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这么想,小六子心里却免不了一直惴惴不安,作为贴身小厮,他却私传郡公爷的密事,算起来实在是失职大罪,不过,一想到茯苓姐姐听了自己这话后那亮闪闪的眼神,小六子便不觉得后悔了,自从夫人进府后,他就没见茯苓姐姐真正笑过,反正只是让茯苓姐姐安心而已,并坏不了主公爷任何事情。
而这之后几天,李纪一边派人替太子殿下查访那孙树的底细,自己却跑去了西山大营探访旧部,而且兴致颇高,干脆就在那营里住宿了几日,玉华暗暗松了一口气后,便马上找了个机会便回了趟永嘉坊,替李纪物色合适的通房人选去了。
第160章 惊马
李纪已经在西山大营里住到了第四日,此时正在校场上和一众兵丁演练身手,已经是五月末的天气,李纪干脆脱了上衣赤膊上阵,一身金褐色肌肉肌理分明,必是天天习练才能维持的。
他这体格落在周围部署的眼里倒并没多少惊奇,他们都是练武之人,虽没有李纪这样天生的高大魁梧,但这一身腱子肉却并不少见,不过李纪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疤痕,却是不由让人肃然起敬了,这可不是什么好来的,上过杀场的人都知道,这些疤痕中,很多再偏一分再深一寸,说不定这精壮身躯也就早已经留骨边疆了。
李纪此时正和一个瘦小精干的百户长近身格斗,卢彦义在旁边摩拳擦掌的观战,如今这卢彦义身上背了一个翊麾副尉的下七品散官,跟在李纪身边当差,他和李纪的那些幕僚与属下不同,只有李纪传召时才有机会和他一起出入,像这样在兵营里与众人演练的事情,是卢彦义最喜欢的了,此刻正目不转睛的盯在在校场中间缠斗的二人身上,心里不由感叹,这冠华将军当真是精力充沛异于常人啊,这几日在兵营天天都与人打的一身臭汗,费冲与自己都有些快撑不住了,他却像是和自己的身子有仇一般,不累成死狗绝不肯歇息。
校场内,那个百户长虽生的矮小,功夫却十分不错,利用自己身段灵活的优势竟能与李纪缠斗了快一炷香的时间,还一肘子打的李纪牙齿都挂了血,不过最后还是敌不过,被李纪反手摔了出去趴了半天,再起身便瘸着腿拱手认输了。
外界都传那李纪在校场上把兵丁往死里打,但和他真正交过手的人却都没这种感想,李纪和人初交手时确实有些吓人,不管对手和他功夫差距大小,他都一视同仁,只以越快将人打倒为目的,有那根底差的,毫无防备被他一脚踹飞摔成重伤的确实也有,不过他演练时从不恶意伤人,被人打伤也从不迁怒,虽然不苟言笑,却是真心把对手当个人来看的,并不仗势凌人。
卢彦义初时跟他的时候还存了观望的态度,如今几个月下来,早已经是心服口服了,此时见李纪收手,便连忙自己下场与人格斗起来,又请了李纪在旁指点,不过还没过几招,小六子就前来通报,说是费广那边有事情要和李纪禀告。
李纪简单擦洗换了长袍后便将费广召了进来,原来那费广奉命去查那孙树,今日正是来禀告所查结果的。按着费广的说法,这孙树并无什么蹊跷,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大事小节,能查证的基本都能对的上,要知道人若撒谎,哪怕大事上编的的再精细,在一些琐碎小事上却很容易露出马脚。
孙树蛰伏在家中的一年多也没什么异动,而且此人善数术和庶务的名气也是自小就有的,他家里本就贫穷,父亲早逝后,全靠他一边读书,一边想办法维持生计将弟妹拉扯大,不过这人却一直不太善于做锦绣文章,所以勉强中了同进士的时候,已经是二十三岁的年纪了。
李纪想了想,又吩咐费广再派人盯上那孙树一段时间,把他的一举一动都仔细盯牢记下,再定期来向自己禀告。
费广禀完了公事,瞧着李纪脸上身上添了不少青肿新伤,不由出言劝说道:“郡公爷您也收着点吧,您那腿上肩上可都有老伤呢,这来消散两天也就算了,您这都在这泡了几天了啊。”
李纪也没理他,想了想问道:“你媳妇已经回内院当差了吗?”
费广回道:“前日就回去了,正好陪着夫人回了趟永嘉坊那边,听说还带了个人回来,应该是来顶替那病死了的阿秋的,明日大概还要再去永嘉坊一趟,说是与那府里的女眷们约了要给那位封了良娣的贵人添妆的。”
玉华的行程李纪自然都是知道的,此时听了,脸上也无甚表情,当晚仍是留宿在了兵营,第二日起来又跑到校场上去了,这西山大营本不属于李纪辖管,可他来了,下面的人自然要小心的陪着,见他天天在校场上摔打又怕他真的伤着了,十分的头疼,正当那负责西山大营的都尉想要找个借口劝李纪早点走人的时候,新昌坊的大总管李麻白突然赶来了,而李纪一听他的禀告,脸色顿时大变,东西也没收拾,即刻策马飞奔下山了。
玉华此时虽然已经安全回了新昌坊,一颗心却仍是在狂跳不已,今日她带的是阿生与阿蛮两个,阿蛮还好,阿生那里却一定要想办法把此事给圆过去,哪怕放她去给永嘉坊通风报信,也要先和李纪一起商量好对策,所以一抬眼看到李纪大步跨进门来时,玉华心里顿时一松,不由自主的便站起身几步迎了上去。
而李纪一进门,便拖过玉华来上下打量着,他脸色铁青,眼中燃着火苗,一下子又变成了那个人人为之畏惧的定国郡公。
阿蛮因惊马时受了伤并不在内室伺候,只留了阿生一个,她一见两人此刻的情形,连忙躬身就退了出去,阖上门时正瞧见郡公爷撩起夫人的袖子往里看,脸上满是焦急之色,阿生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看来这郡公爷十分关心夫人,并没多少迁怒的意思。
玉华初时被李纪拉进怀里的时候还没觉得,直到一只雪白玉臂被李纪褪出来反复查看时才不由臊红了脸,连忙扭身想要躲闪,李纪面色一沉道:“别乱动,又不是没看过,这时候还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玉华被他说的无语,小胳膊小腿又完全挣不过他,只能任由他将两只胳膊都查看过了,见他俯身又想去掀裙子,这才急忙死死拽住他的胳膊,急声说道:“郡公爷,我真的没事,真的没有受一点伤,你赶紧坐下来,五娘有要紧的事情要和你商量呢。”
李纪这才停了手站起身,玉华先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床上,便携着李纪两人坐到了千工床上去,李纪见她这样郑重,也知道事情不是惊马那么简单了。
“郡公爷,此事恐怕有点蹊跷,我今日里,先碰到的并不是那安亲王府家的女眷,而是他们府里的小爷叫李刚的。”,玉华一坐好,便凑近李纪,急匆匆小声说道。
李纪刚才得到禀告,只知道这崔五娘是去永嘉坊的途中惊了马,车夫摔在街上,马车却直接从长乐坊旁边的延兴门奔出了城,幸好新昌坊离那延兴门也近,待李麻白得了消息拍马赶出去找人时,不到一个半时辰就与夫人等三人碰到了,她们坐了一辆陌生的马车,说是于城外官道上遇到了安亲王府的女眷,借了马车给她们。
此时一听这里面竟还有那李刚的事情,李纪才缓和了些的脸色顿时重又沉下来,探身一把握住了玉华的一双小手,咬着牙说道:“李刚?李耀那庶出大儿子?”
玉华说出这事时,一双杏眼便牢牢的盯在李纪的脸上,见他骤然起了怒色,心里不由有些发慌,便急忙解释道:“是,就是那人,这人我曾于崔府宴请的时候见过几次,所以还认得出,这人恐怕对我有些歪心思,不过此次被我劝阻住了,并未发生什么事情。”
玉华这其实是在扯谎,她并不知道李纪于当年李刚歪缠她的时候便恰好看了个正着,而李刚这小黑胖子自从那次后,便再也没能踏进过永嘉坊半步了,只不过玉华那日受了惊吓后将他容貌记得十分清楚,而李刚这些年除了身量长高了不少,相貌并无大的变化,所以玉华一见之下便认了出来。
李纪此时像没听到玉华说话一样,只是双目灼灼上下仔细的查看着玉华,好像恨不得将她看出一个洞来,看了半响,见她衣衫发饰齐整,脸上脂粉丝毫不乱,才缓缓的吐出一股气来,而后才发现玉华脸色青白,双目中露着些惊惶怯意,便一下猜到了这崔五娘大概是怕自己疑心于她,想了想就放缓了声调,轻声问道:
“原来是这小子,这小子以前觊觎你也有些时候了,难道如今你都嫁给我了,他还不死心吗?倒真真是个色胆包天的!”
玉华见李纪竟然知道李刚的事情,一时愣了,想了想,不由轻声问道:“这李刚原先在外面的时候难道说过五娘什么吗?”
李纪迟疑了下,也不瞒她,照实说道:“原先你们永嘉坊五美的名头颇大,被这些小子们挂在嘴边上议论也是常有的事情,后来你封了县主之后,他们便不敢再随便说了。”
玉华想了想便也明白了,男人们在一起时,为了大家相互的面子,正经的贵府小娘子自然是不能随便拿来说嘴的,但像她们几个这样的情形,恐怕并不会得到多少的尊重。
见玉华信了自己的说辞,李纪便催促道:“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小子想要做什么?”
玉华见李纪一下子便信了自己,并没有猜忌怪罪的意思,心里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她现在与李纪虽然实际上只是联盟关系,但毕竟还挂着那郡公夫人的名头,这样子失踪了快两个时辰,可并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容的下的,更何况玉华心里也很清楚,这李纪如今对自己很有些不一样,恐怕是起了些别的心思,若是激起了他的妒火发起狂性来,事情可就麻烦了。
玉华连忙定了定心神,仔细回忆了好一番才说道:“我们起初坐在车里并不知道出了事,只听到那车夫大叫了一声后,马车便突然一下颠簸的厉害,阿蛮为了护着我,一头撞到了门框上就晕了过去,差点也摔下马车去,还好被我给硬生生扯住了,而后马车倒是很快平稳了一些,就是感觉到跑的极快,我们也不知道是往哪里跑,等阿生好不容易爬起来掀开帘子看的时候,已经到了城外的官道上,后来,车外便突然有了人声,好似有人策马一直跟在马车旁边跑了好一段,慢慢的引得那马儿慢了下来,等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我才知道那引马的人便是李刚和他的小厮”
第161章 蹊跷
“等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我才知道那引马的人便是李刚和他的小厮”
玉华说到这里,李纪心中已经起了无数的疑虑,玉华不懂马,李纪可是对马匹的性子极为精通的,他府上豢养的马匹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给崔五娘出行用的更都是百里挑一的温驯母马,已经练到哪怕耳边炸开一个炮仗也不一定会惊惧到把车夫摔下去,这里面,定然有鬼。
李纪心里警惕,面上却是不显,只是点了点头示意玉华继续说。
“我一见那李刚,便回避到了车厢里面,让阿生出面去和他交涉,请他找人回去咱们府里来报个信,或者借辆马车给我们,可这人却夹缠不清起来,又是和我攀亲戚,又是说有要紧事要和我单独说,阿蛮不肯,他干脆叫了小厮将阿蛮给抓到了一边去,啊”
玉华说到这里,突然惊叫了起来,原来是李纪的双手猛地一用力,捏的她的手上吃痛,李纪反应过来,连忙松了手劲,玉华却突然别扭了起来,原来他们两个刚才为了小声说话方便,就紧紧挨着坐在了床沿上,后来李纪又将她的手拉过去握在了自己掌中,玉华刚才因为一时紧张并没注意,此刻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几乎都靠进了李纪怀中,显得十分的亲昵。
她本想悄悄的移的远一些,可李纪却紧皱眉头,又稍用力捏了捏她的手,焦急的说道:“那李刚他想要干什么?”
玉华想了想还是老实坐着没动窝,继续说道:“这人有些神神叨叨的,又是说想看我作舞,又是问我为什么老是骗她,还说我嫁错了人之类的疯话,反正就是反反复复纠缠着不肯放,我看他虽然夹缠不清的,却还并没十分的恶意,便好言劝说了她一番,终于劝的他迴转了心思,这才派了一辆马车给我们。”
“就这么简单,他就这么放了人?”,玉华一说完,李纪不由马上拧眉反问道。
玉华镇静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发虚,她与李刚小时候交过一次手后,就知道这黑胖小子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莽撞性子,此时孤身被他拦截在野外,越发觉得不可和他硬顶,便打起精神顺着他的话头胡诌了几句,言语中故意含含糊糊的露出了几分两人有缘无分的遗憾,最后又红着眼眶,睁着一双蕴着水雾的大眼睛看着李刚,似嗔似怨的问道:
“你如今将我截到这里,到底想要干什么?莫非是恨极了我,想坏了我的名声,害我一条性命吗?”
那李刚显然也并没什么大的预谋,被玉华问的涨红了脸的说不出话来,最后见玉华闭上眼缓缓流下两行泪时,便一跺脚叫那小厮放了阿生,又命他去赶了一辆马车过来,还告诉玉华说,他今日本就是陪着家里女眷出去上香的,让玉华等下就谎称说是遇到了安亲王的女眷就行了,安亲王府那边他自己会去交代好的。
这种迷惑男人小手段,对玉华来说是驾轻就熟,但此刻对着李纪,她却有些不愿意说出口,见到李纪满面的质疑之色,慌忙抢着说道:
“郡公爷,我越看这事,就越发觉得这李刚应该也是遭人利用了,他若是真想对我欲行不轨,怎么肯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放了我走,若说是这李刚想坏我的名声,五娘却怎么也想不出害了我的名声对这李刚有什么好处。而且我查看他的言谈,倒真的像是只想找我说两句话的意思,后来我又逼问他如何知道我今日会出来,又如何让我的马受惊的,他却死咬着不肯透漏分毫,您想,此事若都是他一手所为,都已经到了这步,以他那样胆大包天的性子,又有什么好躲躲藏藏的?”
李纪被玉华这一连串的问题问的终于转移了心思,不再纠结于李刚的态度,玉华说的这些他也都考虑到了,更是想到了一些玉华还不知道的东西,他默默思虑了好一会儿,突然问道:“五娘,你再仔细想想,那马受惊了以后往城外跑的时候,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
玉华见他神色凝重,连忙仔细回想起来,想了半天突然叫了出来说道:“对了,那马惊了以后,阿生曾听到了几声鞭子响,她开始以为是有人作乱,还想掀开帘子去看个究竟,可惜被颠的爬不起来,后来那声音又没了,结果等马车跑出城以后,我又隐约听到了几声,但因为听的不真切,便也没放在心上,现在这么一回想,倒像是这声音一直随着马车断断续续的响了好长一段路呢。”
玉华说的认真,并没注意到李纪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发青,一双凤眼更是阴沉沉的望不到底,他半天也没说话,一直到玉华有些奇怪的推了推他,才醒过神来,俯首看着玉华说道:“如今万幸你总算是毫发无损,这事你就别挂心了,安心休息两天,我马上遣人彻查一番,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背后弄鬼。”
玉华见李纪情绪已然平复了许多,便悄悄挪了挪身子,将一双小手从李纪掌中默默抽了出来,瞅见李纪脸上掠过一丝不快,她只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继续说道:
“郡公爷,今日这事虽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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