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雅丽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儿,她姥爷想的可真多。
在她上辈子,她太姥爷不仅没用两个儿子养,自己还额外攒下了颇多家底儿。
要不是老爷子那么能干,她姥爷跟她二姥爷(她姥爷的亲弟弟)哪来的那么好的日子过?
分家分走了老爷子前半辈子的积蓄,分家之后还惦记着老爷子后半辈子的积蓄,佘凤刚也真是够贪心的了。
不过,这么贪心的也不止她姥爷一个,她二姥爷跟她姥爷不愧是嫡嫡亲的亲兄弟,哥俩都是眼睛盯着老父老母的家财,生怕对方占了便宜的人。
王秀兰正要继续反驳佘凤刚,佘玉芬就已经推门走了进来,王秀兰忙住了嘴——她可不想让佘玉芬知道佘凤刚在心疼佘老爷子给佘玉芬的那些东西。
“娘,那我就先回去了。”佘玉芬抱起梅雅丽拍了拍,“雅丽我就先放这儿了,等过个几天我再来接她回去。”
王秀兰应了一声“好”,然后又招手把佘玉芬叫到灶房里,“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吃没了再回来找我拿。”
第16章 亏你下得去手()
摆在地上的是一瓶油、一捆粉条、一袋二斤装的红糖、一袋二十斤重的白面、一袋大约五六斤重的咸菜疙瘩、十棵大白菜。
“多了你也带不回去,这些应该也够你们吃上一段时间了。”王秀兰不去看佘凤刚的黑脸,只细细叮嘱佘玉芬,“油你省着点儿吃,别每次做菜都恨不能倒半瓶儿进去。”
在他们这里,大家都是荤油和素油一起吃的。
荤油是村人自己炼出来的猪油或者羊油,素油则是用自家的葵花籽榨出来的纯天然的葵花籽油。
因为赵慧英的各种苛待,佘玉芬即使是在分家之前也总是回娘家拿油。
每次约么着她上次拿走的油快用完了,王秀兰就会再给她一瓶荤油、一瓶素油,这次之所以只给了一瓶,是因为佘老爷子刚才已经送了一瓶素油给佘玉芬他们吃。
当然,每次王秀兰也都会跟这次一样,习惯性的叮嘱她“省着点儿吃”。
倒不是说佘玉芬真的有多浪费,只能说是这母女俩因为人生经历的不同,对“节省”这个词儿的理解也大相径庭。
就拿做菜放多少油的这件事儿来举例好了。
佘玉芬觉得一个大炖菜她放一勺油就已经足够节省了,王秀兰却觉得只要放个三四滴就已经称得上是浪费了。
从极其艰苦的那个年月活过来的人,对物力的爱惜已经到了一个让晚辈们无法理解的地步。
当然,也不是说所有过过苦日子的人就都懂得节俭。
像梅雅丽她奶,她败家的程度就是放在佘玉芬他们这一代人里,那也是响当当的有名,绝对可以作为节俭持家的反面典型。
“我知道了娘。”观念不同,佘玉芬跟王秀兰说不通,为了不让王秀兰一次又一次把佘玉芬她姥姥每次做菜都只用一滴油的例子拿出来说,佘玉芬只能在王秀兰叮嘱的时候好好答应下来,然后再该咋样还咋样。
佘凤刚黑着脸,瞪着有志一同无视了他的王秀兰和佘玉芬,“这么多东西她拿回去了放哪儿?不是说只有一间房?”
佘玉芬没抬头也没吭声儿,王秀兰则道:“又不是小仓房,那么大的屋子,就是再放多一倍的东西也不耽误他们住。”
佘凤刚被怼的无话可说,沉着脸重新走回了放着佘美荻襁褓的卧室。
佘玉芬瞅了眼佘凤刚怒气冲冲的背影,“娘,这些东西我还是不拿了,免得我爸等会儿又要跟你吵架。”
王秀兰一边往袋子里塞东西一边对佘玉芬道:“没事儿,我不怕他。反正没啥事儿的时候他也没少跟我吵架。”
佘玉芬还待再说,王秀兰却已经不由分说将她的那台自行车推到了灶房外头,“谁都有穷的时候,娘当年日子不好过,你姥还不是一样补贴娘。听话,等你日子过好了,你再孝敬回来娘更高兴。”
“谢谢娘。”佘玉芬眼眶一酸,眼泪再次成对掉落。
“傻姑娘,跟你自己亲娘还说啥谢不谢的。”王秀兰拍了拍佘玉芬的胳膊,“好好跟志军过日子,别因为他娘跟他吵。”
佘玉芬点点头。
这话王秀兰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她每次想要迁怒,都会因为想起王秀兰的这番话而重新变得冷静。
娘两个把要给佘玉芬带走的东西绑好在自行车后座、车把上,佘玉芬又转身进屋抱了抱梅雅丽。
片刻后,她将梅雅丽递到王秀兰怀里,“娘,雅丽就交给你了,我得回去了。”
王秀兰刚要点头,梅雅丽就已经撕心裂肺嚎哭起来。
佘玉芬吓了一跳,忙将梅雅丽抱过来哄。
“这咋还哭起来了呢?”检查过尿布,发现孩子并没有拉尿,佘玉芬不由心生疑惑。
“许是知道你要走了?”见梅雅丽一双小手丫子紧紧搂着佘玉芬,王秀兰只好放弃了再将梅雅丽抱过来的想法。
“平时她也没这么黏我啊。”佘玉芬有点儿不敢相信。
“许是到了新地方认生吧。”王秀兰没当回事儿,“你再抱她一会儿,要不就把她哄睡了再给我。”
佘玉芬觉得这主意不错,可她很快就发现,梅雅丽竟然一点儿都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是不是刚才睡的太多了啊?”想到上午时梅雅丽一直闭着眼睛乖乖躺着,王秀兰不由怀疑这孩子根本就是已经睡饱了。
“那咋办?总不能就让她一直哭吧?”佘玉芬犯起愁来。
“哭两声儿有什么的?你们几个谁小时候没哭过是咋的?”佘凤刚黑着脸训斥佘玉芬,“你只管走,我就不信她还能一直哭下去。”
梅雅丽只觉心头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她姥爷这说的是人话吗?有他这么对待小婴儿的吗?
佘玉芬看看天色,“那我先去灶房待会儿,要是她不哭了我就直接从那边儿回去。”
王秀兰也觉得这个主意好,她伸手去抱梅雅丽,结果却发现根本抱不动。
梅雅丽搂着佘玉芬的脖子哇哇大哭,丫的手好累,胳膊好酸,抱紧她家母上大人好难!
她正一叠声的腹诽,佘凤刚却突然阴着脸凑过来,一把扯开了她的胳膊。
手臂被捏的一阵疼痛,梅雅丽气坏了,不由哭得愈发大声。
王秀兰骂佘凤刚,“你那么大力干什么?没看都把孩子弄哭了吗?”
佘玉芬则赶忙抱着孩子躲远了一点儿。
“雅丽乖,别哭别哭,让妈看看你胳膊。”她红着眼圈儿脱掉了梅雅丽的小棉袄,王秀兰也赶忙凑了过来。
“她本来就在哭!一个丫头片子养的这么娇贵,我看她就是欠揍!”
佘凤刚此话一出,王秀兰和佘玉芬顿时怒火中烧。
王秀兰一边和佘玉芬一起轻轻捏着梅雅丽的胳膊,查看是否有碰了会痛的地方,一边难得沉下脸来骂了佘凤刚一句,“你少在那放pi!这么大点儿个孩子,亏你下得去手!”
娘两个将佘玉芬的小胳膊捏了个遍,发现梅雅丽并没有因此露出痛苦的表情,两个女人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佘玉芬抱着哭的满脸眼泪的梅雅丽柔声轻哄,王秀兰则一眼又一眼的狠瞪佘凤刚。
第17章 断奶失败()
等梅雅丽不再抽噎,佘玉芬这才带着十二万分的不放心,将梅雅丽交到了王秀兰怀里,“那我先去灶房待一会儿,娘你看着雅丽。”
王秀兰点点头,佘玉芬于是转身出了屋子。
梅雅丽一见她往外走,立刻放开小嗓子哇哇大哭。
王秀兰忙抱着她又颠又哄,可惜梅雅丽丝毫不给她面子,只张着小手往门口的方向挣。
王秀兰生怕摔了她,只能紧紧抱着她不放。
梅雅丽心知现在已经到了决定她是否能够再吃几个月母乳的关键时刻,想到自己上辈子因为身体不好吃的种种苦头,她顿时更加卖力的哭嚎起来。
佘玉芬强忍着对女儿的心疼,默默躲在灶房里数着时间,然而她忍了又忍,忍了再忍,梅雅丽的哭声却依然没有小下去。
等到屋子里传出佘凤刚不耐烦的喝骂声,佘玉芬再也忍不住冲了进去。
从王秀兰怀里接过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梅雅丽,佘玉芬一边哄孩子一边对王秀兰道:“还是先算了,照她这哭法,我怕她小小年纪就哭坏了嗓子。”
佘凤刚正要对佘玉芬的惯孩子嗤之以鼻,王秀兰就已经抢先一步赞同起了佘玉芬的决定,“再喂两个月吧,现在断奶确实有点儿早。”
佘凤刚扭过头,一副不屑与这母女俩一般见识的架势。
佘玉芬假装没看到他那副怪模样,“那我就先把她带回去了,等我三姑他们捎信儿过来我再回来。”
王秀兰将她送出大门口,然后又趁着四周无人,偷偷塞了五十块钱给她,“才分了家,娘手里也没多少现钱,这些你先拿去用,不够再回来跟娘要。”
佘玉芬忙又把钱塞回去,“我手里还有钱,等没了再问您要。”
“谁知道到时候方便不方便,给你你就拿着。”王秀兰一边说着一边又将那五十块钱塞回了佘玉芬手中。
“你爸啥德行你也知道,现在又多了美荻她妈,我也不是总有机会贴补你的。”王秀兰一边说着一边叹了口气,“这过日子啊,鸡零狗碎的事儿总是少不了。虽然咱们是一家人,但大伙儿的想法也不能都一样。你也别怨你爸跟你哥哥嫂子,有娘在,总不会看着你受苦受穷。”
佘玉芬抱了一下自家老娘,“是我不争气,老让娘家贴补,不怪他们生气。娘您也别往心里去,以后我日子好过了,少挂连点儿娘家,他们约么就会给我好脸儿了。”
王秀兰听得心酸不已,“会有那么一天的,娘还指望着我闺女大包小裹的回来看娘呢。”
母女俩相视一笑,然后王秀兰目送着佘玉芬踩上自行车走远。
哭累了的梅雅丽趴在佘玉芬背上,一边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自家的日子尽快好过起来,一边昏昏沉沉的进入了黑甜乡。
等她们母女俩回到台子村,冬日的太阳都已经西移到了群山之巅,早就已经从山上回来的梅志军正站在村子最北边往路上眺望。
远远地,佘玉芬就看到了梅志军孤零零的颀长身影。
她从自行车上下来,然后用力对着梅志军挥手。
梅志军也已经看到她们两个了,他一路小跑下了坡,然后又一路小跑来到佘玉芬身边。
“不是说要把雅丽留下?”对上自家闺女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梅志军忍不住伸手轻触了一下她粉嫩的脸颊。
“一直哭,她姥怎么哄都没用。”佘玉芬将自行车车把让给梅志军推着,她自己则走在后头帮着推车后座,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沿着进村的斜坡往回走。
“你今天进山有啥收获吗?”佘玉芬说完了自己这一车东西的来路和程玉峰的承诺,就又好奇地问起了梅志军今天是怎么过的。
梅志军微微点头,“抓了一只山鸡、两只野兔,又下了十来个兔子套。”
梅志军所说的兔子套是他们这儿的山民用来套兔子的那种可以收紧的铁丝圈,铁丝圈被人下在兔子常走的山林草木间,兔子一不小心钻了进去的话,那个铁丝圈就会随着兔子的挣扎不断收紧,直到兔子窒息死亡。
由于兔子套的一端是固定在灌木上的,所以下套的人只需每天过去溜达一圈,就能把不幸中招的笨兔子给捡回家了。
这种逮兔子的办法虽然颇有些守株待兔的意味,但因为确实能套到兔子,所以办法笨不笨的就也没人去计较了。
梅志军与台子村的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不仅可以用兔子套套兔子,而且还可以用拳头大小的石块打兔子、山鸡之类的小型野物。
梅雅丽记得,在她的上辈子,最初那十几年的冬天,她家父上大人基本都是在山上度过的。
那时候,她家总有别家吃不到的各种野味,她和她弟还因此被村里的许多小孩子羡慕不已。
在梅雅丽神游天外的那段时间里,梅志军和佘玉芬推着自行车回到了他们暂时借住的大队书记李国文家。
李国文的老婆看到他们回来,立刻一脸笑容从屋子里迎了出来,“玉芬回来啦?冻坏了吧?快进屋,快进屋,上炕暖暖。”
“谢谢婶子。麻烦婶子了。”佘玉芬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梅志军,用眼神询问他是不是烧炕了。
梅志军轻轻摇头……借住在别人家,他哪好意思可着劲儿的烧柴取暖。
佘玉芬不由暗自纳闷儿。
李国文的老婆一边摆手一边笑着往灶房那边走,“嗨,你这么客气做啥?咱们两家一个院子里住着,我顺手帮你们烧个炕还值当你特特谢我一回?”
……原来是她帮他们家烧的炕。
佘玉芬笑盈盈的跟她说着感谢的话,心里却忍不住暗自疑惑对方的这份热情到底从何而来。
直到把从娘家带回来的东西全都搬进屋,佘玉芬这才明白了李国文老婆的热情到底从何而来——他们房间的角落里,只有一只山鸡和一只野兔。
她悄声问梅志军,“你给了表婶儿一只兔子?”
梅志军点点头,回话的声音低到几不可闻,“刚才在村子里,我怕被人听到,就没跟你说。”
第18章 暗示跟明示没区别()
佘玉芬一听顿时猜到了个中缘由,“该不会是她主动问你要的吧?”
梅志军摇摇头,“她就是一直追着我,一会儿夸那兔子肥,一会儿夸我有本事。”
佘玉芬噗的一下笑出声,被她放在炕上的梅雅丽则不由暗暗摇头。
台子村的人极少有那种一句话能拐好几个弯儿,心有七窍、做事儿各种八面玲珑的,他们就算是暗示别人,说出来的话也跟明示没啥区别。
在她前世的印象里,李国文老婆一向都是个比较吝啬的人,当然她不止对别人吝啬,就是对她自己,她也大方不到哪里去。
在她读高中的那些年,她奶赵慧英曾经不止一次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施舍李国文的小孙女。
彼时,李国文的二儿子已经因为盗墓死在了古墓里。
在他死后,他老婆很快就回了娘家改嫁他人,只剩下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儿,被送回了李国文家里,由李国文夫妻养育。
那时候李国文已经不再是他们村的大队书记,再加上他小儿子的死又让他们老两口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身体也变得大不如前。
所以,虽然有他们大儿子和大女儿三不五时的大贴小补,他们家的日子却依然一日比一日不好过起来。
而赵慧英却因为儿女们的供养,日子过的一天比一天滋润。
她很愿意在施舍别人的过程中获得莫名的优越感,所以李国文的那个小孙女经常能收到她给的饼干、蛋糕、糖块儿、水果等梅志忠等人孝敬她的东西。
梅雅丽还记得,当时她奶曾经用一种很不屑的语气,说李国文老婆把她的那个小孙女带的跟个小要饭花子似的,无论吃穿都不像样的很。
“给了就给了吧,能让她心里痛快点儿比啥都强。”佘玉芬显然也很明白李国文老婆的吝啬性子,她一边低声说话,一边将佘老爷子和王秀兰给她带的东西一样一样拿给梅志军看。
梅志军又是感动又是心酸,感动的是佘老爷子和王秀兰对他们夫妻的帮衬和疼爱,心酸的则是他自己的亲娘竟然还不如他的岳母和祖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