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决定种一百一十亩军火田,将来解决军火困难,要作到自制自给,现在正发动妇女儿童扫硝熬硝。妇女杜长秀,扫硝很积极,已经熬下七斤纯硝了。全村计划到年底要熬二百斤硝。为了补充武器不足,他们发明了磁雷代替铁雷。据试验的结果,杀伤力亦很大。
康明理把报纸一丢,说:“这又是个好办法,咱们也可用磁雷,这样能解决我们地雷不够用的困难啦!”
雷石柱好久没有说话,原来他很早就思谋用石头作地雷,但怕不成功,所以也没对人讲过。听报上登出赵家沟发明了磁雷,一下坚定了他的信心,说道:“他们赵家沟发明用磁雷,我看咱们发明用石雷吧,这比磁雷还省钱!”众人听了都很奇怪,都问石雷怎么样发明,雷石柱说:“我还没想好,不过总能办到。你们看石匠破大石头,都是钻下窟窿,用炸药炸,那么大石头一下就炸开了,咱们闹的小一些,保险更能炸碎,还怕打不死敌人!”众人听了,一叠连声叫好。唯有孟二楞摆着手说:“那可是瞎子看西洋景,白熬工夫。地雷生下是铁的,什么石头呀,磁的呀,都顶不了大事!”马保儿说:“石头的保险行!顶不了大事?!要不先作上一颗试试,不把你二楞的脑袋炸烂才怪!”孟二楞把袖子一挽说:“打什么赌?”张有义接上说:“赌上五斤肉!”李有红说:“你就会吃,还会赌什么?我看赌上两个地雷吧,谁输了谁买两颗。”孟二楞说:“行!赌啥也行!”马保儿说:“石雷保险能行,但要炸烂二楞的脑袋我可不敢!那还要我顶命哩!”二楞说:“马保儿你下草鸡蛋啦。”众人胡扯了一顿,雷石柱把会议又引在了正题上,讨论如何教会群众埋雷。大家说:“就照人家赵家沟那个办法吧,那就不错!”雷石柱见众人也说不出什么新办法,便提议男人以变工组为单位学,妇女以纺织组为单位学。接着又把民兵分配在各变工组,作埋雷教员。张有义说:“我来教妇女们吧!”李有红捣了他一拳说:“你就会找这个窍门,你教男人吧,怕你出乱子咧!”吵了一顿,决定康明理和周丑孩教妇女们,会便散了。
第二天,按照昨天的规定,民兵们除了放警戒的,都随各变工组上地去了。都带着地雷,休息下,就抓紧时间教大家。可是十个指头不一齐,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有些人愿学,很热心,有些人思想没打通,他就不学。
有天下午,雷石柱正在村公所院里试验打石雷,听见外边张有义说道:“走!你们这些老顽固,见中队长去!”一个老汉的声音说:“走就走,中队长也是个人,他也要说理咧!一口把我吃不了!”雷石柱忙停了手里的营生,抬头一看,见前边进来的是张有义,怒悻悻的,后面跟着两个老汉,一个是中农康天成,一个是富农李德泰,最后还跟进来一些看热闹的小孩。
雷石柱把他们引到房子里,问道:“这是怎么啦?”“怎啦?”张有义斜了蹲在地上的那两个老汉一眼说:“今天不把这些顽固家伙治一治,我这教员就不当啦!我们变工组讨论下:每家买一颗雷,上地带上学。人家都买了,就是他们不买,不买不买吧,好好学也算。到歇下的时候,众人都学埋雷,他俩就不学,坐到地畔上抽烟说闲话咧!我叫他们过来看,他俩说:‘我们还想多活几天,怕把骨头炸碎了!’大家刚学了一下,他俩就喊要干活,有他两个甚么也弄不成!”张有义说完,康天成老汉站起来说:“你说完啦?不怕,有理不在高言,山高遮不住太阳。我给你说:那天你叫变工组的人限三天都买下地雷,我们说那是个地雷,又不是颗鸡蛋,那样容易买?到这阵还不过七八天工夫,你天天说我们是老顽固!再说你教大家学埋雷,一学就是半天,我说了句把工夫可耽误了,你就说我破坏爆炸工作,给我盖了顶‘特务’帽,我可担不起这罪名!我是有一句说一句。”张有义凶狠狠地说:“都是你的理,他妈的!”骂着扑上去就要打康天成。雷石柱制止道:“你这是什么作风?刚刚学习了纪律,你忘了?打人骂人不是革命作风,是国民党的作风!”张有义退到了一边,康天成说:“你们看吧,在中队长面前还打骂人!这有多厉害!”雷石柱把张有义批评了一顿,然后转过身来说:“天成叔,这事主要是我们民兵不对。不过开展燥炸也是为了打日本,保卫咱们全村人。你们也要好好想一想,不学埋雷,还说二话,这可就是你们的不对!他们学的时间长,你们可以提意见,买不到雷可以迟买或不买。要是那样乱说可不对!”雷石柱这么一讲,康天成也觉得对,不过总认为地雷作用不太大,于是说道:“人过三十不学艺,老了,手脚也不灵便了,叫人家年轻人们闹吧!”雷石柱又解释了几句,算是把这场风波平息下去了。
因为这件事,雷石柱想把各变工组的情况检查一下。当晚召集民兵们开了个会,各组都有些不愿意学的人,多半都是老汉们。各组都有争吵的事情。雷石柱想了想觉得这样下去不好,便告诉大家说:“以后谁一定不愿学就算了,不要强迫都学,强迫不抵事,咱们要多说服,另外还要用事实教育。”民兵们听了,有的心里很不舒服,张有义说:“当初就不该教老百姓嘛!”雷石柱说:“这样说很不对!不愿学的只是少数老汉们,大部分人还不都是很热心的学么!看我们村妇女们多起劲!”康明理忙接上补充道:“妇女们不但学埋雷很起劲,而且还扫硝土哩!”接着又把李村长要组织“熬硝合作社”的计划讲了一遍,民兵们说:“你们先把架子搭起,将来咱们也入股。”正说间,雷石柱老婆吴秀英来了,对康明理说:“人都到齐了,快教去!”民兵们说:“看人家康明理这戏唱得多红,这台下来赶那台!”“妇女们劲倒不小,我们男人和她们比赛比赛!”吵嚷着便都散了。
第三十二回 美人计有富上钩 破暗号三村误会
桦林霸自从村里反掉维持,政府把康顺风和他儿子康家败押走之后,表面上,好象霜打了的草似的,少精无神,整日钻在家里,门也不多出;实际上内心的仇恨,比以前更深了。最近看见村里民兵越闹力量越大,爆炸运动也开展起来,这些事,真使他日夜焦愁,黑夜睡不着觉,白天吃不下饭,羊肉饺子糖月饼,也吃着不香不甜了。后来日本人又暗暗给他送来信,骂他不忠实。他看看信,心里暗想:“我要是不加紧破坏民兵,日本人一败,我再靠谁呢?我的租也吃不成了,我的账也放不成了,我几辈子当财主置下的地,穷人们一块一块就都拿走了!这……”他倒在太师椅上,半天动弹不得。
门外,康有富提着一只水桶进来,脸色恼怒,眼睫毛湿湿的,是刚哭过的样子。桦林霸一见很觉奇怪,便问道:“你怎么啦?”康有富没作声把水倒进缸里。桦林霸又问了一句,康有富仍没说话,却抽着肩膀哭开了。桦林霸不知其情,正想发一顿火,康有富哭声哭气地说:“好狗的张有义,专,专拣软的欺侮哩!”桦林霸听出是民兵当中出了事,心里马上一动,忙显出几分亲热的样子,一声不断一声地问:“怎啦,谁又欺侮你啦?你快给叔叔说一说,我早知道人家要欺侮你哩,看人家都是些什么人嘛!唉!没娘孩子实在可怜哩!”
康有富正一肚子气,叫桦林霸这么猫哭老鼠假慈悲了一番,便忍不住说道:“大叔,你听我说:今日我在变工组里耍笑的说了句:‘这变工可没意思,变的一个工,学埋地雷就得一个半!’这一下张有义不让啦,说:‘我看你这人就很成问题,你给桦林霸揽工,别的没学会,地主的话你倒学会啦!’我不让他,我俩就打了一架,回来民兵们开会,又把我批评了一顿。你看,前一回打罢仗,因为一件日本大衣,和张有义闹了一场,受了众人的批评。这一回又是和他闹,又是众人批评……”说着说着,便又眼泪簌簌地哭起来。
这时候,桦林霸心上,舒服得就象出门拾了个大元宝一样,从太师椅上起来,走近康有富说:“孩子,你可斗不过人家!人家那些人,都是狐狸精转的,心眼可稠啦。人家是一伙伙,专欺侮你哩!这年头,装好人可不行,以后也得给他们硬些些。人常说:墙倒众人推,鼓破乱人捶。人都是欺软怕硬!有富,别哭啦,以后给他们硬些!”停了一会,桦林霸把光溜光脑门心摸了几下,又说道:“实说吧,全村也只有叔叔我是你的个亲人,你看你这么大啦,连女人也没娶过,民兵们谁管过你?他们就是会欺侮你,这事情我可给你操心哩!”正说着,小算盘从门外进来叫:“有富,今儿咱们吃糕,你快给推米面去!”桦林霸说:“改日再闹的吃吧,有富今日心上不好活!”小算盘道:“有什么的不好活?雇下长工不用叫白挣工钱……”小算盘还要说下去,见桦林霸示了个眼色说:
“你——”才转身走了。
黑夜,桦林霸独自坐在太师椅上,两手摸着光溜光的脑门心,想着康有富今天这事,便打下破坏民兵的主意。他高兴地自言自语说:“哈,先用美人计勾上一个就好办了!”想着想着便想到大儿媳妇身上。
原来他和大儿媳妇就有一手,小算盘也知道,因此他最怕老婆。他想了一阵,打定主意,便悄悄溜到后院西窑里。他大媳妇穿着一件水红夹袄,正在灯下做针线,冷不防有人推门进来从背后抱住了。大媳妇起先吃了一惊,定眼一看是她公公,便顺势倒在他怀里,一只手抓住他的焦黄胡子,一只手摸着他的光溜光的脑门心,撒娇撒痴地说:“老骚货!老骚货!”桦林霸抱的更紧了……
公公儿媳耍闹了半天,听见院里有脚步声,两个人慌忙从门缝里向外一瞧:月光下长工康有富挑着水进来。桦林霸对着儿媳耳朵,喁喁私语了几句,慌忙出去。
第二天大清早,康有富正一个人在后院扫院,听见大媳妇在西窑里娇声娇气地尖叫道:“有富,我的炉灰满了,火也生不着,你先来给我把炉灰掏一下。”康有富赶快放下扫帚,寻来铁铲筐子。走进西窑,见大媳妇在炕上还没穿裤子,故意把一条白腿,露在水红绸被子外边。
康有富一边掏灰一边暗想:“这骚货,男人几年不在,大概是熬不住啦!”大媳妇也一边慢腾腾地穿衣服一边问道:“你们民兵上一回打了胜仗,人家都有胜利品,怎么你没?”康有富见了女人,也能说几句俏皮话,叹了一口气说:“唉,送饭罐打了耳朵啦,不能提啦!我捡住一身黄大衣,又叫张有义扯烂了,众人还批评了我,真是老鼠钻到风箱里,两头受气!”大媳妇说:“唉!他们这是齐心欺侮你哩嘛!”忽然又撩逗地说:“你看我没打仗,可是得了日本人的两张美人相片。”康有富停了手里活儿,也喜滋滋地说:“拿来我看!”两眼盯住那媳妇。只见那媳妇白牙把下嘴唇一咬,脸上显出两个酒窝,斜瞟了有富一眼说:“不在手边,你黑夜来!”康有富一见这个样子,心里早有七分明白,心想:“这家伙调戏我哩!和她搞叫民兵知道了,可是不得了!”忽然又想道:“两个人的事别人怎能知道了?”这天,他把和张有义吵架的事,早忘光了,心全到了那媳妇身上。
晚上,康有富把水担罢,便溜进大媳妇房子里,假意要看相片。那媳妇说声:“你来看!”呼一下吹了灯……
突然,门“砰”的一声踢开了。只见一个人一手提盏马灯,一手拿根棍站到门上喊道:“康有富,好!你做的好事!”康有富定神一看,原来正是桦林霸,顿时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大媳妇这时也把脸一翻,指着康有富哭着说:“你骗了我,你欺侮了我呀!”桦林霸把帽子往后脑勺上一推,露出光溜光的脑门心,睁圆眼,用棍指着康有富说:“你是民兵,强奸良家妇女,这是犯了刑法啦!这是死罪呀!捆上你见政府去!”康有富吓得好象打摆子一样,浑身乱抖,跪在炕上,捣蒜也似的磕头,求告道:“好大叔哩!我再也不敢了,由你处罚我吧!千万不要送政府呀!好大叔哩!”求告了半天,桦林霸这才松了口气说:“唉!这也是家门不幸,生下你这败坏伦常的子弟!咱们是门第人家,叔嫂同奸,把祖先们的德也缺了。唔!不送政府也行,只要答应给我作一件事。”康有富听见改了话头,连忙又磕了几个响头,穿上衣服说:“好大叔哩,只要你救了你侄儿的命,慢说一件,就是十件八件,我也尽心尽力替你老人家干。”桦林霸道:“好!有富,这是你说下的,可不能翻口!以后民兵中间有什么事都来告我,挑拨他们和村里人闹不团结,破坏武器……。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管,要是走露了消息,小心你的脑袋!”停了一下又问道:“你们民兵里,有些甚么秘密事情哩?”康有富这时心中十分熬煎,真象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不说吧?又怕他报告了政府;说了吧?这明明是破坏抗日的事嘛!支支吾吾半天也不说。桦林霸又威胁了一气,康有富心中害怕,便把桃花庄、望春崖闹联防的事说了,把三个村用放火联络的暗号也说了。桦林霸听了骂道:“哼!联防?我看你们联成联不成!”随即便给了康有富一个任务,最后又威胁着说道:“三更时分点火,办成了有你的好处,办不成,哼!哼!”说完又给大媳妇使了个眼色,便怒冲冲地出去了。
康有富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心中左右为难。这时大媳妇又甜言蜜语地给灌了些迷魂汤。俗话说:女人是枕头边的风,不听也得听。康有富叫这女人引逗的心花缭乱,便答应了给桦林霸作事。这夜他便在大媳妇屋里过夜。
两个人正睡得甜蜜,忽听窗子上敲了几下,桦林霸的声音喊道:“有富,时候到了,快去吧!”康有富只好起来,扛了一捆柴草,开了后门出去。他绕过哨位轻手轻脚地摸到村外,一气爬到村后山顶,匆匆忙忙点了两堆大火。
这夜,在村口放哨的是马保儿,见村外山梁上起了火,慌慌张张跑回村里,叫雷石柱集合民兵。孟二楞已脱了衣服睡了,听见街上人喊,急得只穿了条裤子,光膀子提上步枪就跑出来。一见众人,便大喊起来:“敌人在哪里?在哪里?快抢山头!快抢山头!”说着,前面就跑。张有义、康明理,还有刚溜回村里来的康有富,一行四五个民兵,跟在孟二楞后面,猛虎似的冲上了山头。
四处一看,月光很明,山山凹凹,静悄悄的连半个人影也没有。孟二楞暴躁地大骂道:“他妈的!这是怎么搞的?”张有义也气得往地上一蹲说:“老子正梦见打下日本人的大米罐头会餐哩,把老子的好梦也耽搁啦!”这时康有富也假眉三道地说:“一定有人捣鬼!今天不是保儿放哨吗?问问他是谁点的火!”
正说中间,雷石柱、马保儿们也跑上来。孟二楞第一个抢上来问马保儿,问了半天,马保儿也说不出个究竟,康有富趁势说:“问你什么,你不知道,象你这放哨,不放也行哩!”这一下,把马保儿的犟驴脾气冲着了,扑到康有富身边急急分辩道:“你说谁?老子又不是马王爷长了夜眼,在村前放哨,后山梁上放火就能看见是谁啦?别吹牛,谁不抵你放哨,一个狼就吓得尿到裤裆里。”康有富见马保儿又翻他的老账,气得无话可讲,想起桦林霸昨天说的话,觉得这又是欺侮他,拿起手榴弹就要打马保儿。刚举起臂,被孟二楞跳上来猛一推,康有富躺倒了一边,孟二楞骂道:“半夜三更把大家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