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与我,名为主仆,实为知己,即使最终得知他是皇兄派来的人,也不曾怨憎过他什么……只是,对于炎伶,心中仍是多了几分防备,后来便对她日渐冷淡。”
“无双也怀疑过炎伶来到身边的目的么?”
公子无双沉默了一下,还是面带歉疚的点了点头,“得知炎伶有身孕地那一刻,我心里才彻底放下了疑虑,谁知……”
明末凝神看着公子无双,看着他俊秀的眉眼里,哀伤如同悬浮的雾气,隐约晃过,然后归于平静。
心又难过的揪了起来。
“无双,若是炎伶
的是心怀不轨的,在她怀了身孕之后,你会原谅她么
“即使没有怀上身孕,我亦不会怪罪她。因为这样的乱世里,女子的命运比之男子更为凄悲飘零,炎伶若是真地是清远派过来的棋子,想必也并非出于她本意,我又如何忍心怪罪她呢?”
“那么,若是末儿犯了错误,很严重很严重的错误,无双会不会如同宽待炎伶一般,原谅末儿?”明末的声音有些不稳,她屏息等着公子无双地回答。
公子无双只是微微一笑,“年少时候,末儿总是喜欢偷偷从营地里跑出来找我,有一次被将官发现,被狠狠的训了一顿。末儿当时在军营里的日子并不好过,这样一来,日子就更加难熬,于是我佯装生气,不理你,想要你日后减少偷跑出来的次数,结果,你却跪在我书房前一天一夜,说我若不原谅你,你便跪倒死为止,末儿可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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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轻轻的将身子滑了下去,下颚抵在无双膝上,抬起眼看着他,“怎么会不记得,后来无双实在没有办法,答应了末儿,日后不管末儿犯了什么错,只要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无双就会原谅……”
公子无双没有再说话,只是含笑的看着她,那目光让她心头倏然一暖。
“无双……自从成年起,我们便没有再一起睡过,今晚末儿留下来和无双挤着睡,好不好?”明末尽量装作平常的说道,却仍是不由自主的红了面颊。
公子无双放在明末鬓间的手微微一顿,沉默片刻,没有说话。
明末的心沉了下去,“若是不方便,那末儿还是回去……”
“叫安禄再去搬一床被子来吧,可不能让末儿在我的营帐里冻病了。”公子无双面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
拿了被子过来,明末脱了铠甲,外袍也未脱便跳上床榻。
公子无双坐在一侧看着她,略带无奈的摇头笑了笑。
明末看了看公子无双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再看看自己多日未曾换下的战袍,顿时一阵窘迫。
“军营里和将士们一起粗陋惯了,平日里怕有紧急情况,都是脱了外面的铠甲直接躺下,却忘了无双一直都是喜欢洁净的人……”她红着脸讷讷说道。
“没关系,末儿就穿着外袍睡吧,半夜里我若睡死了,顾不上替你盖被子,穿着衣服也没那么容易着凉。”公子无双示意她躺去里面,“末儿踢被子的习惯恐怕这辈子都改不好了……”
“因为是一直以来的习惯,所以以前死皮赖脸跟无双挤在一起睡,半夜里总是被热醒来,捂紧了反而睡得不那么舒坦了。”明末冲公子无双一笑,顺溜的滑进被子里,拍了拍床榻内侧,“无双睡里面,半夜里若是有军情,我随时都要起身的。”
公子无双站起身,将手伸入明末颈下,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轻轻将她送进床榻内侧,“高的人睡外面。”
明末不再出声,只是静静的看着公子无双吹熄灯,听着他在黑暗中“窸窣”的脱衣声,心里突然满溢从未有过的感动与幸福。
寻常人家的夫妻,便是如此吧,男人保护他的女人,夜里哪怕进来洪水猛兽,也有男人在外边抵挡着,女人丝毫不用惧怕。
若是从此远离伤痛,远离战火,远离纷争,和无双一起,过上寻常人家的生活,夜里两个人躺在一个枕头上,睁开眼便看见所爱之人清晰的眉眼,闭上眼便可听见他均匀的呼吸,该有多美好。
公子无双躺进被子里,明末立刻像章鱼一般缠了上去,她衣服穿得厚,丝毫不用怕女儿身被发现。
公子无双穿着中衣,质地光滑而柔软,明末将脸贴着他的手臂,贪婪的闻着他身上特有的清香。
“无双,你身上好香。”
“有么?”黑暗中,公子无双似乎仍在浅笑着,“何以我自己不知道?”
“就是有,你们皇家人果然血统尊贵,生下来便带有体香,君可载那个猪头身上也有一股子香味,却跟他的人一样,太过雍容华贵,气势逼人,怪怪的,还是无双闻起来舒服。”说着,明末将头埋得更深,几乎要枕上公子无双胸膛。
公子无双索性翻过身,伸出手将明末的头揽入自己怀中,“或许是从小就在香料里熏着,久了就熏出味道来了,末儿喜欢闻,日后送你一件贴身的衣服,裁减了做枕头,夜夜闻着,可好?”
黑暗中,明末仰起头,感觉无双的脸近在咫尺,她面上绽出笑容,“想不到无双也会说这样的玩笑话。”
第三卷 凤舞帝都 第九十章 夜半偷吻
在公子无双怀里偎得更紧,一点没有发觉这样的姿势只是开心笑道,“只要无双肯送,末儿肯定当作珍宝好好藏着,哪里舍得做了枕头……”
黑夜里,整个锋南军大营一片寂静,偶尔有巡查的士兵整齐列队经过帐外,脚步声“咔嚓咔嚓”整齐有力,似乎要踏裂这冬日的千里冻土。
明末始终睁着眼,小心翼翼的遏制着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过重的呼吸惊扰了逐渐睡去的无双。
寂静的黑暗中,时间静静流逝,公子无双的呼吸渐趋平稳,仿佛已经熟睡。明末偷偷仰起头,迅速的在公子无双面上印下一吻,随即烧红了脸庞。
心里“砰砰”狂跳,她仿佛做贼一般,仔细观察着公子无双的反应,见他睡得很熟,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踌躇片刻,又忍不住低下头,在靠近他唇角的地方轻轻吻了一下。
心跳得更快了,几乎要跳出胸口,她的呼吸因为紧张而不可抑制的变得粗重起来。帐门有细小的缝隙,外面的火光透过缝隙投进帐中,映得无双沉睡的面容如玉一般沉静。
她抬起手,想轻轻抚上公子无双无瑕的面容,却抑制不住的颤抖着。
爱慕了那么久啊……久得连心脏都要疼痛起来。
从十岁开始,到今年她已经二十二岁,可是光阴之于她,已经没有了概念。无法和无双相爱,所以连光阴亦没有了价值,她不知道还应该为谁留住自己地青春年华。
改变了自己命运的恩人,亦是此生最爱的男子,在他面前,连时光都已经不再重要。
良久。她的手轻轻放下,重新将头埋进公子无双怀中,微微闭上眼。
若是就这样睡去,从此不要醒来,该有多好。
依旧是持续的寂静,依旧有火光从门缝里透进来,黑夜仿佛有一百年那般长久,沉溺在这片刻的幸福与温暖中。她终于熟睡在公子无双怀里,可是她头顶上方,那双温润地眼,却黑暗中缓缓睁开,整夜再也没有闭合过。
战事始终呈胶着状态,锋南军先后几次对仰昭关发起了进攻,始终无法攻克,直到守军将城墙那块大面积的破损的修补好,锋南军也没能占过一次上风。
而南方棋梁城里的暴动远比想象中的要严重,冬日大雪冰封。百姓食不果腹,要求驻守棋梁的将领拨下兵粮赈济,遭到拒绝。
被强制征收了一部分土地的地主大户趁机煽动,说棋梁的粮仓里囤积了大量地粮食,只是为了日后长期的征战做准备,军方才始终不肯发放下来。
而实际上。锋南军接手棋梁之际,粮仓里便没有几粒粮食,连驻守的锋南军都是勒紧腰带度日,哪里还有余粮来赈济居民。
棋梁的民众以为守军偷偷转移了粮食,愤怒的居民们聚集在一起,包围了总兵府,将锋南军两名重要将领围困在里面,随后赶到的锋南军又将闹事的居民团团围住。场面一度僵持不下。
高士奉命率了五千人赶赴棋梁。,一进城正好遇到这副场景,二话不说对着百姓就开打,因为饥饿和寒冷而聚集在一起的百姓如何能够抵挡正规军队的攻击。三两下就被打得鬼哭狼嚎,顿时散去。
高士虽压制了一时,却激起了棋梁民众更大的愤恨,几日之后,一场更大地暴动爆发,棋梁民众举城皆出,口里高喊着战死也是死”,和棋梁守军展开了激战,虽然最终仍是被镇压下去,锋南军却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而此后,棋梁的民众与锋南军便势同水火,虽没有能力再组织大规模的动乱,却也小乱不断。更为严重的是,私自逃出棋梁的流民将这个消息四处散步,一时间,整个南方都笼罩着对锋南军极其不利地谣言。
在攻下的其他城池里,百姓对锋南军的态度日渐恶劣。
如今汛期将至,今年恐有洪水袭来,锋南军上下皆是忧心不已,若是烨水决堤,百姓战乱之际再遇天灾,只怕整个南方都不稳。
“照这种情形下去,只怕我们不要有所动作,锋南军也会自乱阵脚,殿下,要不要请几位天师来设个坛求雨?一来缓解北方今年秋季以来的干旱,二来也好让水的水位再涨高一点,省了我们的许多事。”仰昭关内,谢清远陪同君可载缓缓登上一处高阁,谢清远走在后面,摇着手中骨扇说道。
“不过是让你指挥一场战斗,你就被吓傻了不成?”君可载没有回头,只是沿着栏杆往高阁上方慢慢往上走,“今年的雨水不用求,看这天就知道必然雨水丰沛,你去求天师倒不如来求我,还省了香火钱。”
谢清远跟在后面,“当日在城墙上,史将军说明末下了战场必然是个赌徒,依我看,殿下也和明末差不多,虽只是偶尔去烟花地逛逛,从不涉及赌场,却也生性喜欢赌,而且每次下注必然极大,堪称豪赌。”
“可是,我不是赢得比较多么?”君可载走到了最高处,回过身朝谢清远微微一笑,那笑容俊美绝伦。
“赢是赢了,可是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却每次都要被吓出一身冷汗,殿下下次再要开赌,千万要知会清远一声,清远这条小命经不起殿下几次折腾。”
“既然清远这样说了,再不透露点小道消息给你,你又要说我不厚道了,”君可载凑近谢清远耳旁,“我三日后回京。”
“回京?”谢清远一惊。
“仰昭关里都是一堆石头,见到地也个个是冷冰冰的披甲之士,实在无趣,”君可载有些慵懒的伸了伸懒腰,“京城里虽然有一堆烦人的老头子,可比起这鸟不生蛋地地方来,还是有趣多了。”
“那仰昭关的防卫怎么办?”
“我呆在这里有什么用处?不过给了你们四万人,让你们自己去打,不也抵抗住了锋南军几十万人么?”君可载笑得灿烂,谢清远却觉得那笑容里分明有几分奸诈。
第三卷 凤舞帝都 第九十一章 遣使和谈
那殿下何必要来走这一遭?一开始就留在京城不更好
“我若是不来,这些武人不知轻重,伤了末儿,又该如何是好?”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他转过头盯着谢清远,“清远,史大邱昨日告诉我,自锋南军兵临城下那日起,就没有见到过公子无双的身影,这不大寻常,你可猜到了其中原因?”
“公子无双是锋南军的精神支柱,几场攻城战都不见他的身影,最有可能,是生病了。”提到公子无双,谢清远眼中掠过一抹暗淡的光芒,随即被他迅速的隐去。
“清远果然跟我想到了一处,”君可载点点头,“这么重要的场面他不出面,想必是有不由已的缘由。他若是生病了,想来锋南军里主持事物的,就变成了我的美人儿……”
谢清远闻言立刻警惕的看着他,“殿下,你……”
“我想去见末儿一面再回京。”君可载敛了面上的笑意,负手看向关外,“送走她……已经快四个月了。”
谢清远面上浮起复杂难辨的神色,他镇镇的看着君可载,随即叹了口气,“想不到殿下这样的人,竟也是颗痴情种子……那么,殿下打算如何去见她?”
“化装成朝廷的使臣,说愿意与锋南军停战和谈,这个理由可好?”
“和谈?”谢清远吃了一惊,随即又平复下来,无奈笑笑。“清远不便说什么,殿下应该和部下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和谈?!”史大邱一双浓眉竖得老高,半晌,才在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殿下又在开什么玩笑?”
于隼也挤了过来,“殿下。万万不可!如今形势于我们一片大好,只要再守得几个月,锋南军必然自乱阵脚,不战自退,根本就没有和谈地必要!”
君可载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你们个个领兵打仗,修城驻防,算来算去。只有我闲人一个,让我找点事做有何不好?”
“我军正处于上风,突然遣使要去和谈,锋南军被鬼掐了才会相信!”史大邱憋了一肚子火说道。
他实在弄不懂眼前这个比女人还漂亮的殿下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战火纷飞之际不忘四处寻欢作乐;城墙坏了也不管不顾,任由他们苦苦抵抗,不肯增援一兵一卒;如今形势一片大好,他居然又异想天开要跑去与锋南军和谈!
他忍不住琢磨,眼前人根本不是君可载,真正的君可载可能早已被那个明末做掉了。眼前这位是锋南军派过来的假冒货。
“和谈?是否是朝廷的意思?”一名年纪较大地将领谨慎问道。
“不,是我的意思,朝廷根本不知情……”
诸将愕然,半晌,才有人不敢置信的问道,“殿下是要和锋南军两分天下而治?”
“我说过么?”君可载挑眉看了那名将领一眼。“所谓和谈不过是个幌子,我此行,不过是潜入敌营打探一番虚实而已。”
“军中能当这一任务的大有人在,殿下何必亲自前去,以身涉险?!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可若是谈不拢,那么放回使者也是一战,撕破脸皮也是一战。锋南军里那些人可不是什么慈悲心肠的菩萨!”
“这个……要我如何跟你们说呢?”君可载困扰的按了按额际。
他生平做事最喜欢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做,旁人只要看成绩便可,要把自己心里每一步算计都详细说出来,还真是个大难题。
“殿下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诸位……信不过殿下么?”谢清远无法再对君可载频繁地使眼色无动于衷,终于慢悠悠的开口说道。
“这……”将领们面面相觑。君可载的才干他们从不曾怀疑,否则平日里也不会唯他的命是从,但是这次的计划,实在是太悬了点。
君可载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仰昭关只怕就守不住了,虽说他在这里也只是每天看看风景,躲在士兵们后面烤烤火,喝喝茶。
“好吧,我再透露点消息给你们,”君可载微微躬下身子,示意诸将靠近点,“我和锋南军如今的大将明末之间,还有点小纠缠……他欠我一个人情。”
锋南军大营。
明末手支在矮几上,看着公子无双一口一口,将她亲自熬好的药喝下去,面上略带几许忧虑。
半晌,公子无双才将碗中的药喝完,轻轻拿起旁边的一副锦帕,拭了拭嘴角,才看向明末,“末儿给我喝的是什么药,我怎么尝着有南瓜叶地味道?”
“听军中将士们说南瓜叶可以治……”明末说着,突然想到什么,连忙止住,面色如常的换了话题,“无双这几日可感觉身体舒服点了?”
“好多了,多亏末儿精心调理。”
“这是应该的……”明末转身,给公子无双倒了一杯水,面上仍有挥之不去的忧虑之色。
这几日她以照顾公子无双为名,每晚挤在他身边睡着,半夜里,经常被他的咳嗽声惊醒,虽然他已经竭力压抑,却仍是惊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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