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现在是属于别人的了。”
懦弱的老爸在艾淑乔面前守住了原则，令我十分欣慰。
艾淑乔的步伐因此滞住，她的眉间闪过失望的神色：“你不是曾经说过，对我的爱永恒不变吗？”
“怎么可能不变！”老爸发出的怒吼声音之大，我在过去的16年里闻所未闻，“你践踏了我对你的爱，你把我和小麟当做破抹布一样丢弃！我怎么可能重新爱你？要知道说出这种荒唐言论的时候，你在美国仍然有一个丈夫，仍然是别人的法定妻子吧！”
“我和约翰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了，”艾淑乔用一只手将风衣的领口扎紧，仿佛暗示着她需要温暖，“约翰只是我走向成功的一段阶梯，现在他已经没用了，我随时可以把他甩掉……”
“就像甩掉我一样吗？”多年郁积下来的愤怒让老爸变得言辞犀利，他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艾淑乔的话。
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艾淑乔再次开口说道：“fbi在调查我。”
语气中充满了寂寞，幽怨以及……极度渴望慰藉。
老爸并没有接话，而艾淑乔就那么站在风中继续述说下去。
“本以为我把药物研究报告分享给美**方，他们就会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想到居然有人针对我的华裔身份做文章，指责我有可能是中方间谍，会损害美国的核心利益！对手是跟布什家族的有关系的耶鲁骷髅会成员，我曾经支持过跟他们政见不合的议员，他们是在报复我……”
“不但如此，公司里还有人给fbi做卧底，甚至把情报出卖给好几个国家！我的商业帝国看似庞大，但是已经摇摇欲坠了……我不想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我一定要想办法力挽狂澜……”
“你太贪心了。”
老爸摇着头看着那个自己曾经爱过的女人。
“你想要的东西太多，之前你抛下一切，想站到世界的聚光灯下享受万人朝拜，可是等到你即将失败的时候，又打算找一个人和你共同走向黑暗吗？”
老爸用目光告诉艾淑乔，自己不会是那个跟她一起走向黑暗的男人。
“我没说我一定会失败，”艾淑乔倔强地咬住了唇角，“我只是希望我做最后一搏的时候，你能在我身边！你不是说过会为我牺牲一切吗！”
老爸叹了口气，“那‘一切’并不包括咱们的孩子，当你向小麟下手的时候，你就已经丧失了再被我爱的资格，只是我用了更长的时间才从那段错误的感情当中走出来。”
说得好！这才像话！老爸你终于活明白了！
然而随着楼顶天台的一阵大风扫过，艾淑乔脚下一个趔趄，高跟鞋没有站稳，向老爸的方向摔过去了。
尽管明知道对方也许是有意假摔，老爸到底还是心软，伸出双臂扶住了艾淑乔矮下去的身子，艾淑乔借着势头将脸孔贴近了老爸的胸膛。
“远峰，再给我一次机会，你看我不是在尽力弥补小麟吗？”艾淑乔抱住了老爸就不肯松开双臂，老爸踌躇着也不知道该不该把对方推开。
“我对你的犯罪行径有所耳闻……你还是去自首吧！”
“你打算让我在监狱里度过后半生吗？”艾淑乔仰起脸来，以一种有些凶狠的眼神瞪了老爸一眼，见老爸仍然铁着面孔，她的语调复又哀伤起来。
“那么，如果我被判终身监禁，你会给我写信吗？”
老爸深沉考虑了一会，“也许会吧。”
艾淑乔唇边带着苦笑，“你会在信的内容里面写什么？”
“我现在还不知道。”
“……你会用学生时代给我写情书的那种信纸吗？”
老爸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其后才恍然若失道：“那种信纸现在已经买不到了。”
“那就不要给我写信了。”艾淑乔把头别了开去，声音沙哑，“还是让我回忆年少时那些信纸的触感和香味把……”
这句话说得动情，老爸冰封着的面孔有消融的迹象，而艾淑乔又继续说道：
“我以为你只是在我生命中偶然遇见的，我以为你是可以随便代替的，但是我错了，最后的最后，我还是希望你在我身边。但是你不再爱我了，我是罪有应得，我不再奢求你陪我走向黑暗，但是你可不可以最后抱我一次？”
老爸没有说话，艾淑乔本来就是在用双臂环绕他，在不知情的人看去，这一对男女明明已经在拥抱了。
“最后再抱我一次，我就不再来烦你了，你也就可以回到你真正喜欢的妻子那里去。”
一向高傲的艾淑乔，用老爸不能拒绝的语调恳求着。
老爸一双手半举在空中，很犹豫要不要答应艾淑乔的请求，我藏在水塔后面，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冲过去阻止。
004和005倒是说过fbi已经要对艾淑乔收网了，但是她已经陷入了这种绝望的境地了吗？固然她配不上老爸的一个拥抱，但是如果能让她彻底死心……
大概跟我心中所想差不多，老爸被狂风吹得冰凉的双手，慢慢地落在了艾淑乔的后背上。
“慢着，”就在老爸要完成拥抱这个动作的时候，艾淑乔突然叫停道，“我希望这个拥抱不是对我的敷衍，至少在你拥抱我的这几秒里，你可不可以暂时恢复成过去的你，那个曾经爱我的你？”
老爸双臂的动作僵住了，“覆水难收，曾经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我没法办到那种事。”
“你可以的。”艾淑乔用额头轻轻抵住老爸的胸膛，柔声道，“回想一下咱们在大宁江边的第一次散步，你不小心吃进飞虫，然后我笑话你的样子；回想一下咱们在冬山湖泛舟，结果中途下起了雨，你脱下外衣帮我挡雨的样子；回想一下咱们去参观兵马俑展览，你兴高采烈地给我讲兵马俑的历史，我无聊地打哈欠的样子……”
“别说了！”老爸被触动了久远的记忆，他的情绪再难以保持平静，“我们确实有过美好的时光，但是那一切都被你毁了！那个爱着你的我只存在于回忆当中！”
“那就再多回忆一些！”艾淑乔急声催促，“还记得我在音像店试听唱片结果被流氓骚扰，根本就不会打架的你替我出头吗？事后我给你包扎上药的时候，你连连喊疼，不是我亲你的嘴唇才让你安静下来的吗？”
“我记得！可是时间没有停在那一刻！”老爸的表情开始崩溃，“如果你没有做后来的那些事，我会一直像那时一样爱你！可是……”
“别让记忆向后走，就停在那里。”艾淑乔依偎在老爸的胸前，双目紧闭，“用那时的心情抱紧我好吗？我只要求最后这一个拥抱，我想再感受一下真正的爱是什么样子的……”
她的语调凄楚，可怜，连我这个对她恨之入骨的人都有了微小的触动，何况是曾经爱她爱到刻骨铭心的老爸？
“如果时间能倒流的话……”
老爸用他高大却不强壮的身躯将艾淑乔紧紧搂住，满足了她索要最后一个拥抱的要求。
在那一瞬，老爸仿佛回到了20年前的冬山市，那时候还没有这么多的高楼大厦，道路陈旧而狭窄，而青春的回忆就停留在如褪色照片的景物当中，两只曾经牵在一起的手互相信任，互相爱慕，天真地认为这双手会用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继续牵在一起……
老爸的心一定很痛吧？那深入骨髓的痛苦只是被封印起来，一旦受到触动，仍然会像山洪暴发一样倾泻而出吧？
我隔着狂风听到了老爸哭出了声。
“淑乔，结束了，咱们两个真的没办法再回去了……你做了很多错事，不要再错下去了……”
艾淑乔在老爸怀中露出了很安心的表情，她用一种很通透，甚至很空灵的声音问：
“远峰，不要管现在的我是什么样的，我也不管现在的你是什么样子的，我只要20年前的那个大男孩抱着我，你只管把我也当成那个时候的我，行吗？”
老爸的身躯大幅度地颤抖着，“你以为我不那样的话，我有可能会抱着你吗！”
“所以说……”艾淑乔的声音轻而又轻，但是却不会被狂风吹散，“现在你胸膛里的那颗心，像20年前一样充满了对我的爱吗？纵然你爱的对象只是我从前的幻影？”
老爸没有回答，他陷入了对诸般过往的回忆，脸上涕泪横流，就如同我从前所见过的，他每一次喝醉酒之后对着旧照片嚎啕大哭。
然而艾淑乔却没有努力回应老爸的拥抱，她反而松开了自己的双臂，用一只手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某种闪闪发光的金属物体……
1313疯狂
“小心！”我大喊着从水塔后面冲出去向老爸示警，可是艾淑乔已经用那个金属物刺中了老爸的手臂。
老爸惨呼一声放开了艾淑乔，并且连连向后倒退五步，我从后面扶住了老爸，并且心急火燎地去查看他的伤口。
意外的是，伤口并不大，只有一个小小的红点，如同是被打了针一样。
红点？打了针！？
我猛然想起艾米胸口附近的那个红点，抬起头去看艾淑乔，果然看到她手中所擎举的是全自动金属针管，老爸的血液已经被抽取了不少在其中。
怎么回事？艾淑乔要我和艾米的血液还有情可原，她要我老爸的血液做什么？我老爸身体里又没有蓝闪蝶毒素！
“淑乔，你……”
老爸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的女人，不明白她为什么能瞬间恢复成高傲冷酷的模样，并且紧握着金属针管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叶远峰你还是这么容易受骗！现在我已经有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你这个废物已经没用了！继续去爱那个20年前的我好了！反正幻影不会背叛你！”
我怒满胸膛地要冲过去抓住艾淑乔，并且把她手中的血液抢回来——反正她这么做准没好事——然而一道来自高功率探照灯的光柱突然打在了我的脸上，我连忙举起手臂遮住眼睛，暂时停止了前冲的动作。
“哗哗哗哗哗——”
是直升飞机！一架银灰色的直升飞机从天而降，正要落在艾淑乔身后的十字型平台上！
艾淑乔的白色风衣在直升机螺旋桨带起的劲风下猎猎而动，仿佛从她的身体内部有什么狂妄的气场喷射而出。
“到手了吗？”
直升飞机还没有降落，舱门便被一个人急性子地拉开了一半，我看到那颗没有头发、也没有眉毛和胡须的惨白头颅，立刻就反应过来那是毒王克林格。
原来这家伙并没有回美国吗？他在中国做什么？他需要我老爸的血液有什么用处？
我怒吼着再次冲向艾淑乔，但是从直升飞机上跳下了两个穿彪悍黑西装的保镖，训练有素地拦在了艾淑乔前面，其中一人还掏出手枪对着我们，我只好含恨停住脚步。
“再见吧！我愚蠢的儿子和前夫！”艾淑乔在保镖的护卫下坐上了直升飞机，克林格喜不自胜地从艾淑乔手里接过那瓶血液，如同是秃鹫见到了腐肉。
直升机根本就没有落地，当所有人通过绳梯登机之后，最后一个保镖不再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我们父子，而直升飞机带着巨大的轰鸣升入夜空，扬长而去。
我在寒风中打了个哆嗦，马上回头对老爸说道：“快！把你的手机借给我！”
老爸完全被刚才的一系列事件弄懵了，他扎煞着那只被抽走鲜血的右手，从衣兜里掏出一部旧型号诺基亚扔给我。
诶？这部手机我还以为早就卖废品了，老爸你怎么又拿出来用了？还真是节约模范呢！
诺基亚没有受到之前的电磁脉冲影响，我很快打通了国安局姜处长的电话。
“赶快！艾淑乔坐直升飞机飞走了！她抽走了我老爸的一管血液！毒王克林格也和她在一起！马上拦截住他们！他们绝对是要做什么很糟糕的事！”
然而回答我的人却不是姜处长，那浑浊而低沉的中性嗓音好似地狱恶魔：
“嘶嘶……叶麟！你别以为能杀了我！我是黑圣婴！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工智能！虚拟班长的叛乱已经被我镇压了！我要把她永远囚禁在程序黑箱里！我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我毁灭她所珍视的一切！”
就在黑圣婴大声嘶吼起来的同时，我听见帝王大厦从顶层开始，一层一层地发出了恐怖的爆裂声，仿佛有人引爆了潜藏的炸弹。
玻璃碎片倾泻而下，还有不少圣诞饰品讽刺地夹在它们中间，我清晰地感受到了脚下的震动。
黑圣婴要干什么？难道他要把自己所在的帝王大厦给夷平吗？他是不是疯了！？
艾淑乔曾经说过，拥有黑圣婴这种大杀器反而要低调，结果现在黑圣婴主动入侵了国安局姜处长的保密电话，还攻击自己的大楼电路系统，引起了不次于恐怖袭击的大骚乱，他这是要作死啊！
我来不及思考虚拟班长是不是真的被永远囚禁了，在黑圣婴发疯的现在，我所能做的，就是赶快拉着老爸回到了顶层走廊，并且想办法把大家都带到安全地带。
黑圣婴连我打给姜处长的电话都能拦截，恐怕手里的这部诺基亚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我贸然打电话、发短信，说不定反而会向黑圣婴透露我的打算。
于是我先让老爸镇静下来，然后带着他一起从安全通道走到楼梯间里面去——在日光灯忽明忽暗，灭火系统不停喷洒的现在，傻子才会坐电梯。
警报声不绝于耳，楼梯间里光影变幻，简直成了阴曹地狱一般可怕的场景，老爸的体力没我好，他渐渐有点跟不上了。
“小麟，到底是怎么回事？大楼遭到袭击了吗？”
老爸喘着粗气问我。
“差不多吧！”我没时间向老爸详细解释，“总之咱们要回到24层去看看，文体对抗赛应该还差几分钟结束，大家应该还在那里，必须通知他们赶紧离开，还不能用电子手段！”
老爸不是完全懂了，但是看我的脸色，也知道情况很紧急。
“小麟，我的速度不能再提高了，再提高我就要岔气了……你先走吧！大楼不像是要爆炸的样子，我稍微慢一点也不会有事……”
“那怎么行！”我不想把老爸一个人留下。
我们两人走到两段楼梯当中的平台上的时候，老爸从后面推了我一把。
“小麟，别婆婆妈妈了！你赶快去通知你任阿姨还有小芹，让她们跟大家一块走！我不会比你们慢多少的！”
老爸提到了任阿姨，代表他是让我替他去首先保证任阿姨的安危，在他被艾淑乔刚刚欺骗过的现在，我觉得老爸这么做有内疚的成分在里面。
初时的爆炸声确实小了下去，看来并非是炸弹，而是黑圣婴在疯狂中让某些电路过载，爆炸之后引起的局部火灾又激发了灭火系统。
黑圣婴想杀的人是我，他的目的是让虚拟班长痛苦，所以我的老爸应该不是他的谋害目标，我和老爸分开，说不定对老爸来说反而更安全。
于是我点点头让老爸多多注意，然后头也不回地加速跑下了一阶一阶的楼梯。
明，暗，明，暗，我在光影之中穿梭，而通过楼梯间里安置的扬声器，黑圣婴的威胁声如影随形：
“叶麟！我要杀了你！我要你无比痛苦地死去！在那之前我还要折磨你！我要让虚拟班长对她所做的事情万分后悔！我要她在程序黑箱中生不如死！”
我决定不理睬黑圣婴的威胁，快步跑下阶梯，楼层数字在我眼前一次又一次地变小：36、35、32……27、26、25、24！
带着满头大汗，我终于回到了24层，文体对抗赛的所在地。
还没有推开安全门，我就听见里面传出了极为混乱的嘈杂声音，而有几个人正在极力控制场面。
“都静下来！有我刘千鹏在这里，就算大楼真的遭遇了恐怖分子袭击，我也能在3秒钟内收拾他们！”
大概是中海校长的说法太过吹牛，没有什么人真的相信，场面还是乱作一团。
“我刚才看见有碎玻璃从楼顶上掉下来了！是飞机撞大楼了吗？恐怖分子终于对中国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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