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山?孟恨?阿铁愈听愈虽纳罕。
“原来……世上真有‘孟山’其人?那民间所流传关于他的事迹……”
“民间所流传关于我先祖父的事迹,有真有假……”
“哪些真?哪些假?……
“关于我祖父‘孟山’释放所有死囚的事一直都是真的,至于那些囚犯重获自由与新生后,这之后的故事便截然不同了。”
“哦?”
阿铁益发兴趣了。
他蓦然发觉,民间大部分哀艳美丽的神话传说,竟然全皆真有其人,当中包括白蛇传里的白素贞、法海、小青,有那个传说中的地狱之王——
十殿阎罗孟元帅……
“一百二十年前,我祖父孟山有感于那八百多名死囚能立志改过自新,一念之仁,便贸然私自把他们统统放掉,反是自己却没畏罪潜逃,因他自知死罪难免,所以向上司自行请罪,决以一命抵他们八百多条人命。”
“终于,先祖父在百词莫辩之下,被上司囚在狱中,等待九个月后的秋后处斩……”
孟恨的口中,带着无限的唏嘘。
阿铁闻言,不禁也为孟山当年那份牺牲自己的精神再次有所感触,道:
“孟前辈高义实在令人敬重.只是,后来他的际遇如何?”
孟恨摇首轻叹。
“他的际遇实是比传说中的不幸多了,对于我先祖父而言,死,已是老早豁出之事,能够为八百多人而死,死何足惜?可是他随后方才知道,世上原来有一些事。甚至比更能令人痛苦……”
“哦?”
“就在先祖父快将被问斩的前数天,他的上司斗地前往狱中向其讪笑,说我祖父愚不可及,死有余辜,他说,我祖父所释放的八百多名囚犯,已全被官兵捉回。他们被擒,是因为他们出狱后虽然也会有感于我祖父的恩义而学乘了一段日子,然而时间最终证实‘本性难移’这句说话,贼终是贼,不久之后他们便故态复萌,穷困的生活令他们逐渐忘记了对我祖父的承诺,继续烧杀掳掠,杀人如麻,被害被劫被杀的无辜百姓多不胜数,我祖父一听之下当场呆住,老泪纵横……”
阿铁开始明白何解壁画中的孟元帅如斯忧郁了。
“所以他很痛苦——他恨?”
自己异常信任的人居然背信弃义,重蹈覆辙,自己不但平白在自为他们牺牲性命,更害了许多人的性命,试问如何不痛”如何不恨?这点,阿铁十分明白。
“嗯!”
孟恨点点头,叹息着答道。
“我祖父十分痛恨自己轻信他人,更对人性异常失望,他恨!为何世间没有真正重义的人?为何?为何?为何?”
“以己度人而已。”
在一旁听着的苏夜蓦然开口说道。
这个故事,他们似乎都没有听过的样子,看样子孟恨是打算一次过告诉他们,所以并没有在阿铁醒来以前说些什么。
“如他,重信义之人,世有;不如他,背信义之人,世多……”
一言道尽。
世上若都是重情重义的好人,佛陀何须渡,神佛何须悲,英雄何须有,恶人何能狂?
“不错……如你祖父那般,已是重信重义的大丈夫,这个世上这种人亦多的是,只是他碰巧遇上一些意志较为薄弱的人罢了。”
阿铁也点点头。
他身在局外,自然比局中人看得要清楚得多。
孟恨乍闻两人称其祖父是重信重义之人,双目不期然泛起一丝感激之色。
“这之后,我祖父委靡绝望了数天,就在行刑前夕,正当夜阑人静之时,赫地,坚厚牢房墙壁突破矗开,竟然有一个和尚闯了进来。”
“那和尚是谁?”
阿铁皱了皱眉问道,他好像已经隐约猜到了。
孟恨一瞟壁画上的那个和尚,道:
“就是他一一法海和尚。”
“就是搜神宫的法海和尚?”
孟恨点了点头。
“正是他!法海甫进牢狱,便问我祖父想不想改变这个令人失望的人间?想的话便跟他一起走!我祖父见此情景先是一怔,接着考虑片刻,终也随法海一起离去。”
听至这里,阿铁逐渐了解固中底蕴。
“于是,法海便皆同你祖父回搜神宫晋见那个神?神更对他为十殿阎罗孟元帅?”
孟恨一瞄阿铁,目光似在嘉许其聪明之处,答;“嗯!而且为免我祖父终被官兵寻回,神便在此渺无人烟的冰川下建了一座‘第十殿’给我祖父栖身,并散播谣言。故弄玄虚,说这里是十殿阎罗审判世人之地,以图唬吓闲杂百姓,免他们会在误打误撞之下发现我祖父踪迹……”
“但我仍有一点不明,神每干一事必有其目的,恕我宣言,令祖父只是一个狱吏武官,神为何会对他为十殿阎罗?他断不会真如民间所传,是因为有感于你祖父悲天悯人的性格吧!”
阿铁听罢当中因果,皱眉问道。
“当然不会!这个世上,已甚少会有人干赔本之事,何况是精明老练的神?他救我祖父出狱,只因他有一种神也自觉不如的才能。”
孟恨凄然一笑。
“这可奇了!神不是无事不精、无事不晓的吗?他还有什么会不如孟山?”
这下,就连聂风也来兴趣了。
轻轻点了点头,孟恨继续说下去。
“我祖父自幼天资聪敏,且有一项专长,就是对火药深有研究,他能以火药制成各类威力无比的武器,例如火弹、火针、火枪,甚至一些更匪夷所思的奇门火器和暗器,这种本事,反而是向来自恃武功无敌的神一直不屑深入涉及的……”
“因此,神便建了这座‘第十殿’,让你祖父专心研究更新更利害的火药武器?”
听音知意,阿铁已无需孟恨再说很多,已经逐渐能够大概想明白这整件事情的情形。
“不错。我祖父为要报答神的知遇、相救之恩,且深信神会改革人间,故每日皆孜孜不倦,废寝忘餐,替其研究更新的火药武器……”
“而神为要让我祖父专心研究,亦把‘第十殿’列为禁地,除了法海可与其联络,其余任何搜神宫门众皆一律严禁踏进‘第十殿’,甚至海螺沟口那幅壁画范围亦是禁地之列,务求我祖父不会受到任何骚扰,故除了神和法海知道十殿阎罗到底是谁,其他搜神宫人一概不知,也不知到底十殿阎罗是敌是友……”
“但,神为何要你祖父研究这些火药武器?”
聂风疑惑。
毕竟以神的能为,已然可以说是天下无敌,却为何还要借助外力?需知火器威力虽大,但是按照雪缘所说的神那般无所不能一样的实力,理应是远比火器要来的方便才对。
“那只因为,神虽然武功盖世,才智超群,且其时搜神官旗下有不少像法海般的奇人异士,可惜要征服整个神州,甚或苍茫天地,这一小撮人的力量仍是微不足道,神的搜神宫必须拥有大量的火药武器,方能以寡敌众,百战百胜。”
是了,这也是绝世高手最为无奈的地方。
就算是百万军中来去自如,也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绝不可能主导整个战场,哪怕是天下无敌的神也不行!
倘要入侵人间,强大的群体力量始终是需要的。
若欠缺这项条件,那么任神如何精明,也绝不能以寡敌众,那些“众”,当然是世上所有国家。
“既然如此,那你祖父真的一生都在为神制造火药武器?”
“并没有一生那样长,不过也是相当长的时间。我祖父埋首苦研,眨眼间竟已过了十年,十年岁月,他共研究了为数一千种不同的火药武器,每件武器皆有其独特的威力,一枚火弹已可炸平一个小山丘,更遑论其它较大的火药武器,若神再命门众助我祖父这千种武器依样大量制造,不出一年,便能有数万件毁天灭地的武器……但就在这个时候,便开始出现乱子……”
孟恨摇了摇头,说出的话让聂风和阿铁不寒而栗。
“一日,正当我祖父埋首研究之际,法海骤至,且面色异常苍白,并告诉我祖父,说神已处死其女儿白素贞,极度丧心病狂,而且法海还说,他自己也要履行诺言前赴雷峰塔下自杀,他此番临死与我祖父一会,是希望他千万别把那些火药武器献给神,否则若给神有足够军火力量征服天地之后,他绝不会造福人间。他只会成为一个千秋万世的独载者。”
“我祖父眼见法海临危恳求,和法海为救苍生的一点慈悲。于是不由分说点头应承,而法海在临别之前,还把一本记下其一生武学的秘友赠予我祖父,希望他能勤加锻炼,把平庸的武艺臻至高手之列,以图自保。”
以图自保?如何自保?
神的武功神秘莫测,纵使孟山能于短期内把法海武学融会贯通,也绝非神的敌手,他如何能不就范,如何能不把那批武器献给神?
这也是众人的疑问。
孟恨忽然一笑。
“别忘记,我祖父有本钱。”
“什么本钱?”
“就是那一千种火药武器!法海教他,把那些武器统统埋在这血殿下的一个密室‘血牢’之内,井在血牢之门装置一道特别机关,必须要一条特制的钥匙方能开启,否则血牢之门若给人妄行撞毁,邻室所贮的万石火药便会立即爆炸,爆炸力足可把这座冰川夷为平地,届时候,不但那千种武器会一同付诸一炬,就连擅闯密室的人亦难幸免……”
“故此,我祖父虽然坚决不把这批武器献给神,神也不敢贸然派人前来强行抢夺,更不会亲自前来,因生怕我祖父会不惜牺牲自己,燃点那万石药与那些武器,与神一起玉石俱焚!”
静听至此,众人也终于领悟神为何会不敢对第十殿有所行动,盖因神纵能长生,若给万石火区一炸,也绝对不能不死。
再者,倘贸然差遣其他人代其来抢,也只会令这千种匪夷所思的火药武器毁于一旦,更不化算,惟有机静守。
“不必了。”
苏夜突然说道。
“什么不必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孟恨感到疑惑。
不只是孟恨,就连雪缘、阿铁和聂风也感到疑惑。
“神仙局,不必了。”
苏夜定定地望着孟恨说道。
“神仙局”三字一出,孟恨脸上表情顿时更变。
“你……从何得知……这个局……?”
乍闻孟恨的疑惑和震惊,其余三人皆是摸不着头脑。
神仙局?那是什么?
“因为,有更重要用途。”
苏夜摇了摇头。
“可是……那机关早就已经……”
“不要紧,可以解决。”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又要如何……”
“天生风云,克制;他,没底牌。”
“你为何知道……”
“因为,我知道。”
两人一问一答,让其他三人越发的摸不着头脑。
岂止是摸不着头脑,简直是根本莫名其妙,甚至构不成对话的问答。
越是听不懂,三人越是想要弄明白,但是他们总觉得就算去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种没上没下的感觉很令人抓狂。
“……你可以肯定吗?”
孟恨沉声问道。
他和苏夜所谈的事情牵涉太大,他实在是不敢赌。
“九成把握。”
苏夜并没有用“可以肯定”回答,而是用一个更令人安心的说法。
因为所谓的“可以肯定”,就意味着满满的自信。
但是,这个世界上绝不可能出现任何的“绝对可以”的完美布局和计划。
大道天下,也只不过是天衍四十九,还少了遁去的一。
任何的计划都有可能发生完全不可预料的变化,而越是完美的计划,在这“遁去的一”出现的时候,就越是容易全盘皆输。
若是一个自信十足的人,和一个胆小谨慎的人对弈,或许大部分时候都是自信之人占上风,但是胆小谨慎之人,却永远可以给自己留下一席之地。
布局,永远都是越谨慎越好的。
“可是,那个机关无解,你究竟有什么法门……”
“安心。”
苏夜突然拍了拍孟恨的肩膀,一道真元缓缓度过,帮孟恨抚平他多年未眠的油尽灯枯。
===没看懂苏夜说的“神仙局”是什么的请去看原作搜神篇===
石屋之中,玉儿静静睡着。
北窗伏龙却尚未入眠,而是悄悄步出了门外,来到了夜叉池边。
“出来吧,她睡了。”
轻轻的声音,仿佛是担心惊醒在屋内睡着的玉儿。
对着这夜叉池,却是在和谁说话呢?
倏然,原本如同一潭死水一般的夜叉池,开始产生了涟漪。
原本只是一圈细细的涟漪,然后是逐渐的沸腾。
而就在夜叉池沸腾的同时,骤然,夜叉池之中,蓦然传来一阵令人感到头皮发麻的“簌簌”声。
曲怀觞眉头轻轻一皱,手中文竹卷看似习惯一般在手掌上一敲。
如同倾下一泓洌酒,白色的薄雾在北窗伏龙身畔慢慢盘开,渐渐化作一道迷蒙的太极,将她和身后的屋子护在其中。
“簌簌”的声音越来越响,在声音到达那沸腾的水面的一瞬,从那池子之中,骤然爬出的是——
蜈蚣!
蜈蚣,虽是一种毒虫,惟在神州的寻常百姓家里,也自存在不少,本来并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然而,不论是多么寻常的事物,如果在一瞬间,出现成千上万呢?
从夜叉池里,飞快地爬出数之不尽的蜈蚣,而且这些蜈蚣,赫然还是——
血红色的!
红得像血!
不单色红如血,这些蜈蚣还较一般蜈蚣巨大逾倍,俨如世外异物,令人见之毛骨悚然。
万千巨大的血红蜈蚣不断从池边爬出,那种千虫万蚓的恐怖,竟如一副地狱之图!
这些血红的蜈蚣,在爬出夜叉池之后,也不离去,而是徘徊在夜叉池附近。
说来奇怪,这些看上去宛若凶兽的血红蜈蚣,却对曲怀觞身周的白雾避而远之,仿佛甚是惧怕。
北窗伏龙脸上无悲无喜,静静地看着夜叉池的水面。
渐渐的,血红的蜈蚣终于不再爬出。
然而水的沸腾还未停止。
蓦然的,从水中,出现了人影。
从水中慢慢步出的,是“半个人”。
他只剩一半的人样了。
他还是人的那一面,看上去是个长相不错的人。
然而他的另一面,赫然——
一片血红!
他已然不成人形!
这便是真正的“夜叉”之相?
他的浑身散发着一股红雾,将他半边身体完全笼罩在内。
不仅如此,就凭那红雾聚散之间,露出的一丝皮肤,就可知道,他此时的半边身体半边脸,都和地狱中的恶鬼毫无差异!
“还好……”
北窗伏龙在这人从水中踏出的同时向后退了几步,好让他有踏足之地,同时上下打量着这“半边人”。
“好在还有半边……若是你完全变成夜叉,劣者也救不了你……”
“我不要你救……”
那半边血红的“夜叉”开口冷冷说道。
他的声音也很诡异。
那就像是两个人同时用同样的语调同样的感情同样的速度说同样的一句话一般,半边是低沉的男子声音,半边是嘶哑的鬼哭声音。
他竟连说话声音,也是半人半鬼!
“你若有能为,治好玉儿的眼便是……”
“可是若不治好你,她不肯睁眼。”
曲怀觞笑着摇了摇头。
“劣者可是答应过她了,不令她为难……”
“若是你治好我,那是否意味着,我如今得到的力量也会失去?”
“舍不得?”
“……我还要杀死那个人……”
“你们和雄霸的恩怨,劣者也知道……然则,你就算是再泡上几年,整个人都成为夜叉,也依然不是雄霸的对手……”
一边说着,北窗伏龙一边摊开了手中的文竹卷。
文竹卷轻展,在单薄的月光之下,数根银针闪过冷而柔的光。
“劣者知道,劣者的理由说不服你……”
一边说着,曲怀觞一边捻起一根针。
寒光照耀,这针仿佛凭空长长了几寸。
“唔,那就生米成炊再说!”
一声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