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去就马上觉得不甘心,于是再来,但很快地被卡豹那副“六亲不认”的恐吓警告弄得心灰意懒,扭头返回。就这样来来回回,这天我往返了七八次,一点进展也没有。
晚饭也没心情吃了,在其他学员那里打听,有人说,明天都敢进犬舍了。还是带白狼的那位学员和我一样愁眉苦脸,还是说:“凶,凶,这个白狼,实在是太凶了!”
夜里躺在床上想,到底是我哪儿做得不对呢?是卡豹天生就不容易接受陌生人呢,还是因为我太急了?是不是真的仅仅因为周教官带它的时间太久,它对周教官的记忆太深?
第二天上午一下课我又去卡豹那里。
卡豹对我的反应和昨天一样,先是猛扑猛叫,过了一会儿,渐渐安静下来。
我剥开火腿肠,轻轻递过去,它依然淡淡一瞥,毫无兴趣。我只好轻轻叫它的名字:“卡豹?”它没有反应,停顿一小会儿,我又叫,“卡豹?”它还是没反应。
我加大了声音:“卡豹?”它忽然跳了起来,冲我又猛叫起来,我吓得赶紧闭嘴,再也不敢出声。等它安静了,我再轻轻地叫着,“卡豹……卡豹?”站累了,蹲下来,蹲得腿麻了,再站起来。
反复这样叫着,不知不觉,一个小时已经过去。
长长一排的犬舍,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白花花的太阳下,一声一声地喊着卡豹的名字,汗水滋滋下流。对于我的“套近乎”,卡豹每次均以愤怒开始,以冷漠告终,最后往地下一卧,摆出一副“你忙活你的,我休息我的”的神态。
一个人在太阳底下这么站着,时间久了,失落孤独便悄悄涌进心头,我不知道照这样下去,到什么时候才会有所突破。南昌不是我的故乡,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能够圆满完成自己的学业,然后带着自己训练成熟的爱犬回到故乡,报效自己的父老乡亲。临行前老董、父母对自己充满希望的眼神历历在目,说不定他们以为我现在已经小有所成了呢。
越这么想,越难过,一时万念俱灰。明知难过与事无补,可还是会一阵一阵袭上心头,后来蹲在地下,又想,别的事情他人也许可以帮忙,惟有训练犬,只能靠自己,因为只有自己才是未来犬的主人,他人无法代替。
再看看卡豹,依然对我冷若冰霜,一咬牙,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想,好,有信心的时候,我来找你,你让我泄气的时候,我就转身走,回去看我的理论笔记去。
倔强“男孩”(6)
这一招居然还有些作用,静静地看一会儿笔记,注意力转移在纸面上,心里会渐渐变得清凉明净,然后再给自己打气,气打足了,再去犬舍,要么站着,要么蹲下来,看着卡豹,叫它的名字。不管它冲我吼也好,冲我龇牙咧嘴也好,用眼睛盯我也好,反正我是横下了一条心,就这么蹲下去,站下去,我就不相信卡豹一直会这么冲我凶下去。
晚上再和其他学员交流,有人说,今天已经可以进犬舍了,明天就敢试着给犬带上牵引
带,带着它们出来了。带白狼的那位学员今天很高兴,说白狼的态度已经明显好转,明天再去“讨好”一天,估计问题就不大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再想想卡豹的那副拒我于千里之外的神态,心里不觉又沉甸甸的。
盼到天亮,盼到下课,又往卡豹犬舍走去。每走一步,心跳仿佛就加快一次,希望今天能有一个好开端,但往舍前一站,看着卡豹冲我扑叫的样子,心就彻底凉了。
接下去的几天几乎如出一辙,又挺了四五天,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夜里天气闷热得厉害,蚊子乱飞,宿舍的电风扇似乎起不了太大的作用,我睡不着,悄悄走出来。基地在夜里显得有几分苍茫,可以看见长长的影子在地下随着自己缓缓前行。一抬头,看见远处周教官的宿舍亮着灯光。一股冲动涌了上来,我想去找他,告诉他卡豹我训不了,是否能帮我调换一条其他的犬,于是向他那里走去。
走到了楼道口,忽然站住,犹豫起来。眼前出现了老董的神态,父亲的目光,脸上不觉一热。这种想法,和逃兵有什么两样?这不就是一种逃避么?耻辱感霎时袭上心头。
如果周教官果然给我换了一条新犬,就能保证它比卡豹容易接近么?如果还是不能接受我呢,我还有什么话说?
我一咬牙,返回宿舍,倒头就睡。梦里看见自己已经和卡豹亲如兄弟。
接下来几天并没有进展,倒是听说,白狼已经和它的训导员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可以外出散步了。现在,我成了基地这批学员当中的最后一名。
一起奔跑(1)
·卡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牵引带被它拉得笔直,是它带着我在跑,而不是我在带它。它忽而向东,忽而向西,完全是兴之所致,任意驰骋。我在它身后紧紧跟上,汗水很快就把衣服湿透了。
·卡豹没有半点疲倦的意思,我只能奉陪到底,心里除了高兴,再无他物,眼里不觉盈
满了泪水,也没有时间去擦,只是模模糊糊地跟着它跑。我不能去阻止它,一是怕它生气,二是不愿意在它面前认输。
算一算,从第一天见卡豹到现在,已经11天了。
11天以来,我已经习惯于了卡豹的凶猛和冷漠,倔强和顽固,也习惯了在太阳下或蹲或站,让汗水流出来,把身体刺得又痛又痒。
在卡豹眼里,周教官是它的惟一主人,我这个半途而来的陌生人,尽管天天去看它,但带给它的仍然是不耐烦甚至反感。
去卡豹小舍只需几百米,但却似乎越来越远。每走一步,都得付出很多心理上的代价。沿途不断会碰见同来的学员,正在与其爱犬奔跑嬉戏的样子。其中有些表现突出的学员,已经开始可以对其爱犬进行基本动作的训练了。我现在做的,是他们第一天、第二天做的,而现在我还在不断重复。
自信像一个漏壶中的水,正在一点一点往外流淌。
南昌的天气似乎一直要热下去,这段时间几乎无一例外全是晴天,每天都是白花花的太阳,和树上蝉撕心裂肺的鸣叫。走进那片林子,心里才稍稍平静了些。我放慢脚步,想,现在这个样子,向谁解释也不会有什么意义,大家不会愿意听你去说明,原来卡豹之所以不好接近,一是因为它天性就犟,二是因为它一直跟着周教官,已经有了相对固定的主人。大家看到的只是一个结果,那就是你现在和卡豹的亲和关系,还没有任何的突破与进展。
完成目标远比取得他人的谅解要重要,这也许是我走出校门后得到的第一个宝贵经验。
走出树林,眼睛一花,再往前走一小会儿,到了卡豹舍前。不管怎样,卡豹现在见了我,叫得是没有以前凶了,也许是因为连它自己也觉得这样无趣。
它冲我龇牙咧嘴示威几下后,打了一个急促的小呵欠,用舌头舔了舔唇部,很快就安静了。我习惯性剥了一根火腿肠,递给它。这时候令我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卡豹伸出鼻子嗅了嗅。又看了看我,我保持着安静友善的姿态,一动不动,心跳却陡然加快,身上的汗不停地冒了出来。卡豹略略迟疑,忽然一跃,叼走了火腿肠,它放在地下,再看上几眼,吃了起来。这根小小的火腿肠对它而言实在是小菜一碟,几口就光了。卡豹吃完,余兴未尽地抬头望着我。
我已经快高兴疯了,急忙向宿舍跑去。因为没想到它今天会吃我的东西,我只带了一根。
路上遇见了带犬活动的学员,禁不住大喊:“卡豹吃我的东西啦,卡豹吃我的东西啦!”发现大家脸上透出一丝疑惑,这才想起原来这点小小的进步,对于他们是10天前的事情。果然一位学员说:“关键是要进到犬舍里,套上牵引带,带它出来散步!”心头又是一沉,急匆匆赶回去拿了好几根火腿肠,返回到卡豹面前。
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卡豹又变得冷漠,新递的火腿肠被它拒绝了。不过,这次见我已经不再怒吼了。
我试探性地把手往它的铁门拴那里一放,卡豹立即变脸,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向我扑来。如果不是铁门阻挡,它早就一口咬上我的手了。看来,想进入犬舍,并带上牵引带,还有一段遥远的距离。
次日再去犬舍前,卡豹没有再叫。递给它的火腿肠,它也吃了。我故意反复离开,再返回舍前,卡豹不再叫了。这就是说,它至少现在已经认识我了,不再当我是陌生人。
但想伸手动它的小铁门,它是坚决不允许的,立即扑上来,张口就咬。
我开始真正失眠。一个小小的突破,只是带了短暂的喜悦,继之而来的是更大的失落。如果说它只是认识我,吃我喂的食物,却不让我进它的犬舍,带它外出散步,那么,一切仍然是徒劳的。
夜里我睁圆着眼睛,思前想后,仍然没有好办法。和犬接近,只能靠自己去摸索。因为不同的犬有不同的性格,并没有针对所有犬都有效的通行办法。到了后半夜,终于想起了排骨汤。
基地的伙房,每天专门会为犬熬制一些排骨汤,但量很少,一般特殊需要的犬才有机会吃到。而大部分健康犬,在平常的饲料里都配好了足够的营养,并不需要这个。但犬从小到大,一直吃的是配好的饲料,口味千篇一律,时间久了,也会吃厌,如果忽然换个口味,说不定会有较大的兴趣。
排骨汤较少,必须提前排队,去得晚了,只能看到一个空锅。我一大早前往,站在队伍前面,弄了满满一盆。我找到了饲养员,讲明了我的打算,饲养员帮忙把卡豹的食盆取出来给我用。需要说明的是,犬认识饲养员,但它们却从不把他们当成主人,因为饲养员每次只是放完食物就走,和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犬只把那个朝夕相处的人,视为自己的真正主人。
我从饲养员手中接过卡豹的专用食盆,放了少量饲料,又倒进去了香喷喷的排骨汤,小心翼翼地端着,走到了卡豹的犬舍前。
一起奔跑(2)
卡豹听见动静,“嗖”的跃了过来。食盆和排骨汤的味道,一下让它兴奋起来,它急切地摆着尾巴,冲着我手中的食盆跳上跳下。我左手端着食盆,右手轻轻放在铁门的门拴上,看卡豹的反应。
卡豹仍然看着食盆,对我的右手并没有反应。我不太放心,故意把门拴弄得哗啦哗啦直响。卡豹仍然没有反应。
我轻轻打开了门拴,把门一开,走了进去。
进门那一霎那,并没有多想什么,真正一进去,恐惧陡然袭了上来。
卡豹双眼仍然紧盯着食盆,也许是这个食盆它太熟悉了,也许是排骨汤的味道对它而言实在是太新鲜太具诱惑力,它的注意力始终放在食盆上,随着我的左手而动。我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卡豹也一点一点地往前移,好像食盆上有一根无形的绳子在牵着卡豹往前走。
走到了窗台前,无从再走,我只好停下。卡豹也停下,眼睛忽然从食盆上移开,转而盯住了我,一动不动。我屏住呼吸,僵在那里,仿佛全身已经凝固,我意识到,这时候不能慌,无论是叫,或者是跑,都有可能发生危险,惟一的办法是不动,无论心里多慌,脸上也必须保持镇静。我们之间的距离太近,而它的速度又那么快,果真扑过来,我没有丝毫的躲避机会。
约过三四秒钟,卡豹居然没有动作,仍然好奇地看看我,再看看食盆,我大大地喘了一口气,有些从容起来。我把食盆递给它,谁知道它并不吃,但食盆一移动,它必然转头跟着移动。我把食盆往窗台上一放,卡豹也把两只眼睛往那只食盆上一定,不再动了。我继续屏住呼吸,壮着胆子,试探性地摸了摸它的背部,它居然没有生气,我再触触它的头部,卡豹仍然没有表示出反感。
我“得寸进尺”,悄悄把牵引带放在它脖子上,等了一会儿,它只是略略抬头,我胆大起来,轻轻地把牵引带的扣子在它脖子下一按,“吧嗒”一声,牵引带扣上了。
老师讲过,如果一条犬能够让你把牵引带扣在它身上,这就表明它已经初步接受了你,因此亲手给犬扣上牵引带,是一个转折点。只要一挂上牵引带,犬通常就会比较老实,服从性就得以初步体现。
我微微抖了一下牵引带,示意它外出。卡豹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回头望望铁门,纵身一跳,到了门口,把脑袋往左右各一扭,忽然一跳,箭一样往犬舍外跑去。
我被它带得猛一趔趄,急忙跟上。
卡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牵引带被它拉得笔直,是它带着我在跑,而不是我在带它。它忽而向东,忽而向西,完全是兴之所致,任意驰骋。我在它身后紧紧跟上,汗水很快就把衣服湿透了。
卡豹没有半点疲倦的意思,我只能奉陪到底,心里除了高兴,再无他物,眼里不觉盈满了泪水,也没有时间去擦,只是模模糊糊地跟着它跑。我不能去阻止它,一是怕它生气,二是不愿意在它面前认输。
幸亏我在学校的时候经常踢足球,体质不错,尽管有些狼狈,但还算跟得上。
我们在几百亩大的基地里四处奔跑,一直到了傍晚,卡豹的速度才终于慢了下来。这时我轻拉牵引带,示意它方向,它并没有生气,倒是很听话。刚出犬舍的时候,是明显的犬带着人跑,等回来的时候,终于变成了人带着犬跑。
把卡豹送进犬舍,我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忽然听见它汪汪叫了两声,回头一看,发现它正站在铁门前,冲我稍显急切地叫着,有些恋恋不舍。
回到宿舍,才发觉自己已经累得虚脱了,脱下鞋子一看,脚上冒出的水泡已经被磨破,露出的嫩肉上已经渗出血来,黏住袜子,扯了很久,才终于硬生生地撕落,揭下一大片皮来,鲜血淋漓。
一夜睡不好觉,直盼着天快点亮。
早上醒来,回忆昨天的进展,觉得像是夜里做的梦,心里很不踏实,顾不上洗脸,先去犬舍,一路上还是不安,担心一夜不见,它忽然变脸。与卡豹小屋子的距离越近,这种担心越重,后来干脆站了一会儿,做了一下深呼吸,才又鼓起勇气,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听见动静,卡豹立刻叫了起来。叫声是较细的“汪汪”声音,满是喜悦味道,一看,它正趴在铁门上,两只耳朵微微向后并拢,摇头尾巴看着我。一颗心“扑通”一声落地——卡豹已经记得我了!
我伸手去开铁门,卡豹立刻把嘴巴放在门栓那里,轻轻地嗅着。门栓一开,卡豹忽地一下跳了出来,愉快地又蹦又跳,不住地忽上忽下往我身上扑。
我轻轻一抖牵引带,卡豹四肢一纵,跑了起来。
我紧跟在它的身后,再次和它开始马拉松。脚上的伤口疼了起来,跑了几十米后,渐渐适应,身上其他部位的酸痛感也仿佛消失,我决心今天继续舍命陪君子,先让卡豹尽兴再说。早饭没有去吃,因为卡豹没有停步的意思,我和它一起绕着基地转了一大圈后,大汗淋漓地返回。这时候,才陆陆续续地有学员吃过早饭,带着爱犬出来散步了。
他们冲我打招呼,话没来得及说完,我已经被卡豹带着从他们身边“忽”地跑过。没过多久,卡豹又带着我返回,又从他们身边“忽”地跑过。听见有位学员说:“看,还是小张体质好,昨天都这么跑了一天,今天还能接着跑!”
一起奔跑(3)
我只有一脸苦笑。卡豹没有疲倦的意思,我就得跟着它东奔西跑。将近中午的时候,卡豹才终于慢了下来,想必是饿了。送它回犬舍,临走的时候再回头看它,又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这下心里才放心。午饭吃得很多,为下午做好了充分准备。
下午过了3点,去找卡豹。一出小舍,它又是撒腿飞奔。一直到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