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宝没有选择离开。
他跳下桌子，从那个装死的猴子身上，搜出一包白沙。
白沙烟叼在他嘴里，点着后，一缕缕青烟，妖娆弥漫地升到了屋顶，渗进了关楚玲的鼻子里。
那一刻，站在房顶的关楚玲，顿时觉得香烟很香，他的样子也很酷。
尽管，在这之前，关楚玲是那么最讨厌吸烟的男生。
“喂，同学，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关楚玲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没事，我想会会他们。哦，对了，关楚玲同学，方便留个电话吗！”
方天宝一边说话，一边向她吐了好几个烟圈。方天宝看来真是个老烟枪。他吐出的烟圈，四个圆相连，形成了一个奥迪标志。
两个人匆匆地交换了电话号码。
然后，方天宝还知道，她不但是四中的，还是高二的，跟方天宝同一个年级。
…………
第006章：罗汉
关楚玲逃出去后，方天宝就开工了。
他先跑到卷闸门口，拉了一泡超长的尿。
接着，他纵身一跳，将仓库里，那根最粗的电线，扯了下来。
电线露出铜丝来，方天宝将扯断的电线头，小心谨慎地放到地面上。
电线接触到尿液，立刻发出吱吱响的漏电声。
用尿导电，这一招，方天宝很小就会用了。
一切准备就绪，没过几秒，只听见卷闸门一声巨响，门打开了。
三个大汉，齐刷刷一脚踏了进来。
“啊……”的一声惨叫。
他们中有两个，身子一嘚瑟，直接就被电晕了。
倒下之前，两个人还跳了一秒钟的机械舞。
火麒麟狡猾一点，每次，他走路都是走在后头。。
进来时，他手里端着一个“桶”。
兄弟触电晕倒后，他也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
他看见，猴子满头是血地趴在地上，立马就知道出事了。
于是，火麒麟拔腿就跑。
方天宝提上砍刀，风一般追了出去。
火麒麟一路狂奔，一直逃到一座桥上。
北风呼啸，火麒麟站在桥上，望着桥底下滚滚的河水，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一阵疾风便从他的左耳划过。
“啊……”
火麒麟没有回头，捂着残留的半片耳朵，终身一跳，跳进了波涛汹涌的河水里。
“算你妈是属泥鳅的，溜得快……”
方天宝说完，一脚便把桥上那个血乎乎的东西，踢到了河里。
那血乎乎的东西，是火麒麟的半只耳朵。
…………
下午三点半，四中办公大楼里，老师们一个个忙得不可开交。
高二一班的班主任，毛老师。开着他的奇瑞qq，一到校门口，又让保卫科长刁德一给拦住了。
刁德一，原名焦德艺。
因为他太嚣张，大家管叫他刁德一。
刁德一除了是四中的保卫科长，还是校长的小舅子。
据说，他做保卫科长前，还蹲过号子。原因是，他偷看自家楼下一个初中女生洗澡。
偷看时，他让那女生的家长给抓了。刁德一嚣张，自己被抓，还出手伤人，把那家长打成了重伤。
要不是黄校长走了关系，刁德一现在都应该还在号子里吃榨菜。
“老刁，你又要闹哪样？难道，又要我把车子停到那车棚去啊？”
毛老师今天本来就不爽。
一大早，他的车子就被人扎了轮胎。去修理厂换了个胎，好几百块就没了。现在，刁德一又来为难他。
刁德一是个小人。
他平时见毛老师开个qq来上班，就瞧不起他，还三番五次地刁难他。
每次，他都要毛老师把车子停到那个破旧车棚去。
四中的那个车棚，真就跟牛棚没什么区别。里面除了蜘蛛网，就是死老鼠、蟑螂和大便。
上一次，毛老师把车停在那里。结果，回家时，车上竟然还有一个用过的杜蕾斯。那杜蕾斯，不知被哪个挨千刀的打了个死结，像鼻涕一样，挂在他的挡泥板上。
就因为那个来历不明的杜蕾斯，毛老师解释不清楚。
所以，他那强悍的老婆，硬生生地对他封锁了两个月。
在这黑色两个月里，毛老师硬是靠着低俗小电影，才撑到了今天。
“老毛，多说无益，你的车，必须停车棚去！”
刁德一抽的是软中华。
说话间，他故意将烟标转了一个方向，以便能让毛老师看个清楚。
“老刁，不要狗眼看人低。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凭什么，我的车就不能停这里？你看，刘主任的车，不也在这儿么？”
毛老师说的刘主任，是四中的政教处主任，刘志强。
刘志强是个喜欢溜须拍马的家伙。
因为，刁德一是校长的小舅子。。所以，刘主任跟他走得很近。
哦，还有，刘主任今天开的是奥迪q5。
“老毛，年纪大了，火气不要大。我说不能停，就是不能停。好歹，我也还是个保卫科长。刘主任的车子能停，那是因为，人家也是学校中层。从行政上说，他跟我都是平级的。”
刁德一的言外之意就是，你老毛就是个鼻涕虫。
“什么狗屁中层？不就因为，刘主任的是q5，我的是qq吗……？”
两个人正掐架时，正巧，黄校长来了。
黄校长，虽是刁德一的姐夫。但他也很讨厌这个小舅子。
但是，黄校长是个妻管严。一直以来，他也不敢对这个小舅子怎么样。
不过，黄校长对毛老师，还是蛮欣赏的。
毛老师不但专业过硬，为人也耿直厚道。
“小毛啊，别跟他一般见识了。今天，这里确实不能再停车了。因为，下午，我们还有个表彰大会。关为民，关副市长也会亲自出席。所以，这几个车位，咱们要预备给市里领导的。”
黄校长把毛老师拉到一边，语气很中肯。
“表彰大会？下午，不是开学典礼吗？怎么又换成表彰大会了？”
“对啊，说起这个表彰大会，你也有功劳啊！”
黄校长这么说，毛老师就更懵了。
这么多年来，毛老师在四中勤勤恳恳，辛辛苦苦，都快他妈的春蚕到死丝方尽了。
可是，他连个屁级优秀教师都没评上过。。
“这一次，咱们表彰的对象，就是你们高二一班的同学啊。好像，是个姓方的同学！”
校长说话的时候，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说实在的，校长好久都没受到过市委领导的表扬了。
四中这所学校，本就是一所默默无名的垃圾中学。
每年，能在这儿考上二本的学生，就跟国宝熊猫一样，少得可怜。
直到去年，关楚玲就读以后，四中才被评上个区重点。
所以，一想到关副市长要莅临四中，黄校长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姓方的……？”
毛老师心想，该不会是黄校长搞错了吧。
“错不了的。就是你们高二一班的。小伙子姓方，据说还有两下子，一个打四个。。而且，你知道他救的是谁吗？”
黄校长虽然都一把年纪了，还喜欢卖萌。
“谁啊，这么牛逼？”
“告诉你吧。这个方同学，把许市长的千金给救出来了！”
黄校长将谜底解开的时候，就好像揭蒸笼盖子一样，脸上热气腾腾的。
“啊……你是说，关楚玲被人绑架了？”
毛老师的嘴，本来就大。他这么一吃惊，把黄校长都吓退了几步。
在四中，谁他妈的不认识关楚玲啊？
别说是同学之间了，就是老师和学校领导，平时见了关楚玲，都是点头先问她“吃了没有”的。
“对，这个方同学，是你们班的瑰宝，也是我们四中的瑰宝。小毛啊，以后，你要多加强学生的优良作风道德建设。咱们四中，虽不能培养一批又一批的名牌大学生。但是，咱们还能培养一批又一批的道德和模范精英……”
黄校长眼睛望着远方，表现出一副有梦想的样子。
……
说实话，毛老师看着黄校长那个样子，都觉得寒心。
就四中这样的校风校纪，别说培养道德模范了。能少出几个像刁德一那样的，都算是对国家做了突出贡献。
……
“姓方的？没有这个人啊……”
黄校长走后，毛老师坐在qq车里，不停地寻思。
终于，他在即将到达那个鸡屎鸭屎满地的车棚之前，想到了答案。
“天呐，不会是那个新来的方天宝吧……？”
一想到方天宝，毛老师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天杀的，这样的奇葩同学，怎么就分到我带的班呢？
挂手刹的时候，毛老师都感觉自己的手在发抖。
据说，这个方天宝，还是从职中转过来的。
两个月的暑假，他都是在监狱里度过的。
在本市，一说到职中，大家都懂的。
就像当年，一说到上海滩，就知道斧头帮一样。
基本上，全市最奇葩最落后的学生，都聚集在职中。
曾经，毛老师给一个职中的女老师代过课。
每次想起那次代课经历，毛老师就心有余悸。
那一次，毛老师才上了十五分钟的课，就让一个学生拿着棍子给打出来了。原因是，那同学趴在桌子上打瞌睡流口水，毛老师用粉笔头轻轻丢了一下他。
按理，学生打瞌睡，老师用粉笔头砸，这不天经地义吗？
谁料，那位打瞌睡的同学，被粉笔头砸以后，居然站起来就要拿棍子抽毛老师。
他理由竟是：自己刚刚正在做梦，梦见要跟范冰冰去开房。而毛老师那个罪恶的粉笔头，却把他的美梦全给搅没了。
也就是说，毛老师的一个粉笔头，害得他的范冰冰跑没影了。
一想到那个打瞌睡的同学，一想到那个做梦和范冰冰开房的同学，毛老师就有点儿后怕。
但是，一想到从职中转学来的方天宝，毛老师就更想自杀了。
在七天连锁酒店里，那个叫毛老师代课的职中女老师，躺在毛老师下面，气喘咻咻地对毛老师说，方天宝在职中的时候，就是那里的“罗汉”。
关于“罗汉”这个词，毛老师倒是也听过。
无非就是：公鸡中的战斗机，混混中的大混混。
毛老师还听说，方天宝来四中前，还在监狱里蹲了两个月。
方天宝被抓去蹲号子的事儿，大致是这样：
一天，一帮外面的小流氓，去职中闹事。
结果，方天宝正巧端着个饭碗，穿个拖鞋，要去食堂打饭。
那帮小混混，原本就看不惯方天宝。这回，狭路相逢了。
十几混混，瞬间就将方天宝围住。
周围有刀有棍，方天宝孤身一人，手里就只握着个铝饭盒。
混混们围住他以后，知道方天宝是硬骨头，谁也不敢第一个吃螃蟹。
带头大哥实在看不下去，就以身作则了。
谁料，方天宝一个飞踹，当场把他踹倒在地。
然后，他接着又是一个抬手，直接就用手里的铝饭盒，把那个老大的鼻子给刮没了。
天呐，一想到那个被刮掉了鼻子的老大，毛老师的手心就冒冷汗。
…………
第007章：改过自新
四中的大礼堂，彩旗飘飘，灯光奕奕。
主席台正中间，端坐着关副市长和公安局李局长。
黄校长和政教处的刘主任，分列一左一右。
台下的同学，一个个穿着校服，比平时不知道乖了多少倍。因为，刁德一正在现场维持秩序。他手拿一根警棍，在过道上巡逻。看起来，像德国近卫军的指挥官。
“阿黄，时间差不多，我看，开始吧！”
关副市长端起茶杯，品了一下大红袍。
“下面，我宣布，现在有请，四中的英雄小伙子，高二一班的方天宝同学，上来演讲。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
黄校长的声音很高亢，符合打了鸡血的特征。
台下，掌声骤起，所有打瞌睡的同学，都被吵醒了。
“靠，方天宝是哪根葱啊？”
后排有个同学，嚷了一句。
“不知道啊，应该是个新来的菜菜吧。高二一班的菜鸟，能牛逼到哪儿去。他们班，就是一个怂货班。篮球赛，他们能输人家五十多分。足球，他们输人家六班八个球。他们全班啊，除了那个体育委员还算个男人。其他的，估计都是《红楼梦》里出来。”
一个眯眯眼，说完这段话，眼睛连续眯了一千次以上。
看来，他很不爽高二一班。
不过，他这一说，也从另一个侧面，反应了高二一班的“软实力”。恩，实力确实够软的。
“死眯子，给哥让一下，哥要出去。”
方天宝用脚踢了一下眯眯眼的屁股，示意他别把屁股撅得太高了。
“喂，有没有搞错啊？你谁啊？看起来，好拽啊？开学，居然连校服都不穿。穿了件彪驴，手里还拿个纸筒，你想当众开管子啊？”
眯眯眼说话像一台机关枪，唾沫横飞。
“你个死眯子。老子手里的纸团，不是用来管子的，是用来念的……”
说完，方天宝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我是方天宝，我在这儿！”
他一边走，一边举手示意。
“靠，他就是方天宝啊……？”
眯子这么一说，后排的高二高三的同学都笑了。
那些没怎么笑的，基本都是高二一班的。
一直以来，高二一班，从来就没出过什么英雄人物，也没出过什么力拔山兮气盖世的人物。
这下可好，好不容易出一个，居然还这尿性……
方天宝一路走，大家就一路笑。
娘的，大家没办法不笑场啊！
这小子，又是“彪驴”，又是老款安踏，又是五条杠的阿迪达王。
他腰间那款破了屏的联想手机，几乎连民工们都不会再用了。更可气的是，这小子居然走起路来，还昂首挺胸的，像只公鸡中战斗机一样。
“靠，灰哥，这货是不是头上抹多了潘婷啊？他怎么这么自信啊？”
一个歪脸的瘦子，摇了摇旁边那个大个子。
大个子的外号叫太子灰。
此刻，他正在玩苹果手机。
“这小子什么来头？你们回头先摸摸底。能收编就收编，不能收编，就按老规矩办……”
太子灰说话的时候，冷冷的。
不远处的刁德一，其实已经发现太子灰在玩手机了。
但他却扭过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
“嗯哼……”
方天宝站在话筒前，先是咳嗽了一声。
然后，他开始扯着嗓子念稿了。
“首先，感谢各位领导，感谢关市长，感谢李局长，感谢黄校长，给我这么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谁料，才刚说第一句，就出错了。
整个会场，顿时就沸腾了。
“哈哈哈，改过自新，改过自新……”
台下的同学，一个个笑得人仰马翻。
就连关副市长和李局长，都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方天宝同学，你不要紧张嘛。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质朴的孩子，没见过大场面，一上来就容易紧张……”
黄校长见市长笑，也赶紧给方天宝救场子。
其实，哪里是方天宝紧张啊。
从小到大，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做过几次检讨报告了。每一次，他做的报告，都是关于“道歉”“悔过”“保证”之类的。
所以，他刚刚瞄了一眼稿子，顺口就把“改过自新”四个字说出来。
医学上讲，他这是条件反射。
好在，方天宝冷静了一下，还是把后面的稿子给读完了。
“大家鼓掌！”
见台下没动静，黄校长不得不带动了一下。
没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