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个男人,他不怒、不喜、不叹、不嗔、不哀,在她面前,永远都像带着一副温柔而慈善的面具,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他都是那样一副淡淡的表情。
永远的云淡风轻。
女人怎么可能不知,男人不动心不动情不动欲的时候,便是这样一副寡淡的样子。
她宁愿他对她动怒,对他甩脸,也不愿意看到一个这样的丈夫。
可是她这二十年来,用光了所有的方法,也看不到他云淡风轻背后到底是什么样子。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怒,不能怨。
深宫这么大,你怒给谁看,怨给谁看?
才四十几岁的人生,就因为此,在内心里已经凋零得所剩无几了。
她每次都总是怀疑,乔沐远之所以如此对她,是因为知道了两个孩子身世的事情。
但是她也派人反复查过,乔沐远并不知情。
而且乔沐远对待两个孩子,也是真心的很好,完全尽到了一个父亲的责任。在乔承梁成年之时,便册立储君之位给乔承梁,几乎是给尽了一儿一女无上的荣*。
所以雅正丽的哀怨,才无处诉说。
雅正丽带着红色蔻丹的长长指甲,抓在被单上,几乎将指甲掐断。
外人有人报:“王后,储君殿下求见。”
雅正丽听到儿子来,整理了一下头发,神情也恢复了平常的端庄大方。
哪怕是儿子和女儿面前,她也从不露出哀怨的情绪。
这也是为他们好……
乔承梁大步走进来,说道:“母后。”
他眼眸一转,没有看到乔沐远:“父王呢?”
“你父王被人请去议事堂了。亲卫队和皇家骑士团刚才来人说,今晚有人擅闯宫廷,你和你姐姐,少出去,安全为要。”雅正丽谆谆地叮嘱着。
“是,我知道了,母后。”乔承梁见父亲不在,只有母亲在,语态便轻松了许多,在母亲身旁坐下,说道,“母后,今晚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亲卫队和骑士团都没有具体的消息。只说是感应系统查到了有擅闯之人。这个人想必十分厉害。所以你们要格外小心。”雅正丽说道。
乔承梁点点头,说道:“刚刚八王叔离开之时,脸色十分难看,想来是沈凉墨这样不给面子,他极度内伤。”
雅正丽冷笑一声,说道:“就他?也想把女儿送给沈凉墨?他见你让喜儿去给沈凉墨当导游,自己也坐不住了,想把自己的女儿送去给人当妾。这算盘虽然打得好,可是大庭广众下的,也未免有些失了皇室的体统。”
“所以他才怂恿大王叔开口。大王叔性子愚钝,又是个草包,哪里经得起八王叔的撺掇。他这样一撺掇,让大王叔去丢丑,得罪人。要是沈凉墨真答应了,他落个好,顺水推舟把女儿送过去,得到沈凉墨这极大的助力;要是沈凉墨不答应,话不是他说的,对他毫发无损。他现在倒还到处叫屈,说大王叔随便安排侄女儿的事情……这明明都是他安排的,连去请沈凉墨来参加晚宴,不也是他一手安排的。”乔承梁说道。
八王爷乔沐昕的这些伎俩,显然在他眼里什么都不算。
这也是因为皇室内部争斗太多激烈,精彩纷呈,所以他从小耳濡目染,对于这些一看即透。
雅正丽笑道:“谁说不是呢?他的那点小九九,也算不上是什么了。我看沈凉墨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选什么不该选……”
她说着的时候,想起沈凉墨身旁坐的那个苏薇,那张脸让她心塞不已,可是反复查证,又查不到什么。
因为苏薇在俞家的事情,青阳少爷和沈凉墨将所有证据都磨灭得干干净净,所有人都以为苏薇是真正的俞家的千金,俞振声也愿意拿她当女儿,偌大家产毫无保留送给她,谁也没办法查到她不是俞振声的女儿。
既然是俞振声的女儿,就让雅正丽心情宽松,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但是那张脸,毕竟是触碰了她的禁忌,若不是苏薇是沈凉墨的女人,雅正丽倒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单纯因为那张脸,就对苏薇做出点什么来。
乔承梁点点头说道:“沈凉墨富可敌国,财富和权力,尤其是声望,已经是有倾国的影响了。本来若是他不来京城也没什么,我远远地敬着他就行了,反正赋税这一块沈家贡献巨大,慈善这一块沈家每年也供应不少。但若是八王叔竟然要先拉拢沈凉墨,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雅正丽知道儿子心里是个有成算的,说道:“乔沐昕未必能成功。”
“不管如何,沈凉墨不站队便罢了,若是站队,必然是要站在我乔承梁这一边。”乔承梁五官端方,神情和善。
但是说着这话的时候,身上带了几许肃杀之气。让他平添几分傲然的风采。
雅正丽说道:“那你放手去做。这皇室之中,人人都盯着这个位置,权势错综复杂,派系林立,你虽在储君之位,但一切不可掉以轻心。从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皇家无情,败了,也许尸骨都无存……”
乔承梁听到母亲说得郑重,站起身来,神色凛然地站在母亲身前,恭谨说道:“谨遵母后教诲。”
雅正丽忙笑笑:“这不过是我们母子之间的闲话,一时多说了几句。你父亲那边,自然不用让他知道担心。”
乔承梁又应了,一会儿,有人来报,由于刚才进了盗贼,亲卫团和骑士团的人,一直在追踪热源,来向乔承梁汇报。
乔承梁问道:“看出盗贼有什么目的了吗?去了哪些地方?”
“盗贼去了储君宫殿,但是进入储君宫殿后,便失了踪迹,连先进的仪器也是无法追踪。殿下,为殿下安全起见,请殿下暂时不用回去,待我们详细搜索再来定夺。”亲卫队的人汇报道。
乔承梁微微拧眉,雅正丽却坐不住了,事关儿子安全,她柳眉一竖,怒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竟然是盗贼进入殿下寝宫,出了事情,一个个人头来见!”
亲卫队的人,瞬间跪倒一片在雅正丽和乔承梁面前。
“母后不必动怒,小小蟊贼,还不值得这样大张旗鼓,灭我皇室威风。”乔承梁劝了母亲,对亲卫队的人说道,“起来吧,本殿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
他说罢,执起手中佩剑,便往外走。
雅正丽也忙跟了出去。
亲卫队的人,恭谨地跟在他们后面。
一行人正要往储君宫殿走去,骑士团的人迎面而来,说道:“王后,殿下,在国王议事堂搜寻到热源。”
“去父王议事堂!”乔承梁担心乔沐远安全,马上改变注意,去往议事堂。
乔沐远正在议事堂处理事务。
议事堂之前并非是议事堂,但是从乔沐远还是十王子开始,这一块地方便是属于他的。
他即位以后,只是将宫殿按照惯例,搬入了现在的国王和王后寝宫,但是这一块地方,却保留了下来,按照他的想法,重新装修成了议事堂。
议事堂占地面积很大,分为好几个功能区。
最主要的功能区,便是乔沐远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他处理国事,接见内臣的议事厅。
议事厅的屏风后面,一大块地方,是健身区,乔沐远是一个身材非常好的中年男性,这里的健身区,为他的好身材做了脚注。
健身区旁边,是乔沐远的书房,之所以那个地方才叫书房,是因为里面放了太多的藏书。
而另一边,则有浴室和简单的泳池,还有就餐区,和临时休息区,供乔沐远在公事之余,短暂休息。
但是虽说只是临时休息区,但是一年之中的大半时候,乔沐远都是歇息在此地。
外界传言,他和王后雅正丽的感情非常好,所以身边也并无其他女人伺候,所以议事堂里清一色都是一直跟随乔沐远左右,从他王子时期就开始伺候他的亲卫队随侍。
乔沐远晚间处理国事之事,不喜欢人跟着,所以偌大的议事堂,只有他一个人在明亮的灯光中,处理国事。
随着一声非常非常轻微的异响,乔沐远感觉到了议事堂内的动静,他手中的笔微微顿了顿,却没有做出大幅度的动作。
议事堂是他的私家之地,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可以进来,还不用说这样鬼鬼祟祟的进来。
难道是那个盗贼吗?
这么多年了,守卫森严,地形复杂的皇宫之中,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盗贼了。
还别说出现在这偌大的皇宫的中心地带。
但是他却能很敏锐地感觉到,那不是普通的盗贼,从今晚亲卫队的人来汇报之时,他心中的悸动就很反常,让他隐隐在期待什么,也在闹出这事的时候,极力想要压制什么。
所以他不动声色地低下头,继续在纸上批阅中公文。
确实,今晚皇宫中进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凤悠然,一个是苏云。
从言以莫那里得到消息,血钻是皇室之人托运的,两个人便马上行动了。
言以莫口中的人,只有三个可能,老国王乔明志,现任国王乔沐远,储君乔承梁。
凤悠然、言湘庭和苏云都是同样的想法,第一时间排除了老国王乔明志。
之所以排除他,是因为他已经年过七旬,颇显老态,二十几年前那场夺位之战之后,他的身体损耗得非常厉害,以至于长期在宫廷之中养生。
如果是他的话,言以莫是一定能够分出区别的。
所以大家意见一致地排除了乔明志的可能性,将范围缩小,锁定在乔沐远和乔承梁身上。
事不宜迟,凤悠然和苏云趁皇室晚宴的机会,马上进入宫廷。
凤悠然去搜寻乔承梁的居所,而苏云因为对乔沐远的地方很熟悉,所以来到了她这边。
苏云唯一的担心是,凤悠然对宫廷的路线不熟悉,无法成事,反倒被抓。
但是凤悠然坚持要过来,想到凤悠然的身体确实也不能太耽搁,苏薇的药之所以能够研制成功,是苏云花费了二十年的功夫,凤悠然的病情跟苏薇不同,而且现在年纪也大了,等不了那么久,苏云才答应了她冒险的要求。
按照苏云对乔沐远的了解,乔沐远如果拿着血钻,应该会放在议事堂。
他从小便喜欢在这里藏东西,有什么好东西都藏在这里,不过,苏云也不确定他这个习惯改变了没有,毕竟他现在九五之尊,跟以往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但是苏云必须还是要先来这里试一试。
她刚刚费尽周折进入乔沐远的议事堂,找到保险柜的位置,乔沐远就到了议事堂。
他坐下来批阅公事,一坐就是一个小时,苏云蹲在保险柜旁边,脑海里想着应对之策,她不想失去今晚的机会,想一定要打开保险柜再说。
但是外面已经被亲卫队和骑士团的人全部占据了,乔沐远所在的议事堂是重点保护区域,苏云一时之间苦无良策,只好蹲在原地。
但是乔沐远不动,苏云就不能动,她蹲在原地,黑暗之中,这异常熟悉之所的地方,让她的心头一阵悸动难平,心头竟然是一哽。
黑暗的寂静之中,她由于蹲得太久,不小心弄出了一点声响。
她忐忑地看向乔沐远的方向,遥远的地方,只看到一点光亮,和乔沐远埋首在文件堆里的脑袋,而没有引发其他动静。
苏云不由松了一口气。
但是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看样子今晚只能无功而返了。
她正要想法离开,就听到门外亲卫队的人传话道:“国王,王后和储君殿下赶来护驾……”
☆、367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苏云正要离开,听到传话,不由一惊,看样子,现在离开也是不可能了。
但是若不离开,要是乔承梁带着亲卫队的人进来搜寻,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虽然她现在将自己弄得非常普通,根本就看不出她是苏云,但是被抓住了的结果,依然非常糟糕。
正在慌乱之时,听到乔承梁的声音大声说道:“父王,骑士团的人查找到盗贼到议事堂了,我和母后马上赶来,请父王注意安全,容我带亲卫队和骑士团的人进来保护。”
苏云心头微微一凛,他们来果然是要来搜寻。
但是此刻人越来越多,要想从此地离开,是绝不可能了。
要想躲藏……虽然苏云对于议事堂很熟悉,但是现在的布局毕竟和她当时所知非常不一样,一时半会儿找个容身之所不被搜出,并不容易。
乔沐远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朗声道:“王后和储君有心了,不过议事堂守卫森严,我又一直在此处,并未见到什么盗贼,你们先行回去。”
雅正丽和乔承梁对视了一眼,身后骑士团的人小声说道:“刚才确实搜寻到热源到了议事堂。但是至于为什么现在搜索不到了,也许是因为盗贼去了别的地方,也许是她使用了什么别的方法……”
雅正丽不想让儿子和丈夫之间为难,所以大声说道:“国王万金之体,是国民之本,万一所有闪失,实在是没有人能够担当起这个责任。国王,让骑士团和亲卫队的人搜寻一番,也好免除安全隐患,让他们进来吧。”
乔沐远站起身来,目光如炬地射向书房的方向。
刚才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让他感觉到心悸的源头,也在那一处。
他并没有允雅正丽和乔承梁的话,而是大步朝向书房的方向。
没有他的允许,乔承梁和雅正丽并不敢擅闯他的区域。
他大声说道:“我说回去就回去,难道没有听到吗?”
他突如其来的微怒,让雅正丽愕然。
二十几年来,她真的还没有听到过他对她动怒——除非在遇到国事的时候,但是那样的情况,也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发生过了。
正是因为他从未对她有过任何温柔和平淡之外的情绪,才让她嫉恨不已。
可是这次,他竟然动怒了?
他动怒了?
乔承梁只是猜测,父亲在处理国事的时候,不希望有人打搅。
而且如果说议事堂进了人,连父王都没有察觉的话,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所以乔承梁倒没有想到那么深远。
雅正丽的眼眸却是蓦然收缩。
乔承梁对周围的人说道:“加强戒备,务必要保护父王的安全。母后,我看我们还是先在这里等等吧。父王处理国事之时,最不喜人打扰,等他手中事务告一段落,我们再进去。”
雅正丽说道:“好。”
却依然带着人没有离开。
乔沐远大步走进书房,黑暗之中他明显地感觉到有人,而且那个人的气息还如此的熟悉。
他伸手,突如其来的将灯掀开。
水晶灯顿时流泻出华丽光芒,将整个书房都照耀得通明。
一排排书架上的书,整齐排放,有一处书架旁,有一个保险箱,他从小就喜欢将东西臧在那一处。
除了那个女人,没有另外的任何人知道,他喜欢将自己珍爱的物品,藏在这个地方。
她从小跟在他身后跑,对于他的一切,都非常熟悉;他对于她,也没有任何的保留,所有的一切,都并不瞒她。
所以他带着满心满念的笃定,现在出现在这里的人那个人,一定会是她。
从今晚看到苏薇开始,他就隐隐带着这样的期望,期望会是她回来找他了。
但是灯一打开,他失望地发现,任何地方都没有人。
难道刚才的感觉,竟然是错觉吗?
不是。
他能明确地预感,那不是一个错觉。
真的有人来过,并且还在。
但是在哪里?
他有些失望,随即伸手向后,朝向身后的人。
心头却是一阵剧烈的颤动,除了那个人,没有人知道,书房除了他进来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