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部队的伙伴们,只认识一个在卡拉OK唱流行歌曲和演歌的克鲁兹。已经很久没摸过吉他了。也很久没听布鲁斯了。
那天早晨,正当梅利莎?毛像平常一样,在美利达岛基地的办公室里同无数文件格斗的时候,休完假的克鲁兹来了。
“嘿,早上好。”
他背着一个巨大的来复枪盒子。不——那是一个吉他盒子。
“什么呀,那是?”
“就像你看到的,是吉他。……喔”
克鲁兹取出里面的吉他,开始慢慢地调音。那是一把深红色的、木制的吉他。
“啊,是LesPaul啊,是真品?”
毛曾学过一些乐器的知识,所以很快看出来了。
“是真品,这是semi…hollow版的。四十年前的定制品哦。声音很漂亮。有着电吉他所没有的柔和的音色。”
“嘿,行啊,卖掉的话能卖一万美元吧?你从哪儿偷来的?”
对毛的话,克鲁兹显出一丝不快。
“是老爸的遗物。那么……”
试着拨了一下琴弦。
“练习的话到外面去吧。不过你该先工作吧,工作。”
“训练的计划书的话,已经提交了。”
“就算那样,我可不想听什么初学者的教学内容。估计你也只会弹什么‘被禁止的游戏’之类的吧?”
“初学者?哼哼”
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左手握了握吉他,克鲁兹开始弹奏。强有力的序曲和布鲁斯蓝调的旋律。毛一下子听出是那超级有名的艾里克?克莱普敦的名曲“雷拉”。那是初学者根本无法弹奏的极富难度的曲子。长长的柔软的手指毫无困难地编织着复杂的曲调。
歌声也很动听。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都把目光投向他。毛也半张着嘴,听着克鲁兹一个人的演出。
当高潮部分告一段落,他突然停下手,嘴角浮起一缕微笑。
“怎么样?”
“虽然不愿承认……有些吃惊。不过真令人惊讶,还以为你只是卡拉OK唱得好。”
听到毛不太情愿地承认,他捏紧了拳头。
“好,继续!我要补回这段空白!”
“是怎么一回事?”
“小姐,下个周六有空吧?”
“暂时打算休息,不过周六要和诺拉一起去瓜姆购物——”
“取消吧,取消。去东京吧。”
“哈?”
“准备好键盘。另外还有个敲鼓的家伙吧,在整备中队的……对了,叫路易斯。那家伙也是敲得一手好鼓。低音吉他的话米诺格就行了。得跟中队长请个假,把他带去。”
“等、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啊?”
毛紧张地问道。克鲁兹一把拎起吉他,充满气势地说:
“是临时组合。通过某种关系在下北泽的店里预约了时间了。准备演奏些有难度的曲子。”
“那个,这好像不能算是说明……”
“只是稍微做出点专业人士的样子啦。乐队名就叫‘秘银’。就这么定了。”
既然是自己认识的人的消息,那么由自己来调查不是很好吗——
宗介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专程去了江户川区的葛西第四中学,因为实在欠了克鲁兹不少。被他的援护射击所救,可不止一次两次了。
首先必须确定那个叫椎原那津子的老师的现在的住所。自称是在唱片公司打工的人,要交给她特别现场演奏会的入场券。这就是克鲁兹所拜托他的事。
因为是等高中下课后才过来的,已经是傍晚了。从最近的车站出来,步行二十分钟。那所初中就在一片住宅地之内。一种和平的气氛。
在这里上学的男孩,究竟是哪里搞错了,变成了佣兵?
实中午休息时就已打过电话给这所学校,询问椎原那津子的转职的地方,却被回答“对不起,这种事情请直接过来,只有证明了身份之后才能给予回答”。出来接待的职员只是看了一眼宗介的学生证,就算确认过了。
“哎呀,最近不是很多事情闹得很厉害吗?因此对于个人信息的处理变得非常慎重起来。”
“那是很明智的判断。”
“那么……是椎原小姐的事情吧。”
“是的。一位以前曾受过她关照的人,说无论如何想表示一下感谢。”
“是吗。……那样的话,很遗憾。”
“怎么说?”
“椎原小姐三年前已经辞职了。”
“……辞职?”
“是的。那个——发生了很多问题。她在学校里偷偷打工的事被发现了。虽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了她……最后,她还是辞职了。”
“……打的是什么工?”
“夜店。大概,是色情业吧。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美利达岛基地的昏暗的酒吧里,飘荡着轻快的声响。酣畅淋漓的鼓和低音吉他、毛的流丽的键盘、以及克鲁兹的吉他和歌声。虽说对于业余爱好者来说,这已经是一场相当不错的演出——
“……啊,不行不行。停、停。”
克鲁兹不耐烦地挥挥手。没有人的酒吧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又怎么了?拜托你收敛点吧。”
“那可不行。这一段是很要紧的。那个,这样……要表现出一种悲伤。就是那个,必须得有种淡淡的忧愁的感觉!”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休息,休息一下。稍微整理一下思路。”
对于MTV世代的毛来说,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克鲁兹想说的东西。只不过二十刚出头、而且还是个白人,对于音乐的兴趣却很奇怪地集中在晦涩的南部曲风上,简直令人觉得粘呼呼的。
正在此时,基地的战队长,特雷莎?特斯塔罗莎上校悄悄地走了进来。
其实,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罢了。
敲鼓的路易斯二等兵和低音吉他的米诺格一等兵马上慌慌张张地立正、向战队长敬礼,其他几个人却只是很放松地稍微点了点头。
“辛苦了,真的在练习呀。”
“特莎,你好好教育一下这个笨蛋吧。再怎么说勉强也该有个限度。他竟说要在一个礼拜之内赶上专业水平?”
特莎脸上浮起温和的笑容,说:
“那不是很好吗?虽然我对摇滚之类的并不是很了解,不过听了刚才的演奏,我觉得真是很不错。”
“是吗……”
“是的,尤其是威巴,竟然还藏着这么一手,我可吓了一跳。”
克鲁兹却好像没听见她说了什么,只是嘴里嘟嘟哝哝地独自拨着琴弦。
“嗯,的确是很不错。不过,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不错’的人,在这世界上可到处都是。”
“是这样吗?”
“没错。像这样的话,充其量也只能是拿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出去,惹来耻笑而已。真是的……”
“不过,认真的威巴,真的有点酷呢。”
毛的目光紧盯着声音逐渐急促起来的特莎。感受到了目光的特莎,低下头,脸红了起来。
“当……当然、我只对相良感兴趣……”
“…………。就算到处撒网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避开气呼呼地瞪着自己的特莎射来的视线,毛转向克鲁兹说:
“喂,克鲁兹。你……真的认为可以骗过那个老师吗?她可是音乐老师哦?”
“嗯?不过虽说如此,不试一下的话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毛的肩膀一下子垂了下来。
“我说啊……你这么胡搞一气,我可受不了继续陪你玩这种一眼就能看穿的把戏。你可真奇怪。”
克鲁兹停下弹吉他的手,点了几下头。
“不奇怪。”
“?”
“该怎么说呢……你难道不想偶尔尝试一下干这行吗?用更多的别的东西来表达出一些什么。尤其是对身处于纯洁地方的某些人。”
“…………”
“遇见她后我想起来了,以前的感觉。本来我该拿在手里的东西也不该是来复枪。其实应该是这个才对。”
克鲁兹拍了一下吉他。
“我想看得更清楚一点……说不定,还能够回到过去那样呢。所以,就稍微陪我一下吧,拜托了。”
说着,他笑了起来。
“…………”
被其他人听到的话,也许会想“这家伙在自我陶醉些什么哪……”吧。但是毛可以想象得到,他的这种心情,其实是很迫切的。
他的过去,即使他本人不说也是可以想象的。
克鲁兹最初是一名狙击手。
“手段超级高超的狙击手”,听上去很响亮。但是现实却并非如此。对于狙击手而言所必需的残酷、冷酷……远远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狙击手必须长时间地等待敌人出现。有时候还要连续数天观察住在帐篷里的目标。通过瞄准镜注视着该名人物的习惯和兴趣、注视着他吃饭的时候或者开怀大笑的时候——然后,一枪爆头。
这是普通的神经所无法做到的事。
比较有名的是“钓友战术”。如果采取此战术,即使是一支一百人的部队也会因为一个狙击手而导致行动不能。
首先,瞄准一名敌人的腿部射击。然后射杀想要营救不能行动的战友而从藏身之处跳出来的敌人。当敌人因为害怕被狙击而不敢再出来的时候,用枪打掉不能动的敌人的手指或者耳朵。于是又会有不忍看战友被折磨的敌人冲出来——继续射杀。重复此一过程。
恶魔般的狡黠。毫无人性的战术。以及孤独。
能和以上这些为友、并能付诸实践者才能被称为“狙击手”。仅仅是射击精准的士兵,只能被称为“射击专家”。
毛并不了解以前的克鲁兹是否真的做到了这些。但是至少,他肯定具有相应的技能、并且应该会懂得如何运用这些手段。到目前为止,她已不止一次见过克鲁兹眉毛也不皱一下就把“敌人”——实际上,是既
会哭也会笑的人类——准确无比地予以射杀的场面。用7。62毫米的狙击步枪。用56毫米的AS用狙击炮。
然后,他会平静地说:
“干掉了。”
有时候,毛会这么想。
日常中他所表现出来的开朗,是不是为了掩饰他阴惨的本性呢?实际的情况,会不会是他只对自己的来复枪敞开心扉呢?面对生命这种东西,他是不是比那个相良宗介更不在乎……?
克鲁兹?威巴的存在,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使人觉得和其他人有本质上的区别。老实说,有时候会感到害怕。
那样的他,却想从来复枪以外的东西找出自己的价值,被曾经爱过的乐器所象征的另一个世界吸引,摸索另一种生活方式。说不定,他正渐渐地想放弃这一行当。毛无法像平常一样,漠不关心地对此事嗤之以鼻。
本来只是简单地送件东西,到头来却变成了正式的侦探游戏。
这三天来,宗介一直来回奔波。他甚至跑到椎原那津子好几年前住过的公寓向居民们打听情况、打电话给各家搬场公司、趁夜色潜入区政府翻找各种文件。第六小时的课程结束了。宗介刚忍住了一个哈欠,小要凑过来跟他说话。
“你好像很困啊,怎么了?”
“每天晚上都在找人。”
“找人?”
“一个女人。发生了好些事。”
“?…………?!”
宗介没有对惊讶的小要作更多解释,走出了教室。坐了几十分钟的电车后,他来到了中野的住宅区。昨天已经查清楚了椎原那津子现在的住所。若是专业间谍的话也许没那么简单,但其实只不过是一个搬了几次家的外行人而已。即使对于不习惯大都市的宗介而言,找出目标也并不是什么难事。那是幢木造的二层高的房子。宗介爬上楼梯,向最深处的一扇门走去。按门铃,敲门。
没有回答。
宗介很快明白并不是房间里没人。从门的那一面飘来阵阵细微的呼吸声和紧张的气氛。
不——这是?
竖起耳朵。
恐怕是个男人。恐怕体型很大。大概、在害怕什么吧。有一股敌意慢慢地渗过来。奇怪。
宗介小心地不发出一点声音,躲进门边的洗衣机的阴影里。
等了几分钟之后。
也许是想确认一下访问者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吧。房间的门被打开了,一个男人出现在通道中。宗介迅雷不及掩耳地顶住门,抓住男人的手腕把他按倒在地板上。
“呜……?”
好像没带武器。年龄在二十五左右吧。茶色的长发,纤细的身材。
从打开的房门看得到屋子里的情况,好像没有其他人了。
杂乱的房间。在玄关口倒着好几个酒瓶,垃圾袋和纸箱堆成小山。怎么看也不像是女人的房间。
“放……放开我,混蛋!小心我宰了你?!”
男人忍着手腕被扭住的痛苦威胁道。宗介用军刀指着对手的鼻子,用冷酷的声音说:
“不想死的话就别闹。”
“你、你敢,混帐东西?!”
“好吧,让我先来告诉你我是认真的。”
男人感觉到刀子贴到了耳朵上,不禁惨叫起来。
“快、快住……”
“快说,你是什么人,椎原那津子在哪里?”
“那、那津子?那个混蛋尼姑,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恶!”
男人愤恨不平地骂道。
“我问你她在哪里。”
“不、不知道。那家伙刚出去买东西去,我什么也——”
好像又有人来了。宗介继续押着男人,正要向楼梯上走来的人投掷出手中的刀子时——
停下了那只手。
手中的购物袋掉在了地上,女人呆呆地站着。
“那、那津子……”
男人的听上去很悲伤的声音。宗介收起刀子,向着女人说:
“椎原、那津子小姐?”
“……是的。”
“我是受克鲁兹?威巴之托而来的。这个男人是?”
椎原那津子犹豫了一下,低着头说:
“那个……我的丈夫。”
为了成为爵士钢琴家而离开了教职工作,梦想却因健康恶化而破灭,在小地方的酒吧里打工期间,和一个无聊的男人纠缠上,那个男人数次出手想做些赚钱的事情,结果却背了一身债——一直过着这种日子的她,就是处于现在这样一种境遇中。现在的工作是俱乐部的小姐。钢琴早已很久没弹了。她的所谓的“丈夫”,连工作也没有,整天关起房门闷头大喝。
“真糟糕啊。”
宗介在卫星电话里说道。
“我在贫穷国家倒是见了不少这种男人,没想到在东京这种地方也会有。”
“没搞错吗?”
回路的另一头,毛说。
“绝对没错。我可是把她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你的。”
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椎原那津子。宗介和她现在正在流淌过公寓边的一条小河的桥上。那位有问题的丈夫,让他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那津子不安地注视着操着流利英语的宗介。
“是吗……那么,邀请的那件事说了吗?”
“说是说了,不过——”
“毫无疑问,不想去。”
“就是那样。她说‘自己不是该受到他邀请的那种人’。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那也没办法了。”
毛的声音里夹杂着叹息。默默地思考了一会之后,她慢慢地说道:
“宗介……。虽然对你来说可能困难了些,你能不能再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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