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眼里出美人。”他打断了我的话,唇角微扬,“其实我们奥斯曼土耳其也有句谚语——心里喜欢谁的话,美人就是她。”
原来土耳其也有这样的谚语啊!我不禁笑了起来,“真有意思,看来这句话倒是全世界共通的呢。”
他并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而是用某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视着我,一双瞳人仿佛染上了晨曦的暖色,似是探询似是好奇,“罗莎兰娜,你怎么总有那么多和其他女子完全不同的想法呢?”
“这些……都是我胡思乱想而已。请陛下恕罪……”我一时难以分辨他究竟是褒还是贬,只能赶紧敛了笑容,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
“恕罪?”他低下头笑了笑,忽然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往上轻轻一抬,让彼此之间的距离亲近得近乎暧昧,言语中更是带了几分促狭的口吻,“难不成你还以为我要惩罚你?说实话,这宫里的女子们都差不多,就像是比赛中那些千篇一律的爱情故事,偶尔出现个像你这样的恐怖灵异故事,不是也挺有意思吗?”
我瞪大了眼睛盯着他,一时也忘记了彼此暧昧的距离。原来总是以肃然威严示人的苏莱曼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直到感觉他炽热的呼吸落在自己脸颊上,我才脸上一热,尴尬地垂下眼眸避过了他的目光,故作郁闷地叹了口气,“陛下,您这是拐着弯在取笑我吗?”
他笑得更是愉快,慢慢松开了我的下巴,指尖有意无意地拂过了我的面颊,“行了,先退下吧。太后还在寝宫里等着你把故事讲完呢。”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我揉了揉自己的下巴,脸上更觉烫得厉害。当下也不敢多想,匆匆赶回了太后的寝宫。
还未踏进房间,我就听见太后的贴身侍女布蕾说道:“太后,这古尔巴哈最近是越来越嚣张了,她根本就分不清谁才是这后宫的主人。可偏偏陛下还那么宠着她……”
太后的声音还是平静依旧,淡淡道:“她所倚仗的也只有陛下的宠爱而已。这些傻女人总是分不清宠爱和爱的区别。男人所谓的宠爱,来得快,去得更快。你说,若是陛下渐渐开始对她反感了呢?”
“太后,难道您已经有什么好办法对付她了?”
“今晚你让达玛拉来见我,我有件事要和她商量一下。”太后顿了顿,“要不是那个女人越来越出格,又这么快怀了第二胎,我也不会出此下下之策。”
“这些傻女人总是分不清宠爱和爱的区别”,这句话在我脑海里回响了很久。到底是经历了那么多的太后,才能说出这样一针见血的经典话语。只不过细细体会起来,却又能感觉到一丝伤感和无奈。无论是哪个国家那个朝代,君王或许可以宠爱很多妃子,可历史上真正付出爱的掌权者又有几人?
是夜,达玛拉果然奉命来到了太后的寝宫。我自然不知道她们之间说了什么,只留意到达玛拉离开时脸上似乎带了一抹极其微妙的神色。
她们今晚的谈话,多半是和对付玫瑰夫人有关的吧。只是达玛拉,在皇太后的这场计谋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过了几天,我再次见到贝希尔时,将这些日子的情况都和他交流了一下,自然也包括了太后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当贝希尔听到苏莱曼和我的那段对话时,不禁喜上眉梢,“罗莎兰娜,陛下果然对你是越来越在意了。其实自从上次他在比赛中救下你后,我就觉得他对你的态度有些不同了。若是寻常的女奴面临你那样的情况,甚至是他的妃子,陛下都不会出手相救,可偏偏对你却……”他想了想,又道,“对了,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那些解毒的药已经基本配好,或许是该用这些解药恢复你本来容貌的时候了。”
听到他最后那句话,我微微眯起了眼,望着闪烁的烛光映照在波斯地毯的华美花纹上,只见点点光斑向外延伸摇晃,近处的色彩绚丽,远处的却渐渐模糊。
“现在我还不想操之过急,一切还是循序渐进的比较妥当。”我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目前事情的进展比我想象的要更好。苏莱曼和后宫里的这些女人,本来只是男人与女人之间征服和被征服的简单关系。可是他现在居然有了想要了解我想法的念头,甚至是思想上的平等交流和彼此沟通的愿望……这实在是太难得了,如果我现在恢复了容貌,反而会转移他的注意力。
贝希尔似乎有些不解,但还是赞成地点了点头,“罗莎兰娜,易卜拉欣大人说得没错,你总有一些和别人不同的想法。或许也因为是这样,比起目前已得宠的达玛拉,大人倒反而更加看重你呢。”
“这是易卜拉欣大人高看我了。”我沉吟了一下,又说道,“对了,太后召达玛拉见面,多半应该是为了对付玫瑰夫人。不过听起来也可能会和陛下有关。你要是方便的话,也帮忙去打探一下吧。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放心吧,罗莎兰娜。打探消息这种事就包在我身上好了。”贝希尔眨了眨眼,“接下来宫里要有得忙了,以后有什么事的话你也可以让萨拉师傅直接传话给我。我会尽量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你的面前。”
萨拉师傅吗?虽然她是易卜拉欣的人,但她的变脸也同样让我记忆犹新。我并没有应他的话,目光转动时正好落在了的肩胛上,只见衣领那里若隐若现地露出了一点红肿的伤痕,旁边还有几个小水泡,看起来情况并不太好。
“贝希尔,那个浑蛋又伤害你了?”我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心里涌起些许恼怒和心痛。
他脸色微变,赶紧拉了拉衣服,不以为然道:“没关系没关系,我都已经习惯了。擦点药就没事的,你别太担心了。”
“若是有一天我得到保护自己和他人的权力,我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浑蛋。”我咬了咬嘴唇,道,“到时也让他尝尝这种滋味。”
“罗莎兰娜……”他的眼中泛起一层柔光,安慰般地抚平了我被吹乱的头发,“目前这个浑蛋已经将宫里不少事务交给了我,相信抓住他把柄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遥远。现在我所要做的,就是继续忍耐。而你所要做的,就是让陛下发现你更多与众不同的地方。”
我抬起头望向了窗外,一字一句道:“我想保护自己,也想保护自己在意的人。”我更想知道最终的答案,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个时代?
夜晚的宫廷安静而空旷,窗外吹起了一阵凉飕飕的冷风,再次吹乱了我额前的发丝,让我感觉到了一丝沁入心扉的寒意。
第二十五章 帝国晚宴
奥斯曼帝国招待各国使节的盛大晚宴举办在即,提前的准备工作自然也是庞大的,其中最忙碌的当属准备膳食的宫廷御膳房。总管大人和御膳房众人光是准备食材就花费了好些时日,据说晚宴当天要用到两千只鸭,四千只母鸡,一千只鸽子,光是供夜间照明所用的油罐就有上万只之多。宴会上所使用的餐具更是极尽奢侈,不但有昂贵的金银器皿,欧洲瓷器和中国青花瓷,每个桌子上还有配套的香炉,玫瑰水瓶,水注,银盆,银柄壶和各式杯子。这些餐具都被放置于精心打造的托子上,托子多以纯黄金片打磨而成,有郁金香形,玫瑰形,石榴花形等各种花形,再以各色宝石镶嵌其中,最常见的就是红绿宝石,水晶,玛瑙,珍珠和珊瑚。
在如此华丽的托子衬托下,本来就价格不菲的餐具更是显得身价百倍。就算不上那些食物,光是这些餐具就已经令人咋舌惊叹了。
当晚到来的宾客相当之多,除了苏莱曼的一干臣子之外,更有来自切尔卡西亚、法兰克、威尼斯、热那亚、拉古萨、英国、西班牙等各个国家和地区的使节们。他们先在金碧辉煌的覲見大殿见过苏莱曼,呈上各自的礼物后陆续来到宴会的场所。今天举办晚宴的场所安排在了第四庭院,正好面临着博斯普鲁斯海峡,风景迷人。玫瑰色的晚霞如鲜花盛开般弥漫在蔚蓝的海平面上,仿佛交织成了美不胜收的细密画。
庭院里已挂起了上万只油罐照明,再加上无数的蜡烛,一时将这里映照得恍若白昼。而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主桌旁两盏大型的黄金烛台,听宫里人说,这两个纯金烛台共有两百来斤重,每一盏上都镶有六千六百六十六颗钻石,璀璨耀眼,流光溢彩。
由于皇太后也出席了这次宴会,所以作为随侍女奴的我也有机会亲身体验什么才是真正的奢华晚宴。除了太后以外,后宫里的其他妃子们,包括最受宠的玫瑰夫人也不允许出席宴会见客。
在这样隆重的场合,苏莱曼穿上了奥斯曼帝国苏丹的龙袍Caftan,紫底金花的袍子上镶嵌了许多珍贵的宝石,更显出了他高高在上的王者气度。神像是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予了这位年轻的君王,王座上的他周身仿佛闪耀着太阳的光芒,与生俱来的威严令在场的人都不敢抬头直视,好像一不小心抬头就会被这光芒灼伤眼睛。想到之前和他单独相处时的场景,我居然有种极其不真实的虚幻感了。
按捺下心头无端的怅然,我将头转到了另一个方向。在稍靠前的某一桌旁,我忽然看到了两个相当熟悉的身影:首相易卜拉欣和加尼沙副官。不知为何他们两人坐在同一桌,而且还是相邻的位置,可能因为同是臣子的关系吧。看得出易卜拉欣在宫里是混得风生水起,不停有人向这位苏丹面前的红人大献殷勤。而加尼沙则好像和这些人这个地方完全格格不入,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尊大理石雕像。就算有人尝试着想和他搭讪,也被他周身散发出来的那种生人勿近的寒气挡得远远的。
或许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加尼沙忽然抬头朝这个方向望了一眼,正好对上了我的视线。我立即对他露出了一个无比友好的笑容。他似乎微微一愣,又面无表情地侧过头去,脸上的冷酷之色倒像是褪去了几分。虽然他多半是以那副冷冷的样子出现,可不知为什么,每次见到他却让我觉得挺安心的。
奥斯曼宫廷晚宴上进餐的礼仪极为讲究。用餐前先由仆从送上精致的擦手巾,奉上金水盆让宾客们洗手,再送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加乌埃饮料,趁着客人喝完加乌埃后要及时送上用青花瓷盛放的冷杂饮和玫瑰水。正式用餐前上齐这三样东西,在土耳其人看来就是待客的最高礼遇。
紧接着,各色美食接踵而至,为宾客助兴的节目自然也是不少。来自亚美尼亚的艺人们所表演的皮影戏令众人眼前一亮,更有乐人在一旁伴奏,将这里的气氛渲染得愈发热烈。而之后上演的肚皮舞更是将整个晚宴推向了高潮。和现代不同,在奥斯曼帝国,表演肚皮舞的基本上都是些青涩美貌的少年。团主们首先在奴隶市场挑选购买长相漂亮的小男孩,将他们残忍阉割后,逼迫他们练习舞艺,从而到不同的达官贵人处去表演赚钱。能进入宫廷的肚皮舞者已算是幸运,若是那些在民间表演的舞者,多半也会沦落为有钱人的玩物。当初贝希尔为了让我不要过于自责,也总以这些男孩子的残酷命运作为反例。
齐特琴演奏出古典动人的***传统音乐,几位姿容无可挑剔的美少年旋转扭动着自己的腰肢,舞姿轻盈如星辰摇转,尤其是最中间的那个少年,肤色细白如玉,面容秀美如蔷薇,再加上他的舞艺最为精湛,自然是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眼球,就连我自己也看得目不转睛。
就在舞乐稍停的空隙,不远处的一桌里忽然有个体态肥胖的男人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笑着大声道:“早就听说奥斯曼苏丹陛下的后宫里美女如云,什么国家什么肤色的都有,真是让我们羡慕啊!今天趁这么好的机会,不如也让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人见识见识吧……”这满嘴胡言乱语的使节面色绯红,一手拿着酒杯,一手还拿着糕点在咬,看样子好像是醉得不轻。
苏莱曼自然是听到了他说的胡话,面色微微一沉,但碍于这么多外国使节在场,并没有表露出更多的情绪。
“这不是西班牙公国的使节费德烈伯爵吗?听说他是西班牙国王的内弟。奇怪,他这人虽然贪吃又好色,总是被大家引为笑谈,可也不是这么不知轻重不分场合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贝希尔在我身边颇为疑惑地说道。这场晚宴的筹备工作有不少是由他负责的,在宫里这也算得上是个美差。由于花费数额巨大,以前也不是没有人趁机中饱私囊。不用说,这自然也是瓦西给予他的所谓好处。
身为宫廷宦官总管,瓦西的反应也是极快,他见情形不对,立即笑眯眯地走了过去,“费德烈伯爵,您是不是喝多了?不如我让人扶您……”
“费德烈伯爵,您喝醉了,请别再胡说了。虽说苏丹陛下素来对各国使节都以礼相待,但如果真惹怒了他,那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坐在费德烈伯爵一桌的某位年轻男子幽幽开口打断了瓦西的话。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质感,仿佛一缕缭绕在暗夜里的冷雾。
这个人说话有点意思。从字面上看,他是在好心劝说,但仔细琢磨一下他的话,就会觉得另有深意。先是给苏莱曼扣了顶以礼相待的大帽子,又点明了这位使节只是喝醉了,那么在这样的场合下,苏莱曼自然也不便和个喝醉酒的使节一般见识了。
我有些好奇地抬起头,只见这开口说话的男子穿着剪裁合体的深黑色长袍,同色的缠头巾下半掩着一双烟灰色的眼睛。那种罕见的灰色就像是隆冬季节布满乌云的阴沉天空,而从他眼底闪过的光芒仿佛一道刺破云层的闪电,锐利又冷酷入骨。
我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双充满危险的眼睛——好像在哪里曾经见过?
“这人好像是来自波斯的使节……波斯王国和我们奥斯曼的关系向来不怎么样,没想到这次还真接受陛下的邀请派了使节前来。我看这事情没这么简单,费德烈伯爵忽然变得这么奇怪说不定和这人也有关系。”贝希尔在一旁用怀疑的口吻低声说道。
“既然是喝醉了,那么就请人扶费德烈伯爵先下去休息吧。”一直默不作声的太后微笑着开口打了个圆场。
可这位费德烈伯爵却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脸上还露出了色迷迷的表情,“尊敬的太后,您可别用这个借口撵我下去。我也不过只是好奇而已,如果陛下不愿意让我们见识那就算啦。”说话间,他又吞下了好几块糕点,**地指了指那个最漂亮的舞者,说道,“我听说陛下最为宠爱的玫瑰夫人美丽非凡,艳冠后宫,不知是不是比这跳肚皮舞的还要漂亮百倍呢?”
他的话音刚落,参加宴会的宾客们无不倒吸了口冷气。这位西班牙使节多半是疯了吧,居然将苏莱曼的宠妃和一个卑贱的肚皮舞者相提并论,这无疑是有损奥斯曼苏丹的颜面,而且还是在这种众多使节参加的场合下。如果是普通人倒也罢了,偏偏这人是西班牙国王的内弟。此刻若苏莱曼被激怒而治他的罪,必然会引起西班牙和奥斯曼两国之间的不和,更何况他只是“醉酒”而已,并不是有意为之。但如果任由他继续胡言乱语,更是令苏莱曼的面子挂不住。客气地请他离开他偏赖着不走,可也不能使用强硬手段赶他走,看来要在短短时间内想出个解决问题的两全之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不知为何,刚才还沉了脸的苏莱曼却已神色如常,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似有几分不易为人察觉的讥笑。
“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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