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的号外上。
他背上慢慢地渗出了一层冷汗。
才不是非洲的国境纷争那种水平的问题。正要开始战争的,是两个超级大国。
以美国为中心的西方各国,和以苏联为中心的东方各国,在相互亮着核导弹的情况下,面临着深刻的军事危机。在欧洲、远东、中东以及北冰洋——
至少信二所看见的报道上,是这样写着的。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的确,这种兆头从之前就能从新闻里看出来。在世界各地接连不断地暴发的能源危机和粮食危机,还有大规模的金融危机。可说是百年一遇的股价暴跌。在苏联,有个极右派政党的领导人翻来覆去进行着挑衅性的发言,还受到了军事部门的极大支持。
可就算是这样,战争什么的……
两大阵营的部队目前还只是临战态势,并没有真正交战。打个比方说的话,就像是亮出兜里的手枪来威吓对方般的状况。
可如果稍微搞不好,事情肯定会变得无可挽回吧。
明明如此,电车里面却一如既往,俨然就是和平的代名词。就连一丝一毫的不安都感觉不到。为什么大家,还能像这样一脸泰然呢?
明明核战争都真的要开始了也说不一定。
明明现在的生活的,一切的一切都要结束了也说不一定。
在这种时候,车里有个正拼命背着单词的考生。明明要去的大学都没准儿要被消灭了,为什么那家伙还能学得进去呢……?
太过和平了,和平得让人心情烦躁。
信二突然很想和宗介说说话。把自己刚刚的感觉告诉他的话,他会怎么说呢?
对于一直理所当然般地,穿梭于战争与和平的分水岭之间的他来说,现在的这份景色,他会怎么看呢?
第十一卷 永远地,Stand By Me(上) 1。暴风雨之前
小埃德蒙·马洛里爵士不得不与父亲进行对决。
无论是作为“秘银”的创始人之一。
还是作为已经消亡的那个联合会议的议长。
又或是作为几十年来,一直被欺骗的儿子——
连护卫都没带,埃德蒙独自驾驶着车子。握着在二手车行购买的锈迹斑斑的丰田车的方向盘,从伦敦往西开四个小时。穿过与威尔士的国境附近的'赫里福德郡,再向北行车一个半小时。
他已经打算将这近一年的潜伏生活结束掉了。
在小雨淅沥飘落的天空下,道路穿透荒凉的牧草地伸向远方。不久后,一个小村庄渐渐地出现在视野中。
自上次来访已经隔了38年。
可就算如此,这个村庄的模样,和他少年时代的记忆相比依然没有太大的差别。
这里一直都是这样。从以前开始就从未改变过。那些用双手的手指就能数完的民居,和100年前——不,是300年前一样,寂静无声地耸立在一起。
村边有个古老的教会。
这里也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一点变化。
埃德蒙停下了车。
他穿上便宜的派克大衣(parka),将勃朗宁(Browning)手枪塞进口袋,径直走向教堂旁的一座砖砌小屋。通往小屋的小路泥泞不堪,使得他的脚步愈发沉重。
口袋中的9mm手枪的感触。一扎一扎地刺痛着他脸颊的雨滴。
无论哪一个,都十分地冰冷。
到了小屋的玄关口,埃德蒙隔了一呼吸之后,踢向木制的薄板门。一次还坏不了。两次、三次将靴底叩在门上,合叶的基底部扭曲折断,门发出巨大的响声朝内侧倒了下去。
他拔出手枪,踏进屋内。正如曾经在海军部队时被狠狠地训练过的那样。两手稳稳地举着枪,手肘微微弯曲,上半身毫不摇晃,如同滑行般前进。这就像骑自行车的方法一样。即使超过了50岁,身体也会自然地做出行动。
他穿过无人的饭厅,进入里面的卧室。
老人坐在古旧的摇椅上。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个8英寸的小型液晶电视,正播放着BBC(英国广播公司)的新闻。
从危机开始过了两星期。状况变得越来越糟。
波兰、巴尔干半岛、库尔德斯坦几乎同时发生暴动,美苏双方态度强硬。苏联率领的华约军进行了大规模的演习,正准备核导弹的发射实验。相对的,北约军也让各部队转入高戒备状态,为“万一的情况”做着准备。虽然未经确认,但好像也有些地区已经发生了小规模的军事冲突。
液晶画面发出的大小光线,在老人忧郁的面容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马洛里勋爵。”(LordMalory)
他向年老的父亲这样打招呼道。
“你来啦。马洛里爵士。”(SirMalory)(技插:其实Sir不能跟姓,贺东老师这里有点小问题……)
父亲这样称呼儿子。就好像没看见他拿的枪一样。
作为伯爵家的继承人,小埃德蒙早就拥有爵位。尽管拥有被人称为“勋爵”的资格,他却还是喜欢别人称他为“马洛里爵士”。虽然也有“为了和父亲有所区分”这种方便的理由,但最大的理由还是因为,对由于在海军时的危险工作而被授予巴斯勋位的他来说——肯定是“爵士”(Sir)这个对骑士的尊称,更让他觉得骄傲。
“我还以为你会来得更快些呢。”
“这样我都已经觉得够快的了。”
“是吗。”
老马洛里合上手中的圣经,放在旁边的桌上。与最后见面的一年前相比,感觉他的手指消瘦了很多,变得布满了皱纹。
“这个地方你应该知道才对。”
“是啊。因为只有我和您,还有管家泰德知道。泰德在很久以前就去世了。剩下的就只有咱们两个了。”
每年,夏天都会有一周,他们父子会停留在这个村里。不带母亲也不带妹妹,不骑马也不进行狩猎,只是在这个简陋的小屋里两人完成所有的家务。父亲甚至不允许因担心前来察看状况的管家插手帮忙。他们两人一起砍柴,一起从水井里提水,最后的晚餐会杀鸡来做菜。
虽然不至于叫残酷的生活,但对贵族的孩子来说却是很宝贵的体验。作为赫里福德伯爵家的长男出生的年幼的小埃德蒙,就是在这里学会作为人类来说理所当然的事情的。虽然他自己不想承认,但在伊顿公学也好,军队也好,这里的经验都对他有过很大帮助。
马洛里勋爵将衰惫的视线投向窗外。
“泰德啊。那家伙要是看见如今的咱们,会怎么想呢。”
“肯定会伤心吧。”
“谁知道呢。那家伙啊,或许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了也说不定。”
“他会吗?”
“你在福克兰群岛负伤的时候——泰德给我拿来了红酒。说用你出生那年的白马庄园(技插:法国8大酒庄之一)来庆祝呢。还说‘这样埃德蒙大人,大概不会再对您惟命是从了吧。他已经成为真正的男子汉了’。”
父亲是在称赞自己还是在为自己感到惋惜,他并不清楚。
话虽如此,泰德却是正确的。自己来这里并不是来请求父亲的教导,而是为了给事情做个了断。
“你是来杀我的吧?”
“是的。”
埃德蒙爵士当即回答。
“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问您。为什么背叛了我们。为什么把‘秘银’卖给了他们。”
原本“秘银”的创立,就是以这个老人——马洛里勋爵为中心开始的。
现在也依然是谜的海湾战争中的核使用。急速地再次爆发的美苏间的对立。世界各国频发的民族、宗教、意识形态纷争。能源问题、粮食问题。数不清的火种、火种、火种……。
将这些放着不管的话,世界迟早会等不到21世纪到来就走向灭亡吧。以国家利益为优先是无法踩住这刹车的。因此要靠各国的政治家、官僚和军人来回避这些危机很困难。
靠内科医生的处方无法医治的话,就需要外科医生的手术刀了。而且还是能完成十分精密的手术的手术刀——
那应该就是“秘银”。
马洛里父子就像人偶剧《雷鸟神机队》中出现的崔西一家一样。只不过这个“国际救援队”的目的,是从战争,而不是事故和灾害中保护人民。
这个组织结成时,最大的问题并不是预算。马洛里勋爵要是有在这一代把家底败光的打算的话,是可能做到的。通过动员马洛里家以各种形式保有的巨额不动产、集团企业、知识产权等,以及马洛里勋爵自身的巨大人脉,这个魔法变成了现实。
最大的问题,倒不如说是人才。
即使要花掉100亿元也好,操纵硬件的人若是平庸之辈那就没意义了。一定需要很多有能力、经验丰富、并且最重要的是拥有信念的职业军人。需要比马洛里勋爵所认识的更年轻一代的男人。
而最适合解决这个问题的人物,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的儿子马洛里爵士。
马洛里爵士是战争的英雄。他曾为了救出因直升机坠落而滞留敌阵的皇太子而身负重伤,被授予了巴斯勋位。随后作为驻外武官、情报员等游历各国,为多次军事危机的回避做出了贡献。能将“秘银”的创建中最值得描写的必要人才们招至麾下,都是多亏了儿子的努力。
大概有难以计数的辛劳在脑海中浮现吧。马洛里爵士的眼中,闪过一抹苦涩的光。
“我将人生的一切都赌在了那个组织上。是因为赞同您的理念,认为您是我的骄傲。本来应该由我继承的财产什么的,那些都无所谓。或许能将在军队时,看到令人生厌的‘现实’这个玩意儿,想办法改变也说不定——那个组织里,有能让我这样相信的东西。”
“它本身就是个幻想。”
马洛里勋爵用疲惫的声音说道。
“想想看吧。那可是‘秘银’(mithril)哦。是梦想家的语言学者编造出来的,架空的金属的名称。”
“您从那个时候起就在嘲笑我们了吗。”
“我只是企盼着‘但愿如此’而已。希望这世界上有需要被打倒的邪恶。而最最希望的是,有能击毁那邪恶的银剑。”
“我们应该已经成为了那把剑。”
“可是,你们并没有成为。”
“那是您出卖我们的结果吧。您身为‘秘银’的创始人,却一直与‘汞合金’串通。在那些家伙发动总攻之前,您简直像早就知道一样在合适的时机消失了。那些家伙用的密码我已经搞明白了。是您拥有的一个纺织公司的股价。将在几乎是无人知晓的工业报上刊登的数字以独有的方式变换成随机数字表,作为网络上的公钥(publickey)来使用。”
那是将单纯却强力的密码手段与最新的通信技术组合起来的方式。越是精通最新技术的分析者,就越容易漏掉古老的手段。这种若是50年代的间谍可能会发现的做法,现代的间谍机关却完全没有注意到。
“那个股价只不过是我专用的密钥(key)。不过,真亏你能查得出来呢。”
“留在您办公室里的工业报成了线索。无论哪一期从上面看,都在同一个部分有个缝隙。是将同一篇报道用力展平的痕迹吧。从发现到彻底查明白可是花了将近半年时间呢。毕竟是潜伏着进行调查的嘛。”
“然后调查出了结果,就打算和我对决了是吧。”
“凡事都有个先后顺序。”
“这话真符合你的风格。”
“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不是只是因为兴趣而创办的组织吧。您该不会说您玩腻了就把它扔了吧?”
“怎么会。”
马洛里勋爵有些自嘲地喃喃道。
“‘秘银’作为孩子的玩具来说可是太大了。”
“那么希望您能回答我。您的所作所为——完全不像您的风格。通敌之上,还将自己创办的组织丢下不管,跑来这种穷乡僻壤假充隐士。要骂您很容易,可要理解却很难。这到底是为什么?”
马洛里爵士的口吻简直像在谴责父亲的不伦。
“原本你就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真要说的话,‘秘银’就像是新生儿一样。是用来对抗我已经无法掌控的‘汞合金’这个存在的,带来新规则的道具。善与恶、秩序与混沌的相克。这是从神话时代起就一直延续不断的,很常见的力量的天平。”
“无法掌控……?”
“儿子啊。你对‘汞合金’一无所知。不知道它的起源,也不知道它曾经怀抱的理想。”
“理想……?别说傻——”
在那个瞬间,握着枪的马洛里爵士的右手伴着血花一起破裂了。
不,至少他自己是这么想的。右臂与意志无关地向上弹起,手枪胡乱地旋转着撞到墙上掉落地面。一瞬间,他还以为枪是不是爆炸了。是装在自动手枪握把中的子弹,因为什么魔法而自己爆炸了吗?
不是这样的。自己是被人从外面隔着窗户击穿了右手。
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起就在那里了?是怎么来的?
无数的疑问,在变得一片空白的大脑中四处奔跑。他踉跄着,躲开窗边,首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虽然仿佛从肘部向下都被炸飞般的灼痛袭来,但与那感觉相反,所有的指头几乎都没事。只有小指从第一指关节附近起完全消失,大量血液从断面处滚滚地流出。
混账。我怎么会这么大意——
连对年迈父亲感到愤怒的工夫都没有了。他边咒骂着没察觉有埋伏的自己的愚蠢,边试图用没受伤的左手去捡掉落的手枪。他可没带预备的枪之类的。
然而比他更快地,有个浑身漆黑的男人从厨房侧的门口踏进了屋内。男子一脚将掉在地板上的手枪踢飞,用手中的冲锋枪的枪托狠狠地殴打了马洛里爵士的侧头部。看不见的闪光在脑中激烈地闪耀。他失去了上下左右的平衡感,眼前变得一片黑暗。
“呜……”
被浑浊的白雾包裹着的意识慢慢清晰,他渐渐地看清了男子的面容。
走进来的是那群人的指挥官。灰色的头发和灰色的胡须。阴沉忧郁,宛如由大理石切削出般的轮廓。虽然看起来比父亲——马洛里勋爵年纪还要大,可其实年龄应该和自己相近才对。因为,自己认识这个男人。
“安德雷·加里宁……”
“马洛里爵士。真是久违了。”
曾经率领着“秘银”作战部,西太平洋战队的陆战部队的男人,用不带分毫亲切的声音如此说道。
看来从袭击开始只过了不到一分钟。
依照加里宁的命令,男子们边对马洛里爵士的右手进行应急处理,边毫不大意地对他进行了搜身。看来至少没有立刻杀死他的打算。
他的后背被汗水浸得湿透。右手的剧痛令他险些失去意识。
老马洛里依旧泰然地坐着,可看着并不像认为加里宁等人的袭击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个展开对他来说恐怕也很意外吧。这次袭击并不是父亲设计的。
加里宁说道:
“马洛里爵士。对您的监视从两个月前就一直持续着。由于我们也没能掌握到您父亲的所在地,只好这样跟踪您了。”
“被你们玩了欲擒故纵是吧。目标是我父亲吗?”
“正是。”
加里宁微微动了动下巴。部下们似乎这样就察觉了他的意图,离开了房间。
赶完人后,他继续说道:
“您父亲拥有我们所必需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