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的脚使不出力气……”她扑腾着，“脚好像被什么东西缠到了！”
姬夜冲上前去，腾起一片水花，眼睛现出金色的那一瞬间，她狠狠地一脚朝抓着姬斓脚踝的黑色家伙踢去。那妖怪发出一声闷闷的呼痛声，松开手飞快地逃回了水底。姬斓扶着姬夜站起来，咳着刚才呛到的水。
“大概是水草什么的吧……”姬夜拉她上岸，“别玩水了，真危险。”她想了想又说道：“我们今天去外婆家里住吧。”
姬斓咳嗽着点头。姬夜走在她身后，看着她脚踝上浅浅的淤青，皱起了眉。
＊＊＊＊＊＊＊＊＊＊
踏进外婆家门，姬夜一边悄悄抖落身上依附的精魅，一边对屋内的景象发出惊叹。
二楼书房内，整整齐齐地堆放着纸钱和冥币，外公正在这些东西的包围之中，他右手执一毛笔，轻轻地蘸墨，然后在白纸上写着什么。
姬斓看看旁边的一大摞白纸，张大了嘴：“爷爷，您还得写多久啊？”
外公不急不缓地写着，道：“姬家先辈多啊。月半结束前写好就行。”
说着，他的目光落到姬斓脚上，眉头一皱：“斓儿，你刚才去哪里了？”
“我们去江边玩水来着，结果我被水草缠到脚，摔在水里了……”
“水草？”外公看了姬夜一眼，低下头，蘸蘸墨汁，继续写着，缓缓开口道，“斓儿，跟着夜丫头，别乱跑。丫头，好好看着你妹妹。”
姬夜低头应允，心底默默叹气。
这肩上的担子啊……越来越重了……
来到后院，摘了两串葡萄，推开后院的木门，在姬斓的带领下，姐妹俩在后山上散着步。姬斓边走边叽叽喳喳地跟姬夜说笑。姬夜看着她活泼的样子，露出笑容。
该是说这孩子恢复力强，还是说她神经太粗呢？刚刚才被吓到，这会儿就元气大振。不过要是我告诉她实情的话，肯定会吓得她哪里都不敢去。这个家伙啊……跟她妈妈一样，偏阴冷的体质，最容易招惹到那些东西，偏偏胆子又小得要死，看个恐怖片就不敢去厕所，害怕的时候还会抓狂，搞得到处不得安宁……
姬夜想着，偷偷笑起来。
所以啊，还是不要让她接触那个世界好了。就这么平静地生活，不是更好么。
“姐姐，还记得吗？那边有条小溪，我们以前还在那里摸过螃蟹呢！”熟悉地形的姬斓一路充当着向导，两人在野外越走越远。
“这里！”穿过幽暗的树林，眼前突然亮起来。姬斓停下脚步，回头招呼着姬夜，“这个地方姐姐没来过吧？我和爸爸以前来过，不过这些年每次你回来，我们都没有来过这个地方诶。很漂亮吧？但是前面是山崖，有点危险……小夜姐姐？”
姬夜出神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色，再也听不见姬斓的声音。这是一片草地，茂盛的野草占据了这片土地，白色的细小的花朵在草丛中隐约可见。再往前，山崖边上生长着一大丛一串红，艳丽的红色连成一片，在风中摇曳着，仿佛一团火。
为什么……会有种熟悉的感觉？曾经来过吗？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这种难受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头好痛……头好痛！
“姐姐！”
在姬斓的惊呼声中，姬夜痛苦地扶着额头，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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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明阳七月（三）
更新时间2008…3…6 10：03：00 字数：2767
齐腰深的野草……白色的小碎花……远处，鲜红的花丛在风中跳跃着，好像火焰……
灰绿、嫩绿交错的草间，露出一个白白的东西……小小的一团，尖尖的耳朵，好可爱……
晃动的画面中，一双小手向那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伸去……
巨大的黑影突然出现……黑色的大狗……黑色和白色扭打在一起……
画面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红色的花，蓝色的天，越来越高，越来越远……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红花后面。黑色的长发凌乱，在风中飞舞……
那双乌黑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她……
＊＊＊＊＊＊＊＊＊＊
姬夜满头冷汗，挣扎着坐起来。
眼睛迅速适应了黑暗。是外婆家三楼的房间。老式的红木床，白色的幔帐垂下来，隐隐可见窗口透进的夜光。远处不时传来几声“呱呱”的蛙鸣和蟋蟀的声响。姬斓躺在身边，睡得正香。
静谧的夜晚啊……
姬夜静静地坐在黑暗中，心里渐渐浮现出一张绝美的容颜。以往做噩梦醒来，总能看到那双温柔的金色眼睛……现在却……
她忽然吃吃地笑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想那个家伙了吗？
＊＊＊＊＊＊＊＊＊＊
“啊啊啊啊——啊切！”
某处未知之地的豪华大宅中，白衫银发的少年狠狠打了个喷嚏，手中托盘一斜，茶杯碰撞着眼看就要掉到地上，却被一只手飞快地接了回来。
面前的美妇人看起来四十来岁，保养得很好，一头火红的长发柔顺闪亮，艳丽的脸庞微带怒容。
“小子，留神点儿！这套茶具要是摔破了，你得再给我打半年工！”
妇人训斥完，转身走开，继续视察其他仆役工作。
“是！知道啦……”
扶渊嘴上应着，一边对着那妇人一扭一扭走远的背影做鬼脸：“母老虎！要不是为了小夜，我才不受这气呢！”
他揉揉鼻子，继续做着端茶送水抹桌子的活儿，嘴里低声咕哝着：“两天了，还有五天……这母老虎嫁个女儿还非得在七夕晚上摆酒席！也不知道我这边能不能赶得上……可怜的我啊，扶渊大少当杂工被压迫……传到族里不被笑死才怪！”
“扶渊！”虎妖的千里传音响起，“把这些请柬送过去！”
扶渊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抹布扔到擦了一半的桌上，拖拉着步子奔过去：“来啦……”
＊＊＊＊＊＊＊＊＊＊
姬夜躺下半天也没能睡着，干脆起身下床。
走出房间，推开圆形的木门，来到天台。姬夜在花坛间转悠了一圈，却没见到大白猫。她无聊地在夜光中站了会儿，渐渐有了睡意。打了个呵欠，姬夜转身回房间。走出几步，背后突然有了动静。
“哗啦……”
又是水的声音？
她迅速转过身，两眼盯住声音发出的地方。
是陶制鱼缸。黑色的水在缸里泛起波纹，慢慢的，一圈又一圈，越转越快，形成一个旋涡，中心向下陷去，接着又向上凸起来，然后，一个人影从那水花中冒出来——
“什么东西！”
姬夜大喝一声。那黑糊糊的影子没料到这时还会遇到清醒的人，而且还是那个白天一脚踢开自己的狠角色，顿时全身一抖，空中的水哗啦一声落回缸里，人影也随着消失了。
“切！水里的一只小妖怪。”大白猫全身散发着柔柔的白色光辉，无声无息地来到身边，带着不屑的语气说道。
“身为守护神还乱跑，失职！”姬夜蹲下来拍拍它的头。
白猫用头蹭蹭姬夜的手心，声音慵懒：“我在楼下给主人守着书房呢。反正三楼有你在，不急着用我。倒是你有的忙了，这东西是冲姬斓来的吧？”
姬夜点点头。
“麻烦。她怎么会招惹上这些东西？想想怎么问那胆小鬼吧。还得注意别吓着她。”白猫抖抖胡子，尾巴一甩，一副头疼的表情。
姬夜也长长叹气。
一人一猫蹲在夜色中，对着鱼缸发起愣来。
＊＊＊＊＊＊＊＊＊＊
两天后。深夜。
“唉——”
天台角落里，姬夜搬了个板凳坐在大白猫旁边，双手托腮，两眼无神地注视着前方的鱼缸。
“你都在这儿叹了半小时的气了。把我拉来蹲点儿，又不跟我聊天解闷，只知道叹气，真是扰猫清净。”白猫似乎永远都睡不醒，眯着眼睛懒懒说道。
“都过去两天了，我拐弯抹角问小斓也没问出个究竟。白天要清理家里的那些不速之客，晚上又要忙这件事，天天守着等，那妖怪也两天没来了，想逮来问问也不行……今天都这时候了，估计也没戏了。你说，这么重的担子背在我身上，我能不叹气吗？你看我的黑眼圈——唉……”姬夜一边叹气一边伸出手指戳了戳白猫的耳朵，弄得猫耳抖了两抖。
白猫晃了晃脑袋：“你现在灵力比以前强了，又表现得那么凶悍，那妖怪早被你吓得不敢来了。你还拖着我这个守护神在这里等，真不知道哪个白痴妖怪会送上门……”
“哗啦——”
期待已久的水声终于响起。
姬夜和白猫对望一眼，而后四只眼睛紧紧锁住鱼缸。
水花和旋涡中，出现一个红色的身影。
“果然换人了。”白猫戏谑地看了姬夜一眼，弓起身子，向前一跃——它身体上散发出白色光芒，迅速将鱼缸笼罩起来。
“啊！”那身影被困在鱼缸中，进退不得。白色光芒将这妖怪的样子照了个一清二楚——是个身着红色古代衣裙的年轻女子。她战战兢兢地看着面前的大白猫，又看看姬夜，终于颤抖着声音开口说道：“把东西还来！拿了我们小主人的东西还伤人，太欺负人了！”
“切！你是鱼好不好？”白猫嗅着她身上的鱼腥味，粉色的舌头在唇边舔了舔。
红鱼精害怕地一抖，但还是鼓起勇气对姬夜说：“我家主人让我转告你，让你妹妹把我们小主人的东西还给我们，以后绝对不会再骚扰姬家的人！也不会计较你打伤我们家仆人的事！”
“你们到底要找什么东西啊？”姬夜只觉头大，“我什么时候又打伤了你家的人？”
“主人开始是派小黑来取东西的，结果被你一脚踢到吐血，两天前的晚上他带伤前来，结果慌慌张张地跑回去，面无血色，就一直卧床不起了。主人这才让我来的。”红鱼精以为姬夜伤了人不承认，忍不住有点义愤填膺，刚说完，又在白猫的虎视眈眈下缩了缩身子。
“呃……这么严重……”姬夜头上大大的一滴冷汗落下来。她瞪了一眼在旁边看笑话的白猫，清清嗓子，问红鱼精：“那你们到底是在找什么东西？”
“是一只白色的……”
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响起一声嘹亮的鸡鸣，清晰地回响在宁静的山林里。
红鱼精脸色一变。白猫向后跳退，放开了束缚。红鱼的身影摇晃起来，缸中又荡起水花。
“……螺角！”
红鱼从水里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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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明阳七月（四）
更新时间2008…3…7 15：34：00 字数：4303
“白色的螺角？”一大早就被姬夜摇醒的姬斓迷糊地揉着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有那个？”
“呃……昨晚有个美女托梦告诉我的，说你捡到她的螺角，只要你还给她，她就不会再来找你了，而且……还保佑你一生平安大富大贵！”
“真的？”姬斓完全相信了姬夜的顺口胡扯，瞪大眼睛兴奋地看着她，“美女？等等……难道是妖怪？还是……鬼？”
眼见姬斓一边胡乱猜测一边害怕地抱着肩膀往后缩，姬夜赶紧说：“神仙！是仙女啦！”
放心下来的姬斓完全没有继续思考——如果是仙女为什么还会每晚鬼鬼祟祟出现在自己身边——这个问题，开心地跳下床：“我忘了带钥匙，晚上等我爸爸回来我们就回去拿螺角！”
总算到了晚上。姬斓家住最顶楼，楼顶的天台被姬夜舅妈布置成了非常漂亮的小花园。两人拿着铲子，在花坛里东挖挖，西挖挖。
姬斓挥舞着铲子：“我明明是埋在这里了……”
她身后的双胞胎冲姬夜招招手，指了个位置，姬夜在那个地方挖了两下，铲子便碰到了硬物。她拨开泥土，抱出一个铁盒。打开盒子的一瞬间，姬夜只觉一股江水的味道迎面扑来。盒子里放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而那只遍寻不见的白色螺角，正静静地呆在盒子的角落。
姬夜提起的心总算放下一半。姐妹俩在楼顶纳凉聊天，不知不觉已是深夜，姬夜突然发现身边没了动静，一回头，原来姬斓躺在沙滩椅里已经睡着了。双胞胎依然围在她身边，对姬夜笑着耸耸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姬夜会意地笑笑，交叉起双臂枕在脑后，仰望高高的星空。
大概自从小斓出生起，双胞胎兄弟就一直守在她身边吧。不，也许更早，也许小斓还在舅妈肚子里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守护着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了。这样，小斓才能顺利出生，成长……可是，他们的模样已经好几年没有变化，再也没有像从前一样跟着小斓一起成长，也不能言语。应该是……没有那么多力量再留在这个世间了吧……
“丫头们——”舅舅上楼顶来了，看见熟睡的女儿，又放低了声音，“已经睡着了？那我抱她下去了。小夜你也赶紧睡觉去。”
他走过来，忽然停下脚步：“这是……江水的味道？”
姬夜闻言忽的抬起头盯着他。
舅舅的目光落到姬夜手中的白色螺角上，微微睁大了眼睛，又立刻移开。
“舅舅，你也看得到吗？”姬夜抓起身边一只小精魅逗弄着，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
“看到什么？”他眼里闪过一道光，接着露出迷惑的样子，“呵呵，你该不会跟你外公外婆一样，相信那些东西吧？唉，人在一个世界里活着就已经够累的了，哪还有工夫去看另外的世界呢！是吧？哈哈……”
他爽朗地笑了几声，温柔地抱起姬斓下楼了。
看着他的背影，姬夜唇边浮起一丝邪邪的微笑，又重新躺回沙滩椅上，望着广阔无垠的星空。
也许，比起外公外婆和我，舅舅更为明智吧……
＊＊＊＊＊＊＊＊＊＊
第二天。农历七月初七。
外公外婆忙活了一上午，终于在客厅摆上一桌盛宴，开始请姬家的先辈们入席。先是往每个杯子里倒上酒，一分多钟后将酒洒在地上，再重新倒上，如此循环三次。接着是盛饭。
姬斓在这种场面下早已逃得不知所踪。而姬夜正和大白猫一起蹲守在门口，清查着面前来来往往的彼岸居民们。她一会儿诚惶诚恐地迎接某位自家先辈，一会儿又使出杀人目光将浑水摸鱼的妖怪赶出去，累得她不住地抱怨。
“今天不是七夕嘛？这些家伙不去过七夕，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白猫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张红色的东西，抓在爪里摇晃：“忙完今天的活，晚上去喝喜酒……”
“谁的喜酒？”姬夜好奇地看着那张请柬。
“我太爷爷的干女儿的表哥的兄弟媳妇的侄女嫁女儿。好像是一只老虎。”白猫说着收起请柬，继续工作。
“哦……母老虎。”姬夜昏了半天，得出最后结论。
下午四点多，两位老人提着包好的纸钱什么的出了门。得在野外找一块干净的土地烧掉，据说这样才能沾到地气，将东西送到先辈们手上。忙完这一切之后，就是晚上最后的程序——放水灯。
天色已暗。在明阳，无论是过七夕还是过月半，都有放水灯这一习俗。此刻江边已经聚集不少人。人们将自制的一盏盏水灯点亮，放进江中。各式各样的水灯渐渐多了起来，那一点点小小的火光，承载着人们的愿望和对逝者的怀念，顺流而下。
外公外婆将一只只点亮的白纸船放入水中，然后合掌垂目。姬夜低头默念了一会儿，便沿着江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