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一个医生很熟,要是有个万一,我可以向他讨点特效药喔。”
春日擦擦唇角说:
“药只是吃安心的啦,要治好就非得靠气魄不可。”
她又开始高谈阔论了。
“就是要让感冒病菌还是病毒觉得‘难吃的东西跑进这个身体里了,快逃吧’,所以药才会苦。”
“这、这是真的吗~?”
“那还用说。”
别用那种挂保证的表情对朝比奈学姐瞎掰啦,害她信以为真怎么办?
可是没心情吐槽的我,只是和古泉一起钻进客厅那张没插电的暖被桌,任时间漫漫流逝。
古泉购毕返回后,春日就立刻送上劳役免除金牌。而打从一开始就没建功的我,也在取出柜中餐具清洗等杂务后告退,只好呆望钦点朝比奈学姐为助手的春日在厨房里大显身手。
虽说我不是头一次见识,不过春日的手艺还真的能让专职家庭主妇汗颜。无论是切菜刀工还是熬汤手法,对她而言都是小事一桩,不禁令人赞叹。
“只要习惯了谁也办得到哇。”
看日一面用寸碟子试汤的味道一面说。
“我从小学就开始下厨做菜了耶,还做得比家里的任何人都香喔。啊、实玖瑠,给我酱油。”
“好~”
说起来春日倒是挺少带便当的,你妈不会帮你做吗?
“我开口她就会做啊,只是她偶尔想做时也会被我拒绝就是了。想带便当我就会自己做。”
春日的神情变得略为复杂。
“我是不该这么说啦,不过我老……我母亲的味觉实在不行,她的舌头一定有毛病。她调味料都随便加一加,鱼也随便烤一烤,同一道菜煮几次味道变几次。小时候我还以为这很正常,所以一直以为学校营养午餐是人间美味呢。后来有一天我自己试着做,结果惊为天人。啊、实玖瑠,给我味醂。”
“好~”
“现在晚餐有一半是我自己做的,因为母亲要出门工作,这样对大家都好。说起来,果然没有任何练习比得过实际体验呢,不管是烹饪还是什么,每天该下的工夫都下可少。虽然我没有特别练过,只要久了自然就能抓到诀窍啦。实玖瑠,你试试看味道怎么样。”
“好~……啊、好好喝喔……!”
“看吧?这可是我的特制原创蔬菜汤呢。维他命从A到Z应有尽有,喝了保证精力充沛,无论是倦怠还是脑中风,都会被一口气踢到上星环去喔。”
春日随口打着广告,同时将蔬菜汤倒进汤钵。当她顺道关火掀开陶锅盖时,我的肚子也发出哀嚎,那香气真是食欲的催化剂。
“阿虚,你别在那边流口水肖想。这一碗是有希独享的粥,先帮我端进有希房里吧,可别把这当成惩罚喔。”
还用得着你说。现在的我可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然而只能为她做那么多,实在令人惭愧。
我将春日盛好的粥和蔬菜汤装在托盘里,小心翼翼地送进长门寝室。朝比奈学姐捧着茶壶和茶杯跟来,古泉手拿春日指定的中药和装了永的马克杯随侍在后,接着春日一马当先推开了寝室门。
“久等了,有希,可以吃啰。”
“…………”
长门缓缓起身,无声的将眼转向我们四人。
“药是饭前的,你就先吃药吧。这是我所吃过最有效的药喔,饭等等再吃。我煮了很多,你就尽量吃吧,你连午餐都没吃对不对?”
无私奉献的春日真是耀眼。若能分得这般活力的凤毛麟角,那些跋扈的感冒病毒肯定会吓得拔腿就跑,只要是有基础生存本能的病原体就一定会这么做。
“…………”
长门原想下床,却被春日再次制止。于是长门从古泉手中接过纸包的药和杯子,对功效怀疑似地望着它们,最后义务性地吞下。
春日似乎还打算亲手喂长门喝粥,不过长门婉拒了,自己拿起碗匙,吸了一口。
“…………”
春日伸长了脖子凝视着长门嚼也不嚼地啜啜喝着强身滋养粥的样子,而朝比奈学姐、古泉和我也是如此。
“…………”
长门望着手中的碗,那眼神活像是观察碘酒滴上淀粉的变色反应,最后轻声细细地说:
“好吃。”
“这样啊,那就好,再多吃一点吧,尽情地吃。然后这是蔬菜汤,原该再熬久一点的,不过我想这样味道应该都煮出来了。”
长门迅速接下春日递来的汤钵,大喝一口。
“好喝。”
“没错吧?”
春日喜上眉梢,一股脑儿地盯着长门用餐。
长门按一定节奏秀气地吃着。虽不知春日的亲手菜是否感动了她,表情也比吃大碗快餐咖哩时更有品尝的样子,不过她仍可能只是强拉起自己不振的食欲罢了。端到面前者,长门来者不拒,就算没必要也照吃不误。
我有些坐立难安。
不知是睡衣版长门造成的,还是她正默默吞食春日做的养身膳食。或许,是因为长门明明伸手可及,看起来却比平时还虚弱的缘故吧。
“抱歉。”
我直接出声打岔。
“借一下洗手间。”
不等回答,我已从寝室移身厕所。虽无内急,不过再让我继续看到长门那样,无名火肯定会烧个没完没了。
我坐在洁净的马桶盖上,轻咬嘴唇内侧思索着。
当务之急就是找出应先向谁问罪。即使不知该怎么做,也不能就这么搁着不管。
一定要给那个唤作九曜的女子一点颜色瞧瞧。长门卧病在床而她却活蹦乱跳,怎么说都不合理,一定是有哪个平衡点被破坏了,我可饶不了这种情况。首先得联系佐佐木——
“哇!”
制服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冷不防地狂震,吓得我差点摔下马桶。
当我想看看是哪位仁兄时机抓得如此神准时,屏幕显一不的不是来电,而是短信。
“什么啊?”
发信人完全是一串乱码,到底是谁啊?
“啊?”
画面在打开收信匣的瞬间突然断讯。病毒?那可惨了,要是之前输入的数据都毁了,绝对是一场恶梦。
一阵慌乱中,我在黑漆漆的小型液晶屏幕左上角,发现一条闪烁的文字光标。我以前是不是在哪里看过这样的东西啊?
没过几秒,光标便向右滑去,映出无机的文字。像这样无视文字变换流泄而出的输入方式,我的确曾见过那么一次。
yuki。n〉不必担心。
长门……是长门吗?
既然这与我和春日被困在闭锁空间时所见的一样,应该也能回信,于是我忙乱地按下按键。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回信回信回信,我迫不及待地输入:
‘你会发烧都是天盖领域那伙人搞的鬼吧?’
信息传出后回复立刻送来。
yuki。n〉对。
无论怎么想,这都是我自己的疏忽,真恨不得用氮气冷冻自己的头再拿球棒一击轰个粉碎。没错,这都是我将橘京子身边那尊看似人体模特儿的九曜,视为人畜无害所招来的恶果。还以为她们的目标是我和春日,真对不起长门。
我的脑袋实在是简单到无可救药,竞然会一厢情愿地认为她们一定是为了利用春日的能力才会接近我。正如古泉所言,长门就是我们SOS团中最巨大的壁垒,但直至事发后一刻,我才发现她成了敌方的首要目标。
yuki。n〉我不会让她们对你和凉宫春日出手。
我焦急地不停按键:
‘别管我和春日了,我们自有对策,而且现在倒下的不是我们而是你啊,让我阻止她们吧。’
一发信,响应立刻就到。
yuki。n〉这也是我的任务之一口口口口信息口口思念体正口着和口口口域沟通口试
字符串突然结束。
‘你怎么了?’
长门的寝室和充满生活感的厕所不过咫尺之遥,却令人感到无穷遥远,几秒钟的空白也长得难熬。
yuki。n〉我的驱动??????痳疹禽???勺敢??罗??牺??亩??吣态???炮???
还以为是手机坏了,不过我倒还希望真是那么回事。
yuki。n〉????心塞???吣鹞???勺痖?信??勺栅??宫??瘾?????????????吣??
我看得冷汗直流。长门竞会发送名副其实的电波,真是破天荒头一遭。难道她投降了吗?如果真的治不好……
眼前一片黑暗。倘若我汗水淋漓的手一个没抓好让手机掉进马桶里,我也不会责怪那可怜的手。
就在我即将把电话摔成废铁前,字符串又回到了屏幕上。
yuki。n〉我睡一下。
短促的文字油然浮起,却又立刻溶化在屏幕里,标准的长门式简洁语句。
我再强调一遍,我拒绝接受“不用担心”,想都别想。抱歉了,长门,我不是个圆滑的人,别太高估我。
我冲出厕所,直奔寝室。
“长门!”
见我神色反常,春日先是一阵错愕——
“笨阿虚,有希刚睡着,安静一点!”
接着皱眉瞪眼地说:
“她吃饱后就直接躺下,立刻睡着了呢。”
长门一如春日所言般静静合着眼,像个冰封的公主,连呼吸的起伏都难以察觉。
“她一定是安心得睡着了。独居就是这点不好,身边没有人实在差很多。就算自己睡一张床,但是知道其它房间有人、已经起床做些什么的感觉还是很重要,会让人会心一笑呢。所以不管是谁,有个人陪总比——”
虽不是听不下去,不过我现在没那个心情。背向满口大道理的春日,身体拉着头径自动了起来。
“阿虚,你要去哪里?”
我冲出寝室,加速跳过玄关,不等停在一楼的电梯直往楼梯间奔去。窜过门厅、远离公寓,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跑。
我不知道这时九曜会在哪里,不过她穿的是光阳园女子学院的制服。若她像长门那样每天乖乖上下学,也许她就在那一带。我会来个三段跳甩开警卫,直冲教职员室查询学生名册。即使根本问不出或查不到她的住址,但我还是得试他一试。
总之,我不允许自己袖手旁观。
即使脚步如穿上女神恩赐的翼靴般飞快,只配备低阶心肺功能的我,在空气耗尽时也不得不放慢速度,于是正好停在平交道前。
这里,也是大约一年前听春日滔滔独白的地点。
得赶快调整呼吸才行。暂且集中于深呼吸的我不经意望向铁轨彼端时,却不禁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呆若木鸡。
周防九曜。
我和长门的外敌就站在铁路对面,彷佛从未离去。
“——————”
黑色制服,过长量多的长发,异次元级的生硬表情。
栅栏警示灯开始明灭,宣告电车接近的钟声也渐渐传来,栅栏缓缓地降下。
她怎么会在这里?就像……刻意等着我……
九曜分毫末移,与我保持着平交道的间隔。就连我自己做的瓦楞纸箱机器人,都比那脚底生根的站姿来得有人味多了。
铿、铿、铿——
栅栏已完全降下,代表列车接近的铁轨震动及风声越来越响。我凝视着九曜,却看不出她视线落在何方。时机巧得无可置信,绝非偶然,她……
她的确在等我。
挥洒狂风而来的长龙掩盖了九曜的身影。纵然车厢不多,仍使我有种时间静止、甚至能一一看清窗后乘客的强烈错觉。而这错觉,也一并勾起了下一个强烈的预感。
我突然有种预见未来的预感。当电车奏过,九曜已不在平交道彼端,而是站在我背后伸出幽灵般细白的手……
果然是错觉。
待电车离去、红色警示灯完成任务而熄灭时,一身黑的九曜仍待在栅栏后方。是她生性就是这么老实,还是完全没有表演欲,抑或是对老梗毫无概念?
黄黑相间的棒子嘎嘎升起,九曜水中漫步似的挪移身体朝我走来。我还真想知道要怎么奏,才会让头发和裙子像模型似的动也不动。
没有实体的全像投影在我数米前的地面静止了。
我握紧垂下的拳。
“你对长门做了什么?”
九曜宛如特大号弹珠的双眼直盯着我,而本能也立刻警告我不可与她对视,那一定是种慑人魂魄的装置。
她红润的唇开始蠕动:
“我希望能更了解人类……不。”
相隔数步,声音却彷佛在耳边响起:
“的确、不是那样……我想了解的——”
她的头侧向一边,我全然没料到她会有这么人性化的举动。
“其实是你……”
什么?
“想和我交往吗……?”
你在说什么鬼话?
“不必客气……”
手伸了过来。
外星人。
铿、铿、铿——
平交道再次发声,两团红光交互闪烁,警告人们电车即将接近……然而在我耳中听来,那却是远比正面撞上火车更令我惊恐的警钟。紧急状况。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怎么回事?线索未免太少了点。原本像个铅制人偶的她,仿佛被女巫灌注生命般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这究竞代表什么?
九曜的手仍不停接近,人形的非人之物越来越近。
那是个智能远超越人类、绝不可能和人类相互理解的银河外生命体。外型虽是长发如翼的女孩,内容却是一团谜……
她的眼有如新月般乌黑。不行,不能再看下去了,视野逐渐变暗。
住手——虽仅短短两字,但我却说不出口。我真没用,都到这一步了……
“住手。”
制止九曜的是另一人的声音。
我又是一阵惊愕。
来自正后方的声音充满了无所畏惧的自信,还有种莫名的活力。那是睽违已久的声音,也是我再怎么客套也不会思念的女性声音。
“我不准你再接近他,因为啊——”
略感透明的笑声在我颈边短促响起。
“这个人类可是我的猎物喔。如果你们真的想抢走他,那我也只好这么做了。”
一只裹着北高长袖水手服的胳臂从我的肩头仲过脑侧,手里握着我记忆犹新的物体——一把寒光慑人的短刀。
被反手握住的野战刀尖正准确地指着我的咽喉。
“我怎样都不在意喔。”
那嗤嗤窃笑的声音使我后颈寒毛倒竖,令人神经麻痹的甜美香味随着气流钻进鼻腔。这人是——
“你……”
我好不容易挤出声音。
“……是朝仓吗?”
“对呀,就是我。还会是其它人吗?”
毋庸置疑的,前一年五班同学朝仓凉子的声音正从背后传来。
“长门同学正在休息吧?所以就该我出场了,介意吗?”
我没回头。总觉得我这双眼一旦确认背后的人就是朝仓凉子,绝对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她虽形同长门的影子,却属于资讯统合思念体中的激进派,曾两度想夺我性命,而第二次我真的差点一命归西。即使那两次都承蒙长门搭救,但此刻长门人不在此,只有九曜。真是见鬼,我可不想在随时会反过来吃了我的狼虎间做选择。
“我是为了处理紧急情况才会出现的,应该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那娇柔的声音说道。
“我毕竞是长门的后备系统,只要她故障就轮到我运作,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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