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作画的模范(model),却不需要作画?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后来完成作画准备的四十名同学们也不管疑惑中的宗介,就开始讨论模特儿该摆什么姿势了。关于这一点,大家都有意见,所以很难做出一个结论。
「别闹了,要一个人倒立一整天是不可能的啊」
「要他摆出逆虾投球法如何?」
「那样不就像是在画上海杂耍团吗?不好吧」
「那么要他扮同人如何?」
「铜人?那是什么啊?」
就这样,没有交集的讨论一直持续着。连占了全班四分之一的";没意见派";都开始闲话家常了。宗介也没能加入讨论,呆站在一旁。
「你们打算在这里画吗?」
美术老师走到附近问道。注意到水星老师的小要回答,
「啊,老师。模特儿就是他。报告完毕」
只是抛下这句话,她又加入同学的热烈讨论中了。
宗介与水星站在一起,一边旁观着小要他们的讨论情况一边说起话来,
「……老师。个人一定要完成模范(model)的任务。但是却不很清楚这个任务的内容」
「嗯。讨论起模特儿的实质啊……。真是个好问题。并不是普通的学生就能提出这么有深度的疑问的」
「不敢当」
「别这么说,你很有资质」
水星似乎对宗介很欣赏。他以严肃的眼神望向天空说道,
「其实以今天的主题来说,你所该做的工作被称为模特儿并不合适。事实上那是远比模特儿还要重大的使命」
「……那是什么?」
「该怎么形容呢?语言并非万能,因此让我感到失望。即使在颓废中沉淀在废墟中的气味也(中略)……对与语言所无法表达的事,我们也不该保持沉默。但是如果硬要由边缘去切入这问题的话,这么说吧,你对于他们画家而言,就该如同是来自浓密绿意中的反原则(anti…These)。(中略)……你要否定纯然的存在,相对于自然的存在所化成的野兽,同时也身为弱小的被猎物──」
与其它人一样,对于宗介而言,这个说明是难以理解,无法听懂的。但是却令他感到自己的任务比他原先所预料的还要重大,
「那么,我该怎么做?」
无法掩饰紧张地询问着。
「你要与自然一体化。要溶入草木之中,成为欺瞒画家眼睛的存在。原来如此,你的确无法消失在他们面前。但是,至少你也要成为本质上不映入他们眼帘的存在……这就是我真正的想法。原因就是(后略)」
水星以激情的语调述说着。
「……就是这样,你了解了吗?」
要完全理解是不可能的任务,而宗介诚实地回答了。
「虽然不甚理解,但我会尽可能地去实践」
水星把小册子与原子笔拿了出来,
「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相良宗介」
「好,四班的模特儿是相良宗介……。那么,今天一整天就请你加油吧」
「是。我将竭尽全力与自然溶为一体」
他直立不动地回答,并且目送水星老师离开。虽然如果在谈话当时,小要在场的话就不会有即将发生的麻烦事了。但是不巧的是她正与其它同学热烈地辩论着王贞治的稻草人打法的种种。
「……那么,就叫他坐到那边的树下好了」
由于讨论不出大家都觉得酷炫的姿势,最后大家的结论就落在普通的姿势上了
「听到了吧,宗介。你就坐到……咦,人呢?」
小要回头发觉,宗介已经不见了。虽然他刚才还格格不入地呆站着说……。
「咦,有没有看到宗介?」
「没有啊。你一说我才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
「刚才好象与水星老师在谈话的样子」
四班的学生们找遍这一带还是没有发现宗介的影子。
「是不是去厕所了?」
「嗯,大概吧」
于是,大家一同等待着宗介回来,但是经过了三十分钟,他还是没有出现。
「好慢啊」
恭子细声说道,
「是啊。在这种地方,手机也……」
小要看了一下自己的PHS手机的液晶屏幕,
「啊,真意外,居然还可以用」
赞叹中,边用功能键选定了宗介的号码。轻快的拨号声后,宗介以平淡的语调应了。
『是我』
「宗介吗?你在干嘛啊。大家都在等你啊。快回来吧」
『那可不行』
「咦?」
『我是模范。非得成为溶入自然,欺瞒画家眼睛的存在不可。如果随意地出现在你们面前,就不能完成模范的任务了』
画家的眼睛?欺瞒?看来他好象又误解了什么的样子。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快回来。如果你不在,就没办法画了不是吗?」
『不对,虽然你们看不到,但是我就在这里。对于你们而言,我就是来自浓密绿意中的……就像是对战车飞弹,那一类的东西』
『你是模特儿!只是模特儿而已!』
『那你就搞错了。我是超越模范的存在。否定纯然的浑沌存在……这,大概必须执行像是电波妨碍装置那一类的重大任务』
「你啊……」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你们就画吧,我会在这里看顾着你们』
「等……」
电话被挂掉了。
虽然又回放了一次电话,但是这次完全无法接通。不过他既然提到『在这里看顾着你们』,表示他应该并没有远离才对……。
「他怎么说?」
「他乱扯了一堆……就是不回来。没办法了,选别的人当模特儿吧」
「那要选谁呢?」
环顾四周,四十个同学的脸上都写着我不愿意。小要叹了一口气,
「知道了啦,我来当吧。唉……」
四班的同学们也不吝惜他们的掌声。
但是,当几名代表去向水星老师报告他们的意见之时,
「不行、不行、不行!我不同意变更模特儿」
他气愤地得太阳穴也浮现青筋,向小要以及其它数名同学斥责道。
「别这么说嘛,相良他跑掉了啊」
「罗嗦,给我住口!这种理由是不管用的!我费尽心血教导了他,模特儿该怎么做。而他也竭尽所能地接纳了我的情热。居然否定他……你们倒底有什么企图?」
「哪有什么企图啊!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你们这些俗人总是这样。扭曲了艺术的真髓,只想用安逸的低俗方法来(中略)所以说,你们只是一些可恶的商业主义者」
水星老师好象是脑袋中哪根筋错乱了似的,坚定地将紧握的拳头高举说道,
「总而言之,如果你们不能明确地将他画出来的话,四班的所有人的成绩都是C…!也拿不到美术的学分!你们最后有留级的心理准备!」
「什么!」
「怎么这样啊!」
「如果不想变成这样,就去画他!题目可不是想变更就可以随便变更的!懂了吗?」
愤怒的水星老师嘴中念念有词,大步地离开了。
『这太过份了!』
其它同学听完小要的报告后,四班的同学高声哀叫着。
「要恶搞也有限度啊!」
「可恶的水星老师,让我去痛打他一顿!」
「……但是,如果当真这么做,那可就不只是留级,可能会被退学的」
众人皆愤愤不平地抱怨着。小要将双手放在嘴前做出扩音器的模样说道,
「大家冷静下来!想个对策出来吧。对了……找一个体型与宗介相似的人当模特儿如何?脸部就靠记忆来画怎样?」
四十人不约而同地握拳槌掌。
「喔,好主意!」
「对吧!又不是要我们摄影,所以即使相良不在也不会穿帮啊!」
常盘恭子却低调地说道。
「今天一天都要在这里画画耶。如果中途,水星老师来视察,那该怎么办?如果相良不在,我想还是会穿帮吧……」
『唉……』
四十人又不约而同地叹气了。
「唔─……这么说来,也只好去找宗介了。好象他还在附近吧」
听了小要的意见,
「是啊……」
「我们有这么多人,很快就能找到他的」
大家一起赞同了。
「那么,事不宜迟。没有带手机或呼叫器的,就和有带的人一起行动。如果有人发现宗介,就打我手机联络我」
小要快速确实地下了指示。
「还有,宗介他对躲藏很拿手。所以不管是树木上面或是地底下都要找」
「知道」
「那么,解散」
四名男同学组成一队,沿着草木茂盛的小道往上爬。
(来了吗……)
宗介正好完成了数种陷阱的设置。
对于胆敢妨害";模范";这个重大任务的人,非得给予他们应得的教训才行。但是要避开四十人的耳目,躲藏一天。这对于久经战场历练的宗介而言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艺术还真是一门严苛的挑战啊……)
他独自一人胡乱地感叹着。
梵谷(VanGogh、Vincent)实在伟大。听说他失去了一边的耳朵,那一定是在战斗中的光荣负伤。克林姆(Kimt、Gustave)与雷诺瓦(Renoir;Jean),他们都是历战的勇者啊。有名的画家大多短命而死,可见艺术的确充满了危险,很不好混的。
而那些同学们什么都不懂就接近过来了。脚步声太大,动作也散乱。也没有划分前卫、指挥官、通讯兵、后卫来组队。即使是只菜鸟在埋伏,都可以轻松歼灭他们。实在愚不可及。
(这条路,放置这些就够了……)
他快速地消失在森林的深处了。
这四人的其中一人,走在最前面的男同学突然摔倒而发出悲鸣。
「喂,怎么了?」
「有、有洞……」
他的右脚尖牢牢地陷入约有膝盖高度的洞穴中。看来那洞穴是被蓄意地藏在杂草丛中。
「怎么这里会有这么小的洞穴」
正当想把脚拔出来之际,
「呜,脚拔不出来啊……。恶,这是什么啊」
洞穴中充满着粘稠的液体。在他注意到之前,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凝固了。
「瞬间胶吗?这到底是什么啊?」
用力想抽出脚,但是谜般的树脂却早已牢牢地凝固了。
「这是相良干的吧……!喂,大家走吧!他一定就在前面了」
「别丢下我啊!喂,板田!」
被称为板田的同学很不够义气地拋下了不能动的朋友。
「等一下再来救你。要先做的事情是──唔!」
这次却是板田一脚踩空,被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洞穴给陷住了。
「啊,拔不出来啊!可恶!」
「哈哈哈,这是抛下我不管的报应」
剩下的两人则是困惑地两两相望说道,
「走这条路是不是有些不妥?」
「是啊,不管他们,我们绕路如何?」
说完,他们离开了小道,退到路旁的树丛中。但是此一瞬间,脚却好象勾到了某种绳子。下一刻,身旁就有棵枯木像是摆锤一样撞了过来,
「呜哇!!」
其中一人被撞倒,另一人被枯木的枝干夹住。而且更恶劣的是,那棵枯木上还被<;br>;
涂了不知名的树脂。
「救命啊!」
「相良他居然玩真的,但是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四人陷入混乱而号泣着。
「喂!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啊!!」
『我说……沙沙……良他弄了些……沙沙……陷阱……那一类的』
「唉──算了,先回来吧」
小要挂掉了电话。
在四十名同学放行李的地方,她如同前线指挥官一样,跨开大步霸气地站着。周围那三个临危受命充当通讯管制官的女同学,正向前线部队的同学大声联系着。
中了陷阱或是其它的因素而无法动弹的队伍,总数已经超过了四队。
「可恶。那个笨蛋,当真打算躲藏一整天吗?」
看来宗介正潜伏在正面那片有浓密树林的小山上。而向那边前进的同学在远处就被陷阱给绊住了。
此时,小要的PHS又响起了铃声。
「喂,是我」
『千鸟吗?我们找到相良了!』
提出这令人振奋的报告的是,篮球社的小野寺(绰号小野D)同学。他的小队成员<;br>;
都是一些体力过人的体育系学生。也许可以指望他们……。<;br>;
「干得好,小野D!把他捉起来!」
『交给我们吧,四个人一起上的话……』
啪、啪!!沙、沙沙!
突然电话里传来极大的杂音。而不久后,由远方传来,
迸磅!!
足以震撼大地的爆炸音,传到了广场上小要等人的耳中。
由中面小山的中腹部分,无数的小鸟一起飞向天空,还扬起了蒙蒙白烟。
「爆、爆炸──?」
小要虽然一时哑然无语,但是很快地就恢复冷静,
「喂,小野D!你还活着吗?回答啊!」
『中埋伏了……这里是地雷区。我们全灭了……』
「啊,怎么会这样……」
小野寺以几乎快断气的语调,
『千鸟啊……。记得我在一年级的时候曾向你告白过吗……?虽然当时被你甩了……但是我至今,对你都是认真的。呜,咳、咳……』
「别说了,小野D!你别死啊!」
小要哭泣地叫道。
『嘿嘿,我好高兴你会为我难过……。那么如果我能够生还的话,你能当我的女朋友吗?然后……与我一起……』
「啊,这是两码子事。不行」
『好过分啊……呜呜呜』
小野寺装出断气的模样。小要则是表情严肃地挂掉电话说道,
「宗介……。我绝不原谅你。给我走着瞧吧!」
紧握的双拳颤抖着,小要瞪着那小山的山顶。
「……喂,相良。你能不能帮我解开这个啊?」
绰号小野D的小野寺,看着自己全身紧粘着的黑色树脂说道。他保持着手机紧贴耳朵的姿势,牢牢地被粘在树干上。被卷入爆炸的其它三名同伴的情况也差不了多少。看起来就像被史莱姆吞下的冒险者一般。
「一时之间大概解不开吧。不过……这装备的效果比我预期的还要好」
望着状似啤酒罐的地雷,宗介细语着。
「那么,这是什么东西啊?」
「那是对人粘着地雷。是专门经营非致死性兵器(nolethalweapon)的武器商人送我的试用品。这炸弹可以用于散布一种特殊橡胶。而这特殊聚氨酯橡胶(urethan)只要接触到空气就会瞬间膨胀八百倍」
「唉……你啊」
「如果多带一些出来就好了。我手上的瞬间胶差不多要用完了……」
「喂,放我下来好吗?一直维持这姿势很累耶」
「别说这种丧气话。这一切都是为了艺术」
只留下这句话,宗介再度消失在森林中。
现在留在广场,四肢仍可自由活动只剩下二十人左右了。
站在残存兵力面前,小要如此宣告了。
「如果再捉不到他,就这样拖延下去,我们就连无法作画了。那等待着我们的──就只有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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