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个的斜眼,径直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这个二货,该让我怎么讲他好呢?
所幸港口的路我们都熟,这一路上倒是没再发生迷路的事,仅仅一个多小时就到达了目的地。郑远航所说的李叔,也就是那个船长,他早已经在那艘游艇上等候多时了。
等我们都登上了游艇,他豪爽地大笑了几声,拍拍郑远航的肩膀,“你小子真是什么事都遇得到,真像你爸当年的模样。”嗯?原来这李叔和郑远航的老爸还认识?
郑远航一听,顿时皱起了眉头,“我才不像他。”想来是知道自己的话让郑远航有点不痛快了,李叔又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说道:“你爸给你的,这支票可以直接换钱。”好奇地凑过身去一看,我不禁有些乍舌。
乖乖儿,这么多?
张了张嘴,最后郑远航还是什么都没说,接过了支票,然后忽然露出一副关切的眼神,“李叔,我要找的人带来了吗?”李叔一拍脑袋,笑道:“你看我,都把这茬给忘了。”说完,他冲着游艇里喊了一句:“老张,快出来!”
只见游艇里悠悠走出了一位中年人,白大褂,黑镜框,一副文化人的模样。他见了李叔,顿时露出一脸的笑容,“老李,人来了是吧。”李叔点了点头,转身向我们介绍道:“这是张医生,他可是一位远近闻名的大夫。小郑啊,你说的那个人,让张医生去看看,治愈的成功率应该很大。”然后就听到张医生的声音:“我叫张衡三,你们叫我张医生或者老张就行。”
几个人喊了一声“张医生好”,又和船长寒暄了两句,就往回走去。路上,我丢给郑远航一个贱贱的眼神,调侃道:“怎么?看上人家姑娘啦?这么掏空心思帮人家。”郑远航瞥了我一眼,又继续说道:“我郑远航可是知恩图报的人,既然遇上了,就索性帮到底,这才是我的风格。”
本想再调侃他几句,谁知道走在前面的林春竹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眼我们,“你们往前看。”我不明所以地往她望着的方向看了一眼,谁知这一看,顿时愣住了。
那是一个热火朝天的工地,一群工人正在扛着趁着的砖头奔走着。而让我为之一愣的,不是这群力气大得惊人的工人,而是在这些工人里混杂的一个瘦小的身影。
勤树。
他也正学着那些工人,吃力地搬着几十块砖头。这么毒辣的太阳,他的浑身早就被汗水浸湿,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打捞起来的。
“勤树。”我隔着一段距离大喊道,“你在这里干什么?”远处的勤树,听到这声响声,忙碌的身子瞬间顿了顿。他转头往我们这里看来,脸色顿时变了,放下了砖头,他朝我们这里走来。
“你们怎么来了?”他望向我们的脸色还是充满了戒备。“勤树……”“叫我罗勤树。”被打断了话,我还是继续说了下去,“罗勤树,你姐知道你在这个工地干活吗?”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的犹豫,“不知道,我只是告诉她我在一家花店当养花的人。”看着他相对于其他工人来说,瘦小的身体,和一身黝黑的皮肤,我叹了口气,“那你知道,你才十五岁,属于童工吗?”不甘地握了握拳头,他还是垂下了手,“我知道。”
看着他无力的模样,我了然于胸,“是为了你姐?”浑身一震,他沉默了一阵,最后还是点头道:“为了给她治病,我已经想尽了各种办法。再苦再累的活,我也愿意干,只要能赚钱,但我不敢让我姐知道,她一定不忍心让我干这些活,我只想让她每天都活得开开心心,健健康康。”说到这儿,他犹豫了一下,“能不能不要告诉我姐,如果她知道了,那我这工作也做不成了。”
看着他脸上浮现的一丝哀求,我望了望林春竹他们,见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个意思,咬咬牙,我点了点头:“放心,我们帮你保守这个秘密。”
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看着勤树松了一口气,然后灿烂地笑了,我不禁对这个之前偷过我们钱包的小鬼偏见全消。为了他姐,他可以做出任何事,真是一个孝顺的弟弟。
突然想起了什么,我问道:“这就是你不留在店里帮你姐姐忙的原因?”他听了,神色一黯,落寂地说道:“我们的店那么破旧,店门口的装饰都是以前的店主人留下来的,因为没钱装修,一直没换,哪有人会想住这种看着就一阵阴森的店?”
我不禁莞尔,想想自己刚进那家店的时候,也是这个想法,但进去了才发现,原来里面别有洞天。
“那我们先走了。”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也没有停留的必要,当下就要离开这里。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神色仓惶地跑了过来,一把就拉住勤树的胳膊,惊慌地说道:“勤……勤树,不……不……不好了,你姐她……”
原本还一脸笑容的勤树,顿时愣住了。他一把抓住了那少年的胳膊,使劲摇晃,神色激动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那小孩被晃得一阵眩晕,结结巴巴地开口:“你姐她快不行了!”
猛地一下放开了少年的肩膀,勤树当下就丢下了工地的活,二话不说就往旅馆的方向狂奔而去。我们几个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郑远航最先反应了过来,着急地发话了:“还愣着干什么,跟上啊!”
我们几个人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都撒开了脚丫子,跟着狂奔了起来。
这世道,麻烦事怎么一件接一件的来,到底还让不让我们玩啦?
第二十八章:有你的记忆,是那么花香满地
当我们赶到旅馆时,勤树早已把她的姐安放在了床上,一步不离地守在床边。
看着床上的小雅,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她好像已经陷入了昏迷,但此刻竟然还浑身颤抖着,好似正在遭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勤树?”我皱眉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一转头,看到是我们,连忙焦急地回道:“刚才我来的时候,发现她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就把她放到了床上。从来没见过她病发得这么严重,你们……你们快救救她!”
这时,背后的张医生嚷道:“让开,我是医生,让我来。”说完,就推开了所有人,走到了小雅床前,查看起她的情况来。过了一会儿,他皱着眉头问道:“有这病症已经多久了?”勤树如实回答:“两年了。”“两年?”听到这个,张医生眉头上的皱纹更深了,“如果在一年之内进行正规的治疗,情况就不会演变成这么糟,现在就算治好,也得修养个一两年。你们究竟是怎么想的?耽误了这么久!”听罢,勤树黯然地垂下了脑袋,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们……没钱。”
“先别抱怨了,张医生。”郑远航走上前一步,提醒了他,“当务之急是先治好她的病。”张医生点了点头,接着就从白大褂里掏出了一根针筒,又像是变魔术般拿出了一个瓶子,一番捣鼓,就往小雅的手臂上扎了一根,接着开口:“这剂药只能抑制一下她的病情,现在我需要有个人能帮我去抓药……”说到这里,他又从大褂里拿出了笔和纸,龙飞凤舞般地写了几行的字,“就按着上面的药方抓药,速去速回。”
乖乖,大叔是哆啦a梦乔装的吧,兜里什么都有。
勤树接过纸条,犹豫了一下,竟没有第一时间跑出去。郑远航见罢,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一把丢了过去,接着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快去。”这回,勤树接过钱包,深深地看了郑远航一眼,就往门外奔去。
不一会儿,勤树就带着大包的药回来了。娴熟地把各种药混合在一起,再撬开小雅的嘴巴,把药喂了进去,张医生这才松了口气,“再过不久,就可以醒过来了。先照着这个药吃几天,等到身体调养好了,就去正规医院治疗。”接着,他面朝勤树,递了一张名片过去,“照着这个地址可以找到我,我叫张瀛。”勤树紧紧攥着拳头,像是在极力抑制自己的激动,但他最后还是带着一丝哭腔开了口:“谢谢!谢谢!”张医生摇了摇头,“要谢,你就谢那边的那位小哥吧,是他请我来为你姐姐看病的。”言毕,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郑远航。
感受着大家的注视,郑远航竟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助人为乐,应该的,应该的。”这回,勤树看向郑远航的目光里,敌意尽消,只剩下一丝复杂的情绪。
是愧疚与感激交织在一起的情绪吧。
郑远航这次,总算是干了一件人事。我冲着他,竖了一根大拇指。
第二天,我们每个人都没出去,都在静等着小雅醒过来。一直等到了中午,她才渐渐转醒,和激动的勤树抱了个满怀。
见她已经脱离危险,我屁颠屁颠地跑到郑远航的房间,想问问他下午去哪玩。结果当我推开房门,发现郑远航和黄子实俩小子,正打开电视,尼玛在津津有味地看着韩剧!当下我就没好气地冲上去,“看这些小女生看的东西有什么好玩的?左一个思密达,右一个思密达,听着就烦人。快说,下午去哪儿玩?”谁知郑远航慵懒地翻了个身,懒洋洋地回道:“不走了,今天人累,顶不住太阳的暴晒。”
靠,就你那脸皮,什么紫外线能穿透得了?
我又跟他磨了几句,谁知他竟不理会我,一边看着韩剧,一边和身旁的黄子实吐槽道:“看那人的傻样,硬是把爱情当成友情,还自娱自乐强颜欢笑的就是一傻——啊逼。”他故意把最后的两个字拖得很长。
妈蛋,现在这种傻——啊逼没地方找啦,还不赶快和我出去逛逛!
无奈地瞪了一眼郑远航,我望向黄子实,“黄子实,你一定不会喜欢看这个吧,走!不跟郑远航厮混在一起,我们去玩!”谁知黄子实瞥了我一眼,慢悠悠地说道:“谁说的,我就好这一口,不去不去。”
这语气,怎么那么像他旁边的这一位?
我忍不住狐疑地看向一旁的郑远航,却正好对视上了他的目光。我猛地一愣,因为他的目光里,好像隐藏了什么深意。
被他望得有些心虚,我悻悻地退出了他的房间。
正想走回自己的房间,学郑远航一样待着,我忽然看见了勤树。他站在过道里,好像在等着我。
“怎么了,罗勤树?”我看着他,一脸疑惑。他的脸上竟然有点扭捏,好像在做一场挣扎,最后他还是开口道:“谢谢那天你和那女孩帮我替我姐罗雅求情。”我一愣,随即想起来是那天我和林春竹劝说他姐姐,让她别打勤树的事,不禁咧嘴一笑:“谢什么,你的确有苦衷不是?”
他听了这句话,低下了头,又猛地抬起了脑袋,满脸希冀地问:“今天下午有空吗?”愣了一下,我点点头,“嗯,大大地有空。”他听罢,突然灿烂地笑了:“要和我去一个地方吗?带上那女孩。”
林春竹?我想了想,反正今天也没事做,不如就跟着他一起去看看吧。于是我点了点头,说道:“你等等。”
半个小时后。
“诶,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林春竹跟在我身旁,满脸狐疑地问道。“去了才知道。”我笑一笑,又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勤树的背影。
这小子,会给我们看什么呢?
顺着他走过的路,我们一直走到了一片杂草丛生的树林。前面的路越来越窄,甚至到了后来还要踏着杂草而过,我脸上的眉头不禁微微皱起。这时,走在前面的勤树突然停下了脚步,说:“到了。”
我望向他的前方,那里没路了,只有一堆茂密的杂草。只见他灵活地拨开了草丛,一个侧身就钻了过去,然后从拨开的地方伸出了一只手,向我们招了招。
是要我们过去吗?
看了眼略有犹豫的林春竹,我丢下一句“真菜”,就一个缩身翻了过去。
刚一翻过去,我就看到了勤树,还有他要给我看的东西。
我总算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
向日葵,满山的向日葵。
仿佛到了一片金黄色的海洋,入眼的一切,都是耀眼的黄色光芒。一朵朵碗盘大的向日葵,正争相吐艳着,在午后的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我们此刻,正处在这花海的边缘,那一片亮丽的黄,尽入眼怀。
“啊!”背后冷不丁传来一声尖叫,吓得我猛地一转身,却发现是神态激动的林春竹。她兴奋地冲到了我前面,又一路跑了过去,最后竟冲进了花海。
这……这也没必要那么兴奋吧?
一旁的勤树突然笑了,“女孩子对花都没什么免疫力。”我也笑着点了点头,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的手里竟然拿着一副画板,当下疑惑地看着他。扬了扬手中的画板,他自豪地说道:“这是我的秘密基地,平时闲下来的时候,我就跑到这儿来,看着这片向日葵的海洋画画。”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我从小就喜欢画画,可是在这座岛上,画画没有前途和未来。”
我看着他脸上的一丝苦涩,突然说道:“说说你们小时候的事吧。”
他听到这句话,似乎陷入了回忆,“从小,我们就是孤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只知道一位姓罗的爷爷领养了我们,我姐姐罗雅和我罗勤树的名字,都是他起的。后来……”他的话语出现了片刻的停滞,“他就去世了,在我五岁那年。”
五岁……这些年,他们姐弟两人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他接着说道:“姐姐比我大了十岁,所以她从小就开始照顾我。为了养起两个人,她什么脏活累活都肯干,一身的病根也是在那时候落下的。你知道,看着自己最亲的人为自己四处奔波,日夜操劳,自己却无能为力的那种痛苦吗?”勤树苦笑了一下,“从那时起,我就发誓,等我长大了,就轮到我保护姐姐。”
我这个独生子虽然没有兄弟姐妹,但那种血融于水的感情,却让我一瞬间就明白了勤树的心。“后来呢?”我开口。
“后来,过了几年,姐遇到了一个男人,一个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的男人。”说到这儿,勤树突然变得咬牙切齿起来,“他骗她说,要和她一起开家店,一起过日子。姐为了这个,变卖了爷爷留下的老房子,凑足了钱,买下了那家二手旅馆,甘心当起了老板娘。”他深吸了一口气,“可那个男人,三年前说要出去打拼出一番事业,结果一去不回,留我姐姐一个人看着这座旅馆,整天望着窗外,等着他回来,最后还因此得了病。”勤树突然变得暴躁起来,“那个男人!我总是劝姐忘了他,别再为他苦等,可姐总是不听,还把那男人的照片挂在柜台前。她怎么就那么傻?甘心被那男人耍得团团转!”
爱情令人盲目,又回到了这个话题。
我叹了口气,拍了拍勤树的肩膀,“罗勤树,这不是现在的你能理解的。”的确,连我现在都不明白,我对柳凝轩,就是算不算是所谓的“爱”。
还有……
“大乌龟——”脑门上的青筋瞬间暴起,我满脸黑线地听到不知从花海哪里传出的喊声,暴躁地回了一句:“妈蛋你在下面等着!”说完,我就顺着声音的大概方向,冲进了花海。
一到了里面,我就懵了。
这里向日葵的长势都特别好,我身处其中,望着四周黄绿相间的颜色,竟有种遮天蔽日的气势。林春竹躲在这种地方,我怎么可能把她揪出……哇靠!
一张脸瞬间出现在我面前,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使劲地喘了几口粗气,看着一旁笑得像花一样的林春竹,我心有余悸地喊道:“我擦,你是想让大爷我心脏病发作是吧?这起码得减寿十年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