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小要五十公尺的茂林中,有一只奇怪的生物趴在月光下。
头看不清楚是狗或老鼠,矮胖的二头身,胸前别着蝴蝶结,圆滚滚的大眼睛闪亮着。
玩偶的名字叫“斑斑鼠”,是某个游乐场的幸运物。
斑斑鼠的头上盖着伪装网,以固定的姿势举着霰弹枪。那令人惊异地与暗夜合为一体的姿态,仿佛是正埋伏着等待猎物的残暴肉食动物,或危险残酷的食虫植物大概。
(还是出动了……)
藏在那个玩偶中的宗介,在内心自语。
之前,也就是在游乐场乱斗事件发生时,那只在事件中做了一些粗鲁行为的斑斑鼠,现在,这个玩偶已经在宗介的手中获得新生。
这就是“斑斑鼠MK——Ⅱ”。
穿透黑暗的夜视感应器,将小要与女警的轮廓投影在头部显示器上;耳朵里安装有高感应度的指向性麦克风,连小要的吐息声都能收到。如果有需要,以内藏的电子通信器,要拦截警察的无线电也不无可能。因为轮廓不像人类,要从远距离发现应该不容易。
顺道一提还有一个奇怪的变声器机能,目前则是还让它沉睡着。
(好,追上去……)
宗介悄悄地在茂林中移动,一面与小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一面小心翼翼地屏气凝神。
小要没劲地继续走着;斑斑鼠尾随着;女警则是从转角消失之后,不见了身影。
变态尚未出现。
小要在同一条路上来回徘徊,就这样,竟然也在鸟不生蛋的地方度过了三十分钟。
(今晚没有动静吗……?)
宗介沿着放置在杂木林中、生锈的五吨货车侧边,一步一步走着。
就在转角——
“呀!?”
突然与女警若菜阳子相撞!大概是因为觉得这是变态埋伏的好场所,而前来调查的。
她在瞬间一脸茫然。甩了甩头后,举起电击棒。
“虽然听证言说是马的玩偶……想不到,竟然是斑斑鼠呀!觉悟吧!死变态!”
“等等,我是…”
“废话少说!”
阳子的电击棒闪闪发光,高压电流随着饱满的电光落在斑斑鼠身上。由于表皮厚重,因此他并没有受到电流的冲击,但是——
啪叽啪叽、沙、沙——!!
在电流的冲击下,装置在玩偶内部大半的电子机器都故障了,夜视感应器的画面一片空白,从耳机传来一股几乎撕裂脑袋的杂音。
“——!!”
深夜的林中,斑斑鼠几乎四脚朝天,东摇西晃;脚步紊乱。宗介虽想大喊“住手”…
‘唔姆唔!’
似乎是故障的影响,变声器自动启动,将他的语言变换成了“斑斑鼠语”。
“还……还动得了吗!?命真硬呐!”
‘唔姆……(呃……)’
宗介无计可施,只好应战。斑斑鼠迅速地端起霰弹枪,对着阳子射出虽不致伤人致死,但却有如重拳击手的拳头威力般的橡胶镇暴弹。
由于此时宗介的视野一片空白,因此完全错过了攻击目标。橡胶镇暴弹在击中阳子身旁的树干后四处飞散。
“唔……想抵抗吗!?不过是个色狼,我不会输的!”
阳子也接着拔出橡胶球枪,枪口对着斑斑鼠——发射!
这也与重量级的直拳有同等威力,斑斑鼠弯下下身好不容易避了开来。
(不行,这样下去……)
即使受脑中的杂音与骚动之苦,斑斑鼠在地面翻滚的同时仍举起霰弹枪射出二连发。
上膛、砰!上膛、砰!
“哇,糟了……!好痛!”
一发橡胶弹擦过阳子的肩膀,她脚步不稳地躲进货车的阴影下。
‘唔姆、唔姆唔。(嗯,命中了。)’
“竟敢对我出手!?这次绝对、绝不原谅!为了我的功劳……给你死!”
阳子呐喊着,重新装填橡胶球枪的球再次发射,命中了摇晃着站起身的斑斑鼠头部。
‘唔姆!(呜喔!)’
斑斑鼠发出惨叫。在地面翻转后迅速地起了身,以独特的步法逃离阳子。
“你逃不了的!女性公敌!”
阳子开始追辑那只玩偶。
深夜的杂木林里,两手持有怪枪的女警追逐着矮胖的玩偶,砰砰砰地以武器互击——
就某种意义而言,也是难得一见的独特光景。
一面逃亡,宗介一面深深反省着。
(即使每个地方都加以改良……但,这玩偶的实用性果然是零。)
完全看不见后方,回头也十分辛苦。而事实上,过于沉重而只会增加体力的消耗。
——虽说他实在很喜欢这个外型。
※※※※※※※※※※
从对面的杂木林传来激烈的枪击声——小要当场抱头。
(开始了……一定又是宗介。)
是与谁对峙呢?这么说来,也没看见女警若菜阳子的身影。
回到最初,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徘徊?应该是当作诱饵好引出袭击恭子的变态。然后,在这样黑暗的夜路中……
“真的会出现吗……?”
总觉得,自己愈来愈像笨蛋。
更重要的是应该要去阻止宗介。要是他正与若菜小姐互击……得在对方受重伤前——
(要快点……)
小要脚步一转朝向枪声的方位,也就是返回原来的道路。
正当此时。
眼前一晃,她的面前出现一个人影。
身披黑大衣,手持钢琴线,头部戴着马头面具。无神的视线与诡异的举止。
不会错,这就是袭击恭子的变态——“马头男”!
“PONY……”
“呃……”
小要站定,微微后退。虽然听过是这种打扮,不过像这样近距离直接看到还是……
“呃……变态……”
“PONY……?”
“你是谁!?根本就是变态!而且还是有够奇怪的变态!救命啊!”
小要大声喊叫,立即开始逃命。
马头男双手高举,开始追捕她。挺直背脊,高速直追。如果“高速活尸”真的存在于这世界上,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不过,由于小要的恐怖感已经达到最高点,甚至连被抓到的话,只不过是发型被改变而已这件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不…不要~~~~!!”
“PONY…PONY……”
逃亡的小要;追逐的变态。
在夜晚道路发生的是追逐片,在森林发生的则是枪战。
小要的脑袋某处掌控常识的部分正深深叹息着:“我到底在干嘛啊……”
※※※※※※※※※※
激斗持续着。头部显示器的视野回复了一些的斑斑鼠,与肾上腺素正大量分泌而兴奋无比的若菜阳子互相射击,也都挡住了彼此的攻击。
“哼……哼哈哈哈哈哈哈!”
穿梭于林木间,若菜阳子高声大笑,她已完全失去了理性。
“真有意思!太有意思啦!斑斑鼠!?让我更加地快乐吧!!”
“唔姆唔!”
回应阳子的呐喊,斑斑鼠以霰弹枪射击。可惜!流弹将茂盛的绣球花扯成了碎片。
“嫩…太嫩了!”
阳子从腰部拔出电击棒,直线地迅速接近。这是在高压电流的冲击下,使敌人休克的警棒。但是斑斑鼠并不服输,也拔起自己装备的电击棒,向前快速突进。
两人电击棒的开关都是ON,高压电流露出了锐牙。
“喔喔——!!”
“唔姆~~~!!”
啪滋!
两支电击棒相撞,有如光束剑般闪耀着光芒的刀刃相互竞争,苍白的电光照亮了天空的尽头,炙热地蒸发了夜间的大气。
“……开始感到动摇了吧!给我下去吧!”
“唔姆唔,唔姆唔!”
“装什么玩偶,话给我好好说清楚!”
“唔姆?”
阳子使尽全力,闪亮的警棒渐渐施压加强力道。
“呶唔唔……!”
“唔姆唔……!”
但斑斑鼠的威力也不可小觑。施以整体的重量,反倒将阳子压了回去。在体重上略输一筹的阳子,背脊逐渐弯曲后仰。
“唔……呃……!”
她灵巧地卸开斑斑鼠的电击棒,对着侧腹施以一记膝蹴重击。
“唔姆……!”
失去重心被一脚踢飞的斑斑鼠,冲破茂林飞了出去。就这样子在面向杂木林的道路上翻滚,背部撞上对侧的围篱。阳子追上他,在从林间发现他的身影后,端起了橡胶球枪。
正好就着道路两侧,若菜阳子与斑斑鼠相互对峙。
“这么一来就结束了,觉悟吧!!”
“唔姆唔…………!”
双方相互瞄准。
然而就从射击的轨道之间——
“有变态啦!救命啊——!!”
小要冲了过去。这是因马头男的追捕而持续逃难的小要。
专注于战斗的宗介与阳子完全无视于这回事。小要一通过,两人便同时扣下扳机。
砰砰!
结果是——双方的橡胶弹落于追着小要冲入射击轨道的变态身上。从两侧同时命中!
脸的、两侧,同时命中!
在此重复一次,双方射击出的子弹,都有等同于重量级拳击手直拳的威力。
一分钟后。
筋疲力尽横躺在路上的黑衣男身旁,站着围观的小要、阳子及斑斑鼠。
“这就是那个变态吧?……那么,这个又是?”
好不容易恢复冷静,不再激动的阳子对小要问道。
“是我的朋友。对吧,斑斑鼠?”
“唔姆唔。”
“这样啊……你有个强力的朋友呢……”
阳子低语,一副做恶梦般的表情。连斑斑鼠违反了枪炮弹药刀械管制条例也没察觉。
小要叹息了一声。真是的,还以为真的是什么新兵器呢……不过事实上,的确也托了这个玩偶的福,阳子没有认出里面的本尊。
“…………”
斑斑鼠届下身子缓和地摇晃马头男。戴着面具的变态动了动,恢复意识后便呢喃着:
“PONY……?”
“唔姆唔。”
“PONY?PONY?”
“唔姆唔,唔姆唔。”
“PONY……”
斑斑鼠温柔地“唔姆”一声,拍了拍马头男的肩膀。小要则是朝斑斑鼠的后脑勺粗暴地敲了下去——
“莫名其妙的对答,还真的对得上咧!”
“唔姆唔……”
伸出短小的臂膀,斑斑鼠一面摸摸头,一面往后退下。顿时回了神阳子开口说道:
“……无论如何,我可是因此活跃地将犯人逮捕到手,太好了。”
“若菜小姐,你好像只是在一旁暴动而已吧……”
无视于小要的发言,阳子当场弯腰取下马头男的面具。露出来的,不过是一张普通到不行的脸;一名再平凡不过的年轻人。
“呜……呜呜。”
男人第一次发出还算正常的呻吟声,阳子则帅气地掏出警察手册——
“听着,变态,你当场一字不漏地说清楚讲明白!”
“…………”
此时的小要心中由衷的想法是:“没有让这个人认出宗介的本尊,真是太好了”。
“呜……这样子啊,那我就说了。”
青年茫然地自白着。
“说!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因为……马尾(注:马尾英文为Ponytail)才是世界第一嘛!短发露出的后颈性感无比,长发则有成熟女人味,两种乍看相互矛盾的元素,却能完美的兼容并蓄……对吧?”
青年语重心长地强调。
“而且…最近搭电车时,几乎都看不到绑马尾的女生……我真的好伤心难过。”
“所以就犯下这种偏差行为的罪行?”
“是的。但行警小姐,我很满足。因为我希望能诚实地面对自己而活……我说完了。”
“这样啊。我想你得被关一阵子了,在里面要注意身体呐!”
“好的,承蒙您关照了。”
听着这种对话,小要流了一头湿淋淋的冷汗。
(不该是这样吧……一定有哪里不对……)
抱头苦思的小要身边,斑斑鼠双臂在胸前交叉,不知为何一脸感动地点着头
短篇三 无法自鸣得意的三冠王 雄辩无敌的肖像画
一股濒临爆发的热情,使得阵代高中美术科老师水星庵的笔尖战战兢兢地颤抖着。
蓬乱略长的头发及不修边幅的胡渣,看起来与其说是老师,还不如说像是音乐家。
正对着他的亚麻画布上渲染着五颜六色的颜料。雪般的白与薄墨色、宁静的月光蓝,虽然几乎都是寒色系,却散溢着不可思议的明朗与温暖感。
描绘在画布上的,是一位女性的立姿。
印象中的轮廓已经描绘出来,但是——
“……不行啊…”
水星低叹。
“…不行啊!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中略)不行不行没用没用没用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啊~~!”
他一边惨叫,一边将画笔与调色盘丢向一旁的玻璃柜。稀释颜料用的亚麻籽油洒得一地都是。
“啊啊……为什么!?为什么就是画不好啊!这种……这种画!我的脊髓要被切断了!我的灵魂正在激烈的呕吐!就像是…被污水浸泡后要被丢弃的梯子那样啊!”
喀啦啦!!
水星庵将画布丢往墙壁,被推倒的石膏模型在美术准备室的地板上兀自旋转打滚。
画架轰然倒下,就连柜子上的教材——石膏制的人类面型也摔破了。
“啊啊……为、什、么!我明明已经撷取她万分之一‘美丽’的片段,还做了永久避免它和其它物品混杂的完全状态防护(中略)了啊!?我无法理解!这该说是精神上的无能吗?还是如球体般的虚饰?也就是说……还要更……像这样,那样……她是……应该是那种样子啊!!”
猛烈勃发的疯狂气息。
顺带一提,现在虽然是上课时间,水星却对学生视而不见,将他们丢在一旁,把自己关在美术准备室中。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他只想尽快完成这幅画。
另人怜爱的;惹人疼惜的,她的姿态。
如果不这么做,自己将会死去。
这是灵魂的补完行为,为了安抚无处可藏之激情的唯一手段。
但是,没有想到这个作业竟是如此的困难……!
他持续着这样的步调,自言自语地说着难解的奇怪语言,一个人在狭窄、微暗不明的房间中不停地抓狂着。
碰!
隔壁的房间——也就是待在美术室中的一名男学生,在听见了骚动不安的声音之后,撞破门扉冲进了美术准备室。
“老师!敌人在那里!?”
一手握着手枪,以激昂的声音大喊的,是二年四班的相良宗介。紧绷的表情与紧抿的嘴唇,眉间的皱纹正因最高限度的警戒模样而更为加深。
水星以布满血丝的眼睛,讶异地瞪着他。
“敌人,什么敌人……!?”
“没错,敌人呢!?”
“敌人…对,敌人在…就在这里!我存在的这个空间…这空间本身就是敌人啊!”
水星“啪”地展开双臂,对着宗介无懈可击防御着全方位的枪口。
“您的意思是…哪里?”
“你不了解吗?就是这里!”
“所以…到底是哪里?”
“这里啊!就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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