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西侧,颜锦舟军大为愕然,魏林突然退兵,他们在西侧的缠斗便再无意义。
颜锦舟皱眉思索片刻,果断下令。退兵!
塔楼上。明末敛了神色,面容严肃的看着一次退回来地两支部队。
“怎么没有接到明将军地命令就自动退兵了!”有将领愕然,“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能扭转局势了!”
“没得选择,不退兵,我们将会付出更大的牺牲,最重要的是,不会取得任何成果!”明末摇摇头,缓缓说道。“本来便没打算要强攻,只是获知了城墙地破损,才要赶在守军补好之前仓促出兵,如今那一处城墙没有一举夺下,就必须果断退兵,守军苦战只是假象,后面还有陷阱等着我们。”
“仰昭关守军居然没有全力出动,也只有君可载敢这样做了……若是一个不小心。他手下那些将领丢了仰昭关,他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一名将领喟叹道。
“他之所以没有再派人出来,只是因为他笃定了,今日主持守城的那个人。不会丢了仰昭关……”
十日后,公子无双率八万人开至仰昭关。
明末亲自骑马奔出五十里迎接他。
最冷的几日已经过去。广袤的东陵原上,万里冰封逐渐解除,大地开始缓缓回暖。
明末一身戎装端坐在马上,注视着由远及近的锋南军,一张瘦削的脸被冻得通红。
黑色地马车被簇拥在军队中间,马车周围围了一圈手执长矛的披甲士兵,公子无双就在马车里。
每近一寸,明末的心跳就加快一分,待到公子无双的马车驶近她身边时,她的面孔已经因为过度紧张而变得有些惨白。
“末儿。”公子无双掀开帘子,探出头来唤她,一双眼,仍是温润淡然。
“无双!”明末赶紧迎了上去,半月不见,无双似乎清瘦了不少,让她一阵心疼。
她跳下马,将马缰交给一旁的士兵,然后身后利落的跳上公子无双的马车。
掀开帘子,一阵暖意迎面扑来,马车正中央放着一盆燃得正旺地炭火,隔绝了外间的寒冷。
钻进马车才发现,无双的腿上,竟盖了一张厚厚的毛
“无双……”她微愣了楞,印象中,无双身体虽不如武人粗壮,但因为时常舞剑以及参与皇族骑射,却也并不羸弱,再冷地冬日也不曾有过这般畏寒之状。
公子无双看着她,扬起嘴角微笑了一下,“近日感染了风寒,身体有些虚弱,大夫说过两天便可痊愈,末儿不必惊讶。”
—
明末想了想,问道,“无双找了何处的大夫看病?”
“庆城里最好地大夫,曾经进京给皇四叔看过病。”
“不行,”明末皱了皱眉,“到了营地里,请军医再好好看看,这次的伤兵里许多染上风寒的都是他给治好的。”
“咳咳,不必了,末儿,”公子无双摆摆手,“我信得过那名大夫。”
明末不再出声,只是心里仍在煎熬,双手不自觉的绞扭在一起。
离开庆城的时候,无双仍是好好的,突如其来的风寒,是因为谢炎伶遇害么?
“无双……”觉察到马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她开口唤道,可是唤出这两个字,却又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
公子无双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他有些费力的伸出手,抚了抚明末的头,“末儿,战况我已经知道,不是你的错,这样的情况下,你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不必再内疚。”
“我不是说这个,”明末摇摇头,蹲下身,将头枕在公子无双膝上,“炎伶的事……对不起!”
“傻瓜……”公子无双轻轻将手覆在明末手上,“炎伶的事,和末儿有什么干系,想必是我平日树敌太多,才……”
“不是的!”明末拼命的摇头,双手攥紧公子无双膝上的毛毯,牙齿狠狠的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再说话,只是拼命的摇头。
“咳咳……”公子无双咳得愈加的剧烈,明末连忙跳起来,替他拍着背。
“末儿知道什么?还是……猜测到了什么?”公子无双轻声询问道。
明末低着头,不敢直视公子无双的眼睛,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最终,仍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当初选择起兵,便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公子无双不再追问,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只是,炎伶跟着我这几年,没有好好待过她,如今想想,便觉得自己太过凉薄……”
如此凄清的语调,明末听得心里一阵阵的揪紧,她始终不敢抬起头看公子无双,只是低着头,什么也没有说。
差一点,她就脱口而出,谢炎伶是她害死的,无双的孩子也是她害死的!她就是害无双伤心难过的罪魁祸首!
差一点就说出……她愿意取代谢炎伶,陪伴在无双身侧,愿意为无双产下子嗣,抛却这么多年的理想,躲进无双的身后,从此,与世无争。
可是最终,她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马车里陷入一片沉寂。
道路高低不平,马车剧烈的颠簸,也许是因为太累,也许是因为见到无双,始终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不知不觉中,明末竟倚着公子无双的膝沉沉睡去。
公子无双垂下眼,伸出修长的手,伸向明末熟睡的面庞。
指尖停留在明末小小的耳朵上方,凝神片刻,最终还是缓缓垂下,公子无双轻轻靠上车篷,略带疲累的闭上眼。
第三卷 凤舞帝都 第八十八章 旧伤复发
北边境,序阳城。
披甲的侍卫一跃而起,伸出手一把抓住迎面飞来的信鸽。
卸下布条,侍卫转过身,将布条恭敬送到身后站立的男子手中。
慕颜赤接过布条缓缓打开,面色沉着,深邃的蓝眸不泄露丝毫情绪。
“陛下,如何?”
慕颜赤抬手轻轻一弹,布条准确落入身侧的侍卫手中。
“公子无双死伤甚巨,君可载元气未伤。”
“那……”
“再等等吧。”慕颜赤对着大漠边缘悬挂的一轮夕阳,身姿挺拔,透着世人皆不能接近的疏离淡漠,“现在,还不到时候。”
颜锦舟,魏林,方忠三人身披铠甲,将头盔抱在怀里,大步走进军营西侧的明末营帐。
“将军,叫我们来何事?”
明末正坐在几案前埋首研究仰昭关地形图,抬起头,见是他们三人,便收了地图,坐直了身子。
“叫你们来是有事要问你们。”她将手指向一侧的几张凳子,示意他们坐下。
三人落座之后,她才开口问道,“无双起兵之际,你们一直跟在他身边,可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将军指的是?”
“你们可曾遭遇不明身份之人的袭击?公子……可受过什么伤?”
“这……”三人对视一眼,皆是噤声不语。
“怎么了?不敢说?还是,公子不许你们说?”明末眉头微微皱起。
“我们……的确遭遇过不止一次的袭击!”犹豫片刻。颜锦舟开口说道。立刻,魏林和方忠都转过头愕然看着他。
颜锦舟目光坦然,“当初我只是答应过公子不主动禀报给明将军。若是将军问起,我亦不会隐瞒。”
明末神色一紧,“锦舟,是什么时候地事?!”
“我们停留在富离郡,劝服高士跟着公子归降富离郡守之际,曾来过好几拨人。试图刺杀公子和高士,不过都没有成功。”
“可查明了那些人地身份?”
“无法得知,只能猜测必然来自京中无疑。”
“对方行踪诡异,时而袭击高士,时而潜伏在公子身边,让人摸不清他们真正的目标到底是谁,公子和高士都受过伤,公子……受伤较重。”
“伤在何处?”明末心头一紧。
“一柄利剑刺入左腿。离膝盖只有两寸,一柄,没入右肋。”
明末“腾”的起身!,面上惊怒交加。“右肋?!”
魏林点点头,神色凝重。“来人都是一流地武人,虽然立刻有一队卫兵赶过来支援,可是仍然不敌他们,二三十人伤了我们近百人。”
“这么多人,无双为何还会受如此重的伤?!”明末脸色煞白,想起马车上无双的虚弱之态,哪里是什么风寒,分明是长途奔波所致的旧伤复发!
“行刺的人出现时,公子身边仅有高士及两名侍卫,右肋那一处剑伤……是替高士挡下的。”
“正因为替高士挡了那一剑,才导致高士态度转变,最终答应归顺公子麾下!”方忠说道,言语间有些喟叹。
“公子受伤很重,但是我们去请大夫时,却发现整个富离郡所有医术精湛地大夫几乎一夜之间被人杀光,导致我们连一名能够医治外伤的大夫都找不到,幸亏此时逃亡邻郡的富离郡守赶回来,带来了两名大夫,否则……”
明末听着他们的讲述,虽过去时日已久,仍是觉得额上冷汗涔涔,若是没有那两名大夫,只怕无双已经……
“京中派来的人,会是谁派的?君可载?还是当时仍大权在握的绪王爷?!”她平复了一下心绪,才开口问道。
魏林说道,“将军,绪王爷虽骄奢狂妄,却并非心狠手辣之人,我相信对于公子,他从未动过杀心。”
颜锦舟身子一震,立刻将视线投向明末。
将军与君可载之间有着暧昧的纠缠,三人当中只有他隐约了解一些,魏林说这话虽是出于事实,却只怕难免要伤了将军地心。
“那么……就是君可载下的命令了!”几案下,明末放在膝上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攥紧。
上寅宫里,君可载附在她耳边说地话仍是无比清晰。
“我不会杀公子无双。”
他骗了她!
猛然发觉这个事实,她心里竟一阵发堵。
印象里,君可载虽然恶劣,虽然强势,虽然不择手段,可是却从不曾骗过她。
原来,这些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以为,对于君可载那般操控一切地男人,最终的利益才是他追逐的,只要能达到目的,还有什么,是不能抛却的?
虽然从不曾正视过他那些甜言蜜语,可是心里,仍是以为自己在对于他,是特别的。
她低下头,竭力抹去突然浮上心头的怅然。
深吸一口气,她抬头看着面前的三名部下,“不要让无双知道我已经得知了他的伤情,你们走吧。”
明末掀帘走近公子无双的营帐,幽暗的火光里,公子无双手捧书卷,手肘支着椅子的扶手微微斜坐着,腿上仍是覆着厚厚的毛毯。
见明末进来,他轻轻放下手中书卷,面上绽出温和的笑容,“末儿怎么这么晚还跑过来了?”
明末没有笑,只是走近他面前,面色凝重,“无双,四个月前打下的棋梁城,派了何人驻守?”
“昌崖郡原来的都指挥使孙以及我原来的部下化觉辉,棋梁位置偏南,我恐怕鄂兰仕会有所动作,特意挑选了两名信得过的人,怎么了?”公子无双坐直了身子问道。
“这两个人才干如何,可能服众?”明末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道。
公子无双点头,“化觉辉跟随我多年,虽然领兵才干不如魏林几人,却也有几分魄力,威望颇高,能够服众,末儿,是不是有什么新情况?”
“无双,我们必须赶在开春之际攻下仰昭关。”明末的面色前所未有的沉重,“棋梁局势不稳,新颁布的一系列政令触犯了一些土豪商贾的利益,有人煽动百姓闹事,而且规模不小。”
“哦?谁带来的消息?”
“化觉辉遣了人送来急报,本来见无双身体未愈,想瞒着无双私下里解决,可是无奈军中诸人对驻守棋梁的两人都不了解,不得已,才深夜来打搅无双。”
公子无双轻轻点头,并未在意,沉思片刻,他说道,“水汛期将近,今年冬季积雪颇深,洪水势必来得更为凶猛,我们,的确要赶到开春之前攻下仰昭关。棋梁如今的形势如何了?”
第三卷 凤舞帝都 第八十九章 相拥而眠
已经遣了高士领五千人赶过去,不过我担心这只是日后这样的暴动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归根究底,还是战事太过频繁,养活了军队便养不活百姓,如今汛期将至,而南方历来水患严重……无双,我们根基不稳啊!”
“明日便抽调五万人赶赴水沿岸修筑河堤。”公子无双秀眉微蹙,说道:“原本我并不担心鄂兰仕,但是目前来看,战事拖延愈久,他与封国的贸易便阻断愈久,从利益上来计较于他不利,我担心他会在后方搅扰。”
“他会发兵攻打我们后方?”
“发兵或许不至于,但他只要派极少数的人来,令水河堤决口,就能让我们焦头烂额。”
“抽调五万人是不是多了点,仰昭关一战可是重中之重。”明末迟疑问道。
“仰昭关打不下,我们还可以退回南方,若是后方局势不稳,我们则退无可退。”
明末略带沉重的点点头,一句话想说,却又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上天,似乎始终不曾眷顾过锋南军啊
“无双,这几日心情可好了点?”沉默了一阵,她顾及无双的身体,不再议论军中之事,而是挤到无双身边坐下,轻声问道。
公子无双了解他心中所想,也不再说其他,只是淡淡笑了笑,“没事了,末儿。”
“小时候有一次经过无双地窗前。听见无双在里面读书,读的是‘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当时就记下了这一句,如今,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明末仰头看着公子无双,“身边人去了,心里总有些伤心难过的,无双,近日你又瘦了很多……”
“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公子无双低吟出这一句,然后低下头看着明末。“末儿,你看军中那些将士,他们或许前一日才掩埋了自己兄弟的尸骨,或许明日就轮到自己埋骨他乡,可是只要有一堆火,一壶酒,便依旧能笑谈畅饮,憧憬日后的人生,死者长已矣,生者。更要开心活下去吧……”
“无双,那给我讲讲炎伶地事吧……”或许是出于内疚,或许是因为羡慕,她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炎伶的事?”公子无双微怔了怔。
“对,你们如何遇到,如何相识。炎伶如何嫁到无双身边……”
“炎伶……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清远府上,她千里迢迢的从南方来到京城,只因为得了一包生于绝壁,一年只出四两的好茶,急匆匆的赶了上千里的路来送给自己的哥哥。”公子无双似乎无心隐瞒什么,应了明末的要求,缓缓说道,“清远告诉我。他们父母早逝,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乡里替人写字画画谋生,炎伶年纪小。便独自在家读书习字,两人相依为命,直到遇见改变他命运地那个人。当时我有些惊讶,因为炎伶的举止气度十分不凡,和宫里的姐姐们相差无几,我是第一次见到宫外这般知书达理的女子。”
“所以无双就看上她了么?”明末伸长了脖子有些紧张的问道。
公子无双笑着摇摇头,“清远的妹妹,即使我有那份心思,清远也未必会答应。更何况,当时你还远在西丹,京中局势又不稳,更无心想这些事。但是过了几日,清远却告诉我,炎伶愿意留在我身边,不要名分,不求富贵,只要能待在我旁边就好……”
“无双这样的人,只要是女子,都会第一眼就喜欢上的。”明末这话虽是出自真心,听起来却总有些酸溜溜的。
公子无双轻轻抚了抚她的额,“起初我有些意外,但是清远从不曾求过我什么,愿意将唯一地妹妹送到我身边来,单是这一份情就让人动容,于是,我答应纳了炎伶为侧室。”
“为何不娶了她?”
“炎伶说她才疏学浅,毫无背景,没有资格为正妻,因此,我并没有勉强她。”
“谢清远当日愿意将唯一的妹妹送给无双为妾,最终却仍是回到了君可载身边,这中间是不是……”明末心里祈祷着,希望谢清远是将谢炎伶作为一颗棋子留在无双身边……
“清远与我,名为主仆,实为知己,即使最终得知他是皇兄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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