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姑子被她这么一吼,倒也都安安静静的低下了头,墨儿这才给自家夫人倒了杯茶,往她嘴边送去。
薛初见已被凉茶下肚,这才止住了喉咙里刺痒难耐的感觉,然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风风火火的起身,重重的给了墨儿一巴掌,低吼道:“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思教训旁人,我看你是巴不得本夫人被噎死了,然后你就可以为所欲为的勾引大官人了!”
听她这么骂着,满饭厅的姑子都禁不住笑出了声,心里想着,这清流世家和暴发户,不是一目了然吗?也不知道她们方才有什么好争辩的。
心里想这事,手下的动作自然就慢了下,寺里管事看她们这样,便出声道:“既然吃饱了,就去殿里诵经做早课吧。”说完,她自己就先起了身子,往外走去。
其他的姑子见状,自然也都纷纷起了身子,往外走去。
一时间,整个饭厅里就只剩下了薛初见和她身边的墨儿,墨儿被自家夫人打的连话都不敢说了,只能可怜巴巴的站在一边。
见她这样,薛初见更是不满了,挥手便又是一巴掌,一边打还一边不屑的教训道:“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本夫人还打不得你了吗?”说完,她就径直往外走去。
这时候,楚庭深他们正在主殿里拜观音,楚庭深跪在最前面,沈绾心跪在最后面。
他们两个也是最漫不经心的两个,前者无求,后者不求。
等薛初见赶到的时候,人家都已经许完了愿,但毕竟都是一家子人,所以大夫人也就没在意,只让她先跪着许愿,他们就在边上等着。
见大夫人这般体贴人,薛初见只好点了点头,慢慢屈身,但就在她屈伸的那一瞬间,观音手里捧着的净瓶突然就裂了。
“啊?这是怎么回事?”在一边伺候的姑子,有些惊惶的叫道。
随着她的目光,大家都抬头往上瞅去,果然,高约两米的铜像手里捧着的净瓶,突然就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裂了开了,而净瓶里的水,也都洒了下来。
“这……”大夫人也是惊呆了,停顿许久,才扯了扯楚庭深的袖子:“这可是不祥之兆啊!”
“嗯。”楚庭深点了点头,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递给了那小姑子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就让师太主持着,为观音塑一座金身吧。”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殿。
此时此刻,充斥在他心头的,是那个制造一切争端的罪魁祸首。
他知道,那人就隐藏在他们之中,但他却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
楚庭深一走,沈绾心她们自然是要跟上的,薛初见这下倒是学聪明了,没有往前冲,只是挺着肚子,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一出主殿,楚庭深便像是被什么牵引了一般,一步一顿的往右走去……
走了没有多大一段路,他便看到了一个算命的摊子,摊子上挂着的大旗很引人注目,叫什么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楚庭深呢喃着这四个字,不由自主的就往那摊子上走去。
“道长可真能起死回生?”楚庭深看着摊主仙风道骨的身姿,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已经死去的人自然是不能奏效,但未来要死的人,本道倒是可以帮衬一二。”那道士一撸自己长长的胡须,自信满满的说道。
听道士这么一说,楚庭深一下子就确定了,这必然是始作俑者安排好的人。
所以,当下就笑了笑:“那道长就帮在下看看吧,在下家里正出了一点儿难事。”
“嗯。”那道士点了点头,紧跟着认真道:“其实,在看到大官人的第一眼,本道就发现一些不对了,但是距离太远,所以有些不清楚,就没有说出来。”
“那现在呢?”楚庭深继续问道,眼里闪过一抹精芒,若非是受人指示,他又怎么会叫他大官人呢!
“依本道来看,大官人家里该是受妖孽影响,所以才会有违天时,折人损源。”
“哦?那现在该怎么挽救呢?”楚庭深愈加坚信他就是始作俑者派来的人。
“自然是杀死妖孽,让一切恢复原样了。”道士依旧是自信满满,就像是提到杀戮也无损于他出家人的形象一般。
“那,妖孽是谁?”楚庭深一皱眉,单刀直入主题,灵儿危在旦夕,他不得不满足始作俑者的要求。
只是在满足那人的同时,总有那么两个人,他是不想负了的。
道士听楚庭深问到正点上,却没有继续说话,而是提笔写下了一个“孽”,写好后,又在字的中间划了一道,于是,“孽”便被分成了薛和子两个字。
楚庭深是聪明人,自然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你的意思是府中姓薛之人。”
“不!”道士摇了摇头,说出了这一卦的正解:“薛氏产子,是为孽!”
这话一出,楚庭深还没来得及反应,站在众人之后的薛初见便晕了过去。
“二夫人。”墨儿一把扶住靠到她身上的薛初见,惊声叫了一句,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聚集到了薛初见的身上。
“莫非,本道说的,真是确有其人?”那道士继续装着,不过,谁让装十三不犯法呢。
“是。”楚庭深点了点头,然后再次确认:“道长可是确信,杀死妖孽之后,府中一切便会恢复正常?”
“是,本道确信,而且本道算到,您府中被妖孽所害的人最多只能撑三天,所以,三天之内,若是不送妖孽上路,一切变真的没救了。”说完,道士也不顾自己的摊子,扭头,就往不远处的山头走去,然后也不知怎么个情况,他爬上山头之后,便张开胳膊,往山下跳去。
目睹一切的楚庭深不由得握紧了拳头,脸色黑到无法描述。
回头,扫了众人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回府!”
沈绾心下山的时候,还是带着善善,由楚庭深抱着下山。
她明显感觉得到,下山比上山时的气氛阴郁好多。
她也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地蜷缩在他的怀抱里,为楚灵儿祈祷着,也为自己的未来祈祷着。
“你说,爷该怎么做?”再次踏上凌云亭,他突然,低了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呢喃着问道。
沈绾心被他弄得抖了抖,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但人家问了,她也不能不回答,所以,想了很久之后,她才试探着道:“爷很重视大小姐,也舍不得二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但始作俑者却根本不给爷走第二条路的机会。”
她这话,看似说的不经意,但实际上,却是分析到了所有的利弊。
“你还没告诉爷,该怎么选择呢?”楚庭深望着山间云气,目光一片辽远。
“放弃孩子吧,都说,孩子出生之前,是没有父爱的。”沈绾心犹豫了许久,才为难道。
“这么说,你有私心吗?”楚庭深并没有问她为什么,只是随意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
“我不喜欢薛家人,是因为她们伤害过我的一个贴身丫头,像姐妹一样的贴身丫头。”沈绾心想起雅儿,至今还是有些唏嘘:“但是我也刺了薛画扇两刀,算是扯平了吧,至于现在,无爱无恨,若是她不惹我,我自不屑去折腾她。”
☆、【第078章:善鄂回归了,又调戏善善】
“你倒是把自己放的高。”楚庭深哼了一声。
“爷不信吗?”沈绾心眨了眨眼,揪着他的衣领,弱弱的问道。
听她这么问,楚庭深拧眉,嗤笑了一声:“除了灵儿,你觉得爷还会相信旁人吗?”
“这倒是实话。”沈绾心往他怀里缩了缩,低声叹了一句。
此后便是长久的沉静,楚庭深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沈绾心不敢睁眼,只是安静的窝在他怀里,暗咒:不信我还要问我!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才抱着她走出了凌云亭,继续下山。
下山的路似乎比上山更难走,所以三人走下山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
五月多的天气,热的很,沈绾心只觉得两人的衣衫都快粘成一片了。
但楚庭深不说话,她还是不敢抱怨,只是低垂着眉眼,任他将自己放进马车里,就扭头走了。
随后没过多久,马车就动了起来。
这次善善倒是跟她在一个马车里,两人一上一下的坐着。
“夫人,您的腿还疼吗?”看着沈绾心已经裹了草药的伤腿,善善忍不住出声关心道。
“无妨,已经不疼了。”沈绾心摇了摇头,示意她无须担心自己。
经过这两天的休息,她的腿确实已经不怎么疼了,至少走几步路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只不过,有人愿意给她代步,她也就懒得拒绝罢了。
“那您怎么还让爷一直抱着你啊?”善善见沈绾心的样子,也不像是安慰她,便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
要知道,楚庭深可是楚宅里信奉为神的天,让他出力,那绝对是千年等一回的事情。
“能走路不一定能爬得上那几百个台阶。”沈绾心笑了笑,并没有怀疑善善的智商,只是很随意的解释着:“更何况,像大官人那种人,你觉得他会听我的吗?在他心里,估计只有大小姐一个人算人吧,其他的,不过都是他的附属品,真心也好,假意也好,他要的,只是不要给他惹事。”
“唔。”善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道:“夫人看的真是清楚。”
“生命虽易,活着不易,且活且珍惜吧。”沈绾心点了点头:“我做的这一切,不过只是为了能生存下去。”
“说得好像很悲伤似的。”善善摇了摇头,想着,这几年的安逸日子,果真是把她那颗真强好胜的心,都给磨平了,导致她现在一点儿都不懂自家夫人。
“不说了,昨晚睡得不好,我眯一会儿,到了你叫我。”说完,沈绾心就坐直了身子,合上了眼睛,鼻翼微动,双唇紧抿,看起来,就像是真的睡熟了一般。
这下,善善也不敢再说话了,只是撩了帘子,看着外面的风景,一脸的若有所思。
思量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找回之前的那种感觉,不管是在青楼,还是最初进府时,那种不惜一切,只为筹谋保命的感觉。
因为她看着自家夫人的时候,老是会凭空生出一种直觉,那就是沈绾心进府的使命便是与那些女人斗的。
所以,不管她现在怎么逃避,总有一天,她会跟那些女人针锋相对的。
所以与其虚怀若谷的看淡一切,倒不如从此时便筹谋最后的胜利。
这样想着,善善的眼神也愈加坚定起来。
马车再次停下来的时候,沈绾心心中生出一种恍惚,就好像是放风的鸟儿又要被主人关进笼子里一样。
*
这次因为是在家门口,所以也不需要楚庭深处理,善善和几个洒扫嬷嬷便将沈绾心扶着往后院的清凉阁走去。
回到清凉阁以后,她一眼看到的,便是在庭院里照顾花草的善鄂。
“善鄂!”沈绾心有些激动的叫了一声。
因为实在太忙的缘故,善鄂现在总是有些神出鬼没的,已经很少能回到清凉阁落脚了,所以此番相见,她必然是有些激动的。
“夫人。”善鄂放下手中的水壶,躬身施了一礼,然后看着她的腿问道:“夫人的腿,可是又出问题了?”
“没事的。”沈绾心讪讪的应了一声,然后像是怕她不信一般,又急急忙忙的扯了善善的袖子,道:“不信你问善善,真的没事的,就是她们太紧张了。”
她这话,越往后说,调儿就越弱。善鄂不用想,都知道她是在宽慰自己,所以也就没有再问下去。
看善鄂不再关心这一档子事,沈绾心才问出了自己心中乍起的疑惑:“对了,你不是在酒楼里弄茶吗,怎么又回来了?”
善鄂听她这么问,倒是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示意善善和那两个嬷嬷,先将自家夫人扶到里屋里去。
沈绾心看懂他的意思之后,不免又有些尴尬,想着自己终究是太过年轻了,小小一件事,便能暴露了自己的情绪。
所以后来说话的时候,她都有些恍惚,就连善善都忍不住打趣道:“夫人可是又想念大官人了?”
“混说!”沈绾心瞪了她一眼,脸色有些发红,随即又转向善鄂,道:“既然你已经教会了那些人泡茶,前宅的事也差不多忙完了,以后是不是就能专心在清凉阁了。”
“怎么,夫人不愿意吗?”善鄂皱了皱眉,不知道自家夫人是个什么意思。
“也不是,我只不过想为某人谋些个福利,省得整日见不着情郎,就连做事也不伶俐了。”这话虽是对着善鄂说的,但她眼睛一直瞅着的,却是善善。
被她这么一激,善善的脸马上就红了个彻底,娇嗔道:“夫人,您说什么呢!”
善鄂见那两人互动的这么露…骨,也是微微红了脸,道:“既然夫人已经回来了,那善鄂就去准备午膳。”说完,也不等沈绾心同意,就急急地走开了。
“看吧,就说他对你是有心的。”沈绾心扯了扯善善的袖子,准备将调戏进行到底。
但善善却不给她机会,开口便道:“夫人觉得大官人会怎么选择呢?”
“你问我啊?”沈绾心抬头瞅了善善一眼,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只是就算她心里知晓,她也不会说出来,因为确如楚庭深所说,这世上还真没人能信任。
只不过不同的是,他还有一个妹妹可以毫无保留的去信任,去付出,但她呢,却只能独身一人,纵横在这杂乱的世间。
之前在观音寺里,虽然她能用沈家正宗挡枪,但实际上,她是不怎么愿意去寻那些人的。
因为当年,是自己的爹爹执意要娶身为一介孤女的娘亲,甚至不惜与家族闹翻,跑到了金陵郡来做生意。
自己现在要是再回去找那些叔伯,那不就是间接承认,他爹爹当年的选择是错的吗?
所以,她宁愿自己抗下一切,都不愿意去找那些人求救,即便,他们也会心疼她。
但是为了爹爹的英明,她只能放弃。
这些是她姐姐当年告诉她的,她也同意。
“夫人不愿意说吗?”善善只消一眼,便知晓自家夫人心里有多通透,但她更知晓,她和自己之间,还是有一层隔膜的。
也许是像是不够久,也许是她戒心强,也许是她付出不够多。
☆、【第079章:今夜便决裁,妖孽定当杀】
但不管怎么样,两人之间,就是有一层膜,破不开。
“我不知道。”沈绾心笑了笑,话说得很委婉。
善鄂的午膳准备的很丰盛,像是在为她们的离开接风一般,只是可惜三人不同桌对饮,所以这顿饭,吃的还是有些孤单。
用完午膳之后,沈绾心便挥退了善善,自己一个人在寝房里呆着,想着楚庭深可能会做的决定。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么今晚,他应该便会行动。
因为他一回府里,就一定会去看楚灵儿,而楚灵儿这么多天以来,一直处在咳血状态,所以只要亲眼看着自己的妹妹吐血,他一定会忍不住被乱了心神的。
这么想着,她隐隐皱起了眉,想起今日在凌云亭里的对话。
他果真是不信她的,就算难得的温柔,也只是因为他的妹妹。
夜幕刚一降临,善善便来传话,说是前厅那边已经来了人,让去二夫人的院子。
“果然!”沈绾心低叹了一声,在孩子和楚灵儿之间,他果然是选择了楚灵儿。
所有人聚齐在薛初见的院子的时候,夜色已经浓的像墨了。
同样黑的,还有楚庭深的脸色。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哪有真的不在乎的,只不过,因为楚灵儿至上的原则,孩子也只能让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