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颜赤怔忡良久,才叹道,“果然是贤明之人……”
“君可载正在为他举行国葬,并且昭告天下公子无双为了大局而死,又一次轻松收拢了人心,陛下,公子无双的死,对于我们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啊……”夜疏朗语带忧虑。
幕颜赤没有接上他的话,而是站起身,掀开帐门,看着军帐外的***如海,良久,才问道,“夜疏朗,你说男儿活在世上,什么东西一定要去争取,而什么东西可有可无?”
“荣誉和权力必定要去争取,女人和财富可有可无。”思虑片刻,夜疏朗谨慎说道。
“这是你的看法么?”幕颜赤放下帐门,回过身来坐到帐中的椅子上,“可是,封国人却不这么认为,在他们眼里,忠义是最重要的,荣誉和权力反而靠后了,至于女人和财富,东陵原千里沃野。江南大片水乡,还少得了几个女人和铜钱?”顿了顿,他又拿起桌上的封国镇纸,颇为玩味地说道,“公子无双说到底,也是一个忠义之人,做不出拿整个国家的命运来赌自己命运的事,整个封国。也只有一个君可载。不忠不义。连自己的叔叔和自己的弟弟都敢杀,将各股力量玩弄于股掌之上,所以成了最后的强者,我们最强大的敌手。”
夜疏朗不明白幕颜赤究竟想说什么,因此只是垂手站在一侧,认真听着他的话。
“如今公子无双死了,封国所有地精锐部队都调往了西北。夜疏朗,你说我们此次东征,胜算还有几成?”
“这……”夜疏朗抬眼看着幕颜赤,觉得今天地主帅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但他还是说道,“我们有十万铁骑,全部死忠于陛下,装备精良。足以横扫整个大陆。不说攻下整个封国,至少能一直打到他们地都城,控制他们整个国家的中枢!”
“你似乎太乐观了。夜疏朗,封国的内战结束,原本被死死钉牢在仰昭关前的大批优秀将领,都可以调到西北来对付我们,君可载,以及……明末,”说到这个名字,幕颜赤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极快的掠过一抹光芒,声音却仍是平稳低沉,“他们联合起来,那么我们面对的,将是比三年前更为团结紧凑地军队。”
夜疏朗终于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陛下的意思,是我们此次东征仍会无功而返?”
“不,我只是要告诉你们,敌手比三年前更强大,我们必须更加谨慎而已。”他轻轻的靠上椅背,“记住,我们不仅要夺回属于我们的土地,还要将封国的女人一个个抱回家,尤其是……”
“尤其是明末那样的女人!”这一次,夜疏朗总算揣摩到了幕颜赤的心思,接口道。
公子无双的府邸里,明末独自一人走在长廊下。
头顶上地青灯微微飘荡,连带着让她瘦长地影子也如水中的落叶一般起起伏伏。
几名侍卫和婢女远远的跟着,不敢靠近。
为公子无双举行地国葬已经开始,整个昶安城里户户挂起白绸,人人身披素衣,巨大的悲伤,如同上涨的潮水一般缓缓覆盖了这座繁华的城池。
她不敢踏出这座府邸半步,因为害怕一走出这里,看到仍在欢笑的人会愤怒,看到悲伤的人,就会觉得更悲伤。
公子无双的灵枢已经被埋入了皇家的陵寝,如今放在皇宫里任大臣们跪拜的,不过是他的衣冠。
君可载这些日子亦是忙碌起来,西北的战事,南方的水灾,还有为公子无双举行的国葬,堆积在一起让他忙碌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几乎每日都是清晨便出去,夜半才回来。
但是即使再忙,他仍会费尽心思的找来各种她喜欢的玩意儿哄她开心,从各地采来珍贵的食材,变着法子替她调理着身体。
原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真的是可以无限的,就如同她对无双。
明末站在长廊下,看着头顶上被昶安城的***映亮的天空,愣愣出神。
“……不必了,幕颜赤不会被区区三十万人吓走,他清楚我们的实力,这一战,我们只要将他们赶到沧州以西便可……”说话声从长廊的拐角处传来。
“那么,对决不可避免的话,是否该请明将军赶赴西北,率大军对付忽颜卫?”
“封国数千万人口,就只有明将军一人能够打败忽颜卫么?不要忘了,明将军也是京都军里面出来的,为何她能直面忽颜卫,而你们却不能,自己回去好好反省究竟是为什么。”
“是……”
谈话间,几道披甲的人影已经出现在长廊尽头。
明末倚着廊柱站着,拼命想把自己的身子隐藏到阴影里去,却仍是被君可载看到了。
“末儿。”一眼便廊柱后站着的明末,君可载微微一愣,随即快步上前,“这么晚了,为何还没有休息。”
跟在他身后的几名将领见状立刻识相的返身离去。
明末转过头,看着从长廊一侧匆匆走来的君可载,一身纯白的素衣,微晃的青灯下,与另一个白衣胜雪的人影重叠在了一起。
“不想睡,随便走走。”她用力的眨了眨眼,不让自己混淆。
第三卷 凤舞帝都 第一百一十章 情到浓处
晚膳吃的什么?可还合胃口?”君可载走近她身边,的手,揉入掌心中。
“晚膳?”明末木了片刻,一双眼仿似刚睡醒一般注视着君可载,好半天才模模糊糊的说道,“好像有一条蛇,还有鲸须……”
“还有呢?”
明末懒得再想,直接答道,“不记得了。”
君可载优美的眉微微蹙起,“是不是又没有吃?”
明末没有回答,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究竟吃了还是没吃。
“我若是不在,就连东西都不肯吃了,你啊……”无奈的叹口气,君可载牵起她的手,缓缓地往花园后的厢房走去。
远远站在走廊尽头的几名婢女已经是脸色煞白。
明末没有吃东西,君可载若是发起怒来,她们罪责难逃。
“去熬一碗莲子龙眼汤,送到房中来。”所幸,君可载经过她们身边的时候,只是低声吩咐了一句,并没有责难她们。
“我不想回房。”走到院中,明末看着微敞的雕花门,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月光清寒,笼着她瘦削的脸庞,嵌在面上的一双黑眸,冷冽得仿佛冰雪一般,带着隐藏极深的悲愁。
将她眼底浓重的凄悲收入眼底,君可载突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的发,“末儿想去哪里呢?”
“明日,明日我们就去西北好不好?”明末微微用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仰头看着他。
君可载凝视着她的眼眸,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点头,“好。”
国葬尚未结束,京中地各项事务也都没有安排妥当,这时候抽身赶赴西北,之前所做的许多努力。势必会白费。
但是。只要怀里的女子始终紧皱的眉头能够舒展。只要她能够寻回半分往日的笑容,只要她的眼里,不再充满让人心疼的哀愁,哪怕前功尽弃,也是值得的。
不知不觉中,自己竟已是如此深地,迷恋上了她……
没有注意到他眼中涌动地温柔。明末默默地转过身,在檐下坐了下来,然后望着渺远的夜空出神。
君可载在她旁边轻轻坐下,并不打扰她,两人就已亲密而陌生的姿势并肩坐着。
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
“君可载,你跟无双,是一个娘亲生的么?”似乎想到了什么。明末突然转过头。看着君可载。
“是,”君可载点头,“我们都是先朝皇后所出。我是嫡长子,无双次子,当朝皇帝是第三子。”
明末不再说话,只是仔细的盯着君可载精致的眉眼,视线扫过他挺秀的鼻梁,薄薄地嘴唇,完美无瑕的脸部轮廓。
比无双更俊美的一张脸,面色平和的时候,也会有类似于无双一般温润的气质。
但只要眉眼稍动,那抹强势和锋利便显露无疑。
可是无论怎样,他的身体里,毕竟是流着和无双相似的血液……
“我替你生个孩子,好不好。”她突兀的问道。
君可载很明显被吓了一跳,随即,眼里浮现起复杂地光芒,“为什么?”
明末抿紧唇,没有出声。
如何能够说出口呢?她只是想用尽一切力量,抓住所有可以和无双有关联地东西而已。
君可载的面上,怒意却如同弥漫的雾气,缓缓地散发开来。
“末儿,你可知一个男人再如何宠爱一名女子,也会有他的极限。”声音依然低缓,带着隐藏的怒意。
明末仍是低着头,她知道自己说的话,必然会触怒君可载。
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容忍身边的女子将他当作别人的替代品,更何况,如君可载这般尊贵骄傲的人。
“求你……”她仰起头,牙齿咬着自己的下唇,尽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发颤,“他已经死了,我没有办法……我不能接近皇上,只能求你帮我……”
只要她的孩子,身体里流着与无双近似的血液,
眼之间能找到半分无双的影子,只要不是和他毫无干人,就够了,此刻她不过是一个极度饥饿的人,只要一根可以果腹的草根,就可以活下去。
“还想过要接近皇上么?”纵然是极力压抑,君可载的眼里,仍是流露出燃烧的怒火,连带着声音也冷冽起来。
这个女人啊……总是能够无比轻易的挑起他的怒火。
“我不会要求皇室给的身份地位,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孩子的生父是谁,我只将他留在身边一个人好好的抚养,这样也不可以么?”感觉到君可载的怒意,明末亦是有些发急,站起身哀求道。
君可载也站起身,面容隐藏着屋檐的阴影里,明末看不见他面上的神色。
“我知道,说出来你一定会生气,可是我没有办法,君可载,我要活下去,请你继续给我活下去的力量,请你……”
话未说完,她整个人已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有力的心跳声传来,君可载的声音低沉,却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怒火中烧。
“傻瓜……”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叹息,“就算你不要求,我也会要你生下我的子嗣,为何要说出来呢?”
这个女人就是这般……让人又恨又爱。
不会欺瞒,不会使手段,不会玩弄心机,只是笨拙而倔强的坚持着自己的初衷,哪怕尖锐的棱角刺伤旁人也无从察觉。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傻傻的女子,却更加让他无比怜爱,甚过世上任何一个人。
“你答应了么?”倚在他怀里,明末的声音有些不稳。
“我又怎会让我的孩子流落民间,和他的傻瓜娘亲一起吃苦……”君可载搂紧了她,“末儿,这个世上,我君可载只爱你明末一人,所以日后,我所有孩子的母亲,也只能是你明末,不会是其他任何人,明白了么?”
明末的身子僵硬在君可载怀里。
耳边分明有呼呼的风声,却如同女子的幽咽。
爱么?她瞪大了双眼,眼睛里有泪水缓缓的流了出来。
如同细微的针刺入身体最柔软的地方,带着一些疼痛,一些酥麻,甚至还有一些隐约的甜腻。
被他爱着……
真的,被他爱着么?
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
轻柔的吻落了下来,吻去她眼角的泪水,吻上她微张的唇。
她呆呆的站立着,没有丝毫的反抗。
浓烈的香味萦绕在她的周围,她叹息着,闭上眼。
这一刻,心里终于坦然面对着这个男人。
原来他爱她,一如她爱着无双。
只要说出这个字,那么所有的一切就都可以原谅了,所有曾经不能释怀的,就都能够释怀了……
就如同她深爱的无双,于是杀死了谢炎伶。
这个字眼便如同甜腻的毒药,让人含笑着喝下去,哪怕立刻痛断肝肠,亦是满面笑容……
最重要的是,他将是她孩子的父亲,她将要孕育一个生命,留住那个翩然离去的纯白身影……
她伸出舌头,笨拙的回应着他。
君可载的眼中刹那间掠过一抹光芒,原本轻柔的吻突然浓烈起来,连带着加大了手臂的力量。
他们的身体贴合着,不再有一丝缝隙。
“去房间里,好么?”他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从耳边传来。
点点头,她微仰起头,泛红的面容在月光下竟如同花瓣一般娇艳。
君可载一把横抱起她小巧的身子,走入房间里。
院子上方的夜空里,月亮隐进了云层中,仿佛因为看到这浓情的一幕,而娇羞不已。
长廊里无声的走出几个人影,轻轻地关上了房门,冒着热气的龙眼莲子汤,又被原封不动的送回了膳房中……
第三卷 凤舞帝都 第一百零二章 奔赴西北
车已经在官道上行驶了近半个月,窗外的景色也不断从京畿之地的满目繁华,到西北边陲的苍凉辽阔,明末坐在车里,一路沉默的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变换。
这条路她曾走过很多次,出征时的意气风发,归来时的满面风尘,一年一年,道旁的风景始终不变,而人,却不知不觉中已是改变太多。
犹记得四年前,她带着包括锦舟在内的十几名近卫,奔赴西北战场,一匹老马,一身半旧的铠甲,却如同初生之犊一般,什么都不畏惧,什么都敢抗争,十九岁的年纪,便立下赫赫战功名动天下。
彼时,无双还是封国最受人敬重的二皇子,君可载还远在南,而幕颜赤,也还是不如如今威震天下的西丹王。
不过四年时光,强势的人崭露头角,弱势的人隐退在历史中,只有她明末,踟蹰在原地,欲进不能进,欲退不能退。
君可载策马从队伍前头驰近马车旁,隔着车窗俯身对着明末说道,“末儿,傍晚时分就可以抵达惠阳了,要不要下来走走?”
明末的视线越过君可载高大的身躯,投向车窗外的一角天空,太阳已经西垂,黄昏就要来临。
点点头,她掀开车门缓缓走了下来。
君可载侯在车门处,伸出手来将她拉上马。
“一个多月不曾碰过马,是不是有些生疏了?”注意到明末的双手紧紧地抓着身前的马鞍,君可载俯下身问道。
明末勉力压下突然涌起的眩晕。摇了摇头,“军营里长大的人,怎么会对马有生疏之感?”
只是那日无双被唐卫羽强劲的一箭射落下马,滚落在尘埃中的一幕仍然近在眼前,那般触目惊心……
所以仍是有些抗拒而已。
君可载一手抓着马缰,另一只手伸到明末身前,紧紧抓住她的手,“末儿体格瘦小。当初学骑马时一定吃过不少苦头吧?”
“不苦。”明末摇摇头。
初进军营的时候。哪一样不苦呢?苦到最后成了习惯。便不觉得有什么了。
反而是在君可载身边地安逸生活,让她多少有些不习惯。
连手上这么多年地厚茧,都开始慢慢地消退了。
这是不是代表着,曾经她身上倔强而不羁的痕迹,都会随着时光慢慢的消退?
君可载握了握她的手,“等这一战结束,就带末儿去北方的鞑靼看看。那里的草原才是真正的草原,一望无际,牛羊都好像长在天边一般,到时候,要鞑靼王挑一匹最好地马,送给末儿当坐骑……”
明末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多谢了。”
“何必还要说‘谢’?”君可载伸长手臂环紧了她的身子,“只要是末儿喜欢的。哪怕要上天去取。我也会替你得到。”
似乎习惯了君可载这般甜腻的话语,明末只是浅笑着,随即转换了话题。“此次和西丹一战,有多少胜算?”
“胜算?”君可载面上浮起笑容,“我并未打算真刀真枪的和他打……”
明末一惊,问道,“不打?为什么?”
“幕颜赤是聪明人,趁虚而入,见好就收的道理不会不明白,我调集这么多的兵马聚集惠阳,不过是为了宣扬国威而已。不仅是要摆给西丹人看,同样也要让北方一直不安分地鞑靼知道,封国虽经历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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