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来由地一阵感动,就好像忽然之间热血沸腾起来,“没事的,没事的,我可以的。”
“你们为我担心,真好。”
我伸手抱住离我最近的一个同学。
我真的是个很容易冲动的家伙。
“桑桑……”
“你真是的……”
她们温柔地拍拍我的后背,“小笨蛋。”
无奈而又体贴的口气。
原来只要你走出一步的话,别人也会靠近一步的。
好像,被选上也不是那么恐怖的事情了。
运气比我想象的好。
女队正正好好满了人数,而且个子都比我高,经验也要丰富许多。
我这个小矮子自然而然成了替补。
大家都为我松了一口气。
寝室的室友,还有仍然为我的不知趣而耿耿于怀的易声言。
“好啦,你看,老天还是眷顾我的,至少最后关头通融了一下啊。”
我这样安慰尚在不知名的愤懑之中的小易同学,他端着一碗泡面,并不理睬我。
好不容易在食堂逮到小心眼的男人,怎么可以放过。
于是我也很厚脸皮地端了饭坐到他的对面,口水攻势总是屡试不爽的,这一点我坚信。
“而且你比我厉害多了,马上就成主力了,多强啊!”
适当地转移注意力也是必杀的一击。
“那当然。”果然,他得意地笑开了。
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你不知道,我就这么跳起来扣了一个球,他们就跪下来哭着求我做正式队员了。”
……拜托,夸张也要有个限度……我们走出食堂的瞬间,听到这句话我不住跌了个踉跄。
“是真的。”大约是看到我一脸无奈的被迫相信,他很不爽地白我一眼,“我是货真价实的实力派。”
“知道了知道了,那你就努力为校争光吧。”我朝他摆摆手,一边弯下腰开了自行车的锁。
“你去哪里?”
“我去对面的总务处,我们寝室的上网通信费得交了。”
他摸摸下巴,“不错嘛,交到朋友了,呵呵。”
神经。我看着笑得有一点恶心的他,再度摇摇头。“我以前,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呢?也许,只是我自己不肯敞开心扉吧。”
他再度爽朗地笑起来,就如同花儿突然地绽放。
但很快这花朵又收敛起来。
“很难,我可做不到。”
易声言的心里,仿佛也藏着很多很多的秘密。
即使是原生动物,也是可以慢慢进化成多细胞的生物。说不定原生动物其实是比多细胞生物更复杂的东西。
这一刻,博士说过的话忽然地就出现在脑海里。
我的笑容也在他的面容浮现心中的刹那消失不见。
曲世浚,博士,博士,……,想到你的名字,只是在心里呼唤,都会让人痛到想落泪。
“喂喂,我说,总务处离体育场很近吧。”易声言适时打断我的愁绪万千。
“嗯。”我点头。
“载我一段啦。”他指指我的车,“走过去要刻把钟,远着呢。”
“不要啦,”我连忙摆手,“你太重了。”
我是白痴才会带一个那么高大的男生,不把我的车压坏才怪。
“不会啦,我很瘦,真的。”
“不要。”快点溜比较好。
“带我啦,带我啦。”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自说自话一屁股坐到我的自行车后座上。
我倒吸一口冷气。
这感觉,就好像是行驶中的小POLO,突然之间被金刚袭击一样,“砰”的地面就下陷了。
“啊!下去啦,真的太重了。”我终于不顾所谓的淑女形象,大声惨叫起来。
“没关系,你骑就是啦。”他依然是笃悠悠的口气。
我不禁回过头,朝他投去充满怨气的眼光,“我看一只非洲成年象都没有你那么重。”
“你确定不是你自己中午吃太多?”他居然还寻我开心。
地处交通要道,我们“矮子载巨人”的不和谐组合马上吸引了众人的眼球。
已经有人捂着嘴嗤嗤地笑出来。
“快点骑啦,否则丢脸的可是你。”他居然……指责我。
我……唉,颓丧地垂下脑袋,使出吃奶的力气,才离开原地几米远。
“易声言,我说……”
我已经很喘了,还得省口气来做一些很恐怖的预言。
“我觉得我的车胎……。”
话音未落,我自行车的后胎就很配合地当场爆裂。
“砰~~~”
实在是没有比这个更绝妙的现场声效了。
周围的人先是愣了几秒钟,继而马上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我简直想寻死了。
“歹势,”他的口气还是很平静,“爆了。”
“你……”
如果他情商及格的话,应该看得懂我眼睛里在说什么。
踢你一百遍,kick,kick,kick,kick,kick,……,
他抓抓头,帮我把车支起来。好整以暇地双手环胸,“难道真的是最近没有控制饮食的关系?”
我受不了体内被复仇支配的种子,冲上去就狠狠打了一下他的头。
“都是你害的啦,这下怎么办。”
他恼怒地瞪我,“你怎么可以打我头,男生的头怎么可以随便打?”
“岂止打你,我还要踢你!”说罢,我更用力地抡起腿。
“好啦好啦,我会负责的。”他反应奇快地握住我的肩膀,成功把我隔绝在安全线外。
“我帮你修好就是了,何必这么绝情。”
献媚似地握住我的手臂,还不松开,恶心巴啦的样子。
我有点起鸡皮疙瘩。
他不以为意,反而弯下腰凑到我耳边。
“让我好奇的是,为什么这边一直有个帅哥,用看仇人的眼光注视我咧?”
他的眼光撇向一边,带着揶揄的笑容。
我的目光转向另外一边,即使还没有完全对上,一股凛冽的几乎要把我掐死的气势就直冲过来。
不是亲眼目睹,我不会相信那个人会有这样的目光。
曲世浚正和一群同学站在我们学校食堂的门口,他的同学都在朝这边呵呵笑着,只有他,整个脸好像冬天一样。
下巴高高地抬起来,眼镜片后的眼神含着说不出来的恼怒。
就这样,远远地,冷冷地看我。
一句话也不说。
一个笑容也不给我。
“博士。”我不由自主地叫出来。
谁知,他并不应答,转身就走,即使是背影,也透着不可抑止的怒气。
“博士。”我挣开易声言的手,跑了几步,想要追上去。
他停住,只是回头看了我一下。“走开。”
走开。
我像被操作的机械人,只好愣愣地停在原地。
我以为永远会温柔待我的博士,到底也是讨厌我了。
不看我了。
易声言走上来,拍拍我的肩。“这就是那个人吧。”
我低垂着头,默认。
“人长得很文雅,样子也好看,没想到脾气还挺大的。”
我觉得好笑,如果他明白他原本是个如何温柔的人。
“好面熟,真的好面熟,”易声言又露出努力回想的样子,“我肯定是在哪里看到过这个人。”
“帅哥长得都是大众脸吧。”我淡淡抛出一句。
忽然他一把抓住我,“这个家伙是不是叫曲世浚?!”
我惊讶地抬头,“你认识?”
“果然!”他一拍手,“世界真他妈的小,我就说在哪里见过,原来是他。”
“啊?”
“我没有告诉过你嘛?我以前中学也是……”
他忽然看着我的背后,不说话了,手慢慢握紧了我的肩膀。
我回头,看到阿唯提了运动袋,和几个女生正走过来。
“艾心!”她瞄到我,欢喜地跑过来。
只是跑了几步罢了,她也僵立在原地。
眼神直愣愣投向我的身边。
“徐如唯,我们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啊……”
易声言的声音忽然变得有点慵懒和沙哑。
我虽然仍旧不了解易声言这个人,但是,他心事重重的时候,常常会表现得很反常。
比如,刻意装出十分轻松的模样,或者扮演花花公子,口气变得令人讨厌的轻佻。
只是,注意看他的眼睛,会发现,眼神泄漏一切。
每到这种时刻,他的眼睛就会含着难以觉察的伤感。
如同,此时此刻。
“你们,认识?”我疑惑地看着这一幕。
“我没有告诉过你嘛,”他侧过头来,“我以前,也是一中的。”
“是吧?”他扔给阿唯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
眼里的黑色却越来越深。
阿唯的脸色从来没有那么难看过。
又难过,又痛苦,欲言又止的叹息。
我看着清冷美丽的她缓缓低下头,耳边的发丝落下来,遮住孤傲的脸颊。
轻轻合上的眼睛,睫毛长长覆盖,像天使一样恬静,却有着不可思议的哀伤传到我心里。
是这个人吗?
阿唯,是这个人吗?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易声言的侧脸,以及他不经意蹙起的愁眉。
只要是彼此牵挂着的人,总有一天,会重逢的。chapter 14
他一直看着她。
眼睛里面明明是软弱和悲伤,可是,阿唯抬起头和他对视的刹那,他的眼神忽然之间就变得有一点仇恨。
他用很不友善的口气说道,“优等生,仍旧是不记得我吗?要不要我提醒你我是谁呢?”似乎这样才可以显出自己的犀利和咄咄逼人。
如果他是要激怒阿唯,那么很显然,目的达到了。
“我记得你。”徐如唯一字一句说,“一中3班的易声言。”
“这么多年不见了,你仍是毫无长进。”
对于他的冷淡,她本就没有义务给予热情的回应。
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不晓得到底如何插嘴。
这个场面,任谁看来,都充斥着不可调解的火药味和剑拔弩张的敌对。
“你就这么讨厌我嘛?!即使看到我也装作不认识?!””冷眼旁观着她的漠视,仍以轻描淡写的口气说着话的易声言,站在原地并没有动,却让我慢慢移开了半个步子。
人是有气场的,何况是把我自行车压坏的家伙。
阿唯一愣。
“想装糊涂吗?你不是在广场门前的绿地看见我了么?”他气势汹汹地责问,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快要掩盖不住的气急败坏。
“如果你指的是你在那里上演的爱情秀,那么我很遗憾地告诉你,我对此一向毫无兴致。对于阁下拈花惹草的个性,我一直是避之不及的。”
我白了他一眼,看起来,是他做了亏心事。
他也看到我脸上怀疑的神色,脸色变了,“我并没有…”
解释有用吗, 而且你这个人,根本也就是缺乏可信度的。
但随即他又嚣张起来,“我的私生活用不着你来评论,像你这种古板没有乐趣的女人。”
“抱歉,我很满意自己古板没有乐趣的生活,根本没有精力评价你的作为。”
易声言露出怪异的微笑,拳头却捏紧到青筋暴出。
“那么没有记错的话,这位正经女人的初吻,还是被我这种花花公子取走的。”他上前几步,手指轻挑了一下面前女孩的发丝,弯下腰,凑到她的耳边,用我们都听得到的却很蛊惑的口气说,“你嘴上说得好听,谁知道优等生有没有在夜里想男人想到睡不着觉呢。”
旁边的女生,不约而同红了脸。
“你,下流!”阿唯终于恼怒地抬手打过去,却被狠狠抓住。
“怎么,被我说中心事了?!”这个人,似乎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
如果,这是他要的结果。
“易声言,你知道你最令人受不了的是什么?就是这种始终玩世不恭的态度,和莫名其妙无可救药的自信过头!”
从不大声说话的阿唯,忽然之间吼了出来。
“你以为,世界上每个女生都会喜欢你嘛?!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有一秒钟,他愣在那里。
“很好。”似乎再度加重了力道在握着的纤细的手腕上,阿唯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但是,却咬紧牙关毫不示弱。她从来不是先低头的那个。
终于,他放开她,白皙手腕上有红红的勒痕。
“徐如唯,真想再看一次你的自尊被我踩碎的样子。”他泄愤似地回击。
“毕竟,有谁会真的愿意去吻你这样一个故作姿态的骄傲的人呢?”
她震惊地望着他。
我震惊地望着她。
阿唯那转瞬即逝的暗自神伤,令我忍不住想紧紧拥抱她。
她不再盯着他看,而是看向我,眼神十分凄哀,又有点绝望。
她说,“即使回来也没有办法得到的东西,是我们自以为是的错觉。
她和她的同学离开的时候,就好像易声言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她的背影,前所未有的单薄无力。
与此同时,他趾高气扬的肩膀也一下子瘫下来。
什么叫作茧自缚,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易声言就是最佳例子。
这下我完全倒向阿唯一边,她不理你,也是活该。
但看起来,我现在开口,有点自寻死路的味道。
要不,我悄悄逃走好了?只是我的车怎么办?这样想着,我就不知不觉本能地靠近了。
“啊!”他突然回过身来,抓的我剧痛。
“一点都不可爱,这个女人,一点都不可爱!”
明明说着尖刻的话语,把别人狠狠推开,此时此刻,却又露出一脸追悔莫及的表情,简直快要哭出来似的。
“还不都是你咎由自取。”我忍不住说出了真心话。
话出口,就体会到无与伦比的共鸣。
易声言是这样的男孩子。
和我一样的,喜欢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然后深深懊悔。
他看看我,不再说话,只是推着我坏掉的自行车,一个人走掉。在这种时刻,他依然没有忘记要帮我修车的诺言。
我只是希望,他不会在下个我看不到的转角处,把我的车子狠狠地摔烂。
我仍然记得,阿唯告诉我易声言存在的那个夜晚。
我们睡在星空下的阳台上,躺椅180度地平放,她把白皙修长的手臂枕在脑后,她说,“我想确认看看。”
脸上带着含蓄而甜蜜的表情,即使后来发现他已不在,还是有憧憬。
我也记得,在我房间的窗边,慢慢述说失去的疼痛的男孩。
英俊而又寂寞的侧脸,哀悼自己来不及珍惜的感情。
我以为,他们的相遇,会是两场遗憾的终结和重新开始。
可是,获得报复快意的念头在一瞬间压倒了持续那么多年的互不知情的思念。
虽然总有一天,他们是会互相明白的。他们沉默对视的背后,隐约可以体会到一种久远的难以割舍的情愫,不由自主地传来无奈的心痛。
然而,时间却像水隐没在沙子里一样失去了。如果到那时,人的心已经改变了,那么我们为自己年轻的幼稚,付出的代价就太巨大了。
足以令我们懊悔一生。
人再次多了起来。
人来人往,大家互相交错、汇集在一起又分开的十字路口,人如潮涌与空旷安静不断地反复,站在这里的时候,就好像站在海中央。
被喧嚣的人群的声浪淹没,吵吵闹闹的,胆怯犹疑又一意孤行的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