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怀瑜小心翼翼的揭开单子,默默的看了一眼刘香梅的遗容,说:“妈,您一路走好!”随即又小心的盖上。
霍承志往他这个方向看着,回答着小瑾说:“已经推进熔炉里了。”
天色擦黑的时候,成怀瑜来到医院里,全身素黑,右臂上带着一块孝布,眉头紧皱,疲惫憔悴。成若瑾一看见他,连忙叫着:“哥哥。”
成怀瑜做了个“嘘”的动作,放轻脚步,慢慢的走过来:“承志在外面,你跟他回去吧,露儿我来照顾。”
“你行吗?还是你回去休息吧。”成若瑾担忧的看着哥哥。
“我没事,快回去吧。”成怀瑜说着。
成若瑾只得走出门去,说:“那你好好照顾自己。”
成怀瑜点点头,等她走好,关好门,将上衣脱掉,坐在沈露白身边,看着她苍白如雪的脸,不仅心间又是一阵的刺痛,温柔抚平她眉间的褶皱,拂去她脸颊散落的发丝,握住她冰凉的手,放在自己唇边,静静的守护着她,替她做那些本该是她做的事儿。
早上,成怀瑜醒来,揉了揉压麻的胳膊,见沈露白仍然在睡着,今天举行刘香梅的葬礼,她不参加是不行的。
“露儿,醒醒”,成怀瑜推着她,轻声的含着她的名字。
沈露白却宛如逝者一般,怎样都叫不醒,成怀瑜心中着急,忙将医生叫过来,医生仔细的帮她检查了一下,说:“出了脉搏有些微弱外,身体其他部位都很正常,我想她之所以醒不了来,是心理因素吧。”
霍承志已经来接了,殡仪馆送骨灰盒的车也开始出发,成怀瑜给沈露白换好让成若瑾准备的黑色衣服,一把将她抱到了车上,车子缓缓的往沈露白的老家驶去。
成怀瑜搂着沈露白的身子,虽然心中万般的不忍心,但他还是说了:“露儿,起来吧,送妈妈最后一程。”
过了好一会儿,沈露白的眼珠转了转,慢慢的睁开肿胀干涩的眼睛,看了一眼成怀瑜,从他身上坐起,往边上挪了挪,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成怀瑜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霍承志注意到两人奇怪的气氛,从后视镜里,一直注意着沈露白,故意的说:“怀瑜,你忙里忙外的,又照顾嫂子一晚上,累坏了吧,还不先眯会儿,要不一会儿身体顶不住了。”
沈露白的身体抽动一下,头微微的往里侧着,但终究没有回头。
成怀瑜摇摇头,说:“想睡也睡不着。”
沈露白此时更是心乱如麻,心里头哀伤、后悔、矛盾……种种的感情交织在一起。
自从知道妈妈被杀死的那一刻起,她的世界就彻底的坍塌了,那曾经憧憬着的幸福也已经不会再有了。
她知道成怀瑜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渴望着她回过头去,哪怕是给一个笑容也好,但她的脖子就像是被钉住了一样,硬硬的就是动不了。
成怀瑜的憔悴、担忧,她都看在眼里,不是不心疼,但此时她的心里更多的是对他的怨恨,而对他的怨恨都来自于对自己的怨恨,很矛盾,很难解释清楚。
车子驶进了村子,在这里,即将举办一个传统的葬礼,因为刘香梅才五十多岁,又是意外死亡,不算是喜丧,所以也不能大办,便只在家中设了一个灵堂,成怀瑜扮成孝子,和沈露白一起,为刘香梅披麻戴孝。
而刘香梅的骨灰,便和沈露白的父亲一起合葬了。
晚上,孝子是要守夜的,也经过了12点,四处静悄悄的,外面漆黑一片,成怀瑜坐在灵堂的地上,不停的烧着纸钱,而沈露白坐在他对面,扒拉着火盆,一言不发。
“你回去睡觉吧,身体太虚弱了。”成怀瑜看着她弱不禁风的样子,实在心疼。
“我妈妈,我来守,你去睡吧。”沈露白声音冷冷的,就像这如水的夜,将成怀瑜的心也浸湿了。但他能理解,她是陡然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才这样的,恢复一段时间,等悲伤淡些,就会好的。
“我是孝子,自然由我来守。”成怀瑜说。
孝子?沈露白心中嗤笑着自己,鄙视自己,痛恨自己,她扒拉火的动作越来越快,一簇小火苗从火盆里蹿了出来,落在帷幕上,险些烧着,幸好成怀瑜的动作快,一脚被给踩灭了。
“给我,我来弄。”成怀瑜把扒拉火用的小棍子从沈露白手中抢过来,叹了口气,声音温柔得像是能滴出水来,说:“乖,要是不愿意回去睡觉就去椅子上做会儿。”
熬了两天,成怀瑜眼睛下面有了淡淡的黑影,眼眶发青,在火光的照耀下,愈加显得憔悴。
沈露白望着他,忽然悲从中来,一行行热泪从眼窝涌动出来,心中充满着浓浓的绝望。
“大声的哭出来吧。”成怀瑜坐到她身边,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抚摸着她的头发。
沈露白的眼泪如同一条源源流出的小河,打湿了成怀瑜的胸膛,哭声如同杜鹃啼血猿哀鸣,让人猝不忍听。她放任自己最后一次靠在这么温暖的怀抱里,为妈妈而哭,为成怀瑜而哭,也为自己而哭。哭得累了,便在成怀瑜的怀中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睁开眼睛,迷茫的睁开双眼,想了好一阵才想起昨天发生过的事儿,立刻映入脑海的就是:从此我没有妈妈了,不禁又是一阵捶心心刺骨的头,心脏就像是被硬生生的挖走了一块,滴出淋漓的鲜血,从此再也长不齐全了。
脑子清醒了,沈露白立刻从成怀瑜的怀抱里挣开,看到成怀瑜轻轻的动了动肩膀,心中一窒,但还是硬生生的转过头去。
这时候,二舅过来,叫他们去吃饭,沈露白连忙出来,匆匆的洗了把脸,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却怎么也咽部下去,只噎的满脸通红,咳嗽半天,喝了好多水才咽下去。
“慢点,先喝点粥润润嗓子再吃。”成怀瑜递给她一碗粥,一只手伸过去,要捋顺她的后背,沈露白往旁边一躲,他的手臂落了空,尴尬的停在半空,半响之后才慢慢的收回,紧握成拳,放在桌在上。
二舅说:“你们今天就回去吧,剩下的事儿都交给我就行了,露儿,你也跟着回去,好好的休息一下,头七的时候回来一趟就行了。”
沈露白点点头,默默的往嘴里塞着馒头。
下午,几个人便返回了京城,路上,沈露白还是一言不发。
屋内沾染过鲜血的地面和家具都被更换成新的了,所有的痕迹都被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不曾发生过那件事一样。
沈露白久久伫立在母亲倒下的地点,神情哀思,想象着妈妈倒下时身上的疼和心理的疼。她这一生虽然短暂,但遇到的痛苦、难堪和尴尬不算少,但这种加起来,都没有妈妈的死带给她的伤痕更大,如果遭此遭遇那些痛苦难堪能够令妈妈活过来,她会毫不犹豫的重来一次。
走到楼上的房间里,她开始收拾妈妈的东西,换下来还没来记得洗的衣服上,还残留着妈妈的味道,那种温暖的温馨的特殊的味道,她用衣服蒙住自己的脸,细细的贪婪的嗅着,从此以后,世间在没有这种味道了,沈露白心如刀绞,抚摸着她枕过的枕头,坐着她睡过的床,穿着她穿过的拖鞋……
觉得心里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堵住,一丝气也不透,简直就快要闷得爆炸了,她回想着那段与妈妈相依为命的岁月是何等的幸福快乐,而如今,这世上再没有嫡亲的人了,她发疯似的想念着妈妈。
将妈妈的遗物收拾好,沈露白提着箱子下楼。
“你这是干什么?”成怀瑜迎面走过来,惊讶而又难过。
“我要回家去。”沈露白冷静的说。
“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还要到哪儿去。”成怀瑜急了。
沈露白把箱子先放到地上,平静的看着成怀瑜说:“我们分开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成怀瑜愈加的焦急,他虽然察觉到沈露白的不对劲,但以为她是受到强烈打击的原因,万没想到竟说出这样的话。
“我的意思就是,我们分手吧。”沈露白面无表情,眼睛看着地面说。
“为什么忽然要这样做。”成怀瑜身子晃了晃,险些晕倒,连忙扶住扶手,这几年连轴转,让他的体力和精神都到达了崩溃的边缘。
“因为,我是害死我妈妈的凶手,而你,就是我的帮凶,我没法和你继续下去。”沈露白一字一字的吐出伤人伤己的字眼。
“沈露白!”成怀瑜生气了,说:“你为什么要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凶手明明就是赵晋鹏!”
沈露白摇摇头,说:“当时,如果我就认命的听赵晋鹏的话,乖乖的待在他身边,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可是我居然相信了你,以为自己也是可以拥有爱情的,从赵晋鹏身边跑开了,第一次以为自己可以幸福的时候,被退学了,第二次以为自己可以幸福的时候,把妈妈害死了,这都是我的错,我真是天真、愚蠢!”
“露儿”,成怀瑜痛苦的紧皱着眉头,说:“这只是个意外,不要让自己背上一个沉重的枷锁,你妈妈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你把所有的罪责都背在自己身上。”
沈露白满眼是泪,情绪有些激动,说:“那你说,我能怨谁?是怪赵晋鹏,还是怪你?说到底,罪恶的起源还是在我身上,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我们分手吧,这样我心里能好过些,而你……我知道,一时半会儿可能忘不了我,但是时间能冲淡一切,将当我这个人从来没在你生命力出现过吧。”
作者有话要说:快完结了~~~
第91章 审判
成怀瑜心中一冷,压抑住心底的恐慌,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说:“你以为忘了你是这么容易的事儿吗?如果能够忘记你,我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知道你现在很乱,一时再说气话,你好好休息休息,休息好了之后我们再谈,好吗?现在,你先进进屋去睡觉。”说着,他拎起箱子,至今塞进柜子里锁上。
将沈露白推进房间里,成怀瑜说:“你想好之前,我哪儿也不会让你去,这有人照顾,好好调养下身体再说。”
沈露白没有说话,默默的锁好门,她现在谁都不想见,尤其是成怀瑜。
成怀瑜听见锁门的声响,忽然一股闷痛从胸口传出,迫得他不得不蹲在地上,等待剧痛的过去。
今天是法庭宣判的日子,沈露白已经多日不出房门,猛然的见到太阳,只觉得非常的刺眼,慌忙挡住眼睛,又躲进暗处适应了好一阵儿才重新走到太阳下。
成怀瑜正等在门口,沈露白从他身边走过,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表情都没有。
成怀瑜定定的望着她,觉得她这么近却又那么远,明明只有咫尺之间的距离,但两人的心却已相隔万里。
这几天,成怀瑜和她谈了无数次,但她的答案只有一个:就是分手。她执拗的坚持着,他却死活不肯放手,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才得来的爱情,谁能够轻易放手呢?沈露白已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要放她离开,就是切腹割腕的伤痛。
拉开车门,沈露白默默的坐进来,成怀瑜发动车子,往法院去。
沈露白说:“听完宣判,就放我走吧。”
“嘎”成怀瑜猛的踩住刹车,脸色铁青,紧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煞白的,青筋暴露。
“沈露白,你还要别扭到什么时候?你妈妈的死就是意外,你非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折磨自己,折磨我才开心吗?”
他真的怒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和沈露白一样,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唯恐哪天一睁眼,沈露白就不见了。几天下来,身心俱疲,公司的事情都放在一边,只盼望着沈露白能够回心转意,可是,她还是要走。
“那不是个意外,是我自私造成了,你说我别扭也好,一根筋也罢,我就是忍受不了这种心里上的煎熬,尤其是看见你的时候,我就会联想到,我是为了得到爱情,而失了妈妈的生命,这样我会更加的自责,感觉自己就是凶手,我要受不了了,我快崩溃了,求求你,让我走吧,只有离开你,我才能活下去!”沈露白说着,捂起脸,呜呜的哭起来,声音不大,就像是小猫的叫声,却将成怀瑜的心抓挠得千疮百孔。
他知道,他的沈露白已经无法挽回了,虽然心如同要死了一般的疼痛着,虽然舍不得放开她,但也必须要让她离开,他不能任由她在自己身边凋谢枯萎,宁愿她在别处开得绽放。短短的时间里,他把这些天所下的决定,都推翻了,他原来一直想着,就是用绑的,也要把沈露白留在自己身边,但是今天他知道了,沈露白这样的痛苦,他自己只会更加的难过,硬把她留在身边,只会是两个人都饱受折磨,倒不如放开手让她走,这样,至少有一个人是快乐的。
……这样,他就应该能满足了吧。
“你想去哪里?”成怀瑜声音柔和的问着她。
“四川、云南、贵州……随便那个山村里。”沈露白说。
虽然主意已经打定,但听到沈露白这话还是心中一沉,成怀瑜接着问:“为什么想去那么远的地方?去那里你能干什么呢?”
沈露白摇摇头,神情哀切,偷看了一眼成怀瑜,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说:“只想远远的离开这里,找一个乡下地方,可能会种地去吧。”
成怀瑜沉默的发动了车子,再没说过一句话。
庭审开始了,两个狱警架着,把赵晋鹏带了上来。
只见他身穿着橘红色的监服,人瘦了许多,脸色蜡花,胡子拉碴,头发剃成短短的板寸,手上戴着重重的手铐,走到被告人的席上来,直直的往沈露白的方向看去。
沈露白握紧了拳头,狠狠的瞪着他。
赵晋鹏似浑然感觉不到沈露白眼神中强烈到能杀死人的恨意,只贪婪的望着她,只想把她看入到心底。
法官开始宣判判决结果。
……一审判处死刑。
赵晋鹏当庭表示没有意义,不会上诉。他的辩护律师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却笑了,一直带着这个笑容,望着沈露白。
沈露白望着这个改变了她一生命运的男人,忽然间有些恍惚了,脑子中忽然浮现出了他一身白衣,斜靠在树下,双手插在衣兜里,笑吟吟的看着她的画面,那时候,他还是个品学兼优,人人都喜欢的才子帅哥。世事难料,人生如棋,谁也不会知道踏出一步会发生怎么样的事情。
她无法原谅他,就如无法原谅自己一样,一步错,步步都错,这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也不会有那么多大义凛然的圣母。他是自己的杀母仇人,他让自己再也没有幸福的可能,余下的一生也许只会躲在深山里孤独的过日子。她对赵晋鹏的恨,不会因为他没有辩解就认罪而消弭掉。
法官宣布庭审结束,狱警将赵晋鹏带走,经过沈露白身边时,他忽然声嘶力竭的喊道:“沈露白,原谅我吧,如果能重新活一次,我一定不让这些事情发生。”
不会原谅,绝对不会原谅!沈露白仇恨的看着他,摇摇头。赵晋鹏脸上灰败的,像是被炸了一个口子的气球,瞬间颓废下来,支撑他的一丝希望破灭了,整个人了无生趣,被狱警连拖带拉的带走了。
沈露白默默走出法院大门,抬头看着天上明亮的太阳,感觉那种温暖照耀不到心底,心里头的寒冰似乎所没有融化的可能。
成怀瑜跟着她,轻轻是说:“先回家去吧。”
家?家在哪里?妈妈已经没有了,世上何处还有家?
沈露白忽然间很想大笑,她索性坐到台阶上,放声的大笑起来。
来往的行人都奇怪的看着她,成怀瑜坐到她旁边,陪她一起接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只有他,才能理解沈露白心中那无法言说的痛,理解相依为命的母亲被杀所带给她的不可弥合的伤口。
沈露白一边笑,一边流泪,说:“他死了有什么用,他死了我妈妈也活不过来了!”
成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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