽在夏心夜臀上。
夏心夜知道自己要挨打了,可是荆条一挨身,还是忍不住叫了半声,另半声咬牙吞下去,变成了闷哼。
那一声痛呼已然是惊动了秦苍,他动若脱兔闪身闯过去,一下子把夏心夜护在身后,对陆健青吼道,“你干什么!”
陆健青也是吼,“你滚开!”
秦苍伸手将夏心夜拉起来,红着眼睛怒道,“治不了不治了,你少给我逞威风!”
陆健青狠狠一荆条抽过去,“啪”的一声响,秦苍皱了下眉,竟是不吭气地挨了那一下子,从左肩一直到右下肋,外衣落了道长长的口子。
夏心夜和孟小显皆倒抽口冷气,孟小显连忙冲过去拦在中间,夺下陆健青手中的荆条道,“你干什么,有话不能说啊?”
陆健青嘶声对秦苍道,“再早上五六天,都有办法先镇住!现在红疙瘩长出来了,脉象紊乱得不成样子了!败势已成!你,你把她害成这样子!”
秦苍没说话,陆健青气恨道,“呦呦!你给我过来!”
夏心夜向前两步,被秦苍复又拉回去,陆健青火道,“别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啊!你既是找死,与其被这个烧死那个荼毒死,倒不如让我打死了算了!”
孟小显道,“行了,你这又打又骂的,她真出了事,还有几天活头,你这发脾气有什么用!”
那句还有几天活头,让陆健青如遭重创般踉跄着后退一步,面如死灰,只仿佛心被摘了一样,绞痛着喘不上气来。孟小显见他打晃,上前一把扶住,陆健青眼圈一红,怆然道,“呦呦!……”
泪,倏然落下。一时的气恨,全部转成了锥心透骨的伤悲,他踉跄着上前拉过夏心夜,抖着手捧着她的脸,前后上下看了看,将她抱在怀里抚肩颤声道,“刚才师兄,打疼了吗?”
夏心夜的泪泉涌出。陆健青仰天止住泪,抱着夏心夜对秦苍冷笑道,“独阳散,不动情,是独阳不阴,若动情,便是相爱相杀!现在你一个人完好无损,脉象越来越稳健,呦呦却是身长红斑要迅速蔓延!你的情呢!她不孤死你不独活的情呢!你劫法场生死与共的情分呢!你根本就是利用她吧!你根本就不会有爱,也不能有,你的爱,也没人消受得起!”
秦苍无言听着。陆健青道,“呦呦被喂过最邪门的寒毒,还被灌了那什么情药,加上你看似动情却也没事,惹得皇上想除了她,你拼命去救她,都是以为她可能是你的解药了吧!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当然不放过,你当然要试,反正也不影响你什么!对你们来说死一个人还不像踩死只蚂蚁,谁又会去管她的死活!她终还是成了你的牺牲品了!用她的命!”
秦苍一动不动地听着他质问,陆健青道,“现在证明她不是了!你满意了吧!她就是和平常女子一样,会被你毒死!独阳散的霸道天下无双,至阴至寒也不能抵挡!呦呦也是血肉之躯,她也受不了!安平王爷,你这回可以放手了吧,我可以带她走了吧!”
秦苍也没有说话,只把目光转过来,落在夏心夜的身上。那眼神,是深而无力,似乎爱,似乎悲怆。
他苍白的,如细瓷般的脸庞。浓眉,深瞳,日光里深黑而清俊的颜色。挺鼻,薄唇,刀削般峻冷起伏的棱角。他静静地久久地望着夏心夜,似乎等她回头,来看上他,哪怕只一眼。
夏心夜感受到他的目光,似乎僵直了身体,可是她被陆健青虚搂着,不知是不敢,还是不愿,她的头微微侧了侧,但终究没有回过来。
秦苍浅浅笑,一道鲜艳的血痕,蜿蜿蜒蜒地爬出了嘴角。
他转身踉跄着朝前走,孟小显追上去,被他一把甩开。夏心夜唤声“王爷”追上去想拉住他,被他一挥胳膊,摔在了地上。
秦苍骤然停步,夏心夜遂唤他,他背着身突然张嘴笑了一声,血滴滴答答钻进他黑衣里,也看不见颜色。
“哈,哈,哈……”秦苍仰天,大笑,头也不回地向前去,步履快而癫狂。
孟小显看了看夏心夜,再看看陆健青,一跺脚,连忙追了上去。秦苍踉踉跄跄地奔至阁楼下,一把扶住楼梯差点摔倒,孟小显冲上去扶住他道,“喂!你没事吧!”
秦苍用力地甩了他一个趔趄,吼道,“你滚开!”
孟小显稳住身形,追着他摇摇晃晃地上楼去,然后狠狠地吃了个闭门羹。孟小显踢着门唤秦苍,然后听见一个清脆的瓷器摔裂的声音,连同一声狮子吼般的,“滚!”
孟小显道,“喂!陆健青他是一时心急,胡乱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啊!他连呦呦都打了,是真的气急了!再说了,你就是真拿她做实验怎么了!难道就不应该做实验!”孟小显叉着腰在门外叫起来,“我要是知道她可能是解药,我也不带她走!就是你们一个个都瞒着我!秦二我跟你说,你这才是好样的,真男人!无毒不丈夫,多情非英雄!”
孟小显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信口雌黄甚是恶毒可恶,当下“呸”了一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困兽般在门外转了两圈,叉着腰道,“对了你应该这么想,那呦呦不是也中什么寒毒活不长吗,这万一她是你的药,你是她的药,这样子不就是皆大欢喜万事大吉了吗!不试一试怎么就知道是不是!陆健青难道不知道吗,他就是只心疼呦呦,不愿意冒险而已!但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为了自己好,可也是为了呦呦好啊!谁让她克不住你,还可能万一你被她克死了呢,是不是?所以说这都是天意,不管你的事是不是!”
门突然开了,孟小显只觉得突然天旋地转,他就被恶狠狠地给扔了出去!
随后,是紧闭的房门,“噼里啪啦”接连不断的碎裂声,然后是秦苍,一声撕心裂肺,地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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