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的对面,隔着一条街道,有一座二十二层的大厦,临街的楼面全部是明晃晃的蓝色玻璃,在阳光下灼然生辉,让人不敢仰视。
京舒想起来了,这座大厦的名字就叫郁洲大厦,在大厦的第八层,是一家名叫金鼎的证券公司,金鼎证券公司的老板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二哥京扬。
京扬八十年代中期涉足商海,一直从事传统的商业贸易。那会儿做生意其实很简单,只要你肯吃苦,而且能把计划付诸实施,再加上有一些商业头脑,很容易便能赚到第一桶金。京扬那时便靠着从广州贩运一些当时所谓的新潮生活用品起家,短短三年间,便赚到了第一个一百万。京扬搞贩运零售并不在海城,而选择了与海城相邻的一个省会城市,他重回海城的时候,一下子就将一个年轻富豪的气势显露在海城人面前。那时,人们背地里议论起这个颇有传奇色彩的年轻人时,都会发出相同的感慨:“京家在海城注定是要与从不同的。”
京舒这几年只来过京扬的证券公司几次,所以前厅里的接待小姐并不认识他。待京舒指明道姓来找京扬,小姐客气地把他带到会客室,说总经理正在接待一名重要的客人。京舒与安晓惠本来就是上来稍坐打发一下时间,安晓惠借此来参观一下京扬的工作场所,所以俩人也不着急,一边聊天一边等京扬出来。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京扬大步踏进会客室,见到京舒,十分高兴,问京舒今天怎么会想起他这个二哥来,京舒便说今天在外面玩了一天,路过这里,顺便带安晓惠上来看看二哥的公司。京扬冲着安晓惠笑道:“你就得没事带我这个弟弟出来转转,他是学考古的,如果再不跟这个社会多接轨,恐怕过不了多久,他就得自己考察自己了。”
安晓惠在京扬面前略有些羞涩,但她这时还是取出适才上楼之前,在楼下一家精品店里买的一份小礼物递给京扬:“这是在楼下买的,也值不了几个钱,但因为是第一次到二哥的公司来,不能空着手,希望二哥不要嫌弃。”
京扬毫不客气,接过来在手中掂量掂量:“好,既然是弟妹买的礼物,我这个当哥哥的不喜欢也得喜欢。”他拍拍京舒的肩膀,“走,我们现在就去把弟妹的礼物摆到我的办公室中。”
京扬的办公室,看起来像一个图书馆,三面墙的落地书柜,让人进入便能被书的力量震慑,同时,对房间的主人心存敬意。实际上京扬并不是那种用书来装点门面的人,他在青年时便博览群书,而且过目不忘,在学校里素有神童之称。后来涉足商海,钱赚得越来越多,书也读得越来越多。他读书范围涉及财经、政治、文艺、哲学等多个领域,这使他无论出现在任何场所,都能轻易成为受人嘱目的焦点。京家在海城重新倔起,其实都是他一人之功。
安晓惠送给京扬的礼物是一个不锈钢的旋转仪,它由两层空心的圆环组成,内环做成了地球状,外环是一只手的轮廓。你只要轻轻触动,两只圆环沿着不同的方向旋转,这中间使用了力学的一些原理,两只圆环的旋转可经持续很长时间。京扬显然真的很喜欢这件礼物,把世界揽在掌心,这足以激起一个男人心中的豪情。他当着京舒与安晓惠的面,把旋转仪摆放在了自己办公桌上。
在旋转仪的边上还有一个像框,里面照片上,是京家这一代三兄弟的合影。京舒年龄要比两个哥哥小上十余岁,但他挤在两个哥哥中间,翘起脚尖揽着两个哥哥的肩膀,一副飞扬跋扈的神情。他左边的京扬双手掐腰,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丝毫没有日后海城大鳄的气势,相反,在三兄弟中最见平和。站在京舒右边的是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发短,根根向上直竖,眼睛很深,但目光犀利,给人不太好亲近的感觉。
此人自然就是京家这一代的大少京雷了。
铁罗汉京雷的大名,足以震慑黑白两道。
(本作品由烟雨红尘原创文学网授权刊载)
第15章:塞外飞仙
京扬今天接待了一位对于金鼎证券来说非常重要的客人,他的名字叫杭勇。杭勇供职于一家名为华泰的基金管理公司,职务是基金经理。华泰基金管理公司市场拓展一直很慢,就算在沪深股市大发展那些年,它在全国基金企业列表中仍然名列倒数第二。金鼎证券和华泰基金并没有业务上的往来,杭通和京扬的关系也仅仅是好朋友。但是熟知内情的人却知道,杭通能够坐上现在的位置,全靠当年京扬的点拔,或者也可以说,当年是京扬带杭勇进入证券行业。
九十年年代中期,京扬初涉证券界,便以几次成功的战役显露出了他不同凡响的气势。曾经有段时间,他长住深圳,因为那里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不少经济试点都是在那里开始的,那里人们对股票的认识要比内地城市早得多。京扬就是在那段时间认识了杭勇。
杭勇那时在一家内地城市学校里当美术老师,他还是一名出色的油画家。那一年,他参加了华夏艺术家画廊承办的全国油画巡回展,来到了深圳。油画当时在中国还不被一般老百姓关注,但随着人们投资购买力和艺术鉴赏水平的提高,在西方艺术品市场上占有相当份量的油画,作为收藏的一个门类,正被国内的收藏与投资者所关注。尽管油画进入中国市场仅有几年时间,起步较晚,但其发展速度却并不慢,近年来,油画的收藏者、投资者以及画廊、拍卖公司等中介机构日渐增多,市场呈现上行的趋势。
为了参加这次画展,杭勇创作了九幅作品,并因此耽误了工作,被学校以不务正业为由,给予留职察看的处分。杭勇一时冲动,愤而辞职,自此便没有了经济来源,一心指望通过这次画展,将九幅作品能卖个好价钱,然后以此为资本,开办一家小画廊,聊以度日。
但他的画在全国好几个城市展出,一直无人问津。
深圳是此次画展的最后一站,如果他连一幅都卖不出去的话,回家连吃饭的钱都成了问题。转眼间,画展到了最后一天,他一整天都阴沉着脸守在自己的展位前,注意观察每一位留意他作品的参观者。到了下午四点时,离画展结束还有最后一个小时,他简直已经绝望了,左思右想,心中悲愤到了极点,只觉得学艺多年,竟连简单的生活都不能保障,自己还不如街头摆地摊的小贩。
就在画展临结束前,他做出了件惊人之举。
他发疯样的从墙上扯下自己的九幅画,并且当众将其中一幅用火机点燃。
其它八幅因为工作人员的及时阻止得以幸免。
杭勇在众人忙碌时蹲坐在墙角,一脸沮丧,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的泪花就在眼眶里打转。就在这时,一个儒气十足的年轻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两个男人就这样认识了。
那年轻人就是京扬,他与杭勇长谈一番过后,为杭勇对艺术的执着与其境遇打动,表示可以长期收购杭勇的作品。杭勇感激之余,自尊心又让他对这种怜悯生出几分排斥心理,但京扬微笑着跟他说了一番话,他立刻便眉开眼笑了。
第二天,画展已经结束,工作人员正在打扫会场,国内小有名气的油画家杭勇在展厅的外面,将自己的七幅作品浇上汽油,当众焚毁。在场的数名记者当即对杭勇进行了采访,并且,有一位在证券界崭露头角的操盘手当场以十万元的价格,买下杭勇仅存的一幅油画,那幅画的名字为“金玉满堂”。
报道在深圳几家报纸上刊登后,全国数十家报纸转载,杭勇的大名一夜间飞遍大江南北。要知道十万元一幅画的价格,对于杭勇这样资质的业余画家,在当时可谓是天价了。
大约过了三个月,那位购得“金玉满堂”的操盘手委托一家拍卖行对“金玉满堂”进行拍卖,在此之前,他便向媒体讲述了自己购得“金玉满堂”后这三个月内,可谓真的“金玉满堂”。他所在公司由他操盘的两只股票,一路走高,一度成为沪深股市涨幅最高的股票之一。
拍卖会现场,几乎有一多半是证券界人士,最后,“金玉满堂”被新疆一家民营经济的老总以一百万的天价购得,那家新疆民营经济在当时,是中国证券市场最大的二级市场职业主力。
那一百万元,杭勇和当初花十万元购得他“金玉满堂”的操盘手平分了,而幕后策划和导演京扬分文不取。
京扬在这件事情中虽然没有得到一分钱,但却得到了两个朋友。
后来那个操盘手一直追随京扬至今,现在已经成为金鼎证券的第一操盘手。而杭勇得到那五十万,亦无心再开什么小画廊,因为有了京扬与那操盘手两个朋友,他便以五十万为资本入市,几经拼博,也在证券界闯出了不小的名头。
按杭勇的本意,他也想进入金鼎证券,但却被京扬拒绝。京扬说:“这天下之大,哪里不能施展拳脚,何必一定要拘于金鼎呢?而且,朋友重在情义,重在共同创造一番事业,如果大家都在一个地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是不顾退路的一种情感冲动。”
杭勇后来在证券界几经辗转,终于投身华泰基金。华泰基金的总经理曾留学美国,有过海外金融机构的工作背景,对海外成熟的金融市场金融机构运作理论十分了解,因而他努力将那种分散组合式的学院派投资风格运用到中国证券市场,但它显然不太适合尚未成熟的中国沪深股市。在刚刚过去不久的一波暴风骤雨式的急涨行情中,也不能抓住这难得的赚钱机会,就是原来重仓持有的股票由于不是市场热点也表现不佳。华泰基金持有的股票因为表现沉闷,众多散户只要知道自己手中的股票由华泰基金控制,便立刻抛出。董事会对此意见颇多,多次建议基金管理公司改变操作风格,但总经理按照海外金融市场的经验,坚持认为他们的做法没有错,而是市场错了。
杭勇在华泰基金多年,一直表现平平,所以也没多少人太在意他。但因为他在华泰,京扬了解华泰基金的一举一动。
现在,华泰基金即将接手一只市场热门股“塞外飞仙”。
“塞外飞仙”原由海南一家证券公司操控,通过媒体炒作以及技术控盘,已经在一年内让股价涨了两倍。华泰证券这时候高价接盘其实是种投机行为,因为基金是用市值提高业绩,而不需将筹码换成现金,市值上去了,可以改变华泰基金在股民中的形象,而且,深圳那家证券公司还许诺,在华泰基金接盘过程中,可将股价拉高三元钱,并给华泰基金六元钱的差价。也就是说,华泰基金接盘时,将会以低于市价六元的价格得到这只股票。
留学海外的总经理坚决反对这种投机行为,但却遭到董事会全体董事的围攻,并且最后集体表决,罢免了他基金管理公司总经理的位置。
“塞外飞仙”的接盘手续将在下周一开盘进行。
“塞外飞仙”由谁掌控京扬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股票交接过程中那三元钱的涨幅。如果他能在此之前尽量多地收购该股,在股价最后拉升三元钱之际全部抛出,那么,最少有数千万元的收益。而金鼎证券平仓的结果,无疑会导致该股下跌,但股价下跌已是种必然,否则,海南那家证券公司根本不可能让华泰基金接管该股。
这一仗因为有了杭勇的情报几乎稳操胜券,所以,送走杭勇后,京扬的情绪很高,弟弟京舒与女朋友安晓惠恰好这时来到他公司,他坚决要留俩人吃饭。京舒与安晓惠自然无法拒绝,席间,京舒看出京扬很高兴,便问是不是公司最近又赚了钱。京扬哈哈笑道:“赚钱那是每天都要赚的,但一次赚他个几千万,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几千万在京舒与安晓惠眼中已经是天文数字了,俩人睁大了眼睛,都被惊得有些呆了。安晓惠家世贫寒,遇到京舒之前一直为生活四处奔波;京舒虽然也是京家的人,但他也不知道京扬这些年到底赚了多少钱,有多少身家。此番看他轻描谈写说出几千万来,内心除了敬佩,更多的是惭愧。
京家这一代如果没有了京扬,要重新崛起于海城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那边的安晓惠好奇地道:“天下会有这种好事?二哥把怎么一下赚个几千万的方法说给我们听听,我跟京舒闲着没事,也去赚个几千万玩玩。”
安晓惠的话让京扬哈哈大笑,他有意要让大家今晚都高兴些,以驱除京家老宅近来笼罩在各人心头的阴霾,又因为京舒与安晓都不是外人,便将华泰基金即将接管“塞外飞仙”的事说了。京舒与安晓惠对股市可谓一窃不通,听得迷迷糊糊的,但他们都看出来,下周一对于京扬至关重要,因为京扬最后说了,这一仗的关键就在于平仓的时机,如果把握不当,股价下跌,那么,赔个几千万甚至更多也是不无可能的事。
京舒与安晓惠听得惊心动魄,京舒叹道:“我们这一辈子还是别涉足股市的好,否则,钱没赚到,自己倒先落个心脏病。”
这一顿饭直吃到十点多钟,京扬京舒兄弟聊起少年时的事情,兴致都挺高。边上的安晓惠看出来京扬挺疼爱这个堂弟,还有些宠着他的感觉,便在心里庆幸京舒能有这样一个好哥哥。
吃完饭,京扬开车送京舒安晓惠回京家老宅,兄弟二人分手时也不说再见,只是胡乱挥挥手,安晓惠却礼貌地跟京扬道别,并说有时间一定要现场目睹二哥作战时的风采。
这晚京舒酒有点喝多了,平时他几乎从不喝酒。洗了澡回到房里,他与安晓惠躺在床上,忽然俩人之间没了话说。那种温馨的幸福感还在胸中荡漾,但偏偏任京舒怎么想,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话题。
现在京家老宅里只剩下他们俩人了,黑暗又一次笼罩了京家老宅。这一天,安晓惠让京舒带着她出去玩了一天,其实是在她的潜意识里,仍然消不去对京家老宅的惧意。安晓惠知道京舒这时候一定已经明白她的心意,所以,俩人之间才会无言。人虽无言,但爱意是不需要言语表达的,他们选择了比语言更为直接彻底的方式。
京舒翻身抱住了安晓惠,安晓惠也抱住了他。俩人抱得那么紧,好像松开手,便会永远地失去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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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小宇和小蕾
时间还得回到一九九八年,那一年,小宇还是本地一所师范大学大二的学生。这一年,小宇受到的打击是沉重的,先是四月份的时候,老家遭逢百年难遇的水灾,家里的房屋全被冲毁,父母耕种了一辈子的农田成为一片沼泊。当地政府虽然妥善安置了受灾群众,但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自然无法再给他寄钱,他在学校里连伙食费都成了问题。他跟几个要好的同学借了点钱,好容易把这个月熬了过去,到了五月,他的女朋友小蕾又跟他分手了。
小蕾在学校里并不是那种非常遭人嘱目的女孩,模样也不算太漂亮,但肤色很白,身材也不错。小宇喜欢上她完全是一见钟情。大一入校不久,学校里开运动会,隔壁班的一个女生在跑四百米接力的时候,突然晕倒。女生被同学们抬了回来,大家围上去,小宇这时也跟过去看热闹。他看到躺在一个女老师怀里的女孩面色煞白,眼睛紧闭。他起初也并没在意,但后来当天晚上,他睡觉时,那女孩忽然一下子跳到了他的脑海里。他想到那女孩鬓角有一片金黄色的小绒毛,阳光照到绒毛上时,有好些细小的光圈在绒毛上滚动。他还想到女孩白皙的皮肤,眼睛紧闭时面上那痛苦的神色,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他迫不及待地跑到隔壁班门前,装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